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马斯格雷夫仪式案(3)

　　“计算起来当然很简单了。既然竿长六英尺时投影为九英尺，则树高六十四英尺时投影就是九十六英尺了。而钓竿阴影的方向自然也就是榆树的方向了。我丈量出这段距离，差不多就达到了庄园的墙根。我在这地方钉下木钉。华生，当我发现离木钉不到两英寸的地方地上有个锥形的小洞时，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是何等样的欢喜。我知道这是布朗顿丈量时做的标记，我的做法与他不谋而合了。

　　“从这做起点我们开始步测，首先用我的袖珍指南针定下方向，顺着庄园墙壁向北行了二十步，再钉下一个木钉。然后我小心地向东迈十步，向南迈四步，便到了旧房大门门槛下。按照仪规指示的地点，再向西迈两步，我就走到石板铺的甬道上了。

　　“华生，我从来没有感到那样失望和扫兴过。一时间我似乎觉得，我的计算一定有大的错误。落日把通道照个正着，我看到通道上铺的灰色石板，虽然古老，严重磨损，但还是用水泥牢牢地固定着，肯定多年来没有被人移动过。布朗顿显然没有从这里下手。我敲了敲石板，四处的声音都一样，石板下面没有洞穴和裂缝的迹象。但是，庆幸的是，马斯格雷夫，开始理会到我这样做的用意，现在他也和我一样地兴奋，拿出他的手稿和我核对我的计算结果。

　　“‘就在下面，’他叫起来，‘你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就在下面。’”

　　“我原先认为，它的意思是让我们往下挖。当然，我很快明白我错了。‘那么下面有个地下室吧？’我喊起来。

　　“‘是的，和这宅子一样古老。就在这底下，从这个门进去。’”

　　“我们往下走着，那是一段盘旋的石梯，我的同伴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墙角边木桶上的大灯笼。我们立刻看出，这里就是我们最终要找的地方，而且最近还有别人来过这里。

　　“这里是用来存放木材的仓库，可原先那些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木材，现在已经被人堆放到一边，在中间腾出了一个空间。这片空地上，放着一大块很重的石板，石板中间嵌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铁环上系着一条黑白格子的厚围巾。

　　“‘上帝！’我的委托人叫道，‘这是布朗顿的围巾，我发誓我看他戴过这条围巾。这无赖到这里来做什么？’

　　“在我建议之下，召来了两名郡警，然后我抓着围巾用力想提起那石板。我只能约略将它移动一点点，在一个警员的协助下最后终于成功将它移至一边。下面露出一个黑洞，马斯格雷夫跪在洞边将油灯慢慢放下去时，我们一起探头向里头张望。

　　“我们看到，这个地窖大约七英尺深，四英尺见方，有一个箍着黄铜箍的矮木箱放在一边。箱子的盖儿已经打开了，在锁孔上插着一把形状古怪的老式钥匙。箱子外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由于受到蛀虫和潮湿的侵蚀，箱子的木板已经烂穿，里面满是青灰色的霉菌。一些像是古老钱币的金属圆片，显然是旧式的硬币，就像我手里的这些一样，散放在箱底，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我们当时顾不上管这只旧木箱，因为我们的目光落在一件东西上。

　　那东西蜷缩在木箱旁边，是一个人的形状，穿着一身黑衣服，蹲在那里，前额抵在箱子边上，两臂抱着箱子。这种姿势使他全身的凝血都聚在了脸上，谁也没认出这张扭曲的猪肝色面孔。我们把尸体拉出来。他的身材、衣着、头发，以及其他的一切都让我的委托人看出，死者就是那个失踪的管家。这个人已经死了几天，但身上并无伤痕，无法说明他如何落得这般下场。尸体运出了地下室，但我们仍然面临着一个难题，这道难题跟我们开始时遇到的难题一样难以破解。

　　“华生，到现在我依然承认，我那时曾经对我的调查感到失望。在我按照仪规的暗示找到这个地方时，我以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一旦到了这里，显然远未能弄清这一家族采取如此精心筹划的防范措施，究竟为着什么。我固然知道了布朗顿的下落，可是还得查明他如何遭到这个下场的，而那个失踪的姑娘在这件事情上又起了什么作用。我坐到墙角的一个小桶上，仔细地思索着这整个案件。

　　“华生，你知道，我遇到这种情况时会采取什么方法。我为他设身处地着想，在测量了他的智力后，我尽量设想我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办。这样，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因为布朗顿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必留出‘个人观察误差’

　　（这里借用天文学家发明的术语）。他知道藏有宝物，他准确地找到了这个地点。他发现盖在上面的石板太重，一个人搬不动。下一步怎么办？他不可能从外面得到帮助，即使他有信得过的人，也得开门让他进来，这样做必然要冒很大的危险。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庄园内找个帮手。可是他能向谁求助呢？这个女仆曾经倾心于他，并且真心爱过他。男人总是认为，不管他对女人多么坏，他会意识到他不可能最终失去女人对他的爱。他会向女仆献几次殷勤，以便和女仆瑞契尔重归于好，然后约她共同行动。他们在夜里一起来到地下室，合力挪开石板。至此，我可以跟踪他们的行动，好像我亲眼目睹他们一样。

