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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目山传奇》 作者:严国仁

第9章 又死了人

  酒仙拿起钱玉珠的手看个不住。钱玉珠笑着甩开手说:“你看个什么呀?”

  “你们不是去抓罪犯吗?我看看罪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你以为罪犯是什么呀?他是个人,我能抓在手里吗?”钱玉珠笑着说完,向酒仙讲述了发现道士的尸体的经过。

  “我以为是红芙姐姐杀了道士,吓得我不行。刚才我问过了,并不是她,我才放心了。——她叫你去呢。”

  “叫我去干什么?还问我道士不是凶手的证据吗?”

  “估计不是。我已经告诉她了,那是骗她的。现在道士死了,我也不怕她杀人了,所以告诉了她。”

  “那么我们去吧。”

  “你一个人去!我还要找陈全有报案呢。”

  酒仙迟迟疑疑地走进史红芙家。她家的门虚掩着。敲门时,史红芙在里面叫“进来吧”,酒仙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史红芙在里屋叫他,还叫他把们闩上。

  酒仙把门合上,但是并没有闩,这是因为他对史红芙产生怀疑而故意留了一手。两扇门一合上,屋里立即暗了下来,酒仙极不适应。他不知道电灯开关在那儿,又不愿意问,心突突跳着,好容易摸到了进里边的门。他在门边摸到一根扁担,便悄悄放在自己认为顺手的地方。这种鬼鬼祟祟的要求,使他对史红芙的怀疑多于信任。

  “啪”的一声,里面的灯亮了,酒仙想象之中的面目狰狞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并没有出现。史红芙睡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的。她看着他。

  酒仙不知所措。他在史红芙的指挥下走上前去,半边屁股坐在床上。

  “我身上痛得很,玉珠说你会按摩,请你给我按摩一下好吗?”

  说完,史红芙看了他一眼,把被子掀开了。

  酒仙大吃一惊,——也不知道是吃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两眼直了,浑身热血上涌,所有脑细胞间似乎被人添加了凝固剂,没有一个细胞能动得一点点儿。

  史红芙一丝不挂,白玉般的身体在灯光下煜煜生辉。

  史红芙用力勾他的腰,然而他身子僵硬。

  史红芙拿他的双手放到自己乳房上,他颤栗着的手触到了柔柔的肌肤,脑里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不行,我不能这样。”但是他的手忘了缩回来。

  他忽然记起来了是钱玉珠叫自己来的,这是不是她们姐妹们串通了捉弄我,或者考验我?

  “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我,我感觉你和陈大哥挺好的呢。”酒仙毫无意识地说了一句话。

  史红芙不再说话,眼里泪光闪闪。

  酒仙除了眼光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你不是找我来有事吗?”他问。

  “就是这件事呀。”

  酒仙不语。

  “是不是我不漂亮,你不喜欢我?”

  “不是。”

  史红芙在流泪。酒仙脑里模糊着什么也想不成。

  被子已经又复盖上了,酒仙稍微觉得能放松些,但是那白玉般的身体形象像是印在了脑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会儿,外面有门声传来,这竟然吓得酒仙心里一阵狂跳。他倏地站起身来,眼光四处搜寻藏身之处。

  史红芙示意了一下床下。酒仙急忙钻进去。

  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往里间进来了。酒仙猜来的一定是陈兴高。

  “他没有来吗?”

  听声音原来是陈长远。

  “没有。”

  “你别是没有去叫他吧?”

  史红芙哭了,声音也提高了。她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把自己都给了你,你还要我去勾引人家,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了?我就是那么淫荡的女人吗?”

  酒仙大出意外。他已经明白这是别人在算计他,还以为是史红芙自愿和陈长远串谋好来算计他的,现在从她的话里听出来并不是的。他心里又紧张起来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词语来评价是红芙,她明显的诱惑自己,却又对村长否认自己的到来。

  “我姨妈到底是谁杀的?”

  酒仙更出意外,史红芙问到幽灵的死这件事情上去了。

  “没有在你床上捉住他,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酒仙似乎明白了一点,陈长远是用“谁杀了幽灵”这个问题的答案来作交换让史红芙来勾引自己。但是他依然感觉到明晰的少,糊涂的多,比如,史红芙叫陈长远把自己从床下拖出来,不是也可以达到目的吗?那和在床上捉到自己效果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的。难道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改变了主意?

  村长问:“昨天晚上,是你去杀了道士吧?”

  等了一会儿,酒仙听见史红芙说:“是我,怎么啦?谁叫他杀了红英?”

  “我已经猜到是你了,果然不错。只要你把他弄到你床上来,我就不把你杀人的事情向别人说。”

  “你威胁我?你,我白认得你了!跟了你那么久,你竟然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

  “好了好,算我没有说,”村长陪起小心来,“就算我求你帮我一个忙吧。你知道玉珠是许配给了陈伟的,那个人以来,玉珠就对我们家仇人一样的看待了。玉珠是个好孩子,陈伟一心要娶她,只要你让那个小子上来一次,玉珠就会对他死心了。我们可以找个适当的时间把他们的婚事办了。”

  “别说玉珠不同意,就是我也不同意,有这么不正经的老子,他的儿子是好人吗?要我给你出力,你别想了,如果勾引人家成功了,你一闹起来,我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争执了一会儿,两人都不再说话,听声音好像是村长要和史红芙亲热,史红芙气恼地拒绝他。酒仙这才明白她今日这番桃花运的前因后果。他暗自庆幸自己总算把持住了,没有中圈套。当然像酒仙这样的人,是不会去想自己是否有这个心没有这个胆之类的问题的,而总是想到自己优秀的方面。

  一会儿听见史红芙说:“不行,今天不行!”两人言来语往地争执了一会儿,史红芙说:“我姨妈到底是你杀的还是他杀的?”

  “当然是……想跟我耍心眼呀?我不会告诉你的,但是绝对不是我杀的。”

  “你利用我对夫酒仙,恐怕不见得是为了陈伟那么简单吧?是不是他在村里对你有些什么威胁?”

