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马斯格雷夫仪式案(2)

　　“她说：‘他走了，谁也没看见他。他不在房里。啊，是的，他走了，他走了！’瑞契尔·霍惠丝说着，靠在墙上，一声又一声尖声狂笑，她这种歇斯底里的爆发，把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我急忙跑过去打铃叫人帮忙。仆人们把姑娘搀回她的房间。我向她询问布朗顿的情况时，她依然尖声惊叫着，不停地抽泣。

　　毫无疑问，他确实不见了。他的床昨夜没有人睡过。自从前一天夜里他回到房间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也很难查明他是怎样离开宅子的，因为人们发现，早晨门窗都还闩着。他的衣服、他的表、他的钱，一切都在他屋里，只有他通常穿的那套黑衣服不见了，他的拖鞋也不见了，但他的靴子还在。那么，管家布朗顿深夜消失，会上哪儿去呢？他现在下落如何呢？

　　“‘我们当然把整个庄园，从地下室到阁楼，都搜索了一遍，可是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正如我说过的，这是一所像迷宫一样的老宅子，特别是那些古老的厢房，现在实际上已无人居住。可是我们反复搜查了每个房间和地下室，结果找不到他的一丝踪迹。我很难相信他能丢弃所有财物空手而去，再说他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叫来了当地警察，但也无济于事。前夜曾经下过雨，我们察看庄园四周的草坪与小路，一无所获。情况就是这样。后来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这个谜团转到另一个谜团上去了。’”

　　“‘瑞契尔两天来病得很厉害，有时候神志不清，有时候歇斯底里。于是我请来一个护士夜里看护她。在布朗顿失踪后的第三个夜晚，护士发现她的病人睡得很香甜，便坐在扶手椅上打盹。第二天清晨护士醒来，发现病人的床上没人，窗户大开，病人已经不见踪影。护士立即叫醒了我，我带领两个仆人立即出去寻找那个失踪的女仆。她的去向并不难辨认，因为从她的窗户下开始，我们可以沿着她的足迹，毫不费力地穿过草坪，来到小湖边，在这里，足迹就在石子路附近消失了，而这条石子路是通向宅外的庭园的。小湖水深八英尺，我们看到可怜的疯女仆的足迹在湖边消失，你可以想象得到我们的心情是多么难受吧？’

　　“‘当然了，我们马上打捞，开始寻找尸体，但是连个影子都没找到。相反，我们捞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那是一个亚麻布袋，里面有一堆锈迹斑斑、没有光泽的金属，还有几块灰暗的鹅卵石和玻璃。我们从湖里打捞上来的只有这个奇怪的东西。而且，虽然我们到昨天还在尽各种可能地搜寻打听，可还是不知道瑞契尔·霍惠丝和理查德·布朗顿的下落。当地警方已经毫无办法了。我来找你，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你可以想象，华生，我是多么急切地听着这一连串不平常的事，而且竭力要把各片段凑在一起，并设法找出它们共同的线索。管家不见了，女仆走掉了。

　　那名女仆曾爱过那名管家，但后来又有原因使她恨他。她有威尔士的血统，激动而热情，在他一失踪之后她极其激动。她将一袋奇怪的东西丢到湖里去。这些全是应该考虑的线索，但没有一件能触及事情的真正重心。这串事情的起始点在哪里？现在在眼前的是乱七八糟搅在一起的各种事实。

　　“‘我必须看看那张纸，马斯格雷夫，’我说，‘那张你的管家冒着失去职位的危险而认为必须察看的文件。’”

　　“‘我们的那个成人仪礼实在是件很荒谬的事，’他回答，‘但至少还可以把它解释为保留古老的传统。我这里有一份仪式中问答的抄本，如果你愿意，没问题，你可以看看。’”

　　“华生，我现在所拿的这份文件就是马斯格雷夫亲手递给我的。这是马斯格雷夫家族中每个成年人都必须服从的奇怪的典礼仪式中的问答手册，请你听一下问答时的原话。

　　“‘它是谁的？’

　　“‘是那个走了的人的。’”

　　“‘谁将会是它的主人？’

　　“‘那个即将到来的人。’”

　　“‘太阳在哪里？’

　　“‘在橡树的上面。’”

　　“‘阴影在哪里？’

　　“‘在榆树下面。’”

　　“‘怎样可以测量到它？’

　　“‘向北十步再十步，向东五步再五步，向南两步再两步，向西一步再一步，它就在下面了。’”

　　“‘我们应该拿什么来换取它？’

　　“‘我们所有的一切。’”

　　“‘为什么我们要拿出去呢？’

　　“‘因为要有信义。’”

　　“‘原件的末尾没有写上日期，但是，文章中的拼写法是十七世纪中叶的，’

　　马斯格雷夫说道：‘不过，恐怕这对解决疑案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我说道：‘至少它又给了我们一个谜，而且比原来那个谜更有趣。揭开一个谜，另一个也就解开了。请你原谅我这么说，马斯格雷夫，照我看，你这位管家似乎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而且比他主人家十代人的头脑都要聪明。’”

　　“马斯格雷夫说：‘我几乎跟不上你的思路，觉得这份文件没什么实际意义。’”

