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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再上》 作者:八月薇妮

第九十章--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章

 
    康嬷嬷一听:“哟,三王爷回来了?怎么一大早就进宫来,还往咱们凤仪殿跑啊……”
 
    子规在旁边听着,脸上就也浮现一丝不以为然。
 
    凤涅慢条斯理道:“俗话说长嫂为母,估计他是缺少母爱了。”
 
    康嬷嬷结巴道:“母……母爱?”
 
    这功夫朱镇基已经脚下生风地进来了,也顾不得行礼,一径地跑到凤涅身边,伸手抱住她的手臂,哭道:“皇嫂!臣弟差点儿就见不到您老人家了。”
 
    康嬷嬷目瞪口呆,子规袖手,便白了朱镇基一眼。
 
    凤涅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慈祥道:“乖,受了什么委屈了?慢慢地跟皇嫂说……这孩子,越大越回去了。”
 
    说话间朱镇基抬起头来,凤涅猛地发现他原本白净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痕,都在脸颊上,她不由地一惊:“你这是怎么弄得?不会真伤着了吧?”
 
    朱镇基爬起身来,手中扇子一展,斜睨向子规:“劳烦公公,给本王弄杯定神茶。”
 
    他的脸变得极快,看的康嬷嬷一愣一愣地,子规却识做平常,行了个礼道:“请王爷稍候。”波澜不惊地去了。
 
    朱镇基目送子规去了,才又看向凤涅,道:“昨天发生了好些事,让我一时之间都不知从哪里说起……你看我是不是跟以前不同了?”
 
    凤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哪里不同?脸上比平常多了两道伤痕?”
 
    “不是不是,”朱镇基道,“你这个‘多’字,是用对了,再想想。”
 
    “别卖关子!”
 
    凤涅一声喝,却很是管用,朱镇基道:“难道你没有发觉我……”扇子一挡嘴角,“多了一份男人味儿吗?”
 
    “男人味是什么意思?”
 
    “就是男子气概……”
 
    “这倒没看出来,”凤涅恍然大悟,而又不以为然,转念间却又有些色变,急忙问道,“听说昨天你跟郡主扯不清……别说你已经跟她……”
 
    “瞧瞧你,很不单纯,”朱镇基道,“昨天的确发生了许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不过我还是冰清玉洁的,说起来……我的茶怎么还不来,我还得先去见过太后……我怕你担心,就赶着先来探一头。”
 
    凤涅见他急匆匆地,就问道:“我正好奇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既然要见太后,那就先去吧,对了,皇上那边怎么说?”WWw。xiaoshuotxt.neT
    朱镇基一听,又有几分火烧眉毛的意思:“不好办不好办,不过……幸好咱们商量了法子,回头我跟你细说。”
 
    这功夫子规将茶奉上,朱镇基端起来,吹一吹,喝了口,就又看子规,色~迷~迷地笑道:“小公公这茶喝起来也格外香甜。”
 
    凤涅咳嗽了声,朱镇基又慌忙喝了两口,才跳起来:“我先去也。”
 
    凤涅看他举止有些不同寻常,便叮嘱道:“多留神!”
 
    朱镇基笑眯眯回头看她一眼:“记得呢。”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
 
    凤涅坐着,目送他身影离去,忽然之间心头一动:朱镇基现在的走路姿势,已经很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倒真的有几分“男子气概”,自在潇洒地,不是那种装出来的肤浅气质,跟先前在冷宫里见她的第一次感觉很不相同。
 
    如果是现在的朱镇基出现在冷宫里,凤涅觉得自己绝不会认出他来,起码不会有当时那种明显地觉得哪里不对的感觉。
 
    朱镇基去后,凤涅将他所说的细细想了一遍,觉得有些困倦,正想爬上床想歇息一会儿,偏外头几个妃嫔来见,李美人,苑婕妤都也在内。
 
    凤涅无心同她们寒暄,便自顾自眯着眼睛似听非听,几个妃嫔的话题都围绕着苑婕妤的身孕,有看不惯而出言讥讽的,有表示羡慕努力巴结的,苑婕妤抚着并不明显的肚子,始终微笑听着。
 
    凤涅只觉的很是无聊,模糊间只想要睡,这边上众人说着说着,外头却又道:“瑞妃到。”
 
    凤涅听谢霓来了,才勉强又打起几分精神来,谢霓进殿后,倒好似是个合格的靶子,妃嫔们的注意力便定在了她身上,其中李美人向来跟苑婕妤不对付,当即要跳出来挑拨离间,便慢慢道:“自封妃之后,万岁爷还没有召辛瑞妃娘娘吧?”
 
    另一个跟她一派的听了,也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竭力掩饰都掩饰不住地,就也煽风点火说道:“别急,估计也就快了,苑婕妤都有身孕了,瑞妃娘娘正青春年少,后来者居上也是有可能的。”
 
    谢霓却不以为意似的,道:“这种事儿羡慕不来的,命中有时终须有,何必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娘娘您说是吗”
 
    凤涅见是问她,便道:“极有道理。”
 
    李美人见她两个都不以为然,心里有些不忿,便道:“说起来,臣妾想起……咱们的懿太后娘娘,当初也是母以子贵的……”
 
    殿内一时寂静。苑婕妤却微笑着柔声道:“妹妹是说姐姐也将会母以子贵吗?真是多谢妹妹吉言了。”
 
    李美人哼了声,就看凤涅:懿太后是贵妃的时候母以子贵,差点儿冲撞了惠太后的凤位,她不信凤涅就没有什么触动。
 
    凤涅听她们斗嘴很是无聊,她又没有心思跟这些人计较,正闭着眼睛养神瞌睡,忽地听到外头有人道:“是谁在说母以子贵?当初哀家生得可是太子,难道你就肯定她肚子里的也是个皇子?还也会成为太子?”
 
    满殿妃嫔们都是一惊,说话间,外头有一队人已经徐徐进来,头前一个,正是懿太后。
 
    凤涅心道:“这宫里的人都是顺风耳千里眼,说一声立刻就能到。”却也无可奈何地起身,行礼道:“臣妾恭迎太后娘娘。”
 
    懿太后上前,并不落座,转身目视众妃嫔:“哀家久不出长宁宫,竟有人说嘴说到哀家身上来了?”
 
    李美人身子发抖,苑婕妤却还安然,懿太后道:“方才是谁先说的,拉出去掌嘴三十!”
 
    凤涅心中暗笑,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说话间,懿太后身边的嬷嬷们上前,将李美人带出,苑婕妤见状不妙,便伸手捂着肚子,道:“请太后娘娘恕罪,是妹妹先说了一句,臣妾等实在没有不敬之意。”
 
    懿太后此刻落座,闻言便看向她,道:“你就是那个有了身孕的?哼,别以为怀了皇嗣就万事大吉了,你知道当初先帝在的时候,后宫内有多少人怀了皇嗣,又有几个顺利生产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色变。
 
    先帝后宫三千,宠幸过的佳丽也是数不胜数,风闻也的确有几个有孕的,但真正诞下皇子的,不过是当时的皇后,还是贵妃的懿太后以及另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妃嫔,而那妃嫔也早就不在人世,据说所生的小皇子未成年也便夭折。
 
    苑婕妤脸色发白,身子也微微发抖。
 
    懿太后眼神凌厉,道:“想要母以子贵,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你就好好地回去养胎吧!”
 
    苑婕妤颤声道:“臣妾……遵命。”扶着丫鬟,慢慢地出门去了。
 
    殿内几个妃嫔鸦雀无声,精神气全无。
 
    凤涅道:“太后不必动怒,她们都是在闲话……还是臣妾的不是,没有及时出言喝止。”
 
    懿太后看向她,道:“哀家并未动怒,哀家只是素来不喜别人提及哀家,说三道四。”扫了众妃嫔一眼,又道,“以后谁再效仿,那被掌掴的就是例子。”
 
    众妃嫔唯唯诺诺,见势不妙,哪个敢留下来触霉头,赶紧地拉帮结伙地撤了,只有谢霓还在。
 
    等她们都退了,谢霓在旁边道:“那些人也太过分了,总是欺负皇后娘娘好说话,娘娘只是不跟她们一般见识罢了。”
 
    懿太后看她一眼,道:“难得瑞妃不跟她们一块儿搅合,到底是威远侯家出来的,有几分见识。”
 
    谢霓道:“多谢太后夸奖。”
 
    懿太后便又看向凤涅,道:“哀家此番来,是为了梅仙之事……”
 
    凤涅便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懿太后道:“哀家将梅仙从内务司提出来,你不会记恨哀家吧?”
 
    凤涅垂眸温和道:“太后说哪里话,臣妾心里以为,太后做的正好儿,其实臣妾心里也是不忍心梅仙妹妹留在那里受苦的,只是这种事臣妾反而不便多嘴,听闻太后救了妹妹出来,臣妾心里欢喜着呢。”
 
    懿太后挑了挑眉:“你当真如此想的?”
 
