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蓝宝石案(2)

　　他高大魁梧，脑袋硕大，脸颌宽阔，显得充满智慧，棕色的山羊胡已开始灰白，鼻子和双颊略带红润之色。他伸手时微微发抖，一下就让我想起了福尔摩斯对他外貌特征的猜测。他那已经褪色的黑色礼服紧紧地扣着，领子竖了起来，外衣袖子里露出细长的手腕，没看到有衬衣的痕迹。他说话吞吞吐吐，措辞严谨，总的来说，给人留下一个时运不济的文人形象。

　　福尔摩斯说：“这些东西我们放了好几天，原本期望你能够登出的寻物启事，告诉我们你的地址呢。我想不通，为什么你不登广告呢？”

　　客人难为情地笑了笑，说道：“我如今没有多少钱了，不像从前那样宽裕了。而且我想既然那群流氓抢走了我的帽子和鹅，那么他们不会还给我的。所以，我也就不想浪费钱了。”

　　“你说得不错，不过关那只鹅，出于不得已我们已经把它吃掉了。”“吃掉了？”客人非常激动，差一点站起来。

　　“是的，我想，如果我们不把它吃掉，恐怕谁也吃不上。不过，我想餐柜上那只鹅的重量与您的那只相差无几，而且十分鲜美，应该能够让你满意。”“哦，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当然，我们还留着你的那只鹅的毛、腿和肚子等等。所以，如果你希望……”突然，他放声大笑。“这些东西作为我那次历险的纪念品或许有点意思，”他说道，“此外，我看不出它对我有何用处。不要了，先生，如果你允许，我只要餐柜上那只漂亮的鹅。”

　　福尔摩斯朝我看了一眼，微微耸了耸肩膀。

　　“那好吧，这是你的帽子，你的鹅，”他说道，“不过，你能告诉我们，鹅在哪儿买的？我对饲养家禽很感兴趣。你的那只鹅饲养得很好，这样的品种我很少见。”“当然可以，先生，”贝克站了起来，并把刚刚得到的鹅夹在腋下说，“我们公司中有一部分人经常去光顾博物馆旁边的那家阿尔法餐厅。忘了告诉你，我们白天在博物馆工作。今年，我们老板温迪盖特花钱建了一个俱乐部。由于我们每星期都要在那里交上几个便士，因此，俱乐部在圣诞节时就给我们每个人发一只鹅。

　　我的钱是按时付的。所以，以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非常感谢你，先生！现在这顶苏格兰毡帽与我的年龄和身份都不相称了。”他带一种滑稽的自负神态，向我们两人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大步走出房间。

　　“亨利·贝克先生知道的就这么多，”关上门后，福尔摩斯说道，“我能肯定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华生，你饿了吗？”

　　“不是很饿。”

　　“那么我们推迟晚餐时间，趁热打铁，追踪这条线索。”

　　“那当然。”

　　晚上风寒不断，我们只好穿起了大外套，并围上了围巾。屋外，星星在无云的天空清冷地闪烁着，路人的嘴里像许多根发射后的枪管冒着烟气。我们经由医师寓所、温普街、哈里街及魏格模街到牛津街。

　　一十五分钟之后，我们来到了布鲁斯柏瑞的阿尔法酒店，这个店不大，坐落在一条小街转角处。福尔摩斯推开这家私人餐厅大门，向那面色红润、穿着白围裙的老板要了两杯啤酒。他说：“如果你家的啤酒和你们家的鹅一样好，那么酒肯定也是最好的。”“鹅？”老板吃惊地问。

　　“是的，我在半小时前和你们那个俱乐部的成员亨利·贝克先生聊过。”“噢，是这么一回事。先生，那些鹅不是我们自己的。”

　　“真的？那是谁的？”

　　“是的，我一共买了二十四只，从考文特一个推销员那里买的。”“是吗？我认识几个，你买的是谁的呢？”

　　“他名叫布莱肯里奇。”

　　“噢，这人，我倒不认识。好吧，老板，祝你身体健康，生意兴隆。再见。”离开酒馆，我们再次回到寒冷之中。福尔摩斯一边扣上外衣的扣子一边说：“现在去找布莱肯里奇。华生，记住，我们抓住了这个案件的主线一头，我们能够找到鹅，但是主线另外一头，可是一个肯定要被判七年徒刑的人，除非我们能够找出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但是，我们现在的调查好像只能证明他有罪。好了，不管这么说，我们掌握了一条警察所忽视的线索，我们要追着这条线一查到底。我们赶紧走吧！”

　　穿过霍尔朋街，我们拐入恩答尔街，紧接着又穿过道路曲折的贫民区，来到卡文特园市场。其中有个招牌上面写着布莱肯里奇。店主长着一张长脸，面容消瘦，蓄着整齐的络腮胡须。此刻，他正在帮一个小伙计打烊。

　　“晚上好，今晚真冷啊！”福尔摩斯说。

　　店主朝我们点点头，同时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我们。

　　“看来，鹅都卖完了。”福尔摩斯指着空无一物的大理石柜台说。“明早来，我可以卖你五百只鹅。”

