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如烟(3)

　　我隐隐地感觉到尹泽浩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他会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引爆，然后炸得我体无完肤，不堪入目，想到此，我对尹泽浩的恐惧不由得再一次加剧，十多年前的不堪往事也历历在目……

　　我们家和尹泽浩家是世交，尹泽浩大我六岁，他是学校里有名的才俊。我个子长得快，上初一时就比同龄人高出半头，我喜欢唱唱跳跳，活泼开朗，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那一年，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养殖水貂的技术，随之而来的是全家人的忙碌，而我，则要负责水貂喝水和吃食餐具的清洁工作。在农村，秋天收获时候的假期总是很长，足足有一个半月。

　　我一向是个乖乖女，除了在家写作业，就是收拾庭院，刷洗水貂的餐具。

　　秋风萧瑟，天气转凉。那时候，人们的物质生活相对匮乏，水貂可以吃肥肉、鸡蛋、鱼骨粉等高档的营养饲料，而为它们服务的我，却只能泡在冷水里洗它们的餐具，因为家里的燃料也很珍贵。

　　泽浩哥哥学习也很紧张，是的，那个时候我是这么叫他的。他会把作业拿到我家来写，他还会给我讲解试题，尤其该洗盘子的时候，他总是把我轰到一边去，然后挽起袖管替我洗。有时候妈妈总会责怪我欺负他，而尹泽浩总会说，她一个小丫头，总是闹凉水不好的。

　　他总是在我写作业累了的时候，给我读《中外抒情诗精选》。我第一次知道了雪莱，知道了莎士比亚，知道了徐志摩，知道了戴望舒。

　　尹泽浩读诗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如潺潺的溪水浸入我的心房。虽然，那些诗句我根本就听不懂，但我还是每次都缠着他，让他给我读。

　　他给我讲一些诗人的辛酸过往，讲马克思和燕妮的真挚爱情故事，其实，我哪里听得懂，只是觉得泽浩哥哥好有学问，知识好渊博。

　　再后来，尹泽浩每次来我家，口袋里总是带很多好吃的，比如，这次是糖果，下次就会是一个苹果。我还是最最喜欢他带给我的各种各样的书，冰心的《再寄小读者》、《安徒生童话》等，都是那个时候读的，去尹泽浩家，我还偷偷拿了他一本《庭院深深》来看。

　　我承认尹泽浩当时确实给了我初恋般的感觉，我在心里也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他。

　　可是，可是……

　　就在一天燥热的午后，一切美好烟消云散，我对于尹泽浩的种种好的印象顿时荡然无存。

　　那天，我的爸爸妈妈到尹泽浩家去和他的爸爸妈妈商量事情。尹泽浩拿着一本新诗集出现在我面前，他先是给我读了一段，然后他就说太热了，就把背心脱掉了，然后还殷勤地问我：“你不热吗？”

　　我摇摇头说不热。这个时候，尹泽浩突然走近我，他的手伸向我，粗暴地抱住我，开始摸我的后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把我按倒在地上。

　　他急促喘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说：“丹丹，哥哥喜欢你。”说着他就俯身把头凑近我的嘴唇。我拼命躲闪，我的腰还被他使劲揽着，我的身体已经维持不了平衡，我被他箍得死死的。

　　我一下子就蒙了，我拼命挣脱，怎奈，我的力气远远不及他。那时候的我，那么单薄、弱小，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眼泪肆意地流下来，我却不敢哭出声音。

　　“你如果出声，我就告诉别人是你勾引我，我看你还哭？”尹泽浩雄赳赳地威胁我，到最后我连哽咽都止住了，只是一味地抵挡他的入侵。

　　我第一次见到了男人的身体，我惊恐地睁大眼睛，愤怒地瞪着尹泽浩，我的手和脚不停地使劲挣扎。我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绝不放弃抵抗，哪怕是他的硬物已经直直地抵住我的身体。我依然左右摇摆着我的身体，拼命地捶打我一切可以触及的他的肌肤……