    凤涅道:“臣妾不敢违心而论。”
 
    懿太后叹道:“你果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倒是哀家多心了。哀家原本想,梅仙那孩子到底也是跟了哀家一场,哀家于心不忍,不管她有什么错儿都好,在她落难之时哀家不管不问,却不是那么会儿事,既然你也念在姐妹之情,那哀家就放心了。”
  
    凤涅微笑道:“太后说的是,其实太后有什么事,传臣妾去就行了,怎敢劳烦太后亲自来一趟,只是这数日臣妾身子不怎地好,就慢跑了长宁宫,并非怠慢,这还要请太后见谅。”
 
    懿太后察言观色,见她神色及应答之上都毫无纰漏,心中暗惊,片刻之后才道:“怪不得天子如此宠爱皇后。”略坐片刻,便起驾回宫。
 
    谢霓一直陪着凤涅相送太后离开,才道:“娘娘,太后娘娘这是来做什么?为范梅仙做说客?当初在中津的时候,明明是她……”
 
    凤涅看她一眼,却见她神色天真烂漫,便道:“太后很喜欢梅仙,自然格外护着她,太后是长辈,就随她的意思吧。”
 
    谢霓拍手道:“娘娘可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怪不得能当皇后呢。”
 
    凤涅笑了笑,忽然问道:“对了,我听闻,阿靖的生母,也曾是谢家的人?”
 
    谢霓瞪大眼睛:“啊……是啊,算起来,还是我的堂姐呢。”
 
    凤涅望着她天真的眼神,道:“可惜大皇爷去的早,不然的话,当皇后的,就是她了。”
 
    谢霓觉得她的语气幽幽地,似是惆怅,又似有些叹息,说不出是何味道,便道:“这都是命,是我那堂姐,没有当皇后的命,娘娘的命好。”
 
    凤涅一笑,未曾再多言。
 
    谢霓坐了会儿后便去了,凤涅真个倦了,便爬上床想要小憩。没想到竟真的睡着了,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时分,朱安靖都已经回来了。
 
    朱安靖还以为凤涅身子不适,趴在床头上盯着她看,凤涅醒来后对上他一双瞪得极大的眼睛吓了一跳。
 
    打发康嬷嬷领了朱安靖去吃东西,凤涅却毫无食欲,起来坐了会儿,忽地听旁边有人道:“凤妮!”
 
    凤涅一惊,转头却见朱镇基从寝殿内的柱子后闪出来,凤涅一见他,倒是精神一振,笑骂道:“你怎么鬼鬼祟祟地?”
 
    朱镇基道:“我觉得还是低调点儿好,省得人疑心。”
 
    凤涅笑道:“你这德性给人见了,得加倍的疑心。”
 
    朱镇基见左右无人,便爬到她床边,撩了衣袍坐下,叹道:“我见了太后,又见了皇兄,简直要累死了。”
 
    凤涅道:“怎么了?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镇基道:“还不是那个小郡主……看她柔柔弱弱地,一副小白兔的样子,没想到居然会是个狠角色,你知道她对太后说我请她到王府的事吧?其实全没有的事儿,我避开她还来不及呢。”
 
    “郡主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吗?”凤涅摸着下巴看朱镇基,“她得逞了吗?”
 
    “你怎么跟我那皇兄一个德性,”朱镇基侧目,“我差点儿被女人强吃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
 
    凤涅转头看别处,一副“我没听到”的模样。
 
    朱镇基叹了口气:“算啦,不过你放心,我还是清白的。”
 
    “我放什么心啊?”凤涅奇怪地看他,“你真的没有跟郡主那个啊?那晚上你们做什么了?吟诗作画?看星星看月亮?”
 
    她忽然双目放光,右边唇角邪恶地挑着露出一丝狡黠奸诈笑意:“其实我很想看到郡主说‘我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朱镇基恨不得捉住她使劲摇:“你给我打住!你是不是被我皇兄调教的太好了,越来越黄~暴了,简直要超过我。”
 
    凤涅道:“哪里哪里,这方面你是前辈,永远的。”
 
    这回轮到朱镇基望天:“好吧,既然蒙你称呼了一声‘前辈’,你要请教什么,我可以指点一二。”
 
    凤涅噗地笑出来,本是要斥骂他的,忽然间想到昨日自己躲在龙案底下狼狈做的那件事,那笑就有点勉强。
 
    朱镇基乃是这方面的老手,见凤涅面色不对,即刻察觉:“怎么,真的有什么请教我?”
 
    “去你的吧!”凤涅用力一推他。
 
    朱镇基被推得晃了晃身子,却很是受用,顺势倒在床上,道:“算了,不说拉倒,反正我现在知道了这些事就越发焦心……”
 
    “你焦心什么啊,顺其自然就行了,”凤涅道:“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那郡主想对我施美人计,可惜我每天看镜子看习惯,免疫了,”朱镇基枕着双臂,道,“我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太柳下惠,所以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一大早她居然留言说要回平宁王府了,我本来是不想理她的,管她去哪呢,走了倒是清净,可是转念一想,皇兄跟太后这边势必是交代不过去的,于是我就快马加鞭追啊。”
 
    凤涅挑了挑眉,朱镇基躺着,转头看她:“你可想象不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跟剧本儿似的,我追到半路,忽然之间出现一伙儿拦路山贼,就要调戏柴仪曲,我当时见势不妙,本来是想要拔腿而逃的,可是看着她叫的那么凄惨的样儿,我实在过不了良心这关,就跟那伙贼拼了。”
 
    “你用什么拼的?”凤涅也听的一愣一愣地,听到这里,就问,“难道是用你的飞眼儿?”
 
    朱镇基得意洋洋:“小瞧爷了不是?一动手我才知道,原来我还会武功,别说,这会武功的滋味儿真不赖,我一脚就踹飞了一个贼人,一拳打飞了另一个,那些贼人屁滚尿流,我成功地英雄救美……所以先前我问你我是不是有点儿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的雄性激素多了啊?”凤涅震惊。
 
    “你说话怎么这么不高雅的,”朱镇基一撇嘴,有几分回味,“可是,如果我还是以前的身体,一定会跑的比驴还快,但是你说奇怪不?当我看到郡主哭的时候,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就好像……就好像我真的是个男的,天生有义务要这么做、保护弱小一样?太崇高了简直。”
 
    朱镇基正得意洋洋,陶醉说着,忽然之间额上一暖,他收回散乱的目光一看:“你干嘛?”原来凤涅抬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没什么,看你是不是发烧。”凤涅淡淡道。
 
    朱镇基一骨碌爬起来:“你不信我说的?”
 
    凤涅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感觉,你是不是越来越习惯以男人的身份过日子,如果真的跟柴仪曲成亲的话……大概雄性激素会持续增加,然后你就会成为真正的……”
 
    朱镇基打了个哆嗦:“算了不要说了。”
 
    凤涅也觉得这个研究区域太神秘,说起来有些复杂,就问道:“对了,太后怎么说?郡主现在哪?”
 
    朱镇基道:“我把她护送到长春宫了,太后训斥了我几句,让我负责。皇兄也是,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说是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好好地想想……可是实际上我还不知道?他非要给郡主找个皇族的人好笼络平宁王府,幸亏朱安靖年纪小,不然真想推给他。”
 
    凤涅一听,就想到惠太后所说的“天子太过劳累,王爷太过安逸”的话,就道:“说起来,你这个闲散王爷做的容易,如果以献身这种方法来报效朝廷的话,也不算辛苦。”
 
    朱镇基便斜视凤涅。
 
    凤涅笑道:“你不知道,最近天下事儿多,皇帝一天只睡一个时辰不到,才两个小时,简直跟给地主家干活儿一样,你我以前拍戏也没拼到这份儿上啊……”说着说着,脑中有些恍惚,“上回我看他似乎有白头发了。”
 
    这一句,却说得有几分伤感。
 
    朱镇基心一跳,仔仔细细看了看凤涅:“凤妮?”
 
    凤涅反应过来:“啊,做什么?”
 
    朱镇基重重叹息:“我们赶紧地想法儿尽早回去吧。”
 
    凤涅道:“啊?”
 
    朱镇基跳下地,道:“你看,我越来越像男的,你也越来越关心他……再这样下去,我怕就算找到法子后,你我也未必会愿意走了。”
 
    凤涅心里觉得他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便道:“可是,还没找到法子呢。”
 
    朱镇基道:“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国师找出来。”
 
    凤涅想到朱玄澹,莫名地心头一阵酸痛,就没搭腔。
 
    朱镇基来回走了几步,又坐回床榻上:“你说,这里再好,也是古代啊……没有那么多的现代科技,没有更多的娱乐,人人都是往前看,没理由我们两个倒退回来……还有那么一句话叫做‘良田虽好,非……非……非我的家’,不是?”
 
    凤涅心里本来有些难过,听他说到这里,就又笑:“别这么不学无术丢现代人的脸行吗?那叫做‘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
 
    朱镇基双手一拍:“对了,就是!你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怎么会?我又不是书呆子……”他悻悻然地,又叹了口气,忽然道,“说了半天我有些口渴了。”
 
    凤涅听到这里,忽然道:“对了,你想不想喝酒?”
 
    朱镇基道:“喝酒?”
 
    凤涅道:“你没听过?一醉解千愁,你不会连这句也不懂吧?”
 
