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幸福生活(1)

　　当年，和子辰恋爱的时候，子辰经常把我拉到他们教室去上课。说是上课，子辰根本就不认真听，有一次，他突然开玩笑问我：“丹丹，如果我们有一天分开了，我要找什么样的人做老婆呢？我总不会就不娶了吧？即使我们分开了，怎么也得娶你看得上眼的人啊。”

　　我知道子辰是在开玩笑，但我却认真地扫视了他们班女生一遍，然后实话实说：“我看都不顺眼，也就咱们县那个刘静还凑合。”

　　当我说出刘静名字的时候，他说：“她已经追求我快三年了，可是，我没啥感觉。”

　　“切！少臭美，我看人家未必看得上你！”我清晰地记得是这样打趣子辰的。

　　我真的没想到，一年后，我和子辰分手了，又一年后，他真的娶了刘静。

　　我不知道子辰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因为我说刘静长得好看，他有意无意地注意刘静，或许是刘静后来的穷追不舍，又或许单纯的就是移情别恋爱上了刘静。

　　我从小就深得爸爸信任，爸爸相信我不会和子辰再有情感纠葛。我看看爸爸，他始终挂着喜悦的笑，女儿失而复得，他发自内心地高兴，我更不应该破坏爸爸的好心情。

　　我对爸爸说：“爸，这件事交给我，你们大人别插手了。你千万别和静涛提这回事啊。”

　　爸爸沉默了片刻说：“嗯，我没提，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不管子辰怎么样，毕竟你现在是静涛的媳妇儿，咱们家的孩子可不能被人念叨。”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嗯，爸，放心吧。”我能感觉出爸爸骨子里的传统。他可以鼓励我打扮得时髦一点，但绝对不允许他的女儿搞婚外情。

　　我想了想说：“爸，我觉得我不需要采取任何行动，我如果打电话给子辰，或许他更难和刘静说清楚。我想，子辰这么大一个人了，应该知道怎么做。如果他来看我，我让静涛和他说谢谢。”

　　爸爸点点头，表示同意。

　　不知道我是不是被子辰的行为感动了，还是我和爸爸一再提他，此刻，我的脑海里，都是子辰那双大大的眼睛。

　　子辰的眼睛很大，眼里满是光芒，晶莹而透亮。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片段，那次他和我去看电影，他再三要求我邀请甄海波一起去，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淡淡地说想多认识个朋友。我也没多想，就叫了甄海波一起去。

　　可能是子辰听说过，我暗恋甄海波。不过我发誓，自打答应和子辰谈恋爱，我就再也没有过二心。

　　电影散场，子辰对甄海波说：“海波，我就不送丹丹了，你代我送她回去吧，反正你们都回学校。”

　　我觉得没必要非要子辰送我，就随口说：“你先走吧，路上小心，我和海波一起走就行了。”

　　子辰看着我，不说话，他嘴唇紧紧地绷着，他把手抄在裤兜里，头不由自主地点了几下，然后说：“行！”

　　我不知道他眼里哪里来的怨气，只见他愤怒地看着我。

　　甄海波看了看子辰，又看了看我，然后说：“还是你送她吧，我要去电话亭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

　　“好的，你去吧，我自己回去也行。”既然甄海波这么说，我也顺水推舟，我觉察出甄海波有意回避。

　　甄海波离开后，子辰在原地站定，久久凝视我，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他的愤怒显而易见，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我一句话也不说，任凭他刀子般的目光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走向我，用手揽住我的腰，我们俩慢慢踱步来到学校。一路上子辰都是沉默不语。

　　他还是不说话，我也不说，只是任由他揽着我，时而他的手用力握一下我的腰，时而他彻底地放松。我只是转过头看他，他却不看我。

　　到了校门口，我说：“回去吧，路上小心。”说完，我转身欲走。

　　意外地，子辰一把拽住了我，我有点猝不及防，赶忙转过身。我这才发现子辰的眼里闪着泪花，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

　　“你怎么了？”他拽着我的衣服还没松开，一直拽着。

　　“我想哭。”子辰松开我，只说了这三个字。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有说不出的愤怒、悲伤和无奈。就在他不得不眨眼的时候，他眼里的泪水顷刻而下，一颗、一颗砸在我眼前的地面上。