  “我们素不相识,他会对我有什么威胁?”

  “你叫小龙把红英的笔记本拿去干什么?”

  “没什么,我想我们好了一场,我拿来做个纪念。”

  “哟!你很惦记她是不是?她也很惦记你呢!”

  “什么?你胡说些什么?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史红芙不再说话。酒仙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的响声。一会儿史红芙说:“去,——你把红英的笔记本拿来,我今天就答应你。”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还要它干什么?”

  “我妹妹的东西,当然应该是我收藏了。放在你那里,你那儿人来人往的很多,稍不注意让别人看见了,叫红英死了还丢脸吗?还是我放着放心些。”

  好一会儿,陈长远终于没有拗过史红芙,出门拿笔记本去了。外面响起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一会儿史红芙哭了,哭得床铺直抖动,叫人听了肝肠寸断。酒仙正在考虑该不该出来劝她,她忽然停止了哭泣,说:“你出来吧。”

  酒仙爬出来,看见史红芙已经穿好了衣服。

  “你快出去,”她说。“他一会儿还要来的。”

  “道士真的是你杀了的吗?”

  “不是,——你别听我跟他说的,你现在赶紧出去,不然被他看见了,我们之间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也说不清楚了。”

  “我先去看看他有没有走开,”史红芙说着,轻轻走到外面,打开了门,探了两只眼出去。

  酒仙跟在后面,“你姨妈真的是他杀了的吗?”

  “那是我猜想的,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杀了的。——你是聪明人,慢慢想就会明白我今天的话的,——他已经走了,你快些!——你们下午来我这儿拿笔记本。”

  在史红芙的催促下,酒仙探头探脑的出了门。忽然史红芙说:“你站住,我跟你说句话。你是个好人,我会对玉珠说,是值得信赖的。她现在很困难,你一定要帮她,特别是小心她的安全。好了,你快走吧!”

  她说完,也不等酒仙回答,就把门关上了。

  酒仙走出老远,才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满是灰尘,手一拍去,立即烟雾腾腾。好容易拍得干净些了,收拾自己的心情,发现自己正处在悲喜交加之中。悲情不知道从何而起,喜倒是有根有据的,缘于史红芙的那句“你是个好人”。自己见色不乱,确实是个好人。他想起了孔夫子的话:“色食性也。”孔夫子把好色看作是人的天性,说明作为圣人的他还没有达到见色不乱这一点,那么自己已经超越孔夫子了。

  钱玉珠还没有回来,她家的门锁着。酒仙进不了屋,只好坐在门口等待。清风吹来一阵凉爽,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坐着都出汗了。这倒使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来。他感觉红芙的话有好几次问得好突兀,都是没有得出个什么结果,又转入了别的话题了。

  “我姨妈到底是谁杀的?”——难道是村长杀了幽灵?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当时陈长远在地委,钱玉珠的姑姑在下河沿村,两人间会有什么事情闹得杀人呢?

  “你叫小龙把红英的笔记本拿去干什么?”——她也知道笔记本的重要性了?她看过笔记本的,里面有什么跟侦破案子有关的内容,她应该会记得呀,为什么没有跟钱玉珠说起?

  “那是我猜想的,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杀了的。——你是聪明人,慢慢想就会明白我今天的话的,——他已经走了,你快些!——你们下午来我这儿拿笔记本。”——这几句话之间变换那么快,之间没有什么逻辑关系,这说明什么?仅仅是因为心里很着急吗?既然着急,那么为什么还说这些话?

  酒仙在村里到底对陈长远有什么威胁?

  有一点似乎很明了了,那就是,史红英之所以放弃了诱惑酒仙,并且没有叫陈长远把他从床下揪出来,是因为他临色不乱的态度镇住了她。想到这里,酒仙很是得意。

  然而那没有穿衣服的玉人图像老是在心里晃荡,使酒仙的脑子又渐趋于模糊混沌了,总是禁不住地浮想联翩。他站起来踢了几次腿,作了几个小学生广播体操的动作,希望能赶走那个映像,忽然的就记起来钱玉珠去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了?他设想了一会儿钱玉珠可能遇到的事情,然后站起来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陈全有家住在什么地方,但是那天看见他牵牛就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陈全有不在家。钱玉珠问了他的邻居,通过指点走了四十来分钟的路,才找到他。他赤膊挽着裤腿立在田里。钱玉珠告诉了他发现尸体经过,他说:“你找我干什么?我怕死人,不敢去抬的。”

  “谁叫你去抬呀?你是支书,我来向你报案的。”

  “那么我该怎么办?”

  “你去说给派出所知道啊。”

  “公安我也怕的。我也记不住这么多话。不如你去说好了。”

  钱玉珠啼笑皆非。“我又不是支书,”她说,“我管你啦!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尽到我的责任了,我走了!”

  “你别走啊!你去说给三叔听不行吗?”

  “我才不去呢。要不这样吧,你去跟陈长远说,就告诉他道士死在路上了。他要不明白的话,叫他来我家里问酒仙。”

  “好吧,”陈全有说。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还没有挑完稗子的秧苗,“叭哒叭哒”地走上路来,洗了脚套上凉鞋,跟上钱玉珠往回走。

  陈全有进村长家去了,钱玉珠从村长家旁边的大路独自往回走。走不了几步,她忽然看见有个人卧在路上。她吃了一惊,乍着胆子走近,发现这个人原来是酒仙!

  “你怎么啦!”

  酒仙一动也不动。钱玉珠吓坏了,赶忙俯下身子把他翻过来,又用力掐他的人中。酒仙悠悠醒转,迷离着眼睛看了一眼钱玉珠说:“原来我是跟你睡呀?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他头转了转,才发现自己睡在路上呢。“啊哟!我头好痛!”他裂着嘴说,“我想起来了,我被人打了一下。”

  “是谁?”