    朱镇基笑:“你别小看我,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凤涅道:“下句是什么?”
 
    朱镇基皱眉想了想:“好久不唱了,大概是‘看似个鸳蝴蝶,不应该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凤涅一听,笑的在床上打滚,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如果不是我,别人还以为你会李白的将进酒。”
 
    “什么将进酒,这是新鸳鸯蝴蝶梦,”朱镇基扫她一眼,忽然唱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听我唱啊,‘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四飘流,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他唱得声情并茂,凤涅在床上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爱情……爱情,好辛苦,的确好辛苦……”简直要断了气儿。
 
    凤涅出殿,让人送了一坛酒、几样小菜过来。
 
    康嬷嬷闻讯风一样赶来,凤涅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像是上回在中津一样,便只说自己要小酌,让她不要担心,康嬷嬷才退下。
 
    闲杂人等退下之后,彼此倒了酒,凤涅笑道:“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跟你一起喝酒。还是在这种氛围下。”
 
    两人碰了一碰杯子,双双干了,朱镇基快手快脚,又给彼此倒了一杯。
 
    凤涅笑道:“可不能喝醉了,浅尝辄止,微醺即可。”
 
    朱镇基道:“别小瞧了我这身子,很有几分酒量的!”
 
    说话间,两人又喝了数杯,凤涅觉得头有些晕,便放慢了速度。
 
    朱镇基喝的兴起,拿着筷子敲了敲玉杯,又开始唱“昨日像那东流水”,一路唱到“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难知足”,凤涅听着这调子,想到朱玄澹,万千心事翻波涌浪地,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朱镇基唱着,越发手舞足蹈,忽然叫道:“好久没跳舞了……”将筷子一放,在殿内翩翩起舞,单手张着,频频转圈,竟是跳着华尔兹的舞步。
 
    凤涅哈哈大笑,朱镇基道:“凤妮你过来,你跳女步。”
 
    凤涅也是兴起,便也起身,头重脚轻地过来,朱镇基揽着她的腰,嘴里打着拍子,打了会儿,就哼道:“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
 
    凤涅正高兴,嘻嘻笑了几声,道:“你这声音,比之先前好听许多,也顺耳许多,难得唱得这么好……索性你就当男人吧。”
 
    朱镇基道:“我当男人,谁当女人啊?”
 
    凤涅打了个酒嗝:“那当然是……柴……”忽然脚下转不过弯来,便踉踉跄跄扭了一扭。
 
    朱镇基急忙将她往怀里一带,凤涅整个人跌进他怀中,她醉眼朦胧地抬眸:“柴家的……”四目相对,忽然间眼前一暗,却是朱镇基低头压下来。
 
    凤涅只觉得唇上温热,一时间头晕目眩地,还不知发生何事。
 
第九十一章
 
曾有那么一首歌,叫做“都是月亮惹得祸”,而此番对凤涅跟朱镇基来讲,究竟是酒惹的祸,还是外头那明晃晃的日光惹的祸,更或者是眼前之人“太美太温柔”才叫谁“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凤涅虽则在所饰演的角色上甚是百变,什么刁蛮任性的公主小姐,温柔县衙的大家闺秀,让人看了为之流下同情眼泪的圣母莲花,或者是令人牙痒的反派角色,不管何种性格,怎样跳脱,对她来说都毫无压力,信手拈来。 
 
然而,好像把自己的精神气儿都灌注到角色里去了,实际生活中的简凤涅,实在……简单的近乎枯乏无味,通常她只需要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人,一本书,就能睡整天,或者发老长时间的呆。 
 
大部分明星人物的私生活都极为灯红酒绿,令人目不暇给,让圈外人甚羡慕。但对于凤涅来说,除了必要的应酬,私底下的她,冷清到近乎于孤单。 
 
林见放则是另一个典型,她一只精力过剩的花蝴蝶,这朵花上飞过了,立刻寻觅新的花朵或者新的花园。 
 
相比而言,凤涅如一块呆木头,一端戳在了土里,不要动,也不须说话,更不用太多表情。 
 
但是面上不言,不代表心中无话。 
 
简凤涅所塑造的人物角色,往往令人叫绝而印象深刻,人人赞她演技了得,她自己只觉得,那些人物都是她的一面人生。 
 
她的人生都是在大银幕上,在电视屏幕上,而属于她自己私底下的人生,则平淡无味的像一盏白开水,然而她很甘心。 
 
这是她的选择。 
 
还不算年纪老大,就有几分看破红尘,故而在穿越过来之后,冷宫中的日子,反而是她最爱的,镇日里躺在月光下,日光下,静静闲闲,悠然度日。 
 
朱玄澹是个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极大变数。 
 
老天也不知何意,居然让林见放陪了她来,凤涅本以为两人之间势必要有一场生死之争,不屈不挠没完没了地那种,像她们一较高下的那部宫斗剧……不死不休。 
 
毕竟,以林见放那种阴险泼辣的个性,必定不能叫她安生了去,然而……谁知道斯人却成了男身,这种尴尬地境地大概把林见放弄晕了,除了一开始她还设了个给凤涅看破的套之外,其他多半时间,两人你来我往的相处里,居然日渐融洽。 
 
或许,这是林见放另一种“不叫她安生”的方式? 
 
凤涅觉得大概她太“慈悲为怀”了,居然会同情起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大概太寂寞了,寂寞的太久了……所以不舍得放过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她穿越后,第一次喝醉在中津行宫,为了把子规要回来,结果低估了那桂花酒的酒力,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事态最后失控。 
 
而这一番,她早告诫自己浅尝辄止,然而看着朱镇基又唱歌又跳舞,体内那几分酒力发作,一发作,便高兴,一高兴,又多喝了两杯。 
 
身边儿的是她以为的“自己人”,谁知道也能失控? 
 
华尔兹的舞步,势必要转来转去的,凤涅渐渐地只觉得身子飘飘荡荡,将要飞舞起来。 
 
朱镇基生得高大,若他不开口,几乎让人错觉以为他就个古代的俊美男子,而不那个难缠狡诈的林见放,这身体跟那灵魂之前,构成一种奇特的迷惑人的气质。 
 
而他似乎也有心呵护,手搂在她的纤腰上,跳的行云流水。 
 
凤涅笑着,目光所及之处,宫殿内的摆设,一样一样地也飞旋了起来,而她只觉得快乐。 
 
随着他的手势,在殿内不停地转来,转去,耳畔听着“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如温柔同眠……”,她的脑中昏昏沉沉地,似乎听到华尔兹的乐曲悠扬欢悦地响着,又似乎望见朱玄澹那一双幽深的眸子…… 
 
酒力上涌,她嘻嘻笑了几声,全不知自己脸色红润,双眸宛若要滴出水来,美色如斯,让人心动。 
 
双唇贴在一起的时候,凤涅呆了呆,在她感觉,就好像她困倦地瘫倒了,不知碰到了什么。 
 
她一怔之下,甚至张了张嘴,当碰到唇上那一份带着酒气的湿润的时候,整个人才慢慢地反应过来,与此同时,对方似僵了一下,而后极快离开。 
 
凤涅睁开眼睛,正看到朱镇基发红的脸颊,他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惊愕跟躲闪的光,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凤涅眼睛又睁大了一分,望着他朱红的嘴唇,然后抬手,摸摸自己的嘴。 
 
“你……”她皱着眉,不大相信自己感觉到的,就犹豫地看向朱镇基。 
 
而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臂则抱着她的腰,四目相对,他忽然之间、试探着又低下头来。 
 
凤涅倒吸一口冷气,察觉他的意图,当下及时地把脸一转,他的嘴唇就错开了她的唇,牢牢地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与此同时凤涅猛地从朱镇基的手中挣了开去,力道用的太大,以至于她几乎站不住脚,踉跄后退两步,就身不由己地跌在了地上。 
 
朱镇基叫道:“凤妮!”抢上来似要扶她。 
 
凤涅一手撑地,一手摸向自己额头,呐呐地不能相信:“我好像……醉了。” 
 
朱镇基半跪在她身旁,想去扶她,又不敢似的,只低低地叫:“凤妮……” 
 
凤涅低头看着地上,看了会儿就喃喃道:“我真的醉了。” 
 
朱镇基皱眉看着她,他的脸也红的,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怎么说好,只好抬手想要搀扶她起来:“地上凉,起来……” 
 
“我自己……可以。”凤涅稀里糊涂似的,避开他的动作,慢慢地站起身来,手足一阵酸软,顿时身子又晃了起来。 
 
朱镇基见状,再无犹豫,抬手将她抱了过去:“你喝多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 
 
凤涅心里带着一份清醒,身体却好像要脱离控制,皱眉叫:“林……放手啦!”可她的嗓音实在太好,又半醉,听来不似呵斥,反倒带着娇嗔之意似的。 
 
朱镇基闻言,身子一抖:“凤妮,我……我刚才……” 
 
凤涅心中乱作一团,本能地想喝止。 
 
正在这时侯,却听有个声音自寝殿门口响起,道:“娘娘。”声音清凉,暗底下伏着一分愠怒。 
 
两人各自大惊,似乎从另一个世界重新回到了现实一般,双双转头看去,却见寝殿门口上站着一人,首领太监的服色,他唤了声之后,便快步向前,一直走到凤涅同朱镇基身边,然后道:“请恕奴婢冒犯了!” 
 
