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线光明(2)

　　福尔摩斯沉思着说：“我知道，华生，你已经扼要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说的完全是假话。照你的看法，根本就没有什么暗藏的威胁，没有什么秘密团体，也没有什么‘恐怖山谷’，没有什么叫做麦金蒂之类的大头目或诸如此类的事情。好啊，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归纳。让我们看看它会使我们得到什么结果。他们捏造这种论点来说明犯罪原因。然后，他们配合这种说法，把这辆自行车丢在花园里，伪造出凶手来自外部的物证。窗台上的血迹也是出于同一目的。尸体上的卡片也是如此，卡片可能就是在屋里写好的。所有这一切都符合你的假设，华生。“可是接下来，我们就要碰到一系列讨厌棘手、处处不吻合的问题了。世界上有那么多种武器，他们为什么却要选一支锯短的猎枪呢？而且还是支美国猎枪。他们怎么能确信猎枪的射击声不会惊动别人，怎么能保证别人不朝他们跑过来呢？像艾伦太太把枪声当成关门声不过来查看，这不过是碰巧而已。华生，你所谓的这对罪犯为什么这么傻呢？”

　　“我承认我无法解释这些情况。”

　　“此外，假如一个女人跟她的情夫合谋杀死了自己丈夫，他们难道会在他死后摘走他的结婚戒指，然后以此炫耀胜利，宣传自己的罪行吗？华生，你认为这也很有可能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再说，假如你认为是他们把一辆自行车藏在了外面，这么做真有什么价值吗？即使是最笨的侦探也会说，这显然是故意耍的障眼法，一个亡命徒要逃跑，自行车自然是首选工具了。”

　　“我想不出什么解释了。”

　　“然而，面对一系列相互关联的事件，人的头脑不可能想不出解释。我提示一条思路，权当一次智力练习，咱们也不要一口咬定说肯定是对的。我承认，这仅仅是一个想象，不过，想象往往是真实之母，难道不是吗？

　　“我们不妨假定，道格拉斯这个人生活中确实有过犯罪的秘密，而且确实是个可耻的秘密，这最终让他遭到复仇者谋杀。我们设想凶手是个来自外面的仇人，出于某种目前还无法解释的原因，这个仇人摘走了死者的结婚戒指。这种宿怨可以假定是由他的第一次婚姻导致的，由于这种原因，凶手才取走他的结婚戒指。“这个复仇者还没来得及逃跑，贝克和死者的妻子已经来到屋门口。凶手使他们相信，如果他们企图逮捕他，那么，一件耸人听闻的丑事就会公之于世。于是他们改变了主意，情愿放走他。为了让凶手离去，他们可能悄没声地放下吊桥，然后再拉起来。凶手逃走时，出于某种原因，认为步行比骑自行车更安全。所以他把自行车丢到他安全逃走以后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到此为止，我们只能认为这些推测是可能的，对不对？”

　　“嗯，这无疑是有可能的。”我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稍稍有点保留意见。“华生，我们一定不要忘记，不论当时发生过什么事，情况肯定非常特殊。现在我们继续想象这个案情。这一对男女不一定是罪犯，但是，凶手逃走后，他们意识到自己处在了受嫌疑的地位，他们也许既难以证明自己没有动手行凶，又无法证明没有纵容他人行凶。于是他们急急忙忙、笨手笨脚地应付这种情况。贝克用他沾了血迹的拖鞋在窗台上假造脚印，伪造了凶手逃走的痕迹。他们两人显然听到过枪声，所以在安排好现场后，才拉铃发警报。不过这已经是案发后整整半个小时了。”“你打算怎么来证实所有这些假设呢？”

　　“嗯，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外来人，他就可能被追捕归案，这当然是最有效的证明。但如果没有——哼，科学的方法没这么简单就用尽，我想让我独自在书房留一晚会很有用。”

　　“独自留在书房一晚！”

