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米尔弗顿事件(2)

　　“可以看出，你对这种事很有天分，那么你就负责制作假面具吧。行动前我们应该吃点儿现成的东西。现在九点半。我们要在十一点赶到教会路，再继续走一刻钟就到阿倍尔多大楼了。半夜以前我们就可以开始行动了。米尔弗顿会在十点半准时睡觉，而且每晚都睡得很沉。我想伊娃女士的信在两点之前会被我们拿到手。”

　　福尔摩斯和我穿上了夜礼服，这样让我们看上去像是看完戏回家的人。我们在牛津街租了一辆双轮双座马车，随后驶到了汉普斯特德的一个地方。在这里我们付了车钱，将大衣的扣子都扣上，由于天气很冷，寒风就像要把我们吹透。我们沿着石楠林的边缘走。

　　福尔摩斯说：“做这种事一定要十分小心。我们需要的信就保存在米尔弗顿书房的保险柜中，而他卧室的前室就是书房。另外，像所有办事周到的矮胖人一样，他是一个睡眠质量很好的人。阿加沙，也就是我的未婚妻告诉我，仆人们那里，曾经把叫不醒主人当成笑话来讲。他有一个十分忠诚的秘书，经常坐在书房里而且从不去打扰他。这也是我们选择晚上去的原因。他还养了一条总在花园里逛来逛去的狗。前两天晚上我同阿加沙约会，那条畜生被她锁起来了，这是为了让我能顺利地跑掉。就是那间房屋。从这道门穿过去，右边是月桂树丛。我认为我们应该在这里把面具戴上。你看，每个窗户里头都没有灯光，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戴上黑色丝绸面具后，我们立刻化身为了伦敦城里最凶残的人物。当我们悄悄地接近这所黑魃魃的房子时，四周恐怖得一片死寂。整个房子的一侧有一道带屋顶的阳台，几个窗户和两扇门一直开到这个长长的阳台上。

　　“那就是他的卧室，”福尔摩斯低声说，“书房就在这扇门的里面。这儿本来最合适，可是门不仅被上了闩，还上了锁，如果从这儿进去会弄出很大的声响。我们应该从这边绕过去。这儿有间一直能走进客厅的花房。”

　　花房也上了锁，福尔摩斯在玻璃上划了个圆孔，伸手从里面拨开锁。我们走了进去，他随手将门关上。从法律上来看，我们在这时已经触犯了法律。花房里迎面扑来的芳香和温暖的温度，一时让我们透不过气来。黑暗中，他抓住我的手，带领我迅速穿过几株灌木，那些灌木的枝叶都擦到了我们的脸。

　　在长期的案件侦破过程中，福尔摩斯已经锻炼出一种能够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的特殊能力。他一只手打开一扇门，一只手拉着我。我隐约能感觉到我走进了一个大房间，而且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吸过雪茄。他绕过了家具，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随后打开了另一扇门，我们进去后又随手将其关上。我伸手摸到几件挂在墙上的上衣，知道我们正行进在过道里。在穿过这条过道后，福尔摩斯又将右手边的一扇门轻轻打开。就在这时，有个东西朝我们冲了过来，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可当我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只猫而已，我自己又觉得这种恐惧十分可笑。这间屋子壁炉里的熊熊炉火，似乎也充满了浓烈的烟草味。福尔摩斯踮着脚尖走了进去，我进去之后，他悄悄地将门关上。我们这时已经走进了米尔弗顿的书房。远处那头有道门帘的地方是他的卧室。

　　熊熊的炉火照亮了整间屋子。门附近隐约有个开关，即使开灯的话也不会带来威胁，但根本没有必要开灯。壁炉一旁的厚窗帘，遮住了我们刚才在外面见到的那个凸窗。在壁炉的另一边，是个通向阳台的门。在房屋中间摆着一张书桌，一把转椅在书桌的后面，转椅上的皮革红得发光。书桌的对面有个大书柜，上面摆着一尊大理石材料的雅典娜半身像。在书柜和墙中间的一个角落里放置着一个绿色的大保险柜。

　　保险柜门上的铜把手被壁炉之中的火照得闪闪发光。福尔摩斯轻轻地走了过去，看了看保险柜。然后，他轻手轻脚地溜到了卧室的门前，他站在那儿，侧着头仔细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什么声音。这时，我突然想到通往外边的门非常适于当做退路，因此我检查了一下这扇门，结果惊讶地发现这个门即没有上闩也没有上锁。我轻轻碰了一下福尔摩斯的手臂，示意他过来看，他带着面具，转过脸朝着门的方向看过去。我看得出他被吓了一跳，虽然我的行动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的反应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他将头凑过来轻声的对我说，“我实在猜不透这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无论如何都没时间给我们浪费。”