声音柔中带刚地,他抬手,坚定地将凤涅从朱镇基的手中揽了过来。 
 
凤涅卧在他的怀中,心里放松了几分,喃喃道:“子规啊。” 
 
朱镇基望着子规,子规双眸如刀又如水:“王爷,您时候该出宫了。” 
 
朱镇基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地,情知这小太监猜到了什么或者猜错了什么,但这功夫,他能说什么?就算说,子规能听吗? 
 
不愧演艺圈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朱镇基电光火石间镇定下来,微微一笑:“本王正有此意。” 
 
子规望着他若无其事的脸,几分薄薄地嫌怒明显写在脸上:“还请王爷以后过来凤仪殿,从正殿内进来,免得有人会误会什么,王爷的名声倒也罢了,娘娘却丝毫也亏不得!”这话里头也藏着针,根根刺人。 
 
朱镇基望着他,挑了挑眉,忽然笑道:“小公公说话说的有理极了,本王以后会多多留心,必不会让皇嫂名头有丝毫不妥,另外……小公公说这两句话,可真英俊逼人的很,若不这一身儿的太监服侍,本王还以为小公公在英雄救美呢。” 
 
子规皱眉,没想到他这当儿不忙着心虚,还敢反唇相讥,子规双眸眯起,正要发作。却听怀中凤涅含糊道:“吵死了……要滚,……就快滚!啰嗦什么……” 
 
朱镇基一听,呵呵一笑:“那么本王先离开了。” 
 
子规心中有气,道:“王爷一身酒气儿,可记得逼着人些,若有人见了,万别说在凤仪殿喝的。” 
 
朱镇基嘴角挑着,道:“小公公当真体贴,本王都眼馋起来你对皇嫂这份忠心耿耿了,改天等本王试着跟皇兄讨讨你……若能得小公公在本王身边儿伺候,那才……” 
 
子规面色一变,而朱镇基话还没说完,就听凤涅喝道:“再啰嗦一个字……以后……就别来了!”自子规身上挣扎开,冲着朱镇基飞了一脚。 
 
朱镇基闻言苦笑,急忙把剩下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去:“臣弟去了,走了还不成吗?以后常来常往,才真的好。”摸摸鼻子,仍从偏殿蹑手蹑脚地去了。 
 
一直等朱镇基的身影消失殿内,子规才道:“娘娘怎么又喝多了?” 
 
“就这一次,跟上次而已。”凤涅低低道,“很困,扶我去睡。” 
 
子规叹了口气:“就算要喝酒,也要看跟谁喝,幸喜最近陛下事多,不来后宫,但倘若陛下心血来潮……更何况这宫里头耳目众多……秦王又……” 
 
“你很不喜欢他?”凤涅忽地问道。 
 
子规道:“他?” 
 
凤涅道:“秦王,你不喜欢他,为什么?” 
 
子规默然无语,扶着凤涅到了床榻边上坐着,才慢慢道:“秦王举止轻佻。” 
 
“哈哈……”凤涅笑起来,“她素来轻佻惯了,你没见过她真轻佻的时候。” 
 
“娘娘!”子规忍无可忍,声音带了几分严厉。 
 
凤涅停了笑,就端详子规,却见他半跪下去:“请娘娘恕罪……”依稀叹了口气,抬手握着她的脚,替她将丝履褪下。 
 
凤涅低头看着他:“子规……” 
 
子规并不抬头,凤涅有心,便把另一只脚荡开去,子规却不恼,小心地将她的脚捉回来,任凭凤涅挣也挣不出去。 
 
将她双脚的丝履都脱了,整齐放在床榻边儿上,子规才道:“奴婢出去叫嬷嬷进来伺候。” 
 
“子规……”凤涅提高声音。 
 
子规迫于无奈,便抬起头来,凤涅望着他的眸子,他的脸,他的眼神,都她在冷宫里最为喜欢的几样风景之一。 
 
“你别当我不知道。”凤涅忽然说。 
 
“娘娘在说什么?”子规默默地,“娘娘醉了,还早些安歇吧。” 
 
凤涅道:“我不喜欢刘休明。” 
 
子规一怔:“娘娘……”就皱眉,“娘娘,这些话……还别说了,尤其现在……” 
 
凤涅却使劲地摇了摇头,俯身抬手,捏住了子规的下巴,望着他的眸子,凑近了,低低说道:“本宫不喜欢刘休明,或者说,本宫……范悯至少还不算个蠢笨入骨的人,知道刘休明有心玩弄之后,就不再……爱他了,可……可为什么呢?”她忽然一笑。 
 
子规的心忽然也开始跳,跳的很快,咚咚咚,一声一声地,像有人在他耳畔敲着小鼓。 
 
“当我看着你的时候,会不舍得移开目光……”凤涅慢慢说。 
 
“娘娘……”子规的声音已经变了,带着一丝艰难的涩意。 
 
“我本来以为,因为你对我呵护有加的原因,但……”凤涅深吸了一口气,鼻子忽然酸酸地:“后来我渐渐地想通了,范悯真正爱着的人,你,对不对。” 
 
子规浑身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自小被遗弃的孤女,在被欺压,被冷落之中长大,天子的眷顾,只让她越发无所适从不知所措,曾经以为深爱的人,渐渐露出狰狞的真面目,心如死灰之下只有他还守在身边,关怀呵护,温柔怜惜,就算成为皇后,她也不过仍那个单纯而柔弱的少女,谁真心地怜悯她,谁对她真心地好,她就会真心地喜欢谁……范悯的确有奸夫的,但在她死的时候,她心里所爱的人只有一个,就他。 
 
当看着他的眸子的时候,凤涅以为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冷宫里最好的风景,但事实上,范悯,在看着自己所爱的人。 
 
可,注定没有结局的开始,然而对范悯而言,冷宫里的日子,未尝也不她最喜欢的一段时光,因为一直她所爱的那个人,陪着她度过最后的…… 
 
泪从凤涅的眸子里涌出来,她只忽然之间,莫名地觉得心酸。 
 
子规仰着头,两滴温热的泪落在他的脸上,旋即又化作冰冷:“为什么……不能大胆一些,陪着……她走?”凤涅听到自己在问,或许不她在问。 
 
若子规肯破釜沉舟,或许范悯不会离开的那么快,而她,也未必就会如某人之愿穿越过来。 
 
“娘娘,在说什么,”耳畔,响起他微凉的声音,“我……只个、阉人而已啊。” 
 
也不知道他的泪还她的,从脸颊上慢慢爬过,滑到下巴处,微微一晃,掉了下来。 
 
凤涅醉着睡着之后,模模糊糊地做了好些梦,在冷宫里的日子,似而非,她不吃不喝,他细心地喂柔声地劝,她病着不出,他抱她出来晒日光,她夜里寒冷害怕,会看到他的身影在门口…… 
 
范悯,还自己?渐渐地竟分不清,大梦一场,谁谁非,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凤涅醒来后,天色已暗,自那张大床上缓缓地起身,心中仍觉微微酸痛,正欲唤人,却见床边上静静端然地坐着一道人影。 
 
凤涅眨了眨眼,试探唤道:“见清?” 
 
朱玄澹也不知坐了多久,但显然不刚来的模样,他看着凤涅,手指在她眼角上轻轻地拭过,轻声问道:“做了什么梦,怎么……竟哭了?” 
 
 
第九十二章
 
朱玄澹问罢,凤涅自床上起身,他顺势将她往身旁一抱。 
 
凤涅靠在他的胸前:“做了个梦,……近来精神不大好,净做噩梦。”她试着揉了揉眼,果真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还要再揉,却被朱玄澹将手握了过去,他轻声问道:“不朕少陪了你……” 
 
凤涅抬头:“当然不,我知道你很忙……你怎么又跑来了?” 
 
朱玄澹垂眸望着她,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苦笑一笑,道:“再忙也要来瞧瞧朕的小凤儿啊。” 
 
凤涅先前睡得身上有些凉,此刻伏在他怀中,感觉好了一些,定了定神,便道:“见清。” 
 
朱玄澹道:“嗯。” 
 
凤涅道:“见清,范悯……” 
 
朱玄澹身子一震:“嗯?” 
 
凤涅手在他胸前摸过,有些踌躇:“见清,范悯……她、她……” 
 
朱玄澹听着她的声音,身体有些发僵,又有些冷意,只好拼命地将她抱住:“你想问什么?”他忽然笑了笑,“不知怎地,明知道你不她,可听你这么说起,朕、朕心里头……好生不安。” 
 
凤涅感觉他双臂用力,便道:“原来圣明的万岁也会觉得很古怪,也……这种事若不自己经历,必然以为怪力乱神……我倒敬佩你,你天子啊,明见万里,竟然还会独辟蹊径,亲力亲为。” 
 
朱玄澹听她的口吻有些调笑意味,略微放宽心,轻笑道:“没办法儿,谁让朕想要的就这一个人呢。” 
 
凤涅也微微一笑:“只可惜了范悯。” 
 
朱玄澹双眉一蹙,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小凤儿,别如此说,范悯……活不长的,不管朕要不要她进宫,她那性子,那身体,都注定撑不了多久,国师也说过……”他猛地一停,“她的命如此,早有预言。” 
 
凤涅道:“国师?” 
 