　　“我现在就打算去。我已经先跟老实可信赖的艾姆斯说好了，他并不喜欢贝克。我会待在那个房间里，看看现场的气氛是否会带给我一些灵感，我是现场守护神的忠实信徒。你觉得好笑吗，华生，哼，我们瞧着吧。噢，顺便问一下，你那把大伞在身边吧？”

　　“在。”

　　“我可以借用吧。”

　　“当然，不过它可不是什么好武器！如果有危险发生——”

　　“我亲爱的华生，没有什么危险，否则我一定会请你帮忙。可是，我要带上那把伞。现在我只是在等待我们的同事们从唐布里奇韦尔斯市归来，他们目前正在那里忙着查找谁可能是自行车的主人。”

　　还没等麦克·唐纳警官和怀特·梅森调查回来，夜幕就已经降临。

　　他们到来时兴高采烈，报告调查有了极大进展。

　　麦克·唐纳说：“啊，我承认我怀疑过是否有外来人，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已经让人识别出了自行车，有了我们说的那个人的相貌特征，所以我们这一趟跑得很彻底。”

　　“让我听上去，好像这个案子就要了结了，我相信我要衷心祝贺你们俩。”福尔摩斯说。

　　“好，我是从这个事实开始的：道格拉斯先生从前一天起就显得心烦意乱，当时他在唐布里奇韦尔斯市。正是当时在唐布里奇韦尔斯市，他才意识到了有某种危险。所以，显而易见，如果一个人是骑自行车来，那就可以料想，他是从唐布里奇韦尔斯市来的。我们随身带上那辆自行车，让那些旅馆的人看。雄鹰商业旅馆的经理马上认了出来，说车主是一个名叫哈格雷夫的人。这个人两天前曾经在那里开过房间。这辆自行车和一只小提箱就是他的全部财产。他登记的名字来自伦敦，但没有写地址。小提箱是伦敦制造，里面的东西也是英国制造，而那个人本身无疑是一个美国人。”福尔摩斯开心地说：“好，好！

　　你们确实做了一件扎扎实实的工作，而我却一直和我的朋友坐在这里编造一些推测！麦克先生，这是实际经验中的一次教训。”“啊，正是这样，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警官满意地说。

　　“可是，这也许完全符合你的推测。”我对福尔摩斯说。

　　“那也一不定。但是，要让我们听一下结果，麦克先生，没有什么可以查明这个人的吗？”

　　“很明显，他在小心提防，不让人认出来。他既没有文件和书信，衣服上也没有标记。在房间桌子上只有一张这个郡的自行车路线图。

　　昨天早上，他吃过早饭后，就骑车离开了旅馆，直到我们去调查，都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福尔摩斯先生，这正是让我困惑的地方，如果这个家伙不想被缉拿归案，他就一定会返回旅馆像无事人一样待在那里。实际上，他一定知道旅馆经理会去报警，他的失踪一定会和凶杀案有关。”怀特·梅森说。

　　“谁都会这样想。既然还没有抓到他，至少到现在证明他还是有智慧的。可是，他的外貌特征是什么样的呢？”

　　麦克·唐纳查阅了一下笔记本。

　　“我们在这里把他们说的尽可能记了下来。他们对他的观察似乎不很详细，但门房、店员和女仆说的那些点和这个完全一致。他身高大约5英尺9英寸，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头发有点儿斑白，胡子呈淡灰色，鹰钩鼻，还有一张残忍可怕的脸，他们都这样描述。”

　　“好，不要说了，这几乎就是道格拉斯本人的外貌特征，”福尔摩斯说，“道格拉斯刚过五十岁，头发和胡子斑白，身高也大致一样。

　　你还了解到其他什么情况了吗？”

　　“他身穿暗灰色套装和双排扣夹克，外披黄色短大衣，头戴呢帽。”“那支猎枪呢？”

　　“猎枪不到二英尺长，完全可以放进他的小提箱。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它放在大衣里。”

　　“你认为这些情况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噢，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说，“我查到这些情况后，当然立刻采取行动，没出五分钟就发了电报，在电文中描述了这个人的相貌和特征。等我们抓到这个人，就能判断得更准确了。

