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孤身骑车人(2)

　　不过，我觉得自己干得挺不错，便兴致勃勃地徒步走回法纳姆。关于查林顿庄园，当地房产经纪人一问三不知，他只好把我介绍到帕尔玛尔的一家着名的公司。我在回家途中到那里停留了一阵，受到经纪人的殷勤接待。他说：“不行，你不能租用查林顿庄园避暑了，你来得太晚了，庄园一个月以前已经租出去，租给了一个叫威廉姆森先生的人。他是一个体面的老先生。”那位很有礼貌的经纪人客气地说，再多他也无法奉告了，因为他不能将顾主的情况随便泄露。

　　“亲爱的华生先生，你藏身的地方完全错了。你应该躲在树篱后面，这样你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引人注意的男子了。但是你选的地方起码距他有几百码远，你比史密斯小姐能告诉我的还少。她认为她不认得那个人，但我确定她认得，否则他为什么生怕她走近看清楚他的面貌呢？你说他弯身伏在车把上是吗？

　　你看，这不又在说明他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容貌吗？你做得实在太差了！他进到了那房子是吗？而你想找出他是谁，却跑去问伦敦的房地产中介！”

　　“那我该怎么办才对？”我带着气大声说道。

　　“到附近的酒吧去。那是乡村说闲话的地方，他们会告诉你那庄园中由主人到女帮厨每个人的名字。威廉姆森？这名字在我脑中毫无概念。如果他是年长的人，那他就不会是那个年轻女士飞快追去时快速逃脱的矫健骑士。你这趟出行得到了什么？你证明那个女孩所叙述的事是真的，这点我从头就没有怀疑过；那个骑车的男子与庄园有关，这点我也没怀疑过；那个庄园的住户叫威廉姆森，这能让我们多知道些什么呢？”

　　我很是沮丧。“好了，好了，亲爱的先生，别这么沮丧好吗？在下星期六之前我们不能做什么，不过这段期间我自己可能先着手调查两件事。”

　　第二天早晨，史密斯小姐给我们寄来了一封信，简要而准确地重述了我那天所看到的事情，但写信的主旨却放到了附言中：

　　福尔摩斯先生，由于我的雇主提出同我结婚，我在这里的处境变得困难起来了。当我把这一事实告诉你时，我相信你会重视我所吐露的这个秘密的。我相信他的感情十分深厚和高尚。与此同时，当然我也把我已订婚的事告诉他了。他把我的拒绝看得很严重，但又很高尚。然而，你可以理解，我们的处境已经有点不自然了。

　　“我们的年轻朋友看来陷入了困境。”福尔摩斯看完信后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案子比我原来想象的肯定要有趣得多，发展的可能性也大得多。我到乡下过一天安宁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决定今天下午就走，同时验证一下我已经形成的一两点想法。”

　　福尔摩斯在乡下度过的这个平静的日子结局却很奇特。他很晚才回到贝克街，只见他嘴唇都划破了，脑门上还鼓起个青紫的大包，那副狼狈模样，倒很像个苏格兰场的调查对象。他对自己的冒险经历倒十分得意，一边讲述，一边开怀大笑。

　　“看来积极锻炼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可惜我锻炼得太少了，”福尔摩斯说道。“你知道，我粗通英国老式拳术，偶尔也能用得上。今天就是一例，要是没有这一手，那结局可就更惨了。”

　　我求他快点讲讲事情的经过。

　　“你记得我建议去一家乡村酒吧了解情况吗？我自己就找到一间乡村酒吧，在那里作了谨慎的调查。在酒吧里，饶舌的店主把我要了解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店主说：‘威廉姆森是个白胡子老头，他租下那座庄园独自住在那里，身边只有不多几个仆人。有传闻说，他是个牧师，要不就是曾经当过牧师，可他在庄园住了没多久，就有一两件小事让我觉得他行为不像个神职人员。于是我向一个教会机构查询过，他们告诉我说，的确有个牧师叫这个名字，但他过去的行为极不光彩。’”店主接着告诉我说，‘庄园里每到周末总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客人。先生，那是一帮鲁莽的家伙。其中总有个留着红胡子的家伙，那人名叫伍德利。’”我们正谈到这里，那位伍德利竟然朝吧台走过来，他一直在酒吧间里喝啤酒，把我们的话全听去了。他问我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问我提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他口若悬河，满嘴脏话。最后，他吐出一串谩骂，恶狠狠挥手打来，我根本没料到，也没躲避。接下来的几分钟可真够美妙的。我的左直拳对那个凶恶暴徒没章法的乱打。最后，我成了你眼前这副尊容。伍德利先生不得不让一辆马车送回家。我这趟乡村旅行就这样收场了。我承认，尽管这趟萨里郡边界之行十分有趣，可我的收获并不比你的大。”

　　星期四我们又收到了顾主的一封信：

　　听到我离开卡拉瑟斯先生的消息，福尔摩斯先生，请不要吃惊。就算是再高的薪水也不能缓解我的处境给我带来的不安。我周六回到了城里，就不打算回去了。卡拉瑟斯准备了马车，所以偏僻小路上的危险，如果真的有过什么危险的话，也同样会结束的。

　　至于我离开的特殊原因，不单单跟卡拉瑟斯先生相处的尴尬，还有那个丑恶男人伍德利的重新出现。他一直都很丑恶，但现在看起来他比以往更加可怕了，因为他好像经历了什么事故，脸都变形了。我看到他在窗外，幸好我没碰见他。他跟卡拉瑟斯先生谈了很久，之后卡拉瑟斯情绪很激动。伍德利肯定住在附近，因为他没在卡拉瑟斯先生家留宿，但今天一大早我又看见他了，在灌木丛旁边鬼鬼祟祟的。很快就会有一头凶残的野兽在我的地盘横行。我对他的憎恶和恐惧无法言传了，现在。卡拉瑟斯先生怎么能忍受这样一个人呢，哪怕片刻？不过，我所有的烦恼本周六就将全结束了。

