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伴相离(2)

　　我突然想起爸爸住院时候的事，也是静涛陪着我一起去的医院，可是，最后他还是令我失望了。不过，今天静涛能跟我来，我是心存感激的，毕竟我们已经同床异梦了那么久，在我无助的时候，他还能拉我一把，真的很难得。

　　很快，我们就见到了两个警察。可是，这两个警察拒绝和我们谈，理由是，我和静涛不是灿灿的监护人。我无奈地摇摇头。又回头看了看静涛，静涛也是摇摇头。我们很默契地牵着手，走出审讯室，走出公安局大门。

　　没有得到关于灿灿的任何消息，我很失望，想给菁菁打个电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正犹豫着，菁菁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刚一接通，菁菁就急切地问：“怎么样？灿灿没有杀人吧？”

　　“你先别急，因为我和静涛和灿灿没有血缘关系，警察不便多说，我找我同学问问吧。”我说。

　　“你不会说你和灿灿有血缘关系啊。”都到这个时候了，菁菁还是强词夺理，好吧，我理解，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哪能不急呢？

　　“菁菁姐，你等着，我找找同学试试。”说完，我不等菁菁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我拿出手机，拨出夏志远的电话号码。夏志远就在公安局，不过他约我们在公安局门口见。

　　说明来意，夏志远面带难色，但他还是开口说：“夜总会群殴，死者比几个嫌疑人大几岁，具体致命的那一刀是哪个嫌疑人下的手，还没最后确定。但是警方怀疑这几个人中，有吸毒者，如果那样，事情会更复杂的。”

　　“吸毒？！”我被吓得瞪大眼睛，不由自主用左手捂住嘴巴。

　　静涛的表情也是分外吃惊，他僵住的面部逐渐松弛下来，他和夏志远握了握手，然后说：“已经非常感谢了，你去忙吧，打搅了。”

　　夏志远走了，我和静涛却石化在原地。有快要一分钟的时间，我们谁都不说话。这样的事实，就连电视剧上也很少见。我拿着手机，非常无助地看着静涛。静涛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膀，扶着我一步步向前迈步。

　　电话还是固执地响了，我刚要接起，静涛从我手中把电话拿过去。我不知道菁菁说了什么，只听静涛说：“菁菁，你冷静点，至少我们这一方比死了人的那家强多了吧？”

　　紧接着，静涛又说了句：“好，回来再说。”

　　在遇到一些事情后，男人总是比女人镇定，果然如是。

　　静瑜已经把浩雨带到她家去了，我打算暂时对静瑜隐瞒这件事。回到家，静涛打开电脑，我瘫软在沙发上，一丝力气都没有。事实上，我对灿灿本身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只是因为他是菁菁的孩子，我居然那么紧张，紧张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突然发现，菁菁是我除了血缘关系以外最最亲的人。尽管她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我对她会始终不离不弃。哪怕我表面上疏远她、冷淡她，但是，我知道，我在乎这个朋友。

　　静涛坐在电脑前叫我，他说：“丹丹，你过来看一下。”我艰难地站起身，慢慢走到电脑跟前。静涛用鼠标滑动了一下网页，然后对我说：“贴吧里有灿灿杀人事件的全过程。按照目击者的叙述，灿灿是直接伤害死者的人。如果真这样……事情要严重得多。不过……如果正当防卫就另当别论了。”

　　静涛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法律专用语，我突然想起张泽来，我想，他一定会帮助灿灿的，况且张泽还是灿灿的叔叔。

　　我追随着静涛鼠标划过的汉字，大致把内容看了一遍。大意就是，灿灿在夜总会喝酒，醉意朦胧的时候，把叫吴磊的女朋友误当成小姐调戏，结果被吴磊和其同学毒打。灿灿不罢休，也找来几个人帮忙，结果，在群殴中用水果刀误杀死吴磊。

　　看完这段，我赶紧拨通了张泽的电话。张泽说，正好他也听说灿灿的事了，正找熟人打听情况。我把夏志远的话转达给张泽听，张泽当时就表态，他说灿灿的事是刑事案件，很难插手，不过，他要先了解情况再说。