　　经过一番挣扎，尹泽浩终究没有得逞，可是那个时候，我对性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有处女膜，现在想想，更是笑话，可是我却疑惑了很多年，直到和静涛的第一次，我才知道，尹泽浩并没有成功。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不愿意回忆。我身上被尹泽浩抓咬得处处是伤痕，可是最令我羞耻和疼痛的伤口还是心里的伤，那么多年，那道伤口如毒蛇一般横在我的心里，它随时会伸出毒芯子，然后给我致命一击，使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的仁慈，我把自己的处女之身交给了我的老公。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觉得自己就是完整的，我时常还会在内心深处对静涛报以深深的歉疚。

　　后来的日子，我心神不宁、忐忑不安，我无数次做噩梦，梦里我怀了尹泽浩的孩子，全村的人在我身上吐唾沫，骂我是婊子！

　　后来几次尹泽浩突然闯入我家，我却有了防范，再也不给他靠近我的机会。可是，从此以后，我心里有着驱赶不去的恶魔般的阴影，我觉得自己再也不完整，我是世界上最不纯洁的女孩儿，我再也没有资格像其他女孩儿那样正常恋爱，我感觉自己脏极了。

　　我压抑，我自卑，我自闭。

　　我在人前不敢抬头，我总觉得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耻辱，我更不敢和爸爸妈妈说。我难过的时候用圆规扎自己的手背，看着鲜血从我的血管里流淌出来，我傻呵呵地笑。我觉得很释放，好像鲜红的血液会把我体内关于尹泽浩肮脏的一切都带走。

　　我用白色的布条紧紧缠绕我正在发育的胸，我感觉我的发育是耻辱的，是一切淫邪的根源。我不敢靠近任何男人，我躲闪一切除了父亲以外男人的目光，我觉得男人都是表面温和，而私下都有像尹泽浩那样不堪的灵魂。

　　更要命的是我的学习成绩忽高忽低，我被老师叫去一次次谈话，老师怀疑我早恋，怀疑我偷偷看言情小说。我听到老师背后和我妈妈说，这孩子一看眼睛就挺忧郁，估计是早恋了。

　　我发誓，我没有，我没有和任何人早恋，也没有看言情小说。初中、高中的时候，很多女同学偷偷看琼瑶、岑凯伦的言情小说，我不看。在我看来，情啊爱呀的言情小说是导致尹泽浩对我施暴的根源。我排斥一切诗歌和言情小说。

　　时间果然是好东西，它可以让我们淡忘一切美好的、耻辱的、苦涩的记忆。

　　我上了师大了，心情逐渐好转。大二的时候，我暗恋甄海波，可是还是由于自卑，我不敢表白。我逐渐接受子辰的爱，可是，我本能地排斥和子辰的一切肌肤之亲。

　　每一次，子辰遭到拒绝都会用怀疑的目光审视我，他怀疑我不爱他，他总是紧锁眉头质问我的那一句话：“你爱我，连我吻你，你也很难接受吗？”尽管我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可是我就是不能突破障碍，虽然子辰不说，我想，这方面也是我们分手的主要原因。

　　师大毕业的那一年，爸爸托尹泽浩从外地给我带回来两盒药，他和爸爸在同一个城市打工。来我家送药的那天，他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丹丹，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当时，他的女儿薇薇已经上小学了，我笑了笑，把他当做空气，不予理睬。

　　我长这么大没有恨过什么人，除了尹泽浩。可是我只能在心里恨，恨他用这么龌龊残忍的方式剥夺了我快乐的青春时光，我恨他给我造成的深深的自卑。

　　不过，恨已经是过去，是曾经，时间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事情。经历了一次生死磨砺，我能够原谅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经常这么想，能活着就已经很幸运，我们不可避免地遭受伤害，但是如果让伤害持续一生，那么最终不可原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所以，我从心里原谅了尹泽浩。

　　活着便是一种修行！我想，一切都会好的。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子辰留在我家垃圾桶里的碎烟沫给我惹来了一场无端的麻烦。

　　晚饭后，我正在电脑前写一篇小说的读后感，静涛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问我：“今天咱家来人了？”他的语气很冷淡。

