第5章 黄色房间之谜(5)

　　我再次来到哥荣迪耶城堡是在案发一星期以后。我急匆匆赶来这里，是因为我收到了霍尔达的紧急电报。霍尔达正在大门口盼望我的到来。霍尔达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讲起来：“杜尔杰克教授不承认他在出事的那天，或者是前一天晚上，在那家商会买过手杖。”“可是，劳斯侦探为什么认为那是最有力的证据呢？”我把两支手枪交给霍尔达，“你为什么需要手枪，有什么危险的征兆吗？”“嗯，今天晚上，我想请你也留下。”接着他又说，“你还记得吗，我在城堡前吟诵的那首奇特的小诗？”“当然记得。牧师馆的美梦！花园的光辉！一切和记忆中一样！……你在实验室的壁炉里发现的那张烧了一半的信笺，写着同样的文字。”“我来给你解释一下那奇特的小诗是什么意思。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山杰斯博士和麦蒂尔德小姐出席了总统在爱丽舍宫举行的宴会。我作为一名新闻记者，也前去采访了。那天，有一件挺奇怪的事，山杰斯博士正和小姐的朋友——美国学者艾瑟·鲁斯谈笑风生的时候，杜尔杰克教授把麦蒂尔德小姐叫到院子里，两人一起向温室那边去了。我受好奇心驱使，也随后而去。只见二人站在草坪的汽灯下，麦蒂尔德小姐取出一张信笺，两人一起阅读起来。之后，麦蒂尔德小姐一边叠着信，一边朗诵般地重复那几句话，就是那几句奇特的诗句。她好像十分鄙视写诗的人，咏完诗，她高声地近似歇斯底里般大笑起来。杜尔杰克教授当时对着她，十分气愤地说：‘难道因为我要和你结婚，你就把罪过嫁祸于我吗？’他握着麦蒂尔德小姐的手，肩膀一颤一颤地哭了，过了一会儿，两人一起回大厅去了。”霍尔达顿了顿，继续说，“那天夜里，我总是想着教授和小姐的事，所以，当我知道出事时，我是多么震惊啊。教授那天晚上说的话总是在我耳边回荡。”我问道：“所以，你去找教授谈了？”

　　霍尔达回答：“是的，很有成效。那天我在实验室的壁炉里发现的纸片，就是那张信纸。经了解，这封信是爱丽舍宫宴会的那天，麦蒂尔德小姐到邮局取回来的。宴会之后，她把它扔到壁炉里。那天，我们一到哥荣迪耶城堡，我便开诚布公地对杜尔杰克教授说，为什么和小姐结婚，您必须蒙受罪名呢？这说明有阻碍你们结婚的情敌。或许那情敌已经威胁过您，比如说如果结婚，就干掉您。请您告诉我，他是谁？教授的脸色苍白，额角冒汗，眼睛里充满了恐怖。可是，他却这样回答说，关于这次事件，他没有罪，所以不怕任何调查。请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并千万对警察保密。劳斯侦探发现的脚印，还有自行车的轮胎印，这一切都对杜尔杰克教授十分不利。他光顾着照顾麦蒂尔德小姐，没想到又发生了一件比‘黄色房间案件’更离奇的事情。三天前，不，应该说三夜前，发生了一件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走，我带你到现场看看。”霍尔达说着，站起来带我来到城堡右侧小楼的二层。沿楼梯上到二层处，有一个平台。从平台出发穿过走廊，可以通向城堡左右两侧如机翼一样突出的建筑。沿着高大宽敞的走廊，并列着一间间住房。房间的窗户都是向南开。麦蒂尔德小姐的房间在建筑的右边，山杰斯博士的房间在建筑的左边。我们首先穿过右边的走廊，光滑的地面上铺着地毯，听不到一点脚步声。霍尔达一边走，一边向我依次介绍着麦蒂尔德小姐的房间，它是由卧室、休息室、小浴室、小客厅和接待室组成的。向东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很高的窗户，阳光从这里射进来。在走廊的三分之二处，有一个直角拐弯的另外一条走廊，在两条走廊的交叉处，是霍尔达的房间，其隔壁是劳斯侦探的房间，他们二人的房门均对着“拐角走廊”，而麦蒂尔德小姐的两个房门均对着“直线走廊”。霍尔达把我带到他的房间，马上锁上门。他突然发现了什么大叫起来，原来，小侧桌上，放着一个陌生的鼻镜。