　　他没等我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我想喊住他问问他为什么，可是他走得太快，我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也不记得多少日子，我没见到他，不过，当时我们没有分手。

　　我刚走到女生楼下面，就看见甄海波在楼门口等我。

　　甄海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先是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说：“你啊……叫我说什么好呢，哎……子辰吃醋了，你没看出来？该认错就认错吧，真服了你！”我一头雾水，甄海波又说了句，“你呀！”他就回男生宿舍去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我答应让甄海波送我答应得太爽快了，子辰是在试探我的反应。事实是这样，去年我和甄海波Q聊的时候，他还提到这件事，他说我当时太不在乎子辰的感受。

　　“请珍惜为你流泪的男人。”这句话是我在一个文学论坛里看到的，看到这句话时，我首先想到的是子辰那大大的眼睛，还有那一颗颗晶莹的男人的泪珠。

　　是的，我想念子辰了，想念他曾给我的深深的爱。

　　静涛拿着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出现在病房，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思想开小差了。我暗暗自责，为我哭泣了几天几夜的男人就在我眼前，而不是那个过去六年之久的子辰。眼前突然闪现静涛在病房外无助悲伤的样子，我的心开始慢慢融化，逐渐温柔。

　　我看着静涛笑，发自内心的。

　　爱情是什么？我记得笙离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可以称之为浪漫的情感：一种叫相濡以沫，另一种叫相忘于江湖；我们要做的是争取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和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

　　关于子辰，我只当是他在我青春繁华时赠与我的一场空欢喜。连誓言也没有，更没有来生的约定。而我此刻，希望下一辈子能够再遇静涛，我相信，也坚信，静涛就是那个免我惊、免我苦的那个人。

　　我的体力恢复的速度非常惊人，三天后，我就能下床了。虽然走路也是飘悠悠的，但我能扶着床沿，一点点挪动步伐，练习了几次，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自如了。

　　查房的医生笑着对爸爸和静涛说，这是他工作二十年来，见过的最坚强、最乐观的病人。我以此为理由，对爸爸说：“爸，这次你可以放心回去了吧？等我的激素药量减下去，我也就能出院了。”爸爸笑着点点头，终于答应回家休息。

　　我趁静涛送爸爸出去的空，赶紧把自己关在卫生间，我一定要洗个澡。

　　十多天不洗澡，已经破纪录，室内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我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黏糊糊的。头发也开始泛油，之前我央求了好几次要洗澡，静涛都不答应。他还警告我不听话的话，就向爸爸告我的状。

　　不管怎样，我已经忍无可忍，我必须洗澡。

　　打开淋浴喷头，水蒸气迅速蔓延了整个卫生间，我的呼吸虽然还挺平稳，但是确实是有些透不过气来，我觉得很正常，好模好样的人洗澡不也是这样吗？可是我站着的腿有点发抖。我慢慢蹲下身来，水很热，我的身体很快就暖了起来。

　　“丹丹，你干吗呢？”我听出来是静涛的声音。

　　“我洗澡呢。”我大声回答。

　　其实，我就等着静涛来帮我呢，以我现在的体力，自己洗澡确实是有点自不量力，我想，我已经脱掉衣服，他就拿我没有办法了。

　　我打开门，让静涛进来，他瞪了我两眼，二话不说，先拿了一条新毛巾铺在地上，让我坐下来，然后他挽起袖子，帮我洗。还反复叮嘱我，哪里也不许摸，说这里都是病人，什么样的人都有。

　　我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点点头。然后任由静涛一寸寸揉搓我的肌肤，像个木偶般任他摆布。

　　一些敏感部位，我坚持要自己来洗。静涛笑嘻嘻地说：“你什么地方我没见过？还遮遮掩掩的？”

　　我不再反抗，他开始轻轻揉搓着。可是，我还是很难为情。这种感觉很熟悉，但似乎又很陌生。

　　我对静涛说：“用搓澡巾吧。”我的声音柔软无力。

　　静涛的喉头剧烈滑动了一下，他声音软软地说：“不用，这里这么白，不脏。”