朱玄澹却咬了咬唇,重用力抱了她一下,只说道:“不许问她的事了,更不许胡思乱想了,不然的话,以后朕都不许你再喝酒了。” 
 
凤涅笑道:“这又跟喝酒有什么关系。” 
 
朱玄澹道:“你喝了酒容易做坏事……” 
 
凤涅歪头看他,笑着问:“什么坏事?我怎么不知道?” 
 
朱玄澹俯身,在她唇上亲了口:“总之,只许有朕在身边儿的时候才许你喝。” 
 
凤涅道:“那么臣妾岂不要对陛下做坏事了?”     “其乐融融,十分和谐,”朱镇基很是兴奋,握着酒杯道,“凤涅,我敬你!”WWW、xiaoshuotxt.nET
朱玄澹吻住她的嘴:“就只能让你对朕做……”声音越来越低,双唇贴在一块儿,悱恻缠绵。 
 
一时之间,两人的体温都有些上升。 
 
而朱玄澹特意来看凤涅的,却无法久留,因此这个吻虽然顺其自然,却又有几分按捺意味,模模糊糊里他在凤涅耳畔说道:“等甘宁卫那边儿平静了……南边的水患好了,那些个烦心事儿都扫平了……朕非要……” 
 
咬着她白嫩的耳垂,那剩下的字眼儿并未曾说出声来,只接着她的耳朵,一点一点地爬进她的心尖儿上去。 
 
凤涅抿着嘴忍笑,脸上一片晕红。 
 
朱玄澹又狠狠抱了她一抱,才把人放下,狠心出外去了。 
 
凤涅望着他的背影离开,叹了口气:当皇帝如朱玄澹,这般可怜,整日拼命地加班,也没有奖励,也无法升职……还要操碎心,想来真不值当得。 
 
那些拼命想要当皇帝的,定然不知道一个好皇帝该怎么当,又怎么辛苦,全冲满足私欲去了,所以才有那么多昏君……一帮蠢货糊涂蛋。 
 
大舜国有这样的一个帝王,那些臣子该每天烧香拜佛谢谢菩萨保佑,而不镇日缠着他无休无止地啰嗦,不过也,所谓精益求精,他有一分好,臣子们便希望他有十分,希望的同时,又害怕他倒退,于便“耳提面命”。 
 
这个皇帝,这个皇帝……他有了权力,又并不贪图享乐,唯一的福利大概就女人,但这种福利对他来说,跟其他男人正相反,这种福利或许正他唯恐避之不及的。 
 
一时之间凤涅又想到岳贵人,想到苑婕妤,想到懿太后……一直又想到那梦里的人,心情真微妙的很。 
 
次日,甘宁卫传来消息,鬼夷部已经起兵进犯左燕邑,燕邑个小城,同鬼夷对峙了半天,便被攻破,左燕邑被屠城,右燕邑的守军赶到之时,整个左燕邑已经化作废地,城内烈焰熊熊,灰色的烟雾笼罩了整个城池。 
 
幸好在城破的最后一刻,左燕邑的郡长将后城门打开,放了大半妇孺出城,郡长同守军双双战死。 
 
而鬼夷部天性凶残嗜血,兀自穷追不舍,追杀了好些百姓,幸亏右燕邑的守军赶到,拼力死战,护下了三分之二的百姓退回了右燕邑。 
 
燕邑的郡长派人往甘宁飞马求援,威远侯谢铁翎收了信,即刻上奏朝廷,彼时内阁正吵翻天,司逸澜姬遥等主张放谢铁翎全力杀敌,崔竞颜贞静等却觉得不可放权,言谢铁翎一只凶狠的老虎,若给他一个借口让他出闸,纵容了他的杀性……只怕他尝了血腥味会意犹未尽,再要关起来怕就难了。 
 
战一定要战的,百年来跟鬼夷的关系太过暧昧,只该怎么战才最妥当的,才叫人头疼。 
 
事不宜迟,前线军情紧急,内阁相持不下,便只好天子做主。 
 
而天子的朱批下来的极快。 
 
诏谕令谢铁翎为破虏大元帅,钦差刘休明为监军,即刻支援燕邑,务必要给鬼夷致命痛击。 
 
天子如此决断,军情又如火,众人默默臣服。 
 
只有崔竞意味深长地对同为内阁的工部尚书刘岳道:“令公子可选了一个优差啊。” 
 
刘休明为钦差,又任了破虏军的监军,摆明了天子的人,倘若谢铁翎一心杀敌,共同建功立业倒也罢了,但倘若谢铁翎有异心,刘休明就他斩来祭旗向天子示威的不二人选。 
 
大家伙儿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刘岳对崔竞的此话,反应并不很激烈,只淡淡道:“为国尽忠,责无旁贷,乃犬子的荣幸。” 
 
崔竞早看不惯他在内阁中中立的态度,总觉得这样不温不火的很叫人不痛快,就哼了声。 
 
旁边姬遥同司逸澜听着,候着崔竞同颜贞静走了,姬遥才赶上刘岳:“刘老还私底下给令公子修书一封,提点提点吧。” 
 
刘岳道:“多谢姬老,不过休明不个蠢笨之人,该如何行事,他自知道……” 
 
司逸澜袖着手,皱眉道:“当初他忽然请命要去那个地方,我心里就纳闷了,总觉得个烫手山芋,他干嘛抢着要呢,这下好,若弄得不好,谢铁翎那刀快的……” 
 
姬遥猛地咳嗽了声,司逸澜自知失言:“刘大人恕罪。” 
 
刘岳摇头:“司大人所说乃实话,不必在意。” 
 
司逸澜见他神情平静,心里也多了几分佩服。 
 
姬遥便道:“刘老真虚怀若谷,大智若愚,怪道当初先帝临去之前,只召了刘老,平宁王跟姜家的族兄……” 
 
司逸澜心头一动,就看刘岳。 
 
刘岳闻言,就看姬遥,却不语。 
 
姬遥见他不言不语,就又道:“为兄听闻,先帝在临去之前,又下了一道诏谕……” 
 
刘岳拢了双手,道:“有这么回事儿。” 
 
司逸澜面色一变,没想到他竟承认了,急忙问道:“什么诏谕?先帝临去……可见极要紧的?” 
 
姬遥也甚关切地看着刘岳,刘岳却摇摇头,道:“两位大人,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那诏谕上写的什么,只先帝曾说,以后若那诏谕不出则罢,若出……必须要平宁王,姜氏的族长以及我都留了大印才算成。” 
 
姬遥心念转动极快,便道:“三位都有名的中和之人,不会偏向朝中任何一派,故而先帝才会择兄三人?” 
 
司逸澜道:“这究竟什么?怎地叫人心里头毛毛地不踏实?” 
 
刘岳垂眸不语。 
 
姬遥望着他平静地神色,道:“刘大人,这几年,我也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次,你都顾盼左右而言他,怎么今次竟直接承认了?” 
 
刘岳听他问到点子上,便笑了笑,忽然道:“不知两位大人可听说了……近来,太后娘娘把看管皇陵的洪太监传召回宫了。” 
 
司逸澜不假思索道:“哪个太后娘娘?” 
 
刘岳扫他一眼,姬遥同为老臣,心知肚明,先看了看左右确实无人,才又放低声音道:“惠太后娘娘把洪杪传回来做什么?难道……难道……” 
 
刘岳叹了口气:“本来以为顺利的话,这一辈子也不会使那道谕旨了,如今……就听天由命吧。” 
 
他说着,便不再理会司逸澜同姬遥,将头摇了摇,迈步往前自去了。 
 
司逸澜在身后瞠目,叫道:“刘大人,刘大人?唉……怎么说走就走?” 
 
姬遥将他拦下:“别叫了,这家伙向来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他今日肯跟我们说这么些,已经不易了。” 
 
“可着说的都些什么啊,我分毫不懂啊?”司逸澜皱眉。 
 
姬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金风微动蝉先觉,你应该从极细微的事端上看得更透一些。” 
 
司逸澜瞪眼儿:“这……这……” 
 
姬遥拍拍他肩膀,两人便也跟着慢慢往前而行,姬遥声音放得极低:“惠太后为何会传召洪杪?洪杪先帝的贴身首领太监,先帝去后,他就一直在守皇陵,如今惠太后传他回来,必然有大用,或者必然想从他嘴里知道一些外人不为知的事。” 
 
司逸澜问道:“这跟那道谕旨有何干系?” 
 
“妙就妙到这里,你可知道那道谕旨在谁手里?” 
 
“先帝驾崩时候我又没在场,我怎会知道?” 
 
姬遥冷笑:“先帝驾崩,召见姜,柴,刘三人的时候,还有一人在场。” 
 
“难道惠太后?” 
 
“的话,惠太后就不用召见洪杪了,另一个太后。” 
 
“懿太后?”司逸澜的双眼都要瞪出来,“这怎么一回事?” 
 