  在钱玉珠的搀扶下,酒仙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摸着后脑勺说:“这人吃醋也吃得太厉害了,我整整的挨了一醋棒。”

  钱玉珠明白了,是陈伟干的。

  钱玉珠非常愤怒,想骂几句,又忍住了。“痛得厉害吗?”她问。

  “厉害!厉害,哦,不太痛,不信你也试试。哼!终究还是我胜利了。”

  “你和他打起来了?”

  “没有。我是说,他打了我一下,我得了一个老婆。哼!看谁强些!”

  原来他是在说笑。钱玉珠无心责备他,问:“你能站起来吗?”

  酒仙在钱玉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钱玉珠又问他能走吗?他说:“不能走也得走啊,不然叫什么男子汉哪?”说着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钱玉珠急忙扶住了他。

  “要不我叫一个人来背你。”

  “你放心,没有肖里郎挨得那么厉害。”

  然而他毕竟还是脚步不稳。在钱玉珠的建议下,他们到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钱玉珠流着泪说:“都是我带累了你。”

  酒仙最怕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他往往会在流泪的女人面前乱了方寸。此时他急忙说:“这不关你的是!哦不是不关你的是,这是我们共同的事,没有谁带累谁的。就是把我打死了也……”

  他觉得后面的话太肉麻,停止了说,却抱着钱玉珠的头在她的泪眼上吻了一下。钱玉珠急忙挣开了,说:“别这样,看别人看见了。”

  酒仙有点讪讪的。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酒仙问:“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钱玉珠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糟糕!”酒仙说,“陈全有去找陈长远,说不定现在人家正在你表姐的床上享受浪漫呢。他能找得着吗?”

  “只有你!说不上三句话就往坏处想!”

  “这不是我凭空想象的哦,”酒仙说着,很有删减地讲述了自己在史红芙家听到的史红芙和陈长远的谈话,把自己和史红芙之间的事情掩盖过去了。

  钱玉珠听罢黯然,“道士死了,但是他又不像是凶手,”她说,“红芙姐姐又像我们一样,把目标转移到村长身上了。这件事怎么个结局呀?”

  “只要抓到了杀害红英的凶手,就是结局了。”

  “这不是废话吗?问题就在于凶手是谁。陈长远说是道士,道士在昨晚刚好被杀了,这是明显的杀人灭口,按理说应该是陈长远干的,但是陈长远昨晚并不在杀人现场。你说,我们是不是哪个环节上推理错了?”

  酒仙想了想说:“确实有一些错了的地方,准确地说是漏了。昨晚陈长远不在现场,但是他可以雇凶杀人呢。说不定他昨晚请我们过去,真实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以后为他不在现场作证。还有,道士死于杀人灭口,这只是我们的推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呢。史红芙就可疑,在陈长远面前一口承认杀了人,在我面前又不承认,这到底是她对付村长的策略呢,还是她真的杀了人,在我们面前有所顾虑,才不承认呢?还有,对于杀害红英的凶手,陈兴高也一样是深恶痛绝的,他昨天刚好听到了村长说道士是凶手的话,也有可能是他为红英报仇杀了道士呢。”

  “我就没有想到这点呢?他性子很急的,倒是有可能的。”

  “但是我们还可以这样分析,”酒仙侃侃而谈,“史红芙夫妻都对陈长远很了解,应该不会凭他的话就相信是道士杀了红英的,即使他们或者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要杀道士,也必定要经过一番调查,自己认为掌握了实据之后才行动。昨天下午听说了,昨晚上就杀了人,这在情理上是不通的,时间离得太近了。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昨天下午我在陈兴高家听陈长远说话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当时陈兴高的儿子说是猪打架,我也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猪打架应该能听见猪叫啊,昨天并没有听见猪叫。现在我怀疑是有人在外面听我们讲话,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比如锄头啦什么的,弄出了响声。”

  “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那么他才是杀了道士的凶手了?”

  “是的。而且推理来说,他不但是杀了道士的凶手,也是杀害红英和红英以前的三十多个人的凶手。他听见陈长远说道士是凶手,立即杀了道士,并且造成他畏罪自杀的景象。这个行动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不过他并不专业,也许还有心里慌张的原因,天黑看不清爽的原因,等等,被我们一下子就找到破绽了。”

  “这倒是一条新思路,”钱玉珠兴奋地说,“我们可以顺着这条路子去查一查。”

  “在现场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有一个黄色的打火机。”

  酒仙想了一会儿,抬头问:“把道士吊在树上,用的是什么绳子?”

  “一根普通的腊篾绳子。”

  “新的还是旧的?”

  “旧的。”

  “好好!线索来了,线索来了!”酒仙兴奋地站起来,说。

  钱玉珠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也跟着站起来,关心地问:“你不痛了吗?坐一会儿吧?”

  “别打岔,你听我说!”酒仙说着,才感觉到头确实还痛得厉害,急忙坐下来,“绳子虽然旧,但是还能用是不是?能把一个人吊在树上,那么就可以用来拴牛。凶手太节俭了,把拴牛用的绳子解下来作案,那么他今天拴牛用的就是新绳子!查到谁家的牛是用的新绳子,就可以把这家人列为调查对象。如果有不止一家,那也比较好排除,看道士和谁家有利害关系。”

  钱玉珠很佩服酒仙从这里发现了线索。腊篾绳很特殊,只能用不能放,一放就坏了,用着反而不容易坏,所以村里不可能有哪家有现成的旧腊篾绳,那根用来吊道士的绳子必然是从牛鼻子上解下来的。”

  “那么我们就去查今天谁家的牛用的新绳子?”她问。

  “村里那么多人家,一户一户查起来也难。我们再来分析一下,缩小查找范围。”酒仙说,“如果道士是在陈长远的幕后指挥下被杀的话,他的儿子陈全德家、侄儿陈全福家、陈全国家就可以列为重点调查对象。陈伟昨天晚上直到一点还和肖里郎他们在一起,暂时可以抛开,但是他家的牛不能抛开,他和陈长远没有分家的,陈长远或者他把自家的牛绳子解下来给凶手的可能性不能排除。白色长衫和红布的线索不是联系到了吕金玉吗?他家的牛要查。如果昨天真的有人在门外偷听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他。还有,”他看了看钱玉珠,没有接着往下说。

  钱玉珠轻声说:“还有红芙姐姐家。”

  酒仙叹口气说:“如果查出来凶手是他们二人中的谁,我们就装着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也别叫辛雪安知道了。”

  “村里拴牛的荒地里这里很远哦,我们现在就去吗?”