　　我的身体没有强烈的渴望，可是我的灵魂需要安抚，它扭曲、纠缠，像是面临危险的小蛇，它可怜极了，剧烈舞动身体，靠近温暖，寻找安慰。

　　而，我灵魂的需要，只有静涛能给。他能给那条蛇温暖的小窝。

　　我突然有想流泪的感觉，此时此刻，我真的想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静涛，我发现我灵魂深处是那么渴望他，当我看到静涛温存的眼神，突然感觉自己幸福极了。

　　我还可以享受来自静涛的爱抚，还可以和他一起欢喜一起忧，真好！真的好幸福！

　　静涛还在不断地给我冲洗，他压低声音，轻轻地说：“丹丹，你知道为什么你生了浩雨以后，我执意要给你洗下身吗？”

　　静涛的声音温柔得几乎令我窒息，我也轻柔地说：“不是说我自己洗不干净，会细菌感染吗？”

　　“那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原因。每天看见你的模样儿，就有和你亲热的冲动，只有看到你为生儿子，被侧切留下的伤口，我就不那么冲动了。”静涛的语气恢复正常，在絮絮叨叨的交谈中，我们避过去了一场激情。

　　我发自内心地说：“静涛，委屈你了。”

　　他说：“傻瓜，我们来日方长，你身体这么虚弱，怎么可以？不过，你昏迷总也醒不过来的时候，我倒是特别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叫醒你，我想你一定能听到我对你的深深的呼唤。”静涛刻意把“深深的”三个字加重了语气，我看到他眼里极致的温存。

　　“是啊，我不是被你叫醒了吗？”我笑着看着他，我已经洗完，他正在给我擦干身体。

　　卫生间空气潮湿，衣服不容易穿，静涛却不厌其烦，一件件帮我穿，等穿好秋衣秋裤，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突然撅起嘴傻笑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嘿嘿笑着说：“还说呢，你昏迷的时候谁都不认识，可倒好，你爸一来，你的嘴里立刻就不停地喊爸爸，哼！”静涛的语气故意阴阳怪调的，声音拉得长长的，一副醋意浓浓的样子。

　　“哈哈！你还吃爸爸的醋啊。”我看到静涛吃醋的样子，觉得好玩极了。

　　“不过，说真的，我现在了解你为什么和爸爸的感情那么好了。”

　　我起身往床边走，可是，身体却打了晃。静涛按住我，突然打横抱起我，我看着静涛累得满头大汗，心头不由一酸。

　　静涛如果细致起来，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他总能用一些行动让你在一天中有无数次感动。可是，他也会用一句话把你对他所有的感动全部抹杀，我很好奇，有时候感觉这个人奇奇怪怪的。

　　我身体的恢复确实很快，自己上厕所洗漱什么的，已经完全不费力气。我好想回家，只和浩雨通电话，怎么能解我想念孩子的苦呢？

　　终于，终于，我出院回家了。太好了，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第二天晚上，浩雨睡后，我和静涛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忘了电视上演的是什么镜头了，总之，是男女亲热戏，静涛看到电视上的镜头，先是坏坏地笑，然后俯身在我耳边轻轻问我：“洗澡不？”

　　“嗯。”我会意地点点头。

　　我的身体已如常人，或许是激素药物的作用，这几天，我比平时更加荣光焕发。我不会拒绝静涛这样的邀请，况且，我看到静涛灼热深情的眼神，也有了一些情动。

　　刚一进去，静涛就一把搂住了我，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耳根有点痒，静涛用手撩动了我耳边细碎的头发，他说：“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我并没有说话，而是先静涛一步，捉住了他的嘴唇。他的味道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可是，这一次，我竟然倍感新奇。我像是第一次和静涛接吻的时候一样，欣喜、紧张。

　　“静涛？是你吗？”我闭上了眼睛，暂时离开他的唇瓣，默默感受他的气息，我真的似在梦里一般，感觉眼前的男人不那么真实。

　　我是活着吗？如此美妙的场景不是在那个梦幻的天堂吗？

　　“丹丹，是我，是我！”静涛的手胡乱地在我的背上摸索，他的呼吸一下子错乱，像是无意触碰的琴弦，发出不规则的颤音。

　　静涛抱着我，他的吻雨点般落了下来，从我的额头开始，然后是鼻尖、脸颊……

　　“好不好？”静涛喘息着，唇齿间挤出几个字。

　　我已经溃不成军，回答不上来。

　　静涛的身体贴合在我的后背，他俯身又说了一句：“还能这样，真好！”