姬遥叹了口气,肩头一垂,也把双手抄起来合在一处:“如果我猜的不错,惠太后娘娘知道事情有变,故而要想法儿,这两宫,终于要干上了,过了这么多年,唉,终究还要……” 
 
“他奶奶的,这些女人……”司逸澜感觉被蒙在鼓里很不爽。 
 
“别小看了你所谓的这些女人,”姬遥横他一眼,“懿太后若兴风作浪,现在正大好时机,水患,兵患……当初她可太子的娘!” 
 
司逸澜皱着眉:“你说起这个,我又想起来,当初太子怎么忽然间……听闻太子身子向来极好,怎么一夜之间就暴毙了?而起我记得不错,当初陛下也正好儿在太子府上……” 
 
两人低低地边说着边走,见人经过便停口。 
 
此刻姬遥见左右皆无人,摇着头道:“讳莫如深,讳莫如深啊……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去知道……尤其太子‘暴毙’之后,太子妃也跟着自戕……当时还端王的陛下,大病半月才愈……” 
 
正说到这里,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脚底下传来,道:“姬大人司大人,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往下面看,却见从距地半人之高的台阶处跳出个小小的身影来,先头他躲在柱子后头,身量又小,因此姬司两人竟未曾察觉。 
 
姬遥司逸澜一看,各有些色变,但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当下双双带笑:“原来靖少王,王爷在此作甚?” 
 
朱安靖从台阶下便往上爬,司逸澜急忙一掺他的胳膊,助他爬了上来,又替他轻轻拍打身上的灰尘:“靖王爷你躲在这儿做什么?瞧这一身的灰。” 
 
朱安靖这才道:“小王见你们两个过来,本要吓你们一跳的,可听……” 
 
姬遥道:“方才老臣在跟司大人开玩笑,就说些外头流传、捕风捉影的事儿,并不能当真的。” 
 
朱安靖眨巴着眼问道:“真的吗?” 
 
姬遥道:“那当然了,殿下该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流言了,今天你说说,明天我说说,说来说去,都不知道谁说的真的。”
 
他说着,就瞪司逸澜。司逸澜急忙跟着附和:“可不吗?姬大人以后也别说啦,听来真无趣的很,假啦吧唧的。” 
 
朱安靖才撅了嘴道:“算啦,那我不听了,我还去捉蝈蝈吧。” 
 
司逸澜斗爱:“殿下捉蝈蝈作甚?” 
 
朱安靖一本正经道:“我皇婶近来总睡不安生,我听说人听着蝈蝈的叫声入睡,会睡得格外安稳,我已经捉了两只了,想再捉一只。” 
 
司逸澜听他说,便同姬遥对视一眼,笑道:“殿下可真有孝心啊。” 
 
朱安靖道:“那当然,我可喜欢皇婶了,不跟你们说了。”他说着,撒腿往前就跑了开去。 
 
背后司逸澜跟姬遥两个面面相觑,各自擦了一把汗,顷刻,姬遥道:“果然不能白日说嘴,说着说着,就跑出来了。” 
 
司逸澜道:“防来防去,谁知道他从这个地方钻出来了?跟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你说,他会不会听懂你我所说的话?” 
 
“千万别懂,也千万别当真,”姬遥忧心忡忡,“靖少王这个年纪……” 
 
司逸澜也皱着眉,凑近了姬遥耳边,轻声道:“你我私底下说说,你说,太子的死,会不会真的跟陛下……有‘关联’?” 
 
姬遥身子一震,慢慢转头对上司逸澜的双眼,终于也小声道:“这话不你我能够议论的……我只知道,陛下极圣明的天子,大舜有陛下这样的天子,乃黎明百姓之福,社稷宗庙之福……其他……” 
 
司逸澜道:“我也知道,不过……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想,你我都这样猜了,你说懿太后会不会也这样猜,先帝呢?而那道被懿太后捏在手里的诏谕,到底又写得什么?” 
 
姬遥双眉凝着,最后慢慢地摇了摇头,走到台阶边儿上,仰头看头顶的长天,缓缓说道:“罢了,……天佑大舜,天佑吾皇吧。” 
 
且说朱安靖顺着勤政殿往后宫转去,转到御花园。 
 
他跑得急,没看清前路,便撞到一人身上。那人将他稳住,就行礼,笑吟吟道:“靖王殿下,您跑的这么急做什么,留神摔坏了。” 
 
朱安靖望着她,皱眉问道:“玉叶,你跟本王说,什么叫‘自戕’?”
 
第九十三章
 
 
果真美男计还是行得通的。朱镇基松了口气。
 
原来,在朱安靖遇到朱镇基之前,内里是林见放的秦王殿下,已经来过凤仪殿了,且再那里吃了闭门羹。
 
康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娘娘身子不适,正休息呢,说明了不见任何人,王爷请回吧。”
 
朱镇基自然心知肚明知道凤涅为何避而不见,此刻他虽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讪讪而归。
 
此刻借着朱安靖的由头,加上美男计的手腕,康嬷嬷又不在,朱镇基终于得以登堂入室,果然才进凤仪殿,里头凤涅就急急出来了:“阿靖怎么了?”一眼看到朱镇基牵着朱安靖的手,也来不及跟他计较,就看阿靖。
 
朱安靖一看凤涅,便也甩脱了朱镇基的手,哭着叫道:“皇婶!”便炮弹似地冲过去,将凤涅抱住。
 
凤涅被他撞得身子晃了晃,自来也没见他哭的这样厉害,不由也有些心慌慌地,以探询眼神看了看朱镇基,后者张口,以口型道:“皇帝……太子……”
 
凤涅看出了几分,心头一沉,一挥手将众宫人挥退,却更和颜悦色,将朱安靖的肩头轻轻拍了数下,柔声道:“阿靖这是怎么了?你是男孩子,很快就是你皇叔一样的男子汉了,不能这样哭了。”
 
朱安靖一听,果真停了哭泣,道:“皇嫂,你告诉阿靖,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凤涅眉峰一聚,握着朱安靖的手将他拉到座儿边上,先缓缓坐了,又掏出帕子给朱安靖细细地擦脸上的泪痕:“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朱安靖吸吸鼻子:“我听朝臣们说的,说我母妃……是自杀的……还说我父王……”说到这里,又含了泪花。
 
凤涅问道:“是哪些朝臣说的?”
 
这话若是朱镇基问,朱安靖绝不会说,然而面对凤涅,他只顿了顿,就道:“是姬大人跟司大人说的,我躲在柱石下他们没看见。”
 
“然后阿靖问他们了吗?”凤涅料想以小孩儿的脾气,绝不会忍着不出面。
 
朱安靖点头:“我问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同我说什么……流言……当时我还不知自戕是什么意思,后来问玉叶,她才告诉我。”
 
凤涅听到“玉叶”两字,眼神一变,却仍问道:“流言,那阿靖知道,什么叫做流言吗?”
 
朱安靖一怔,闷闷道:“阿靖知道。”
 
凤涅道:“阿靖还记得,当初在冷宫里见到皇婶的时候,你说皇婶是什么吗?”
 
朱安靖的脸有些发红:“那是阿靖……阿靖误信奸人的话……”
 
凤涅道:“当时皇婶对你说的话,你可都忘了?”
 
朱安靖用力摇头:“阿靖不曾忘,阿靖记得,皇婶让阿靖不要轻易听信别人的话,……难免有些不怀好意地恶意中伤,要阿靖自己看,自己体察……”
 
“真聪明,”凤涅摸摸他的头,微笑道,“那今天有怎么了?听了两句流言,就张皇失措了?”
 
凤涅说完,并不等朱安靖回答,就道:“皇婶知道,是关乎阿靖的父王母妃,所以阿靖才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这是正常的,所谓‘关心则乱’,其实关于这件事,皇婶也只是听说,可是你年纪太小,有些事就算同你说,或许你也不会懂,玉叶跟你说自戕是自杀的意思吗?”
 
朱安靖道:“是,说是走投无路,就……”
 
凤涅道:“阿靖该知道,你父王跟母妃的感情是极好的吧?”
 
“是的。”
 
“皇婶只知道,当初你父王得了重病去了,你母妃同父王难舍难分,便……也是有的,皇婶也同你说过化蝶的事,你还记得吗?”
 
朱安靖怔怔地道:“梁山伯死了,祝英台也跟着殉情了,阿靖记得。”
 
“你父王和母妃,大概就是如此,阿靖可懂?”
 
朱安靖双眼红红地,泪哗啦啦落下来:“阿靖懂了。”
 
凤涅轻轻地叹了口气:“至于其他的流言,就如阿靖所说,有恶意中伤的,有胡乱猜测的,做不得数,阿靖只记得,你父王跟母妃很疼阿靖,你父王跟母妃谁也离不开谁,这就好了。”
 
“皇婶!”朱安靖忍不住又扑到凤涅怀中,“可是阿靖……真的好难过。”
 
“皇婶知道你难过,失去了至亲的人,谁会补难过呢?”凤涅也忍不住眼圈儿发红,柔声又道,“只是,阿靖还得记得的是,你还有亲人,还有人很疼,很爱你,就像你父王母妃疼你爱你一样……”
 
“真的吗?”
 