　　“你有可能做正当防卫辩护吗？”电话里我胡乱给张泽出主意，因为按照我的理解，我说的办法是最好的结果，希望能以此为突破口帮助灿灿。

　　“王丹，这么快就被你看到事情的本质，厉害！”张泽还是他一贯的油嘴滑舌。

　　“别贫了，菁菁早就吓傻了，大家可都指望你救灿灿呢，有需要我们两口子的地方，你尽管说就行了。”我焦急地说。挂掉张泽的电话，我心里好受点了，至少张泽是律师，有他在，事情可能会有转机。

　　静涛站起身对我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病的时候菁菁为什么二话不说就把进货用的钱都掏出来给我了。看来朋友关系好不好，不能看表面的。”

　　我刚想说“你明白就好”，可是我想起来静涛阻挡我给爸爸出医药费的事，就没有了任何和他说话的欲望。我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下，然后坐到电脑桌前。静涛走到书房门口，然后他又转过身来，对我说：“丹丹，真的，你和……你和咱爸让我重新认识了一些事情，比如爸爸和你建平哥，比如你和菁菁的感情……真的，我感触很深。”

　　我的视线始终落在电脑屏幕上，我没有心思理会静涛。很快，我就又登陆上网页QQ,没有陆川的留言。我习惯性地打开他的QQ空间，发现了一篇新的日志，日志是用犀利哥的图片做的信纸，然后日志内容也很简单，就是那句网络流行语：“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犀利哥穿着褴褛的衣服，抽着寂寞的香烟，一副破败落寞的景象，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我懒得多想。

　　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仍旧在网上，陆川和阮薇雨都不在线，我就把QQ隐身，全神贯注地写《半夏之恋》。听到敲门声，我赶紧把网页QQ关掉。来人是菁菁，她看见我，眼圈顿时红了，眼泪迅速就在她的脸上形成了两道渠。我把她拉进屋，激动地抱住她。这时，我发现跟在菁菁后面的，还有一个人，是尹泽浩。

　　我抱着菁菁，吃惊地看着尹泽浩。他倒是神情自若，还给我一个浅浅的微笑。我感到很意外，只是听静瑜说菁菁和尹泽浩纠缠不清，没想到他俩居然公开出双入对。不过，现在不容我关心这些，我赶紧把他俩让进屋，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

　　递给菁菁水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脸上有好几道血痕，还有，她的头发凌乱得很不合理，一绺一绺四散开来，嘴角也是血迹。我惊讶地问：“菁菁姐，这是怎么了？”听到我这句话，菁菁的嗓子里立刻发出一阵奇怪的哭声，哭声无比惊悚，夸张一点说，像是传说中的狼的哀嚎。接下来，又是一阵嘤嘤嗡嗡的小声抽泣。

　　尹泽浩低着头，他两只手抱着肩膀，把头埋在胸前，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去公安局了没有？”我问。

　　尹泽浩慢慢抬起头，他看起来极其疲惫，他连续喝了几口水，然后说：“我陪她一起去的，警察就说让家属找律师，然后等待审讯时间。”

　　“嗯，张泽已经开始帮助灿灿了。菁菁姐，你别急啊，张虎呢？他在哪儿？”我又给尹泽浩续了一杯水，我惊讶地看着菁菁，意思是，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是尹泽浩，而不是张虎。

　　“张虎……他本来先我们一步到的公安局，听到警察说的话，他就疯了似的打我，你看——”菁菁抬起头，她一只手把头发撩起来，露出一块鲜血淋漓的头皮，我忍不住大叫一声：“啊！”然后我缓缓地走到菁菁跟前，再次撩起她的头发，看见大约有五毛钱钢镚大的伤口，头发也黏在一起。我赶紧放下来，站起身去拿小药箱。

　　我帮助菁菁清理伤口，碘酒每擦过一次伤口，她都疼得眉头紧皱。我不再说话，可是菁菁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她说：“这个节骨眼上，张虎真是孙子，打我能把儿子打得无罪释放吗？真不男人！”