　　我先是一愣，然后想起来可能是静涛看到了垃圾桶的烟蒂，静涛一向心细如丝，这点蛛丝马迹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况且，子辰拿来的营养品我也没有刻意地隐藏起来。

　　“哦。”我懒懒地应声道。我回过头去看了看静涛，就又转身坐在电脑前，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谁啊，还买那么高档的东西？”子辰果然也发现了我家众多营养品里的新成员。

　　“哦，是王子辰。他来给他妈妈买降压药，顺便来看看我，我光顾着玩儿了，忘了和你说了，他和子玉一块儿来的。”

　　我顺嘴就撒谎，子玉在外地上班，年底回家看看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我认为这个谎很难戳穿。只听静涛“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不知道静涛是否相信我的话，但是，我隐隐地感觉他对我的不信任在逐渐加深。这一夜，他紧紧搂住我的腰，箍得我呼吸很困难。我挣脱开，他的大手就立即又抚摸上来，反反复复。

　　当我听到他呓语呢喃，不停地唤着“丹丹”的时候，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我竟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可怜，他用认为很正确的方式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却因为他变成了一只受伤的小羊羔。小羊羔的叫声温柔中透出无奈和凄凉，就好像它是被羊群抛弃的孤儿，孤独、寂寞。

　　日子还要继续，生活不是用来抱怨的。面对生活，我要始终保持微笑。

　　静涛在家还是话很少，我们还是会为了一些小事闹得不欢而散。我改变了很多，我不去理会他莫名其妙的发火，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疯狂地迷恋上了网聊，我认识了一些其他网友，尤其是喜欢我文字的朋友，我更乐于和他们探讨文学。我喜欢网友对我文字的赞赏，对我人格的高度评价。我从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网络充分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人的精神世界丰富了，身体自然也就会好很多，随着网聊和文字的不断创作，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静涛看在眼里自然很欢喜。

　　可是，我把我和网友的话题讲给静涛听，他总是露出不屑的神情，但他非常敏感我的聊天记录，不仅经常翻看，而且还提出要我的QQ密码。为了家庭团结，我还是很爽快地把密码给了他。

　　腊月二十八，静涛带着浩雨去婆婆家。我把QQ隐身，正在进行每天上午的瑜伽锻炼。

　　这时，菁菁来到我家，她告诉我她网恋了，而且和那个男人见了面。他说男人叫李建国，在离我们这里有四百多里的G市。

　　“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我疑惑，因为菁菁一向疑心很重，她总是想当然地把别人往坏处想，这和大多数女人区别很大，一般的女人都容易把人往好处想。

　　菁菁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色，她打开话匣子，开始叙述她的甜蜜婚外情：“李建国早就把他们单位的电话和他家里的电话给我了，而且我也试着打过单位的，打通后，我就直接说找李建国，门卫就去给叫了。第二次见面，我就直接睡在他单位的值班室了。丹丹，你说这人傻不傻啊，还真的就带我到单位去了。”

　　菁菁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男的是不够理智，脑子里竟然浮现出电视上常演的小三大闹单位的情景，不禁替这位仁兄捏把汗，心想，他可千万不能负了菁菁，否则，有他好受的。

　　“你可要小心点，千万别让大老虎知道这件事。”我叮嘱菁菁道。这样说，是故意表现得我之前不知道这件事。

　　“关键是他已经知道了。他还找张泽和他一起去找李建国，要不是我威胁他，他就真的去了。”菁菁的表情又从刚才的甜蜜幸福中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布满了愁云，似是立刻要大雨倾盆似的。

　　我问她张虎知道她和网友见面的事不，她说：“我说不准，我一口咬定没见过李建国。可是，我就纳闷了，他怎么就知道那男人叫李建国，而且聊天记录和信息记录都调出来了，肯定是张泽帮助他的，光凭他自己，他办不到。”

　　菁菁一面沉思，一面咬牙切齿的做痛恨状。她接着说：“张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也少理他啊，指不定哪天他就打你的主意呢。”

　　“那你还给他我的QQ号？”我反问菁菁。

　　菁菁并没有理睬我的话，她继续倾诉：“哎……不光是张虎，就连李建国的老婆也知道了，前几天打了好些个电话骂我狐狸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