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约翰·费里尔和先知的会谈

　　杰弗逊·霍普和他的伙伴们离开盐湖城已经有三个星期了。约翰·费里尔一想到年轻人回来他就要失去义女，内心不禁十分痛苦。

　　但是，女儿显然顺从这个安排，她那张明媚而又幸福的脸，这比任何话语都更有说服力。他早已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摩门教徒。他认为，摩门教徒的婚姻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婚姻，简直是一种耻辱。不管他对摩门教的教义有何看法，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却决不动摇。然而，对这个想法，他不能不守口如瓶，因为这里是摩门圣徒的天下，发表违反教义的言论是相当危险的。

　　确实，违背教义，这一点是非常危险的，甚至危险到连教会中声望较高的圣者也只能在背地里偷偷地议论他们对教会的看法。如果他们的谈论被透露出去的话，立刻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过去遭受迫害的人们，出于报复，现在摇身变为迫害者后，更为变本加厉，手段也极为残忍。摩门教徒在犹他地区所设下的天罗地网，即便是塞维利亚的宗教法庭、德意志的叛教律或者是意大利的秘密党所拥有的庞大组织机构相比起来也是望尘莫及。

　　摩门教的组织活动十分隐蔽，又神秘莫测，令人倍感恐惧。它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既看不见也听不到。反对教会的人就这么消失了，没有人知道这人去了哪里或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妻儿还在家苦苦地等候着，但他再也不会回来告诉他们他是如何落人那些秘密审判者魔掌中所经历的一切遭遇。一个不谨慎的字或一个轻率的行动所带来的就是毁灭，却没有人真正知道这个控制着他们的恐怖势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所以，人们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就算人在荒郊野外，也没有人敢悄声说出抑制在心中的怀疑。

　　起初，这种神秘可怕的势力只是对付那些摩门教的叛徒——原先信奉摩门教，后来持有异议或者放弃信仰的人。但不久，它的矛头所指的范围扩大了。那时，成年妇女的人数不足，而没有足够数量的妇女，一夫多妻制的教义就如同虚设。于是，有人到处传播各种奇怪的谣言——在从没有印第安人出没的地方移民被途中杀害，营帐被歹人抢劫。而与此同时，摩门长老的妻妾中增添了许多新面孔的女人——她们面容憔悴，痛哭流涕，脸上流露出永不磨灭的恐惧。据常在山里晚归的游民们说，在暮色渐浓时，他们常看见一伙伙的蒙面的武装匪徒骑马悄然从他们身旁飞奔而过。这些故事和传闻都有凭有据、并且反复得到确认和证实，到后来就有了眉目，经过人们的一再证实，也就知道是某人的所作所为了。直到今天，在人迹稀少的西部大草原上，“丹奈特帮”的名字，也就是“复仇天使”的名字，仍然是罪恶和不祥的代名词。

　　进一步了解这个制造恐怖的组织，只能使人们头脑中已经引起的那种恐惧有增无减。没有人知道谁是这个残暴组织的成员，这些以宗教的名义却从事着血腥残暴活动的人的身份肯定是绝对保密的。你把自己对先知及其教会不满的话讲给他听的那个朋友，或许就是晚上明火执仗前来进行恐怖报复的人当中的一员。所以，每个人对身边的左邻右舍都心存疑惧，也没有人敢说出内心话。一个晴朗的早晨，约翰·费里尔准备动身去麦田，忽然听到门闩咔嗒地响了一下，他急忙往窗外望，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沿着小道走来，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门，来者并不是别人，正是摩门教的领袖布里格姆·杨，他不禁惊慌失措起来——因为他明白这种大人物亲自驾临对他来说凶多吉少。费里尔赶紧跑到门口去迎接，但是布里格姆·杨对他的迎候表现十分冷淡，阴沉着脸随他进了客厅。“费里尔兄弟，”他一落座就开了口，两眼从浅色睫毛下严厉地盯着这个农民，“上帝忠实的信徒们一直友善待你，当你在沙漠中饿得半死时，是我们搭救了你，将食物分给你，把你平安带到上帝选定的这片福地，分给你大片土地。你在我们的保护下，一步步发财致富，是不是这样呢？”

　　“嗯，正是如此，”费里尔回答说。

　　“为了这一切，我曾经向你提出过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信奉我们摩门教，并且要严格遵守教规。我记得，你已经答应我会这么做，然而，如果大家的报告属实的话，在这一点上，你却完全疏忽了。”

　　“啊？我是哪点疏忽了呢？”费里尔伸出双手申辩道，“难道我没有定期缴纳公共基金吗？难道我没有去教堂做礼拜吗？难道我……”

　　“那么，请问你的妻子们在哪里？”杨一边向四周瞧了一下，一边问，“把她们叫出来，我要看看他们。”