  酒仙从石头上条道路上,“走吧!”他说。

  因为天气干旱,草长得慢,有供牛吃草的地方离庄稼地已经越来越远了。酒仙和钱玉珠气喘吁吁地赶到到处都是牛脚印与牛粪的光光的草地,却看不到一条牛。“还要走十多分钟呢,”钱玉珠说。

  “岩洞就在这附近吗?”

  “岩洞?”钱玉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偷听到陈长远和史红芙幽会的那个大岩洞。”

  “哦,往这边走。”

  岩洞不是在大路边,但是门口有一条荒荒的路,显见得这里也时常有人来的。两块不规则的巨石间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酒仙和钱玉珠走进洞去,才发现里面很宽敞,足有三十个平方。左右两壁是犬牙交错的乱石,乱石间有或大或小的缝隙,黑洞洞的。岩石间有柴火的遗迹,有铺得平平的干草。酒仙想象史红芙和村长在这里幽会的情景,对钱玉珠说:“这里道确实是一个幽会的好地方。”

  “我小时候经常到这里来玩,那时人多,可好玩了。”

  酒仙想问,那时的同伴当中,有多少已经在这一连串的杀人案件当中成为冤魂了?但是他没有问出来,因为自己想到的时候,心里就凄凄的不好受了。他看到右边有一个一尺多高的石缝,便把头伸进去。里面一团漆黑。他打亮打火机,惊奇地说:“玉珠,快来看!这里有床!”

  酒仙钻了进去。钱玉珠也钻了进去。这个洞中之洞有四个平方大。

  酒仙所说的床,其实只是在地下铺了些稻草,稻草上面有床单,有被子,还有一个绣花枕头和一根罗汉竹拐杖。虽然这些都很旧了,但是没有一点霉味,很明显有人经常在这里住。

  “你那天是在大洞门外面听到陈长远两人说话的是不是?”

  “是的。”

  “这说明他们是在外面大洞里,不是在这里。如果他们在这里说话,你是听不清楚的。”

  “嗯,那么是谁在这里睡觉呢?”

  “这个暂时不管他。现在有人看见吗?”

  “什么?”

  钱玉珠感觉脸颊被吻了一下,这才醒悟过来酒仙是承着他们在路边石头上她说的“看被人看见了”的话。“没有人看见,”她说,“你可以尽情发挥,但是不能违反原则。”

  两人热吻了起来。在这当时,身外的一切他们都无法牵挂在心里了。

  哞——钱玉珠和酒仙同时触电一样的松开对方。他们听到了牛的叫声(牛的叫声高亢,可以传得很远,所以他们在里洞里都能够听见)。他们钻出洞来,相视而笑。原来牛声让两人都记起来了来这里的任务,顾不及恋爱了。

  小跑了一阵子,他们看见了第一头牛。这是一头肥得屁股滚圆的黄牯牛。它的鼻子上穿着的绳子乌油发亮,正是一根新腊篾绳。

  “它的主人为它穿了一根新绳子”酒仙说,“这不会是凑巧吧?”

  “不会。”

  “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吗?”

  “知道,我认得出这头牛来。它的主人就是我们已经圈定的人当中的一个。”

  酒仙认为,为了严密,还是去找找看圈中的凶手嫌疑人当中其他人家的牛是不是还有用新绳子的。钱玉珠答应了。结果是,只有这一头牛用了新绳子。

  三十七个女人,每个人的名字下面都注明了年龄、死亡时间、陈尸地点、怀孕还是没有怀孕,简单明了。这些材料记录在一个破旧不堪的红色笔记本上,笔记本的封面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字样。上面没有说明这些人的死亡原因,当然就没有指出凶手是谁了。每个人的资料占去纸上的两行或者三行。记录用的繁体字,毛笔小楷。

  这三十七个女人中名字的最前面一个叫钱卫东,也就是钱玉珠死去了的姑姑的名字。最后一个是史红英。

  女人年龄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十五岁,都是如花年龄哪!可是她们都不明不白的死了,给山村留下一个个恐怖的传说。

  这笔记本是从道士的住处找到的。

  “酒仙哥哥,你说我勇敢不勇敢?辛雪安说,杀道士的凶手有可能还在山上呢,他们叫我回来,可是我不,还去找道士的东西呢。这个笔记本就是我发现的哦!”

  “勇敢,勇敢,”酒仙毫不经意地说,“你认为这个笔记本重要吗?”

  “什么呀?”美美婷的笑容上面顿时堆起了怒容,“不重要我拿回来干什么?”

  “那么你讲讲,它能说明什么问题?”

  “能说明这些人都是道士杀的啊!不然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美美婷提高了声音恶狠狠的说。

  说完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噤声思考了两秒钟,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的果然不错。”

  其实酒仙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做出什么有意义的表情出来,“哦?”他问。

  “你听我说啊,你先别打岔,我说完了你再评。这些资料很简单,是村里人都知道了的,他写在这里并不能看不出他和死者之间有什么特殊关联,只能证明他很关注这件事。啊不对不对!”

  美美婷瞪着酒仙,再不出声。

  “怎么啦?说下去呀,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我听着呢。”

  美美婷把目光转向肖里郎说:“我想起了那次道士跟你说的话。”

  “是哦,我也想起来了,他嘱咐我有了男女关系的事情一定要告诉他。”

  其实还有一点肖里郎没有说出来,道士很关注美美婷有没有受到过侵犯。综合他那次的谈话来看,他其实是在暗示要提防陈长远。

  “这些人都是和陈长远有过关系的!”美美婷郑重地说,“道士这样记录下来,并不是杀人后的自我满足,而是在记录一个人的罪行!但是我太不理解他了,明明知道他是一个杀人狂,为什么不揭露出来?”