　　“这话我信，华生，我信，”福尔摩斯严肃地说道，“这位女士周围正进行着一场极为隐秘的阴谋，我们有责任去一趟，不让任何人在她最后一次旅行中骚扰她。华生，我想星期六早晨我们一定抽时间一起去，免得我们这次奇异而广泛的调查遭受悲惨的结局。”

　　我承认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十分重视这件案子，在我看来其中并没有什么危险可言的，只不过有些荒诞、古怪罢了。男人跟踪、等待着漂亮的女人并且尾随她，这并不是什么闻所未闻的奇事。如果他只限于那么一点点放肆行为，不仅不敢向她求爱，而在她接近他的时候，反而逃跑，那他就不是十分可怕的暴徒了。

　　那个恶棍伍德利则另当别论。可是，除了那一次之外，他再没有骚扰过我们的当事人，近来他到过卡拉瑟斯家，也没有在她面前露脸。那个骑车人无疑是酒店老板所说的周末聚会的成员。可他是什么人？他要干什么？却依然模糊不清。可是福尔摩斯表情严肃，他离开我们房间以前，把一支手枪塞到衣袋里，这些都使我感到，这一连串怪事后面可能隐藏着悲剧。

　　前晚下了一夜的雨，这一天早晨天气却出奇的好，清朗的石楠林乡间，点缀着盛开的金雀花丛，与黄褐、单调、灰沉的伦敦相比，真令人眼前一亮。福尔摩斯与我沿着宽阔的沙土路走着，一边呼吸着春天早晨新鲜的空气，伴着我们的是悦耳的鸟鸣声。在克鲁克斯伯里山路边高起之处，我们可以隐约看到庄园耸立于一堆老橡树之中，树虽老，却还不如它们所围绕的那幢建筑物老旧。福尔摩斯指着那蜿蜒在棕色石楠林与青绿树芽间的一条黄红色的带状小路，远远的，有一个小黑点，我们可以看出是辆马车向我们的方向驶来。福尔摩斯有些急躁地喘了口气。

　　“我特别提早了半个小时，”他说，“但如果那是她的马车，那么她一定是赶早一班车了。华生，我恐怕她会在我们碰到她之前就经过查林顿了，那会要出事的。”

　　这时，我们过了大路，我们已经看不到那辆马车了，但是我们还是匆匆赶路，使我这个平日坐惯了办公室的人吃到了苦头，没有办法，只好落到后面了。

　　然而，福尔摩斯由于经常锻炼，因而精力充沛，不知疲倦。他轻快的脚步一直没有放慢。突然，在我前方一百码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我看见他向我挥挥手，做出悲观失望的表示。正在此时，一辆空的单匹马车出现了，那匹马拖着缰绳慢跑，绕过大路的转弯处，嘎嘎地朝我们的方向跑来。

　　“太晚了，华生，太晚了！”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身边时，福尔摩斯大声说：“我真傻，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她会乘早些的那趟火车呢！这是劫持，华生，是劫持！是谋杀！天知道是什么！把路堵住！挡住那匹马！对，好，上车，看看我是否还能补救由于我的过错造成的后果。”

　　我们跳上马车，福尔摩斯掉过马头，狠狠抽了马一鞭子，马车沿大路往回疾驰。马车转过弯，庄园和石楠丛之间的大路展现在眼前。我抓住了福尔摩斯的胳膊。

　　“就是那个人！”我气喘吁吁道。

　　一个独自骑着自行车的人朝我们冲过来。他弯腰低头，全身气力都使在脚蹬子上，车骑得像赛车般飞快。突然他扬起满是胡须的脸，与我们近距离打了个照面，停下车，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在乌黑胡须的衬托下，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他两眼闪闪发亮，仿佛精神极度兴奋。他瞪着眼睛看看我们，又看看马车，脸上显出诧异。

　　“喂！停车！”他大声喊道，“把路挡住了，你们从哪弄到的马车？停下！”他从侧面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厉声喝道，“赶紧停车，不然我就打死你的马。”

　　福尔摩斯把缰绳扔我腿上，跳下马车。

　　“你就是我们要见的人。史密斯小姐呢？”福尔摩斯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是我要问你的。你坐着她的马车，你应该知道她在哪里。”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马车，空的。我们驾车回来想要帮她。”

　　“上帝！上帝啊！我该怎么办？”陌生人嚷道，一阵万念俱灰般的躁狂，“他们抓了她，伍德利那个恶魔，还有那个流氓。快来，如果你们真是她的朋友就快跟我来。帮我，咱们一块救她，哪怕我得把命搭在查林顿庄园。”

　　他攥着手枪，手忙脚乱地跑到树篱的一处豁口。福尔摩斯紧随其后，我把马扔在路边吃草，然后跟上福尔摩斯。

　　“他们是从这儿穿过去的，”陌生人指着泥泞小路上的足迹说道，“喂！停一下！灌木丛里是什么人？”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看装束像马夫，穿着皮裤，打着绑腿。他仰面躺着，双膝蜷曲，头上有一道可怕的伤口，已经失去知觉，不过还活着。我把他的伤口看了一眼，知道没有伤到骨头。

　　“这就是马夫彼德，”陌生人嚷道，“他就是给那姑娘赶车的。那些畜生把他拉下车来用棍棒打伤了。让他先躺在这儿吧，我们反正帮不了他，可是我们却可以阻止一个最坏的厄运降临在一个善良的姑娘身上，我们得解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