　　“太晚了，来不及？”

　　“好吧，你看看亮着煤气灯的货摊上的那几只。”

　　“噢，我是别人介绍我到这来的。”

　　“谁介绍的？”

　　“阿尔法酒店的老板。”

　　“噢，是的。我给他送去二十四只鹅。”

　　“那些鹅很不错。你是从哪儿进的鹅？”

　　出乎意料的是，店主一听竟然勃然大怒。他扬起脑袋，两手叉住腰说道：“你这先生！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我说得很清楚。我就想知道你卖给阿尔法酒店的鹅是从哪儿进的货。”“哼，我不告诉你，你们走吧！”

　　“嗨，这不过是件小事，没有必要大动肝火吧！”

　　“大动肝火？如果有人对你纠缠不休，你也得大动肝火。花钱买好东西，这不就行了。干吗还要追问哪儿进的货。怎么今儿有这么多人问这种废话，好像这世上没别的鹅了。”

　　“嗯，不过我和别人不一样。”福尔摩斯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我也不过是打的赌输了，如此而已。但是，我不会放弃我的想法，我下了五镑的赌注，断言我吃的那只鹅是乡下喂的。”

　　“噢，那你这五英镑肯定是要输的，因为那只鹅是城里养的。”店主大声说。“不会的。”

　　“我说是，它就是。”

　　“我不信。”

　　“我从做伙计开始就和鹅打交道了，你以为你对家禽的了解比我内行吗？告诉你吧，卖给阿尔法酒店的鹅都是在城里养的。”

　　“我还是不相信。”

　　“你敢打赌吗？”

　　“打赌的话，你就得输钱，因为我肯定是对的。我愿意拿一镑金硬币同你打赌，教训教训你，让你不要自以为是。”

　　“比尔，把账本给我拿来。”店主哼哼地笑着说道。

　　小伙计拿来一本小薄本的账本，还有一本沾满油垢的大账册一起放在灯下。“来吧，自负的先生，”店主说，“刚才我还以为我的鹅全部卖出去了，不过在打烊的时候，发现店里还有一只。看到这个小账本？”

　　“怎么样？”

　　“这是卖给我鹅的供应商。看见了吧！这一页全是乡下人的名单，他们名字后面的号码是他们大分类账中的账号。还有看这里！你看到这另一页用红墨水写的没？这是我城里供货者的名单。看第三个名字，念给我听。”

　　“奥克肖特太太，布莱克斯顿路117号至249号。”福尔摩斯念着。

　　“不错。现在再翻开大分类账簿来找。”

　　福尔摩斯翻到那一页。“在这里。奥克肖特太太，布莱克斯顿路117号，蛋和家禽供应者。”

　　“最后一笔账是什么？”

　　“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十四只鹅，七先令六便士。”

　　“不错，就是这里。那下面呢？”

　　“卖给阿尔法的温帝盖特先生，十二先令。”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福尔摩斯装作一副很懊恼的样子，从兜里摸出一枚金币扔到大理石摊上，带着一脸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神情离开了卖鹅的摊子。可是没走几步，站在路灯下面，他会心笑了。

　　“当你遇到留着络腮胡子的人的时候，要是他不愿意跟你说真话，你可以用打赌的方式让他说出实话。就拿那家伙来说，即使我给他一百英镑，他也不会像打赌这样给我提供如此全面的信息。好了，华生，我们的调查到目前为止应该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现在需要确定的一点是我们是今晚去见见这位奥克肖特太太，还是明天再去。根据卖鹅的粗鲁家伙说的，很明显，有人也对这件事情十分伤心，所以，我们应该——”

　　突然，一片喧闹声打断了他的谈话。我们转身望过去，原来是刚才那个货摊传出来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贼眉鼠眼、身材矮小的人。店老板布莱肯里奇站在货店门口，暴躁地朝这个畏畏缩缩的人挥舞着拳头。

　　“你和你的鹅真不省心！”他吼叫着，“我盼望着你和你的鹅一起升天才好！如果你再敢跑来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打扰我，我就放狗咬你。

　　去把奥克肖特太太找来，我自己会跟她说清楚，这与你无关吧？那些鹅又不是你卖给我的！”“不是，你误会了。只不过其中有一只鹅是我的呀？”矮个子沮丧地说道。“找奥克肖特太太要去。”

　　“她让我跟你要。”

　　“哼，去跟普鲁士国王要吧，我可管不了。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话了，滚蛋吧！”他恶狠狠地冲过去，那人拔脚逃走，不一会就消失在黑暗中。“哈哈！我们不用去布里克斯顿路去了，”福尔摩斯轻声地对我说，“跟我来，看看我们从这个家伙那能了解到什么。”穿过明亮的店铺，挤过闲逛的三五成群的人群，我们追上那个矮子，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那人猛然转身，在灯下，我们看到他面无血色。

　　“谁？你要干什么吗？”他说话时声音颤抖。

　　“非常抱歉，请原谅，”福尔摩斯的口吻温和地说，“刚才无意中听见你向那个商贩提出的问题。我想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你能帮忙？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叫福尔摩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是我职责。”

　　“但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