　　霍尔达的眼睛渐渐亮起来，他小声说：“哦，也许，这东西……没准就是我要找的！……是的，这肯定是老花镜……”他一把抓起鼻镜，用手指在镜片上晃动着。他的脸色变得很可怕，“浑蛋，这叫什么事！……”他好像发了神经病一样，“哦、哦”地呻吟着。忽然，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为了这鼻镜，我要发疯了。它证明的这件事即使用逻辑推理可以成立，在事实上，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尖声笑了起来。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霍尔达把门打开一个小缝，缝中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我立刻认出，她是看门人的妻子。她小声对霍尔达说：“那鼻镜是在墙角的地缝处……”霍尔达对她说：“谢谢。你干得不错。”女人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这么说来，推理可以成立，可是在现实中又不能成立，这可太奇怪了。……可是，可是如果在现实中也可以成立，那么，这件事的后果就太可怕了！今天夜里，我等着凶手自己走出来。”霍尔达自言自语道。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也许可以说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可是，任何理智清醒的人都不会现在就把凶手名字公布于众的。我只是通过推理，得出结论他是凶手，可是实际上，我还没有对付他的办法。他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物。我预感到今夜一定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这时，走廊里有脚步声，有人从我们门前通过。霍尔达马上竖起耳朵，可是脚步声很快消失了。“劳斯侦探现在在房间里吗？”我指着墙问道。“他这会儿不在。今天早上，他随杜尔杰克教授之后，到巴黎去了。也许他这会儿正在跟踪教授，局面对教授越来越不利。这样下去，一周之内，杜尔杰克教授便难免被捕。杜尔杰克教授也真是的，每当凶手出现在哥荣迪耶城堡时，他都不在这里，并且不肯讲出他的去向。发生那件怪事的那天晚上，教授就不在。”霍尔达回答道。

　　接下来让我来讲一下霍尔达口中一直提到的怪事。这是霍尔达的回忆：

　　昨夜——十月二十九日至三十日的夜晚，我凌晨一点醒来。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猫叫声。安提茹大婶养的那只老猫一直在阴森森地叫着，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不由抓起了枕边的棍子，悄悄地出门了。走廊有一盏灯，晚风不住地吹进来。我身后的窗户打开着。就是我和劳斯侦探所在的走廊——“拐角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是谁把窗户打开的呢？”我走到窗边，向外面张望。窗下一米左右处，是一层楼的凉棚顶。外面一片漆黑，下着雨。城堡内静悄悄的。“也许是看门人布合尼亚忘记关窗户了。”我苦笑着关上窗户。然后悄悄地走回“直线走廊”的拐角。我环视一下四周，走廊的油灯恍恍惚惚地照着，两条腿的靠背椅子摆在那里，墙上挂着油画。每个房间都十分安静。我无意中看了一眼脚下，不禁大吃一惊，地毯上有一行泥脚印，并且，那脚印一直通到麦蒂尔德小姐的房间。我背上透过一股寒气：正是那和女人一样的纤细的凶手的脚印。凶手在这气候恶劣的夜晚，悄悄潜入城堡来了。他一定还在这里，因为那脚印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凶手一定是从“拐角走廊”的窗户进来的。然后通过劳斯侦探和我的房门，向右拐，经过“直线走廊”，潜入麦蒂尔德小姐的房间。我站在小姐的门前，门开着一道缝，我悄悄推开房门，走入室内。这里是休息室，这时，我发现里间的卧室门缝中，有一丝光线泻出来。我竖起耳朵，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把眼睛贴在钥匙的孔上，可是里面插着钥匙。凶手无疑还在室内，他应该还在室内。他这回还想跑吗？一切都要看我的了。首先，我应该观察一下室内的情况，从接待室进去吗？那要通过小客厅。也许凶手会在我不在时，从卧室门出去。目前室内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一切都很安静。在麦蒂尔德小姐痊愈之前，眼下隔壁的小客厅里，还睡着两个用人。“这么说，今晚凶手到这里来，并不是想杀人。”门开着，凶手可以轻易地进入室内。屋子里这么安静必有安静的原因，如果我贸然进去，反而会招致恶果。可是是谁把门打开的呢？我想起麦蒂尔德小姐和杜尔杰克教授十分相爱。如果是麦蒂尔德小姐干的，这该是一次多么可怕的约会啊。