  “谁是杀人狂呀?”

  “陈长远呀!你为什么忽然变笨了?”美美咆哮着对酒仙说。

  “陈长远跟这些女人有过关系,并不能说明这些人士陈长远杀的哦!”

  美美婷被激怒了,她抬起头来张开了嘴,但是并没有说出什么来,又把头低下了。一会儿她放低声音自言自语地说:“我真搞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帮助陈长远那个恶棍说话。”

  酒仙和肖里郎哈哈大笑,美美婷看着他们笑,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的暴跳如雷。笑完了,酒仙说:“现在明白了吧?道士也和我们一样,在调查这些人死去的案子,不过他是把幽灵也算到这些人中去了,没有注意到幽灵的死和这些人是不同的。他还调查到了这些人都和陈长远有过关系的。”

  “我们就没有调查到这一点,”美美婷说。

  “这不同哦,”酒仙辩白说,“他一直居住在这里,每一具尸体都看过,我们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而且我们调查才几天。”

  美美婷轻声说:“原来他是好心的,我们以前却认为人家是凶手,很不应该。”

  她指的是道士劝她回家、劝她别单独出门之类的话。肖里郎说:“那时是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弄清楚了,不会这么认为了。”

  美美婷友善地看了肖里郎一眼,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说:“不对!不对!道士给杀人案没有关系的话,他为什么要假扮幽灵来吓唬我们?为什么要打伤肖里郎?”

  肖里郎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和美美婷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酒仙。

  酒仙在两人的看视下达为尴尬,脸上抑制不住地发烫起来,“也许,也许是我看错了,”他说,“也许并不是他。”

  “不是他还是谁?难道你还会看错吗?”

  酒仙哭笑不得。美美婷的本意是完全信任他,但是在他听来每一个字都像讽刺。

  酒仙心里紧张地思考用一句什么话来挽回面子。还没有想好,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辛雪安跳进来,带起的风把门荡得一晃一晃的。

  “酒仙!你跟我到里间来,我有话给你说!”

  酒仙看了看喘息未定的辛雪安,心里想,惊慌失措可不是警察应有的品质哦。

  他率先走进里间去。辛雪安挥手把也要跟进来的美美婷挡在门外,不顾忌她已经撅起了嘴。

  “陈全德诬陷你了,说他昨晚亲自看见你上山去了。意思说道士是你杀的呢。一会儿周青就要来问你话,你要准备好怎么回答哦!”

  酒仙想说,我已经猜到了他们要利用道士的死来诬陷我,但是他看在辛雪安如此费力先行通知的份上,打消了用无中生有的话来拂他的好意的念头。

  “你这么相信我吗?也许真的是我杀的呢,”他略带讽刺地说。

  “我们是朋友,我能为你办到什么事情就尽量给你办到。但是最主要的还是看你自己。你快想好应对的办法哦。”

  酒仙惊讶地看看辛雪安,明白了,原来他并不是完全信得过自己不是杀害道士的凶手。不过他能利用便利条件为自己通风报信,也很难得。酒仙还是有些感动了。

  他笑着冲辛雪安点了点头。两人走了出来。

  酒仙心中很平静。他想的是,诬陷的事情总是会有破绽的,不能见天日的,不需要花精力去筹划如何对付它,因为他已经有过轻易成功辩白诬陷的先例了。

  “派出所已经来了吗?这么快吗?”他问。

  “是这样的,”辛雪安说,“陈全有和陈全福去报案,刚好在外面的村子遇到了周青和申明礼,于是一起到下河沿村来了。他们直接去看了道士的尸体,被我们从山上下来遇到了。所以回来的时候我才没有和肖里郎到这儿来,跟他们一起去村长家了。”

  “就来了他们两个侦查吗?”

  “他们已经叫人打电话通知县里来人了。”

  正说着,周青、申明礼、陈全德和陈全有进来了。

  周青威严地看了酒仙十秒钟,看得他心中发怵。

  周青自己找凳子坐了下来,问了酒仙的名字,示意申明礼作记录。

  “你昨天晚上去了哪儿了?”

  “昨天晚上?哪儿也没有去呀,就在这儿睡觉呀。”酒仙装得不知道人家为什么问他的语气说。

  “几点钟开始睡觉的?”

  “十一点左右吧。”

  “在这之前呢?”

  “就在这屋里我们谈话。”

  “有人证明吗?”

  “有。起初他们都在,”他指了指肖里郎、辛雪安和美美婷,说,“后来他们两个去了陈长远家了,那是大概十点钟吧,然后就只剩下她和钱家一家人了。”

  “睡到几点?”

  “今天早晨——七点半吧。”

  “中间没有起床吗?”

  “没有。”

  “有人证明你一直在睡觉吗?”

  辛雪安和肖里郎在陈长远家里,酒仙独睡一间房,谁来证明呢?“没有,”他说。

  “一点过后,有人看见你在外面,你怎么解释?”

  酒仙暗暗着急。一点以后他确实在外面,和钱玉珠在一起。钱玉珠可以为他证明,他们一直到四点都在屋后玉米林里的一个大石头上,可是……

  “美美婷,”酒仙扭头说,“你和肖里郎去把牛牵回来好不好?”

  “我不去!”美美婷说,“我要看看人家到底想要问你个什么。肖里郎一个人去!”

  敢情他正在为周青对酒仙的步步逼问而窝火呢!

  “有人看见你昨天晚上手里拿着绳子上山去,恰好昨天晚上在上山的路上有人被杀了,被用绳子吊在树上。”

  “是谁看见的?”酒仙想了半天,问。他其实并没有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办,问这句话不过是拖延时间考虑。他问的同时看了陈全德一眼。

  “我不能告诉你证人的名字。”

  “没有的事,”酒仙说,他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美美婷,感觉到自己只能说实话了,他说不准美美婷听了这些话会怎么反应,但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昨晚我确实出门了,但是并没有往山上走,也没有带尼龙绳子。我是和钱玉珠一起出去的,一直就在屋后不远。我们一直在一起,四点钟才回来。”

  “你和钱玉珠在一起?” “我们在谈恋爱,”酒仙低着头说完,示威一样地看了陈全德一眼。

  美美婷的眼珠立即就要挤出眶来了,她憋得满脸通红。

  “钱玉珠现在在哪儿?”

