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红圈会(2)

　　“一点没错，她发现了异常情况，感到惊慌。这是肯定的，事情的脉络现在已经十分清楚了，对不对？这对男女在伦敦避难，他们想躲避的危险肯定非常可怕，而且迫在眉睫。他们防范的严密程度就说明了危险的程度。这个男人有些必须处理的事务，想要在此过程中绝对保证这个女人的安全。这不是个容易解决的难题，不过他的办法既新颖，效果又极佳，就连给她送饭的房东太太也不知道这是个女人。

　　现在回过头来看，一切都很清楚了，她用铅字体写条子，为的是不让别人从字迹上辨认出她是个女人。那个男人不能接近这个女人，否则会把敌人引来找她。因为他不能直接跟她联系，所以就利用了寻人广告栏。这个问题目前都已清楚了。”“可是，根本问题是什么？”

　　“就像平常一样，十分现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沃伦太太爱幻想的毛病夸大了一些，但在我们进行调查时，发现了更险恶的一面。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寻常的爱情逃亡。你看见那女人察觉到危险时的脸，我们也听到房东遭到袭击的事，那无疑是针对房客而来的。这些征兆，加上绝对的秘密，显示这是关系生死的大事。攻击沃伦先生的事更进一步显示，不论那些敌人是谁，连沃伦太太他们都没有察觉到房客早已由男人换成了女人。这事非常离奇复杂，看来也有一定的危险，华生。”“你为什么还要再插手呢？你为的是什么？”

　　“为什么？也许并不为什么，是为了工作的艺术而工作，华生。

　　我想你在行医时，有时候也发现自己在研究一个病例时并没有想到诊金，对吗？”“哈哈，我是为了学习，福尔摩斯。”“学无止境，华生，那是一层层递进的课程，而最好的在课程末端。这是件有教育意义的案子，其中既没金钱也没功劳，但我还是愿意投入。当今夜夜幕降临时，你会发现我们调查的脚步又往前踏了一步。”

　　我们回到沃伦太太的屋子时，伦敦冬天的傍晚已凝成一层灰暗的暮色，那是一片死寂单调的颜色，唯有一扇扇窗户中透出淡黄色的煤气灯光打破了这种死寂。当我们坐在沃伦太太黑暗的客厅中向外窥视时，一束明亮的灯光由黑暗处向上移动。“有人在那间屋里走动！”

　　福尔摩斯低声说，他那张小而瘦削的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看，我可以看见他的身影了，他又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支蜡烛。现在他在向四周窥视，一定是在戒备。现在他开始遮挡灯光发闪烁信号了。华生，你记一下，等会我们再核对一下。他晃动了一下，这肯定是A。

　　数一数，你记的是几下？二十。我也是二十。二十就T。AT——这够明白清楚的！又一个T。这肯定是第二个字的开始。接着是TENTA。

　　怎么停了？华生，这还没完，是吧？ATTENTA没有任何含义啊。是三个字AT，TEN，TA，这也没有实际意义呀，除非T、A分别是一个人的姓名的缩写。快看，又开始了！是什么？ATTE——嗯，又是一样的内容。这很奇怪，华生，真的很奇怪！现在他又停了！AT——嗯，他第三次重复。三次都是ATTENTA！他多久重复一次？现在没了。他离开了窗口。华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福尔摩斯，是密码信息。”

　　他突然发出了若有所悟的笑声：“并不是非常模糊的密码，华生，当然是意大利文！A的意思是发给一个女人的。‘当心！当心！当心！’

　　怎么样，华生？”“我想你已经说对了。”

　　“这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紧急的信号，重复了三次，表明情况更紧急。但是，当心什么呢？别急，等一等，他又来到了窗口。”

　　我们又看到一个蹲伏者的模糊轮廓。当信号重新开始时，一点小火苗迅速掠过窗户。信号比先前来得更快——快得难以跟上它们。

　　“PERICOLO，呃，那是什么意思，华生？是‘危险’，对吗？对，哎呀！是一个危险信号。他又来了！PERI。啊呀，到底是什么——”

　　亮光突然熄灭，微微闪亮的窗格已经消失了，第四层楼成了这座高楼的一道黑带，其他各层都是闪亮的窗扉。最后的警告呼叫突然中断了。怎么回事？又是被谁中断的？这同样的想法马上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福尔摩斯从窗边他蹲伏的地方一跃而起，“华生，现在情况很严重。”他嚷道，“这信息怎么会这样中断呢？这事我得尽快跟苏格兰场的警方取得联系才行。但是，时间太紧，我们走不开。”“我去叫警察好吗？”

　　“我们必须先把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些才行。也许不过是些无害的原因。走，华生。咱们亲自到街对面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走上奥姆街，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刚离开的那座建筑物。发现顶楼的一个窗口，隐约有个脑袋的轮廓，那是一个女人的脑袋轮廓。

　　只见她一动不动，显得神情紧张，仿佛在严密注视着夜空，屏息等待中断的信号重新开始。在奥姆街公寓门口，有个围着围巾、身穿大衣的人靠在栏杆上。当门厅的灯光投在我们的脸上时，这个人吃了一惊，喊道：“福尔摩斯！”“哎呀，格雷格森！”我的同伴说道，一面和这位苏格兰场的侦探握手。“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啦？”