　　“我需要做什么吗？”

　　“可以，你站到门边，一旦听到有人从外面进来，你就将门从里面闩住，这时我们就可以从我们的来路退出去。如果他们从另一边来，而且我们的工作已经结束，那么就从这门离开；假设任务还未完成，那我们就躲到窗帘后面去。你听懂了吗？”

　　我点了点头，并站到了门边去。我起初的恐惧感已经逐渐消失了，那种触犯法律而并非保障法律所带来的强烈的趣味却愈加强烈，这种趣味也是之前我从未体验过的。这趟任务之中，我们的目的、侠义而不自私的良心、对手的卑劣个性，所有的这些因素都提高了我们这趟探险的冒险性。我现在不仅完全没有罪恶感，还能感觉到这种危险处境而带来的兴奋。

　　怀着一种钦佩的心情，我望着福尔摩斯将工具箱打开，他冷静地选择工具，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马上要进行精细手术的外科医生那样精确。我早已了解，我朋友的特殊嗜好之一就是开保险柜，而我也知道当他面对我们要对付的这个金绿色的怪物——这个手中握着很多良家妇女声誉的恶龙——他有着难以言表的欣喜。他把他的大衣放到一张椅子上之后，就卷起了夜礼服的袖口，随后又拿出一把撬门棒、两把钻子，及几把万能钥匙。我站在门边，为了避免紧急情况的发生，眼睛不时地看着其他的通路，虽然如此，但事实上，如果有事情发生，我也会立刻不知所措。有半小时的时间，福尔摩斯都在聚精会神地工作，我见他刚放下了一件工具，转而又拿起了另一件工具，这一切都像极了训练有素的机械师。

　　终于，当我听到喀哒一声后，保险柜的绿门开了，里面有很多纸袋，每一个的上面都写着一些字而且被封得很紧。福尔摩斯拿出来一个纸包，但是在抖动的火焰下将其看清并非易事，于是他打开了他的遮光灯，由于米尔弗顿就住在隔壁，开电灯显然太危险了。突然，我看他停止了动作，侧耳静听，忽然间他推上了保险柜的门，拿起了大衣，将所有工具塞回了工具箱，然后冲到了窗帘后面，并示意我做与其相同的行动。

　　他敏锐的耳朵早已察觉到了某种异常的动静，而我到了他那儿，才听清楚。远处传来“砰”的关门声。随后又迅速传来走近的沉重脚步声，在这重重的脚步声中又夹杂着一些并不清晰的微弱的沙沙声。脚步声已到了房外的过道，随后就在门前停了下来，门打开了。伴随着“嗒”的声音，电灯被开了。随后门又被关上了，我们嗅到了一股刺鼻的强烈的雪茄味。在离我们几码远的地方，有来回踱步的声音，有人在不停地走来走去。脚步声最后停住了，但是又听到“嘎吱”的一声，那是椅子传来的。然后钥匙在锁中“啪嗒”一声，随后还传来了沙沙的纸张声音。

　　起初我不敢看，但这时我轻轻地将前面的窗帘分开往里窥视。福尔摩斯的肩压在我了我的肩上，我知道他也在看。米尔弗顿那又宽又圆的后背正好对着我们，近得几乎伸手可触。显然他的行动被我们估计错了。原来他并没在卧室里睡觉，而是一直坐在房子另一侧的台球室里或是吸烟室里抽烟，我们刚才没有看见那儿的窗子。我清晰地看到，他的头很大，头发已经灰白，还有一块因秃了发而闪着光。他将两条腿伸出，仰靠在红漆椅子上，嘴里还斜叼着一支雪茄烟。他穿一件领子是黑绒的紫红色军服式的吸烟服，手里还拿着一叠厚厚的法律文书，懒散地读着，嘴里吐着烟圈儿。可以看出，他这样安静舒服坐着的状态，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福尔摩斯的手轻轻握着我的手，他用力的抖了抖，仿佛在告诉我，他能控制住当前的局面，他的思想也并不紧张。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从我的位置看得很清楚的情况：保险柜的门并未关严，这点随时都有可能被米尔弗顿发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已经做出决定，如果我确信他的视线盯着那个保险柜门，我就会马上冲出去用大衣罩住他的脑袋，并捆住他的双臂，为福尔摩斯赢得宝贵的时间。但米尔弗顿头一直没有抬头。他懒洋洋地读着手中的文件，伴着律师的论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我觉得，等他将文件看完，并将雪茄抽完以后，至少会回房间休息的，但他还未做完这两件事就出现了意外的事态，这也将我们的思想引到了另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