　　“我没有结婚，这倒是事实。”费里尔回答，“但这里妇女很少，而且许多人比我更需要。我也并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我有女儿陪伴我，照应我的生活。”“对，我正要说到你的女儿呢，”摩门教首领说，“她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称得上是我们犹他地方的一朵花了。被许多这里地位崇高的人所喜爱。”约翰·费里尔听了这话以后，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外面有很多关于她的传闻，我倒不愿去相信——说她与非摩门教徒有婚约。这一定是无聊的人乱说的。约瑟夫·史密斯经典的第十三条教规是什么？‘让摩门教中每个少女都嫁给一个上帝的选民；如果她嫁给了一个异教徒，她就犯下了弥天大罪。’”教规是这样，你声称你信仰教规，就不能让你的女儿违反它。”约翰·费里尔没回答，但他不安地玩弄着手中的马鞭。

　　“仅仅这么一个问题就可以考验你的全部诚意了，因此四圣会一致通过了这项决定。你女儿还年轻，我们不会让她嫁给一个老头子的，也不会剥夺她挑选的权利。我们这些作长者的已经有许多‘小母牛’了。

　　可是我们的孩子们还需要，斯坦格森有一个儿子，德雷伯也有一个儿子，他们都很高兴把你的女儿娶到他们家去。让她在两个青年中挑选一个吧。他们既年轻又富有，并且笃信正教。你对这事有什么意见？”“请您先给我们一些时间考虑考虑吧。”最后费里尔双眉紧锁地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说道，“我女儿还太年轻，没到出嫁的年龄呢。”

　　“行，那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来选择，”杨说着站了起来，“一个月期限一到，她就得作出答复。”他通过大门时，突然回过头来，脸涨得通红，目露凶光地又喊道：“约翰，费里尔，如果你胆敢以卵击石，胆敢违抗四圣会的命令，还不如当年你们父女俩都死在布兰卡山上的好！”最后，他挥了挥拳头，以示威胁，然后转身离开房门，费里尔听见他沉重的脚步落在砾石小道上，发出一种沙沙刺耳的声音。他用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一直呆坐在那里，考虑着究竟该如何对女儿说起这件事才好。这时，忽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看，只见他的女儿站在他的身旁，一看到女儿那惨白和惊恐的脸色，他明白，女儿已经听到刚才的谈话了。“我没法不听见，”她望着父亲担忧的脸色说，“他的嗓门那么大，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天哪！爸爸，爸爸，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呀？”

　　“你不要惊慌，”他一面说，一面把她拉到身边，粗大的手抚摸着她栗色的秀发，“我们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对小伙子的恋情不会有所冷淡吧，对吧？”露茜默默抽泣着没有作答，只是紧紧捏了一下老人的手。

　　“不不不，当然不会。我并不愿听到你说会忘记他。他是一个很可靠的小伙子，而且还是个基督徒。就凭这一点，他也比这里的人就强多了，尽管这里的人们举行礼拜祈祷，还喋喋不休地说教。明天早晨有一伙人要动身去内华达州，我要给霍普捎个信，让他知道我们现在的危险处境。要是我没看错这个年轻人，他一定会以发电报的速度，火速赶回来。”

　　露茜听父亲这么一说，挂着泪珠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要是回来，就一定能想出一个好办法。但是，我很担心你，爸爸。我听说了那些关于反对先知的人可怕的结局，他们说那些人总是免不了灭顶之灾。”“可是，我们还没有反对他呀。”她的父亲回答说，“要是我们真的反对他了，那么就得提防一下了。现在我们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呢，我想在这一个月之内，最好是逃出犹他这个地方去。”

　　“离开犹他！”

　　“应该只能这样了。”

　　“但是农庄呢？”

　　“我们尽量兑成现款，其他的就只有算了。说实话，露茜，这绝不是第一次我想要这么做。我不愿意像这里的人屈从于他们该死的先知一样，屈服于某个人之下。可是，我是个生来自由的美国人，这儿的一切我实在不习惯。我想我是太老了，学不来这里的那一套。但是如果他来农庄捣乱的话，那他可能就要尝尝迎面飞来的猎枪子弹的滋味了。”

　　“可是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他女儿反驳道。

　　“等到杰弗逊回来以后，我们很快会就能逃出去的。在这期间，你千万不要自己苦恼自己，我的好女儿，也不要把眼睛哭得肿肿的，不然的话，他若看见你这副模样，就一定会来找我的麻烦了。没有什么可怕的，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也决不会有什么危险。”约翰·费里尔以十分自信的语气说出了这些安慰的话。但是当天晚上，露茜就注意到，父亲与往日不同，他非常仔细地把所有的门都一一拴上，而且把挂在卧室墙上的那支生了锈的老式猎枪取了下来，把它擦拭干净，并装上了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