　　静涛不知疲倦地运动，他很卖力，像是要把之前耽误的一切都给补偿回来，他脸的轮廓那样清晰，眼睛明亮而柔情，我突然落泪了。眼泪喷涌而下，我自己都丝毫没有准备，而且我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世界似要消失了，一切都在暂停中，此刻，我看到了他眼中那个我。

　　我的眼泪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甚至抽泣起来，静涛也发现了我在落泪，他喃喃地问：“你怎么了？”

　　他停下来，扳过我的脸，吻干我脸上的泪，可是，刚刚干了的泪，又流下来，还伴随着水滴混合在一起。

　　“静涛，静涛，静涛！”我不停呼唤静涛的名字，像是怎么也叫不够。

　　静涛不再理会我的眼泪，他的心能读懂，我再一次被他鱼贯而入……

　　这一次，我深深地感到了一种震颤，那是大地被感动的声音，是灵与肉的完美统一。

　　此刻，我被静涛感动了，惊心动魄的欢愉令我有立刻去死的欲望，让我生出一种瞬间就到白头的期许。

　　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世界又在我的面前生动起来。

　　听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我兴奋得很难入眠。这些天，我被浓浓的情谊包围着，不管是来自于爸爸的亲情，还是来自于静涛的爱情，我都能感觉我是世界上最最幸运和幸福的女人。

　　我的思想前所未有的单纯，我感受着活着带给我的喜悦、快乐。我像个新生儿一般，对一切充满了希望。

　　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让我用生命来坚持了。我是如此热爱我的生命，前所未有地热爱。

　　第二天，浩雨被他姑姑送回来。我的心情无比激动，看到孩子，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浩雨看到我，并没有激动地扑到我的怀里，他只是撅起小嘴儿说：“妈妈，你好了吧？”这一句简单的问候，我却湿了眼眶，为了让孩子看到我的坚强，我笑了笑，说：“妈没事。”我发现我有那么多话要和浩雨说，却又是无从说起。单单是看着可爱的儿子，我就觉得好幸福。

　　已近春节，亲戚朋友都在置办年货，但是还是有很多亲友抽出时间来看看我。每个人看到我都是一种重逢后的喜悦，简单的问候，无言的感慨，都令我心里暖暖的。

　　静涛也去单位上班，学校领导也来看我，并且告诉我安心养病，身体彻底恢复后再去上课。

　　菁菁的美容店也挺忙，静瑜也在我住的小区买了房子，正在紧锣密鼓地装修。不过，死党就是死党，再忙也要来看我。出院第二天，她们就来帮我做保洁。

　　菁菁和静瑜就像是收拾自己的家一样尽心尽力，只是偶尔征求我的意见，比如废旧报纸扔在哪儿，满客厅堆放的营养品整理在什么位置，等等。

　　擦洗墙壁，整理杂物……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我有说不出的感激和喜悦。

　　菁菁正在用毛巾一点点擦我家的橡皮树。我走过去，试图拿过菁菁手里的抹布，却被菁菁拒绝了，她说：“你的任务就是休息，要是闷，就打开电脑，看看梦影在不？”静瑜提醒了我一句，我随即打开了电脑。

　　果然梦影是在线的，我和梦影打字聊天不解气，就都打开了语音。她听到我的声音很兴奋，打趣我说：“以后千万别装傻吓唬人啊，我看就是装傻！”

　　我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赶紧向梦影汇报：“菁菁和静瑜在我家帮我做保洁。”

　　“她们干活认真不？”梦影开玩笑说。

　　我说“我去看看啊”，然后我就真的摘掉耳机去看菁菁和静瑜。

　　菁菁正在清洗抽油烟机，而这样的活儿，在菁菁家，都是张虎干。我觉得挺不好意思，就说：“菁姐，等静涛再弄吧，你干点简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