“是啊,就好像你皇叔,你三王叔,他们都是跟你骨血相关的最亲的人,你皇叔跟三王叔都是你父王的弟弟,他们会像是他们的哥哥一样疼爱着阿靖,”凤涅的声音温柔之极,望着小孩儿,“皇嫂也是一样的,虽然代替不了你父王母妃,但我们都会好好地疼爱阿靖。”
 
朱安靖再也忍不住,彻底地放声大哭,只不过,这一回,却是欣慰感动,原先的愤怒委屈,皆都烟消云散,小孩儿扑在凤涅怀中,难舍难分。
 
对面,朱镇基从头到尾静静听着,一直到此刻,脸上便露出一种若有所思地表情,看看朱安靖,又看看凤涅,俊美的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朱安靖哭了一阵,大概是累了,便有些昏睡之意。凤涅本是想将他放在床榻上好生休息,不料小孩儿一直紧紧拽着她的衣裳不放。
 
凤涅只好坐在榻边儿上陪着,身后朱镇基看看熟睡的朱安靖,轻声道:“凤妮。”
 
凤涅转头看他,默然不语。WWW、xiAoshuotxt.net
朱镇基道:“你……还怪我呢?”
 
凤涅眉头略微一皱。
 
朱镇基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大概是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
 
凤涅才轻轻哼了声,低低道:“难为你,也有酒后乱性的时候?”
 
朱镇基听她总算开口搭腔,心里一喜,急忙顺着杆儿往上爬:“是啊,你也知道,我过得太错乱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未免有一时稀里糊涂的时候,你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啊。”
 
“噗……”凤涅见他说的可怜,忍不住便笑了笑,又忍住,“真的吗?”
 
朱镇基道:“这当然是真的,你也知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嘛……”
 
凤涅才松了口气:“这就好,我怕你当男人久了,真就……”看了一眼朱安靖,又停了话头。
 
朱镇基苦道:“是啊,最难办的是,皇兄下旨了,说要下个月初七,让我迎娶柴仪曲……现如今皇族喜帖都发往平宁王府了,想必平宁王不日就要入京。”
 
凤涅也是听说此事了的,便道:“那……你也只好生受着呢。”
 
朱镇基望着她,试探道:“凤妮,找到法儿的话,你会跟我……一块儿离开这里吧?”
 
凤涅闻言,又蹙了一蹙眉心:“我……”
 
朱镇基苦笑道:“看你格外疼这孩子……而且我也知道,皇兄的确是对你极好的,方才看你安抚这孩子,我几乎就以为你会照料他一生一世……不会离开这里了。”
 
凤涅怅然若失:“先别说这个了……”
 
朱镇基道:“凤妮……这里总归不是我们该在的地方,你也说过,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而且皇族的事,错综复杂……”
 
凤涅始终垂着头,手在朱安靖的小脸上摸过:“我又何尝不知……罢了,找到法子再说吧。”
 
正说到这里,就听得外头一阵响动,有人匆匆而来,在寝殿门口停下,道:“娘娘,外面宫监传了信儿来!”
 
凤涅怕惊动了朱安靖,就起身出外,低声问道:“何事?”
 
宫女道:“启禀娘娘,听闻苑婕妤……出了事!”
 
苑婕妤滑胎了,而且这还不是完结,听闻苑婕妤在她宫内,呼天抢地地嚎叫着,说是皇后娘娘下的毒手。
 
——是夜,无人安睡。
 
凤涅望着子规:“去查查宫女玉叶的底细,她在宫里每件事儿,都查清楚。”
 
几乎与此同时,勤政殿的门被缓缓推开,一道曼妙人影,缓缓地步入殿内,风随之而入,吹得烛光摇曳不休。
 
而在长春宫里头,惠太后佛珠轻捻,目视那从皇陵里请回来的先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洪杪,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越过重重宫阙,长宁宫中,懿太后屏退所有宫人,从自己的卧榻密门之中,郑重地取出一个明黄蟠龙的锦盒,缓缓打开,望着盒内之物,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意……
 
——风暴欲来。
 
朱玄澹执笔抬眸,幽寒目光所至,是窗户之外的浩渺天际。
 
层层阴云堆积,阴云背后,雷电交加,撕裂云层,隐现狰狞凛冽的行迹,发出宛若野兽咆哮的声响,似正有一场龙争虎斗。
 
 
 
 
第九十四章
 
殿门开,冷风吹入,龙案背后的朱玄澹双眸微动,却仍未曾抬头,依旧先前的端正专注姿势,双眸一垂,重又看向桌上的奏折。 
 
季海瞅了一眼从殿门口往前而行之人,又看一眼天子,便又无声无息地垂了头。 
 
所有人都仿佛没有察觉门口进来的人,气氛寂静的诡异。 
 
那人却也未曾在意,只自顾自上前,行礼道:“见清哥哥。” 
 
朱玄澹头也不抬:“你来这里做什么?” 
 
范梅仙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欢悦:“见清哥哥,你还愿意见我的,不然的话,便叫人拦下我了,也不会跟我说话了,对吗?” 
 
朱玄澹抬了眸子:“你来,便要对朕说这些吗?” 
 
淡淡的声音,波澜不惊地神色,双眸之中皆陌生之色。 
 
范梅仙摇摇头,停了一停,才又道:“我到底不甘心,故而要再问一问见清哥哥。” 
 
朱玄澹这回没有开口,只仍旧望着桌上的奏折,范梅仙却也未曾恼怒,自顾自地上前一步,说道:“上回在中津的时候,我们说起小时候,见清哥哥你说她跟我不同,我当时忙着着恼,也未曾问,究竟怎么个不同?” 
 
朱玄澹这回却没有不理人,嘴角一挑,望向梅仙:“难为你还记得这件事……只不过朕对你说,也多余,但既然你问了,也罢,你可记得,当初朕在范府里头遇袭重伤那件事?” 
 
范梅仙歪着头望着朱玄澹:“那件事……那时候我年纪太小,记得模糊不清,后来从别人嘴里听说了的。” 
 
朱玄澹道:“若不皇后,朕早就死在那里。” 
 
范梅仙道:“我不明白。” 
 
朱玄澹道:“你年纪小,不记得也有的。那时候我重伤,你见了我,只怕,大声惊叫将刺客招来,我自诩必死,却不料皇后挺身而出,引开了刺客。” 
 
范梅仙身子一震:“怎么会,见清哥哥……那时候我们不过三四岁……”她目光闪烁,对上朱玄澹泛冷的双眸,猛地失声叫道,“难道见清哥哥你因为这个而疏远了我?可……可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啊……”只觉得无尽地冤枉,又震惊地望着天子。 
 
“啊,”朱玄澹道,“其实朕并未曾因此怪责你,只不过……因此而喜欢上了皇后罢了。” 
 
范梅仙晃了晃,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格外地觉得恼恨不服:“她……她也不过个孩童罢了,怎会……因此而获得见清哥哥的喜爱……” 
 
“太后既然救了你回去,你便自惜福吧,”朱玄澹未曾再多话,“问完了的话,就回去吧。” 
 
“这不公平!”范梅仙猛地大叫起来,心惊胆战,“那倘若,当时救见清哥哥的我,那你喜欢的人就会我了?可当时……当时我只不懂事的孩子,那个年纪……换了谁也会害怕的……见清哥哥……” 
 
“朕本来也这么想的,”朱玄澹眉尖已经多了一份不耐烦,“朕说过,并非因此讨厌了你,只因此喜欢了皇后罢了,可,现在朕看着你,却又觉得,‘三岁看到老’这句话,或许有道理的。” 
 
“你说什么……”范梅仙呆若木鸡。 
 
朱玄澹冷冷一笑:“梅仙,你说你当时还小不懂事,那么你现在该大了懂事了,可你所作所为,却又更似你三岁不懂事时候般任性妄为,这些姑且不谈……你说,当时若你挺身而出救朕朕不也会喜欢上你,那么,朕问你,倘若当时的情形,此刻再重演一遍,你会不会如皇后一般挺身而出救朕?还哭叫着委屈地让朕挡刀?” 
 