　　尹泽浩站起身，他的表情很无奈，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然后问我：“丹丹，你家有吃的吗？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你去厨房自己找吧，我先给她清理伤口。”我说。

　　菁菁腾出来丝丝喊疼的嘴，然后朝尹泽浩吼道：“你更不是男人，这时候你还吃得下东西？刚才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打我？你是不是男人？！”

　　尹泽浩根本就不理会菁菁的歇斯底里，他自顾自地去厨房找东西吃。只听菁菁声音的分贝再次增大：“灿灿不是你儿子不假，可是，你也不至于就这样袖手旁观看笑话吧？男人都是狗娘养的，和我上床的时候，你是什么嘴脸来着？哼……”

　　尹泽浩像是消失在我家厨房了一样，还是一声不吭。菁菁却还在一个劲儿骂，一会儿是张虎不是人，一会儿是尹泽浩不是东西。

　　好不容易把她脸上和头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清理干净，菁菁的谩骂声还没停下来。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为了阻止她说出更加难听的话，我说：“行了啊，什么男人看到你俩这么嚣张不来气？张虎也是个男人！况且灿灿出事了，他比任何人都难过。”

　　没想到我的话彻底激怒了菁菁，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她狠狠地瞪着我：“没想到你也看我的笑话，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的确不是正经女人，可是究竟是谁把我逼成这样子的？不是他们这些臭男人吗？他……跑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再也别回来！”说完又是一阵呜呜的哭声，她慢慢蹲下身，低下头，抱住自己的肩膀，哭得一塌糊涂，身体也跟着瑟瑟发抖。

　　我想安慰她，可是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菁菁是要强的性格，她什么样的苦都能吃，就是见不得别人瞧不起她，不在乎她，为此，她偏执，她疯狂，虽然她知道为此失去了很多朋友和亲人，可是，她就是改不了。

　　尹泽浩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碗蛋花汤，放到茶几上，他对我说：“劝她吃了吧，她也一天一夜不吃东西了。”我知道菁菁是肯定吃不下东西的，也没有劝她的意思，此刻，我的安慰都是徒劳。

　　“丹丹，麻烦你照顾她吧。我要回家去了，秀秀和我妈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尹泽浩说着就往外走。还没等我说任何话，菁菁就站起身，快步走向前，一把就揪住尹泽浩的衣领。她的表情可怕极了，像是面对阶级敌人一般，憎恶地看着尹泽浩，然后冷冷地说：“要不是我一心想跟着你出去，我的孩子没人管，他至于成这个这样吗？你现在想一走了之？门都没有！”尹泽浩倒是一副大无畏的样子，他猛地甩开菁菁的胳膊，把她一把推开，菁菁被推了个趔趄，倾斜到我的身上。

　　“王菁菁，我告诉你，你别总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是！我不是个东西，当年移情别恋娶了秀秀，可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要是不跑到宾馆趁我喝醉……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吗？你孩子出事，我把刚做完流产的她扔在医院不管，连夜陪你回来，你还想怎么样？你也清醒清醒吧！这是到家了，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王菁菁，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我尹泽浩这个畜生，可是，你非要鱼死网破，让灿灿即使在劳教所也恨你吗？”

　　我想，尹泽浩说的“她”应该是东北女人吧，这关系居然这么错综复杂，我真是开眼了。之前静瑜说秀秀和东北女人睡在一个炕上的话，我再也不怀疑了。说不定，尹泽浩、东北女人和菁菁也曾经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我知道我没有权利指责别人的道德观，因为我也在耻笑自己，我真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无耻、无知，笑自己又傻又痴！

　　尹泽浩的话慷慨激昂，叙述起自己的风流史流利得像是在背乘法口诀。他们俩也真不拿我当外人，在我家历数这些恩恩怨怨，毫不避讳。

　　尹泽浩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菁菁望着“砰”地被关上的防盗门，久久石化。我没有叫她，也没有拉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自己走到沙发那儿坐下，把身体蜷缩在一起，越来越紧。我给她披上一件衣服，她突然对我说：“丹丹，我这个家真完了，真的家破人亡了。”

　　我出于本能地安慰她，只能对她说：“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你肯回头。”