　　我从中央平台处下楼，走到门厅处。自从“黄色房间事件”以来，吉姆老爹一直睡在一层的小屋里。我来到门厅，吃惊地看见吉姆老爹穿戴整齐，早有准备地在外面等我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很不寻常。他说，在安提茹大婶的老猫叫后，他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好像有什么人从他窗前通过。他赶紧起身，向窗外一望，有一个黑影闪过。“你带手枪了吗？”我问。吉姆老爹说他什么也没带，那支手枪早已被检察官作为物证拿走了。我们两人从后面的小门来到院子里，然后沿着建筑走到小姐的窗下。我让吉姆老爹紧贴墙壁站着别动，自己借着乌云遮月之际，向窗前靠了靠，窗户半掩着。我回到吉姆老爹那里，请他搬一个梯子来。不一会儿，吉姆老爹便把梯子搬来了。我架好梯子，让吉姆老爹在下面等，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不大一会儿工夫，我便爬到窗口。我一点点抬起头来，透过窗帘的缝隙——果然，他在这里！我眼前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伏在麦蒂尔德小姐的桌前，正在写着什么。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烛光把他微微前倾的身影映在墙上。令人奇怪的是看不到麦蒂尔德小姐。她的床也没有人睡过的样子。今天晚上，她到哪里去了呢？也许和用人一起睡在隔壁的小客厅了？眼前这个男人无疑就是“黄色房间案件”的凶手了。可是我不能轻举妄动，搞不好，他也许会从休息室，或者穿过客厅，从右边的门跑掉。可是，这个男人在麦蒂尔德小姐的卧室做什么？他在写什么呢？真是想不通。我溜下梯子，和吉姆老爹一起返回城堡。我让吉姆老爹去叫山杰斯博士，并叮嘱他，在我去之前，千万不要对博士说什么。说完，我就去叫劳斯侦探。说句心里话，我真想甩开劳斯侦探，自己把凶手擒拿归案。可是想想，吉姆老爹和山杰斯博士都是老人，而我对自己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信心，而这对劳斯侦探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

　　我轻轻敲敲劳斯侦探的门，他睡眼惺忪地把门打开，只见他面有厌色。无奈，我只好把那男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这就奇怪了。今天我在巴黎和杜尔杰克教授刚刚分手。”他小声嘟哝着。不过，他还是飞快地穿好衣服，抓起手枪，拉开枪栓，和我一道出去了。在走廊，他问我：“凶手在哪儿？”“在麦蒂尔德小姐的房间。”“好，我们进去看看。”“可是，搞不好他会跑掉的。有三个出口呢。门、窗，还有用人住的小客厅……”

　　他挥挥枪。“打嘛。”我首先确认了两条走廊的窗户都是关好的之后，走到“拐角走廊”，请劳斯侦探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怎么样，在我呼叫之前，您千万不要动。那男人如遭追赶，肯定要从这里逃走。因为他就是从这个窗户钻进来的，他还会原路逃跑。不过，这里十分危险啊，侦探先生！”“这我知道。你准备干什么呢？”“我冲到屋里把他赶出来。”“如果这样，你带上我的手枪，我用你的棒子。”

　　我来到山杰斯博土的房间，手里握着劳斯侦探的手枪。博士同吉姆老爹正在等我。吉姆老爹果然如我叮嘱的那样，只请博士换上衣服，什么也没对他讲。随后，他对博士简要介绍了事情的经过。大惊失色的博士马上拿起手枪，随我一起走出房间，来到“直线走廊”。从发现凶手到我们开始行动，总共不超过十分钟。山杰斯博士主张见到凶手就开枪，但是我反对这样做，因为如果搞不好，这会招致失败。我说服了他，我叮嘱博士和吉姆老爹，在我呼叫或开枪之前，千万不要过来。

　　我请吉姆老爹守候在“直线走廊”尽头的窗前。请博士守候在二楼的楼梯口平台处。他很有可能穿过休息室逃跑，因为小客厅里有用人，也许麦蒂尔德小姐也在那里，说不定那里还反锁着门，所以，凶手没有选择，只能穿过休息室，跑到走廊。一出门，他第一个会碰上山杰斯博士，这时，他会慌慌张张冲向“拐角走廊”，而劳斯侦探正守候在那里。凶手发现这条路被堵死之后，他必定返身企图从“直线走廊”尽头的窗户逃跑。我为什么敢这样断言呢？因为我坚信凶手对城堡是了如指掌的，他一定知道“直线走廊”尽头的窗户下面有屋檐便于向下跳，而走廊里其他窗户的位置都很高，下面是一道深壕，跳下去，一定要摔断腿。那么，凶手冲到“直线走廊”尽头时，吉姆老爹正等在那里，还有我和博士在后面追赶，这样一来，不就是请君入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