　　“但是就他们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女人，搬动石板仍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就连我和一个身材魁梧的苏塞克斯警官，都觉得那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那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呢？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我站起身，开始仔细查看凌乱地堆放在地面上的各种木材。几乎在一瞬间，我就找到了我想要的线索。有根木材，大约三英尺长，一端有明显的凹痕，还有几根木材边上都压平了，好像被很重的东西压过。显然，他们一点点地把石块抬起来，又一点点地把木块塞进缝隙里，直到缝隙大得能钻进一个人为止，然后他们立起一根木材，抵住石板。这根木材的底端肯定会有压痕。因为整块石板的重量全压在这根木材上，而木材的另一端又顶在另一块石板上。到这里，我的推断还是符合逻辑的。

　　“那么现在我应该怎样继续重新编出这出午夜短剧呢？很明显只有一人能爬进洞里去，这人是布朗顿。女孩必定等在上面。布朗顿随即打开了箱子的锁，也许就将箱中的东西递上来——因为他们并没有被人发现。然后，然后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当女孩发现这个曾经背叛过她的男人——他的背叛可能远超过我们所想象的，命运就在她的掌握之中，这个激情的盖尔特女郎（爱尔兰、苏格兰高地、威尔士及布利登等地的人统称为盖尔特人）会怎样激起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复仇火焰呢？或是木头滑掉了，石板盖下来，将布朗顿关在这后来成为他坟墓的小室里。她仅仅是承担了对他不幸遭遇保持沉默的罪？还是她突然用力将支撑的木条撞掉，让石板落下盖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我似乎可以看见一个女人仍紧紧抓着她发掘的宝藏，狂奔上曲折的楼梯，耳后仍然传来那被石板盖住而减弱了的狂呼，以及用手疯狂敲击着那块将她不忠实的情人隔断生路窒息而死的石板的声音。

　　“这就难怪在第二天早上她被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歇斯底里地笑个不停了，原因就在于此。可是箱子里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些东西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箱子里的那些东西一定是我的委托人从小湖泊中打捞出来的古代金属和那些水晶石了。她一定是瞅准机会把这些东西扔到了湖中，以便达到销毁证据的目的。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把整个案子进行了一下彻底的思考。而马斯格雷夫依然脸色苍白地站在旁边。他拿着提灯，向石洞里凝视着。

　　“‘这些是查理一世时代的硬币，’他手里抓着从木箱中取出的几枚硬币。

　　‘你看，仪式问答辞的撰写时间，我们推算得完全正确。’”

　　“‘我们还可以找到查理一世时代的其他东西，’我突然想到这个仪式问答辞的头两句，这才意识到其中的涵义，便大声说道，‘我们看看你从湖里捞出的那一袋东西吧。’”

　　“我们上楼走进他的书房，他把那些破烂东西摆在我面前。一见那堆破烂，我就明白他并不看重这些东西，因为金属几乎都变成了黑色，石块也黯然无光。

　　我拿起一块用袖子擦了擦，它竟然像火花一样闪闪发亮。金属制品的样式仿佛是两个环形，不过已经折弯扭曲，失去了原来的形状。

　　“‘你一定还记得，’我说道，‘甚至在英王查理一世死后，保皇党还在英国进行武装反抗，当他们最后逃亡时，可能把许多极贵重的财宝埋藏起来，准备在太平时期回国挖取。’”

　　“‘我的祖先拉尔夫·马斯格雷夫爵士，在查理一世时代是着名的保皇党党员，在查理二世亡命途中，是查理二世的得力助手。’”我的委托人说道。

　　“‘对极了！’我答道，‘现在好了，我看这才真正是我们所要找的最后环节呢。我必须祝贺你得到这笔珍宝，虽然富有悲剧性却是一件价值连城的遗物啊，而作为历史珍品，其意义更为重大呢。’”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马斯格雷夫惊讶地问。

　　“‘不是别的，正是一顶古代英国的皇冠。’”

　　“‘皇冠！’

　　“‘一点儿不假。想想礼典上的话是怎么说的！‘它是谁的？是那个走了的人的’这是指查理一世被处死的事。接着是‘谁将得到它？即将来到的人’这是指查理二世。他们已经预见到查理二世要来到赫尔斯通庄园了。我认为，毫无疑问，这破旧的王冠是斯图亚特帝王曾经戴过的。’”

　　“‘那它是怎么到了湖里呢？’

　　“‘嗯，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把自己做的猜测和推论串联起来，编成一个冗长的故事，一点点地说给他听。我的故事讲完的时候，夜幕已降临，月亮悬挂在天空中。

　　“‘那么，查理二世回来后，怎么不把他的王冠带走呢？’马斯格雷夫一边问，一边把遗物装进亚麻袋里。

　　“‘哦，你指出的这个问题，我们可能永远弄不清楚。很可能，保守这个秘密的马斯格雷夫成员在这期间去世了。虽然给子孙留下了成人礼做暗示，可因为一时疏忽，他没来得及说明其中的含义。从那一天开始，成人礼便代代相传，直到终于有人揭开它的秘密。’”

　　“这就是马斯格雷夫家族成人仪式的故事，华生。他们现在将皇冠保存在赫尔斯通庄园。虽然他们保有这东西之前得经历一些法律上的麻烦，并且付出了一笔相当大的款项。我相信如果你提起我的名字，他们会很高兴让你看那顶皇冠。

　　至于那个女人，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她很有可能已设法离开英国，将她自己以及她犯罪的记忆带到海外某个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