　　“我看，跟你一样，”格雷格森说，“真想不出你怎么也知道这事。”“一团乱麻，线头只有一个。我刚才在记录信号。”

　　“信号？”

　　“对呀，从那个窗口发的。信号发了一半就停了。我们来了解是什么情况。既然你在这里控制局面，显然万无一失，我们就不添乱了。”

　　“等等！”格雷格森口吻急切地说，“福尔摩斯先生，说句公道话，我办案子，只要有了你，没有一次不感觉踏实的。这座房子只有一个出口，所以他跑不了。”“谁？”

　　“得了，得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这次终于赢了你。你一定说这次我们表现最好。”他将手杖重重地击了一下地，一个手持马鞭的车夫立刻从停在街另一头的四轮马车上走过来。“容我介绍福尔摩斯先生，”他对马车夫说道，“这位是美国平克顿侦探社的李佛顿先生。”

　　“长岛山洞神秘案的英雄？”福尔摩斯说，“先生，幸会，幸会。”

　　这位沉着安静、有棱有角的年轻美国人，脸型瘦削而整洁，因受福尔摩斯的赞赏而涨红了脸。“我只是照章行事，先生，”他说，“如果我能逮到乔吉阿诺——”“什么！红圈会的乔吉阿诺？”

　　“啊，他在欧洲恶名远扬了，是吗？哼，我们在美国也很清楚他，我们知道他是五十宗谋杀案的主谋，但没有确切的证据能逮捕他。我由纽约跟踪他过来，在伦敦已经紧紧盯了他一个礼拜，希望能得到一个抓他的借口。格雷格森先生与我把他逼进那幢茶褐色的大房子，那里只有一个出门，因此他溜不掉的。他进去之后，有三个人出来过，但我能发誓其中没有他。”

　　“福尔摩斯先生谈到信号。”格雷格森说，“我想，同以往一样，他一定掌握了许多我们不了解的情况。”

　　福尔摩斯把我们所遇到的情况做了简要的介绍。这个美国人两手一拍，感到懊丧，嚷道：“他发现了我们！”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在向他的同伙发送暗号——在伦敦他有一伙人。正如你所讲的那样，他告诉他们有危险，随后中断了信号。他在窗口察觉到街上的我们，意识到险情，那么他想躲过险情，就得马上采取行动，除了这些，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呢？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呢？”

　　“所以我们要赶快上去，亲自去查看一下。”

　　“可是，我们并没有逮捕证去逮捕他。”

　　“他在无人居住的屋子里，而且又是在这种十分可疑的情况下，”

　　格雷格森说，“就凭这些，我们足以逮捕他。我们盯梢时，可以看看纽约方面是否可以协助我们拘留他。而现在，我可以负责逮捕他了。”

　　我们的官方侦探可能在智力方面不足，但在勇气方面绝对绰绰有余。格雷格森爬上楼梯去抓这个亡命杀人犯。他还是那种平静而有条理的仪态。他带着这种仪态会在伦敦警察厅步步高升。那个平克顿侦探曾经想从格雷格森身边挤过去，但他坚定地把他推了回去。伦敦警察对伦敦的危险情况可以特别处理。四楼楼梯平台左边房间的门半开着。格雷格森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万籁俱寂。我划燃一根火柴，点起这名侦探的提灯。我点亮提灯，灯光闪了一下，照亮时，我们都惊讶得屏住了气。只见在未铺地毯的松木地板上，有一道新鲜的血迹。

　　红脚印一路通向一间里屋，里屋的门关着。格雷格森猛然用力撞开门，举着灯照得前面一片通明，我们都越过他的肩膀急切地张望着。

　　这间空屋的地板中央蜷缩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只见他脸庞黝黑，胡子剃得净光，全身奇怪扭曲，样貌十分可怕，头上有一圈恐怖的鲜红血迹，躺在白木板上的一个又宽又大用血涂的圆圈里。他双膝收拢，两手痛苦地伸出，一把白柄刀从他朝上翘起、褐色宽大的喉咙正中央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身体。尽管这个人身材魁梧，但在他遭受这致命一击前，一定像一头被用斧头砍倒的公牛一样倒下。他的右手旁边的地板上横着一把极其可怕的双刃牛角柄匕首，匕首旁边是一只黑色小山羊皮手套。“天哪！是乔吉阿诺！”美国侦探喊道，“这一回，有人抢在我们前头了。”“窗台上有蜡烛，福尔摩斯先生，”格雷格森说，“喂，你这是在做什么？”福尔摩斯早已走过去点亮蜡烛，在窗前晃动着。

　　然后他朝黑暗中窥视着，最后吹灭蜡烛，把蜡烛丢在地板上，“我认为这样对你们有所帮助，”他说着走过来，站在那里沉思。两位职业侦探在检查尸体。“你刚才说，你们在楼下守候时，有三个人从房子里出去过，”他最后说道，“你看清楚他们的模样没有？”“看清楚了。”

　　“其中有没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留着黑胡子？”“有。他是最后一个从我身旁走出去的。”

　　“我想，他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可以对你讲出他的样子来，他还留下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脚印，这对你应当足够了。”

　　“在伦敦几百万人里找这样的一个人，先生，简直是大海捞针，这太难了！”“也许不够。因此，我把这位太太召来帮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