　　“回头？回什么头？张虎走的时候发誓再也不回来了，他再也不回来了！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

　　菁菁的手机，在茶几上一边震动一边唱着《伤不起》，再看看菁菁，她丝毫没有接听电话的欲望，我赶紧上前两步，接起她的电话。

　　“喂，你好。”我说。

　　“别说别的了，我要求立刻退款，把全年包卡的钱退给我，我也就息事宁人了，不然的话，你就别想安生！不是什么人你都能骗得起的，你听好了！”对方的语气非常强势，我听出来这是菁菁美容院的顾客，我连忙说：“对不起，我是她的朋友，有什么事，过两天再说好吗？现在她家里出了点事。”

　　“每次都是这个理由！能不能整点新鲜的？我不管，三天之内不把我的一万八退给我，我就找人砸了你的店！”我几乎用了哀求的语气，对对方说：“真的出事了，求求你，再打电话打这个吧。我详细给你说。”我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她，我想，这个顾客要是再给菁菁制造点乱子，她就真的崩溃了。

　　菁菁像是一尊雕像一样靠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她从另一个沙发上扯过自己的随身包，缓缓地从里面扯出一串钥匙。她把钥匙放在茶几上，然后对我说：“这是美容院的钥匙，里面那个小的是柜子的钥匙，你按照客户名单把钱都给顾客退了吧，然后想办法把美容院转出去，或者干脆你接手吧。”

　　我拿起钥匙，接手不接手是后话，目前她说的事，必须帮她解决。

　　我给菁菁放好热水，还给她准备了一套睡衣，她很快就洗了出来。这时候，菁菁的弟弟王亮来到我家。王亮比我大三岁，我叫他亮哥哥。他是从小就护着我不让我挨欺负的男孩，我们俩的兄妹感情，仅仅次于我和王辉。

　　我把挽留菁菁的意思给亮哥哥说了，可是，菁菁坚持要回家。她麻利地把睡衣换下来，从我的衣橱里拿了两件干净衣服换上。我心里还是窃喜的，菁菁就是菁菁，无论心里多么难过，表面看来，她都能撑下去。

　　晚饭后，我又如期坐在电脑前，刚登上QQ，就收到了陆川的留言，他说：“亲爱的，我今天晚上有应酬，可能回来太晚，就不上线了。”

　　我心里的猜测有很多，可能是他真的有应酬，再有可能，就是今天晚上阮薇雨要陪着他，不管我的哪一种猜测，其实我都能保持冷静。我时刻警告自己，既然留下来是为了他的身体状况担忧，那么就毫无怨言地付出吧。

　　很快就证实了我的猜测，果然他是在和阮薇雨在网上约会。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阮薇雨给我发来消息：“姐姐，在吗？”

　　“在。”我很快回复阮薇雨。

　　“姐姐，我好难过，我哭了。”

　　“怎么了？”我问。

　　“我和陆川分手了，这一次真的要分了。”阮薇雨打字说。

　　“为什么这一次是真的？恋人之间闹闹别扭很正常。”打完这行字，我突然笑了，笑的一瞬间我的眼泪迅速掉下来，原来，我的心还是痛的。

　　“姐姐，我实在受不了了，分就分吧，我其实早就想结束这种日子了。我没有勇气真的和他在生活里相爱，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可是，感情的事哪里能说断就断？分分合合很正常。”我说。

　　“姐姐，我把我和陆川说的话复制给你吧？我太难过了，我想过千百次分手的场景，居然最后是这个样子！”

　　还没等我同意，阮薇雨就已经把聊天记录发了过来。我跟本就没有细看，因为我清晰地看到“宝、亲爱的”这些词汇，就再也看不下去了。不想往下看，但是又忍不住往下看。陆川一会儿用苦肉计，一会儿诈降，总之，为了挽留阮薇雨，他是软硬兼施。

　　阮薇雨还在复制，我阻止了她，我对她说：“求你，别复制了好吗？难道你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吗？”

　　阮薇雨很快回复我说：“姐姐，对不起，我只是承受不了这样分手，他最后居然说我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