  “她不在家。”

  “哐啷!”周青拿出一个亮晶晶荡悠悠的东西来。酒仙细看,原来是手铐。

  “在你说的事得到证实之前,你是杀人嫌疑人。现在请你跟我们一起到村里去。”

  他说的“村里”,指的事村长的家,因为村委会没有专门办公的地方,办事都是在村长家里。事实上村里也没有多少事可办。

  酒仙心里“咚咚”直跳,脸色也变了。对于涉世不深的人来说,手铐的威力总是很大的。更何况酒仙明白,自己被禁锢在村长家里了的话,时时受欺负不说,自己的计划也不能施行了。

  “算了吧,”辛雪安看了酒仙一眼,对周青说,“不用了。就叫他在这儿随时听传唤就行,他不会逃掉的,我担保。”

  周青犹豫了一会儿,收起了手铐,交待了几句诸如坦白从宽之类的话,准备离开。

  “等等!”酒仙说,“我还有事情呢。”

  “嗯?”周青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说。

  “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是这位老兄向你报告昨天晚上看见我上山是不是?我现在要问他几句话,”他指着陈全德说。

  周青踌躇着没有说话,酒仙也不管他,径直走到陈全德面前问:“你是在哪儿看见我望山上走的?”

  “就是在小箕沟的那一段路上。”

  “你看清楚了是我?”

  “看清楚了。”

  “那时你离我有多远?”

  陈全德犹豫了一下,说:“你走过我身前的时候,我离你只有七八尺远。”

  “你看清楚了我拿的是尼龙绳子?”酒仙问。他心中暗笑。这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话题,事实上并没有谁说他拿的究竟是尼龙绳子还是其他绳子。他想的是,辛雪安在道士被吊在树上的现场并没有留意用的是什么绳子,那么他回来必定也没有和人说起过这件事情。自己提起个尼龙绳子,陈全德是没有到过现场的,就会想当然地认为吊起道士用的是尼龙绳子了。在他说到自己昨晚和钱玉珠在一起的时候,就有意提了一句“没有上山,没有带尼龙绳子”,看见周青没有什么反应,因此认定周青也没有注意到用的是什么绳子,他也会通过自己的问话想当然地认为是尼龙绳子的。

  “看清楚了。”

  “可是那是夜里,你离我七八尺远呀,你能看得清楚吗?”

  “昨晚天晴,星星很多,尼龙绳子是白色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陈全德说完看了周青一眼。他临时编造谎言,有些心虚。

  酒仙“哼哼”地冷笑两声,转身对周青说:“周所长,诬告陷害人是什么罪?”

  周青狠狠地瞪了陈全德一眼,转身走出了大门。申明礼、陈全德等人也跟了出去。

  酒仙豪情满怀地对美美婷说:“你们没有注意到吊道士尸体用的是什么绳子吧?但是一定能回忆起来,那绳子不是白色的。周青也回忆起来了,所以才相信陈全德是诬告的。”

  酒仙说完,看着美美婷。他以为美美婷一定会对自己的智慧大加赞赏的,谁知她并不为之所动,而是一脸寒霜,深深地低着头。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问:“酒仙,你真的和玉珠谈恋爱?”

  “没,没有,我骗他们的。”

  然而美美婷不相信。在她回忆起来,自己还是第一次不相信他的话,以前都是把他的话奉为纶音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下子不相信他的话了,就像骑在一根树枝上,树枝一下子断了,跌得很重,又像立在冰层上,冰一下子裂了,淹得很深,因此心中疼痛而且呼吸窒息,心中感到无依无靠无助无援,失望到了极点。她哭了,无声无息地流泪。

  酒仙最怕眼泪。他走到美美婷面前,不知道是用手安抚好还是用口好,因为这一类事情,很多话都是不能说出来的,也无法用其他形式表达。

  肖里郎带着淡淡的牛粪味走进来了。她看见了伏桌而泣的美美婷和望着他一脸苦笑的酒仙,立刻明白了大半。

  酒仙看着肖里郎,肖里郎明白他是在求援。不过酒仙求援是从来不开口的,他需要援助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肖里郎才能看出来。然后酒仙走了出去。

  现在轮到肖里郎在美美婷旁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话好。更兼他喜欢美美婷,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

  在美美婷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肖里郎说:“美美婷你别哭了,听我给你出个主意。”

  美美婷眼睛透过泪波无言地看着他。

  “你知道酒仙喜欢什么样的人吗?他自己很聪明,但是太浪漫,随心所欲,有时候管不好自己,他追求的是有杀伐决断的、不是只听他的话的人。其实你完全可以做到的,都是你把他当作无所不能的大哥哥了,什么事情都过于信任和顺从……不过也没有关系,你只要朝着方面去努力,效果就会很好的。”

  如果乔治?布什给本?拉登出主意,教他如靠近侯赛因?萨达姆,或者李登辉给陈水扁出主意,教他如何投向胡锦涛,这个世界一定会惊诧于哲学逻辑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肖里郎在追求美美婷,却教给她如何赢得酒仙的心的秘诀,这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然而这类事情发生在肖里郎身上是必然的,他觉得只能这样做,因为他和美美婷首先是朋友,朋友之间的道义首先是为着别人的利益着想。

  然而美美婷并不买帐,“住口!”她拍着桌子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们都已经……”

  “已经什么?”肖里郎一下子明白不过来。

  “他们都已经、已经、已经……”美美婷说。急切、愤恨、羞涩兼而有之的原因,她的脸通红,眼瞪得老大,看起来犹如一朵如火燃烧的石榴花上恋了两只黑蝴蝶,并且花儿还露珠滴滴呢!之所以又急又羞又恨,是因为刚才埋头而其中忽有所得,记起了以前见过的一件物事。

  “他们在牛圈里用过卫生纸了!”她终于想出了表达方式。

  她风风火火地走进里间,三下两下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走出来看着肖里郎说:“走!我们回家!”