　　“‘照我看，这份文件大有实际意义。我猜想，布朗顿和我的看法一致，他可能在那天夜里你抓住他以前早已看过这份文件了。’”

　　“‘这是很可能的。我们从未留心把它藏起来。’”

　　“‘据我推测，他最后这次偷看文件，不过是想把上面的内容记得更清楚些。我听你说，他当时正在用一种地图或者草图跟这个文本对照，你一进去，他就慌忙把那张图塞进衣袋里。’”

　　“‘的确是这样。不过他和我们家族的这种旧习俗有什么关系呢？而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式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认为查明这个问题会有很大困难，’我说道，‘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乘首班火车去苏塞克斯，在现场把这事深入调查一下。’”

　　“当天下午我们两个人就到了赫尔斯通庄园。你可能早已通过图片和介绍文字了解了这座着名的古老建筑物，所以我就不细说了。我只想说明一点：那建筑物呈L形排列，长的一排房屋样式新些，短的一排房屋样式则是古代的建筑。以此为中心，还扩建了许多其他房屋。在旧式房屋中部的低矮笨重的门楣上，刻着1607年这个日期。不过行家们都认为，那屋梁和石构件的实际年代还要久远些。旧式房屋的墙壁又高又厚，窗子都很小，于是这一家人在上一世纪就盖了那一排新房。

　　现在旧房已用做库房和酒窖，此外别无用途。房子四周是茂密的古树，形成一个幽雅的小花园，我的当事人提到的那个小湖紧挨着林荫道，离房屋约有二百码。

　　“华生，我已经确信，这里没有三个单独的谜，而只有一个谜能解开所有的一切。如果我能正确领会马斯格雷夫礼典，我就能抓住线索，借以查明有关管家布朗顿和女仆瑞契尔的真相。于是，我全力以赴做这件事。为什么这个管家这样急于掌握这些古老仪式的套语呢？显然是因为他看出了其中的奥秘，而这种奥秘却从来没有受到这家历代人的注意。布朗顿正指望从这种奥秘中得到个人好处。

　　那么这奥秘究竟是什么？它对管家的命运又有什么影响呢？

　　“我认为，读完了成人礼，一切都清楚了。用步子来进行测量，肯定在指引某个地点，这个地点在文件中的其他部分也有暗示。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地方，就能顺利地解开古老的马斯格雷夫家族认为有必要用如此奇怪的方式保存的秘密。要找这个地方，必须先找到两个标记，橡树和榆树。至于橡树，那是完全不成问题的。房子的正前方，马路的左首边，种了很多橡树，里面有一株极为古老，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树。

　　“‘你们家族成人礼写好的时候，这棵树就在这里吗？’当我们驾车经过时，我问道。

　　“‘很可能诺耳曼人征服英国时（1066年）它已在那儿了，’他回答，‘它的树身周长有二十三英尺。’”

　　“我的一个定点已经确定在这里了。

　　“‘你们这里有老榆树吗？’我问。

　　“‘在那边以前有一棵很老的榆树，但在十年前被雷电击倒了，所以我们将它的残桩砍掉了。’”

　　“‘你能看出它原来的位置吗？’

　　“‘噢，没问题。’”

　　“‘其他就没有榆树了吗？’

　　“‘没有老的，但有不少山毛榉。’”

　　“‘我想看看它原来生长的地方。’”

　　“我们本来就驾着小马车，于是我的委托人立刻就带我转过去，没有先进屋子去。我们到了那棵榆树本来生长的地方，草地上还留有痕迹。它大约在橡树与房子的正中间。我的侦查似乎颇有进展。

　　“‘我想你不太可能知道这棵榆树原来有多高吧？’我问。

　　“‘我可以立刻告诉你，它是六十四英尺高。’”

　　“‘你怎么会知道？’我颇惊奇地问。

　　“‘我的家庭教师曾经让我不断地做三角练习题，而且往往是测量高度。在我年少的时候，这个庄园的每一幢建筑物和每棵树都被我不止一次地测量过。’”

　　“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这个我想要得到的数据远比我所想得要来得容易。

　　“‘你能告诉我，你的管家是否曾向你问过这棵榆树的事吗？’

　　“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吃惊地望着我。‘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了起来，就在几个月之前，布朗顿和马夫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论，当时他的确向我询问了榆树的高度。’”

　　“华生，这真是个绝妙的信息，因为这说明我的调查路子正确。我抬头看了看太阳，日头已经偏西，我算出用不了一个钟头，就会偏到老橡树最顶端的枝头上方。

　　仪式中提到的一个条件满足了。而榆树的阴影一定是指阴影的远端，不然为什么不选树干做标杆呢？我必须寻找太阳在橡树枝头上方榆树阴影的最远端落在什么地方。

　　“那一定非常困难的，福尔摩斯，因为榆树已经没了，”我说道。

　　“嗯，至少我知道，既然布朗顿能找到的，我也能找到。其实这并不困难。

　　我和马斯格雷夫走进他的书房，削好这个木钉，我把这条长线拴在木钉上，每隔一码打一个结，然后拿了两根钓鱼竿绑在一起，总长度正好是六英尺，便和我的委托人回到老榆树旧址。这时太阳正好偏过橡树顶。我把钓竿一端插进土中，记下阴影的方向，丈量了阴影的长度，影子有九英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