　　“不过，就在案情陷入僵局时，我们向前大大迈了一步。我们已经知道，一个自称哈格雷夫的美国人两天前来到唐布里奇韦尔斯市，这个人随身带着一辆自行车和一个手提箱，箱子里装着一支锯短了枪管的猎枪。所以他是有备而来，专门来行凶杀人的。昨天早晨他把猎枪藏在大衣里，骑着自行车出发直奔此地。据我们了解，他到达的时候，谁也没有看到他。不过他到那庄园的大门口用不着穿过村子，而且大路上骑自行车的人很多。

　　“照我们推测，他马上把自行车藏到月桂树丛里，后来人们就是在那里找到那辆车子的，他自己也可能潜伏在树丛里，注视着房子里的动静，等待道格拉斯先生出来。

　　“要知道，那把猎枪在室内并不实用，他本来也是打算在室外使用的。在室外用猎枪有非常明显的优势，因为不可能打不中，而且附近到处是爱好射击运动的英国人，人们经常听到枪声，不会特别注意的。”

　　“这一切都很清楚了！”福尔摩斯说。

　　“可是，道格拉斯先生并没有出来。他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丢下自行车，在暮色中走近房子。他见吊桥没有吊起，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他就利用了这个机会。毫无疑问，假如有人看见他，他可以找个借口。可他一个人也没遇到。他溜进了最先看到的屋子，隐藏在窗帘后面。从那个地方，他看到吊桥已经拉起来，他知道，唯一的生路就是趟过护城河。他一直等到夜里11点15分，道格拉斯先生检查房间时走进了这间屋子。他按事先定的计划向道格拉斯开了枪，然后就逃走了。“他知道旅馆的人会说出他有自行车，这是个对他不利的线索，所以他把自行车丢在那里，另行设法到伦敦，或者去了他预先安排好的某个安全藏身的地方。福尔摩斯先生，你觉得我这套推论怎么样？”

　　“很好，麦克先生，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这推论非常好，也很清楚。到此，你假设的情节已经结束了。可我的结论是：犯罪时间比人们说的要早半小时；道格拉斯夫人和贝克先生两个人合谋隐瞒了一些情况；他们帮助杀人犯逃跑了，或者至少是在他们进屋以后凶手才逃走的；他们还伪造了凶手从窗口逃跑的假证据，而且很可能是他们自己放下吊桥，让凶手逃走的。这是我对案子前一半情况的判断。”

　　两个侦探摇了摇头。

　　“嗨，福尔摩斯先生，假如真是这样，那我们就是走出一个谜团又闯进另一个谜团了。”麦克·唐纳说。

　　“而且是个更难解开的谜团，道格拉斯夫人一辈子根本没去过美国，跟美国杀手有什么瓜葛，怎么会庇护这个罪犯呢？”怀特·梅森补充说。

　　“说实在的，我承认这些疑问的确存在，”福尔摩斯说，“我打算今晚亲自去调查一下，可能会发现一些东西，有助于实现我们的共同目标。”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能帮你的忙吗？”

　　“不，不用！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只要天色漆黑再加上华生大夫的雨伞就行了。还有艾姆斯，那个忠实的艾姆斯，毫无疑问，他会破例给我提供些方便的。我的一切思路总是回到同一个简单的问题：

　　一个有着运动员体魄的人，为什么锻炼身体的方法那么不合情理，他怎么只使用一只哑铃？”

　　那天半夜时候，福尔摩斯才独自调查回来。我们两人睡在摆放了两张床的一个房间里，这已经是这家乡村小旅馆对我们的特殊优待了。

　　当时我已经入睡，他进门时把我惊醒了。

　　“哦，福尔摩斯，”我喃喃地问，“你发现什么新情况没有？”

　　他手持蜡烛站在我身边，默默不语，然后，他那高大而瘦削的身影向我俯过来，低声说：“我说，华生，你跟一个精神失常、头脑失去控制的白痴睡在同一间屋子里，不觉得害怕吗？”

　　“一点也不怕。”我回答，心里觉得很诧异。

　　“啊，运气还不错。”他说。

　　之后，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