  酒仙其实并没有走远,就在门口听着呢。他见美美婷闹到了这一步,知道肖里郎已经无法应付了,只好想了一个三十六计之暗渡陈仓的办法,走进来对美美婷说:“你别胡言乱语编排别人啊!哪有什么卫生纸不卫生纸的?”

  “可恶!你们干了些什么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别坏别人的名声,哪有什么卫生纸不卫生纸的?”

  “史红芙家的牛圈楼上!你别以为我没有看见!”

  “撒谎!上面那有什么卫生纸!你去找出来给我看看!”酒仙说。他知道美美婷的注意力是很容易被转移的,所以竭力要把她的心思引导到别的事情上面去。

  美美婷见他拿得很准,倒动摇了。她尽力回忆自己在牛圈里睡觉前的情景,确实曾见到两团卫生纸呀!这时候她清醒一些了,就想起来了陈长远还和一个女人在上面幽会过呢,可是酒仙并不咬定那是陈长远用的,这说明他心虚,在虚张声势呢。

  “走!我倒要去看看,到底谁说谎!”酒仙说着,先一步走了,又回过头来招呼肖里郎跟上。美美婷气鼓鼓地也跟上了。

  到了牛圈跟前,酒仙停下来想了想说:“我们两个争论的当事人就不上去了,肖里郎上去看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卫生纸。”

  “你一定把它捡开了!”美美婷指着酒仙说。

  “那就不上去了!”酒仙气愤地说了一句,回头就走,一边又说,“我可不是给你逗着玩的,一会儿看一会儿不看的。那以后我来过这儿吗?”

  美美婷冲酒仙的后背说:“你站住!”

  酒仙站住了。

  “你去看!”美美婷对肖里郎说。

  酒仙看着肖里郎,只见他抓起牛圈楼的横木,一纵身就上去了。他头往门口一探,忽然站住,弯腰把上半身钻进去,一会儿满脸惊惶地回过头来说:“酒仙你上来,快!”

  “怎么啦?”

  “这儿有个人!”

  “是谁在那里呀?”

  “钱玉珠!”

  “她在那里干什么?”美美婷问。

  “在这儿躺着,她,脸上有血!”

  酒仙听了,急忙爬上去,落后美美婷也跟上来了。

  “玉珠,你怎么啦?”美美婷叫着,蹲下身子去摇她。

  钱玉珠仰面躺着,她的脸上糊满了凝固了的血,连肉色都看不出来了。她的身体已经冰冷,而且僵硬了。

  钱玉珠的死轰动了整个山村,人人凄怆惨怛,个个恐栗自危。

  以前的那些年轻女人的死,都是失踪上了一段时间,人人都有了思想准备了,最后才发现尸体的。而钱玉珠中午的时候还有人见过她,毫无死的迹象,谁知说死就死了,而且满面是血,景象恐怖。又刚好早上发现了道士的尸体的事情早已传开,这样一联系起来,不由人不想到灾难来临。

  村里人大多赶了来,空气悲愤而且沉重、诡异。人们聚集在牛圈旁边小声地议论着。钱父钱母都已经哭得人事不省,被人背着回家去了。钱玉珠的哥哥虽然还没有晕过去,但是也无力站起来,坐在玉米地里朝天磕地地哭,不让人把他背回去。

  周青、申明礼、陈长远和陈全有看了现场,一个个铁青着脸从牛圈上跳下来。

  “陈全有通知全村人要保护好现场,”周青说,“县里来了要照相。县里来人之前不许乱动。”

  其时天色已经昏暗。周青叫上酒仙、美美婷和肖里郎到钱家去询问笔录。在钱家,人人都感到往日热热闹闹的场景如今忽然冷清得无所适从。

  周青问完话已经深夜了,他们自去村长家睡觉。

  陈兴高走进来。他的两只眼红得就像在眼眶里塞了两个大枣。他问酒仙:“今天看见红芙了吗?”

  “没有啊。”

  “我去了乡里,她早上把孩子送到外婆家,说是上山割草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

  说到这里,他双泪长流。

  酒仙心里一阵一阵地痛。“可能有什么事情在山上耽误了吧?”他说,“要不你上山找找?她平时割草喜欢在那些地方?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玉珠这……你们没有在一块儿吗?好可怜呀?才十九岁呀!刚死了红英,又死了她,你看这世道是人过的吗?”

  他放声大哭。酒仙、肖里郎和在场的人无不以泪洗面。

  陈兴高走了。酒仙含泪说:“我们做一个长明灯,照着她的灵魂上路吧。”

  他找来一张钱玉珠用过的考试卷子,糊成一个灯笼,找一个碗倾满清油,丢一根布条进去,然后打燃打火机,点燃布条,把碗小心地放进灯笼里,挂到屋门口的桃树上。他对着灯笼作了三个揖,跪下去磕了三个头,起来再作三个揖。肖里郎和美美婷也如法炮制。这些礼节用不着人教自然就会的,因为这是对死者表达哀悼的最恰当动作。

  三人不进屋去,就在地坝边上的石台上坐了。

  美美婷说:“酒仙,你为什么没有和玉珠在一块儿呢?”

  “我不是生病了吗?头痛,就一直呆在家里了。”

  “不管你什么病,有她的命重要吗?还是你的女朋友呢!如果你跟她在一起,她就不会这样了。你知道吗?这是你害了她,如果你没有跟她谈恋爱,她就不会死的。”

  酒仙知道美美婷的意思是说,道士的话应验了。她说钱玉珠是酒仙的女朋友,看来她也不会去争了。

  “老子一定要跟玉珠报仇,亲手杀了陈长远!”她咬牙切齿地说。

  酒仙看了看,其他的人都离他们比较远,听不见他们说话,于是问:“你为什么要认为陈长远是凶手呢?”

  “你别跟他辩解了!除了他还有谁?道士都说过是他的!”

  其实道士只说过钱玉珠和酒仙谈恋爱会有危险,并没有说陈长远会杀她。但是酒仙知道此时跟美美婷说什么都没有用,因此沉默不语。

  这时听到里屋有人声起。原来钱父醒过来了,他歪歪倒倒地走出来,人们问候他。

  酒仙走进去,看着颓然的钱父,安慰了几句,说:“我们一定会查到凶手,跟玉珠报仇的。”

  “别说了,别说了,咱家出了丑事,报应到自己头上来了。”

  “钱叔叔,你别再以为什么幽灵了,这是人干的,就是你们村里的人!”

  钱父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乡亲们便一个个起身告辞。

  酒仙说:“钱叔叔,只要你说实话,我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找到凶手。”

  钱父看着酒仙说:“你说,不是幽灵?”

  “不是的。”

  “玉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你知道什么吗?”

  酒仙明白钱父的意思,钱玉珠的尸体是穿了衣服的,和其他女尸都是裸体这一点是不同的,这让他相信也许和幽灵无关。

  “你把玉珠许给陈伟,她一直不同意,你知道不知道?”

  “小孩子家,能由她吗?她考虑事情哪有大人周到?人家老爸是村长呢。”

  “他这个村长当不了几天了!”酒仙说,“如果陈长远不是村长,你不会答应了?”

  “说过的话哪能反悔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呀?玉珠他……”

  “钱叔叔,如果你答应了退去陈家的婚约,玉珠也可以走得安心些。”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退不退的?……啊嗬!玉珠呀!我对不起你呀!……”

  “钱叔叔,你就说句话吧,退了吧。”

  钱父虔诚地向着天说:“退了吧,退了吧……这和她今天出事有关系吗?”

  “有的。”酒仙简略地说。

  美美婷和肖里郎都听得呆了。他们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钱玉珠是已经订了亲的。酒仙了解钱玉珠这么多,美美婷感觉有点理解他们的关系了。

  “这和查凶手有关系吗?”钱父问。

  酒仙说:“钱叔叔,我问你一些事,我问你答,到最后你就明白了。”

  钱父点点头。

  酒仙拿出一个硕大的毛主席像章,问:“这是玉珠他姑姑的东西吗?”

  钱父呆了一呆,“你怎么找到了?”他问。

  “不是找到的,”美美婷说,“是有人装扮幽灵放在石头上的。”

  钱父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进里间去,十分钟以后才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像章,和酒仙手里的一模一样。

  “你的那个像章是村长的,”他说。

  酒仙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当年,不只是这个村里,整个这个乡里,就只有两个人有这种像章,一个是陈长远,一个就是我们家那死鬼。连公社书记都没有的。”

  “公社书记都没有,玉珠的姑姑为什么会有呢?是不是陈长远给她的?”

  “不知道。我和她谈不来,她一天到晚东跑西跑的……”

  “陈长远和她关系好吗?”

  “这我也不知道。当时陈长远是一个什么大官,每次回村里来总是一两天就走了,没有见加到他们来往过。”

  “玉珠的姑姑是许给吕金贵的?”

  “当时,父亲是把他许给了崔中平的,但是她不听话。父亲死得早,死了以后她就自己把婚事退了。吕金贵当兵回来,是民兵连长,她又当了什么头头,什么队长,两个人来往得多一些。”

  原来又是一个反抗家长婚姻的人,酒仙不禁崇敬起她来了。但是他想到,历经了三十年,村里的女孩子还要戴上这个枷锁,不由得感到悲哀。

  “吕金贵是怎么疯了的?”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十多天时间没有看见他,他哥哥带着人到处找,在树林里找到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是在玉珠他姑姑死了之后吗?”

  “是的,之后大概两三个月吧。”

  酒仙想了一会儿,又问:“陈长远和吕金贵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比如亲戚啦,朋友啦,仇敌啦。”

  “没有,就是平常的邻居嘛。”

  “那,玉珠她姑姑和道士认识吗?”

  “认识也许是认识的,也说不定不认识,她死之前,道士还没有上山去,只是到村里来过几次,他们有可能见过。”

  “道士不是本地人,他到村里来干什么?”

  “那时他还不是道士,是村里一个姑娘的未婚夫。”

  “他和那个姑娘为什么没有结婚呢?”

  “姑娘另外嫁人了。”

  酒仙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嫁给陈长远了是不是?”他问。

  “是的。”

  美美婷期待地看着酒仙。她相信,酒仙问这些话是有目的的,问得越多,离找到杀害玉珠的凶手就越近,虽然她自己一点头绪野理不出来。她忽然记起了肖里郎说过得她没有主见的话来,不由得心烦意乱。

  酒仙对美美婷和肖里郎说:“现在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了,陈长远和道士是仇人,陈长远一定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抢走了道士的心上人。道士调查的目的,是要查出陈长远杀人的证据,让国法来为他报仇。”

  他又问钱父:“如果玉珠的姑姑还在的话,大概也五十岁左右了吧?”

  钱父算了算说:“明天就五十岁了。”

  “噢明天,”酒仙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想了一会儿,又问,“吕金贵是不是每逢节日都要到她坟前烧纸钱的?”

  “有这事吗?我不知道。我一直没有到她坟前去过。”

  “当时是说,大队长和支书杀了她,对吧?这是谁调查的结果?”

  “那个时候整个村子都被闹派闹得差点掀翻了,谁还查呀?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大队长和支书杀了人,他们本来就是仇人呀,谁都不会怀疑的。”

  “当时的支书家,现在搬到哪儿去了?”

  “他们把坟埋到人家屋里,他们没有地方住,走了。拖儿带女的,也不知道去了哪州哪县,惨哪!”

  这时候,里间传来呻吟,原来钱母也醒过来了。美美婷和钱玉珠的哥哥急忙进去。钱父听到这声音,立即脑袋直往下耷拉。酒仙连连深深叹气。沉默良久,他说:“钱叔叔,我们到红英家去一趟。”

  他交待肖里郎和美美婷好好看住钱母,“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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