范梅仙震惊着,嘴唇微动。 
 
朱玄澹却又淡淡道:“梅仙,不用说了,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吧?不管三岁时候也好,你现在也好,你的所做,始终都只有一种情形。” 
 
他手上微动,捻了捻那支狼毫笔,眼前却出现当时那一幕场景,他正仰头望着刺眼的阳光,耳畔却似传来天籁,那人就那么出现在他面前,似命中注定,似冥冥中上天对他网开一面,故而派了那样一个人来。 
 
……很难说后来他怎么会一步一步走上天子之位,究竟江山选择了他,还他迫不得已选择了江山,但自从他十四岁时候种下了那个梦,到如今他终于实现了,那人终于也在他的身边…… 
 
狼毫笔在手指间转了转,他忽地想到上回他们在这里,桌面儿上的笔架晃动之态。 
 
或许这么说对范梅仙有些残忍,但这世间有种渊源,或者夙世之缘,旁人所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范梅仙已经不见了。 
 
只有被风吹开的勤政殿门,微微开着,从朱玄澹的方向看去,正好儿看到有一道电光凛冽劈过暗沉长空,夜色苍茫之中,谁的影子,模模糊糊……消失不见。 
 
朱玄澹定定地望着那空茫茫地一处,季海已经飞快地命小太监将门扇掩上,微凉而暗涌的夜色渐渐地被挡在两扇门外,他眼前所残余的最后一抹夜的颜色,跟那道人影一样消失了。 
 
朱玄澹蓦地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他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个、曾经在他年少青嫩的心中,犹然存着一丝爱惜的小妹了。 
 
在那个迷乱、惶惑、他尚青涩的年纪里,当他不再格外地喜欢她的时候,同时也代表着他年幼无知的岁月已经结束了,如今,当他说出方才那番话的时候,或许也代表着,属于范梅仙的那个虚幻而遥不可及的辉煌的王国,同样彻底地消亡了。 
 
心上蓦地窜过一丝苍凉,在这样风雨欲来的夜晚,独坐勤政殿内预览天下四方的奏折的天子,忽然之间觉得深深地孤独,一瞬间似乎刻入了骨子里。 
 
他在这一刻忽然很渴望见到他的皇后……长久以来,支撑着他一路走到如今地步的,就那个会见到她一定会见到她的信念,如今这个信念达成了……他的心中却又有一种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惶恐跟患得患失。 
 
譬如此刻,他极想见到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依偎在一起,缠绵着、无边无际地、肌肤相亲也好,低声细语也好……就算风雨声都甘美不休吧…… 
 
可,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子里头血液沸腾,叫嚣着想要见到她得到她的声音,年青而睿智的帝王,却只能用暗沉的眸色压制住身体里的渴望,微微颤抖的手渐渐地平稳下来,朱玄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手底的折子。 
 
拥有了天下,才能拥有她,而有了她,他便越发不能亏待了天下。 
 
皇宫内,长宁宫中,懿太后已经沉沉睡去,守夜的宫人们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一个个略微瑟缩,合着困意,轻轻地不停地打着瞌睡。 
 
范梅仙脚步轻轻地走过寝殿,有几个清醒的宫人见了她,刚要出声,却又被她制止了。 
 
范梅仙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懿太后的床前,借着摇摆不定的烛光,端详着熟睡的太后。 WWW.xiaoshuotxt.Net
太后的枕边上,放着一个雕龙画凤的锦盒,范梅仙看了一会儿,终于屏住呼吸俯身过去。 
 
手在那盒子上摸索了会儿,终于用力将盒子取了出来。 
 
梅仙极快地看了看左右宫人,并未有人上前来看,从她们的方向,或许只能看到梅仙姑娘俯身的样子,先前梅仙姑娘伺候太后的时候,也经常会夜半起来替太后盖被,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盒子上,搭着一个圆润的玉扣,梅仙的手抖个不停,急切间打不开那个玉扣。 
 
床上的懿太后忽然动了一下。 
 
梅仙手一抖,盒子在手中一歪,差点儿跌落下去。 
 
梅仙压抑住即将冲口而出的惊呼,死死地把住盒子,用力太甚,长长地指甲有一根便掀了起来,手指上钻心地疼。 
 
梅仙咬牙,眼睁睁地看懿太后只翻了个身,她再度屏住呼吸,终于将那扣子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的,一封明黄色锦帛封裹着的长长物件。 
 
梅仙一把抓住那物,匆匆把盒子重新盖上,小心地放回太后枕边。 
 
把那物放入袖中,梅仙转身,快步离开太后寝殿。 
 
梅仙出了寝殿,看看方向,本要往殿外而去,忽然之间却又犹豫了一下,只一踌躇,她便迈步往旁边的偏殿而去,推开一间空荡殿室的门迈步而入,梅仙将袖子中的锦帛取出来。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上之物,心中想起那神秘人曾对自己所说的话:“将太后身边的先帝遗诏取来,但,切记一件事……一定不能私自打开看。” 
 
——“一定不能私自打开”,这一句话,致命的警戒,但更开启好奇魔盒的引子。 
 
一念之间,可改变一切。 
 
梅仙的手死死地握着锦帛,外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窗棂,刹那间殿内所摆设的物件,低垂帘幕……影子狰狞闪现。 
 
她的手一抖,锦帛落地。 
 
梅仙发觉自己将自己吓到,惊悸到极点,却又转怒为冷笑。 
 
终于俯身将东西又捡起来,低声道:“如今我非依计行事,又何须听你们的……” 
 
像给自己吃定心丸般,梅仙把心一横,猛地将套在遗诏之上的锦帛扯落。 
 
此刻窗外电光连连闪动,梅仙深吸一口气,便将那遗诏打开。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遗诏之上的时候,刹那间,梅仙的双眼发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遗诏,双眸之中,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则一阵预感到什么似的惊惧。 
 
“轰隆隆”…… 
 
一道闷雷滚滚地从头顶屋宇上而过,梅仙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头晕而眼花。 
 
与此同时,紧闭的殿门忽然被打开,门口处,重重人影站立,在电光中若隐若现。 
 
梅仙忍不住惊叫一声,后退了步。 
 
灯笼的光透进来,两边宫人迈步进来,闪出中间的那人影来。 
 
她双手拢在腰间,慢慢地迈步进来,望着梅仙,微微一笑,道:“梅仙,半夜三更地,你在做什么呢?”她的笑容很贴心,但此刻,在电闪雷鸣之中,那保养得很好的脸,面色却隐隐地透出一种蓝白之色,看起来,却有些狰狞似的。 
 
梅仙只觉得自己的喉头梗着什么,几乎无法发声,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握着之物,急忙藏在身后。 
 
可惜已经晚了。 
 
那人微微一笑:“丫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哀家素来对你不好吗?” 
 
梅仙定定地看着她,从脚心里泛起一股凉气,一直冲到了头顶上:“太……后。” 
 
懿太后进门,两个贴身的嬷嬷跟着入内,其他的宫人则留在外头。 
 
门关上。 
 
梅仙觉得自己坠入了地狱之中,偏生太后的脸上还带着昔日的笑意:“丫头,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地听从哀家的话呢?若你肯乖乖地,我自有法子把你送上那孽种的龙床,让你同他颠鸾倒凤,销~魂不已……” 
 
梅仙定定地听着,懿太后却还未说完,双眸望着梅仙,缓缓又道:“你为什么不等哀家安排好呢?万事俱备,只欠你们这场乱~伦的东风,可惜啊可惜,哀家无法看到苗惠那个贱人脸上的精彩神色了……” 
 
梅仙耳畔雷声轰响,她觉得自己并未听清懿太后的话,呐呐道:“乱……伦?太后……您在说什么?” 
 
懿太后轻笑数声,嬷嬷搬了椅子过来,懿太后坐了,才轻描淡写道:“你辛辛苦苦,却偷了个什么都没有的假遗诏,你可想知道那真的遗诏上写得什么?” 
 
梅仙出神一样望着懿太后。 
 
懿太后道:“你可知道,为何先帝会给我那么一道遗诏?一个天子,说废就废了,你觉得,会有一个什么样儿的理由?忤逆?哀家骗你的,傻孩子……” 
 
梅仙呆呆站着:“什么?” 
 
懿太后道:“那个孽种,不过苗惠跟范汝慎私生的,并非真正的皇家血脉,哀家千辛万苦地要撮合你同他,就想看一出兄妹乱伦的戏码,只可惜……那个孽种怎么也不肯,真真可笑,你还心心念念地,想要自己的亲哥哥来宠幸呢,不很好笑……哈……哈哈……” 
 
梅仙听着懿太后的笑,只觉得那笑好像极锋利的刀刃,一丝一毫,割在她的身上,脸上,心上。 
 
“太后,您在胡说什么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一粒粒的黄连子,苦涩地绽放,回味,挥之不去,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肉,不受控制地抖着,疯狂地。 
 
“你听得很清楚,梅仙,”懿太后的声音很慢,却清楚的很。 
 
“为什么……可……为什么……又、怎么会?”语无伦次地,魂魄都飘荡起来。 
 
“你可曾见过,一朝有两宫太后?因为先帝知道,他亏欠我,现在的天子,亏欠我,哀家的昇儿,就给那孽种害死的,但当时情势所迫,哀家也未曾窥破苗惠同范汝慎间的私情,……才养虎为患。”懿太后似在回忆,目光定了定,又道,“这么多年来,哀家回想昔日种种……真恨不得活活凌迟了那孽种母子……”她的双眸之中透出几分癫狂之色。 
 
“不信……我不信。”梅仙只觉得身子发僵,双腿却软得站不住,缓缓倒了下去,手中抓着的“遗诏”落在地上,散开,上头空无一字。 
 
懿太后却望着她,柔声又问道:“你偷了这遗诏,要去给谁呢?哀家本想看看谁跟你通了气儿,好一网打尽,没想到你竟躲起来自己看了……让这戏唱不下去,不过,你若肯招认的话,哀家……还可以原谅你的。” 
 
梅仙缓缓地抬头,望着懿太后,嘴唇哆嗦了会儿,忽地一笑。 
 
懿太后道:“你笑什么?” 
 
梅仙道:“他我哥哥?” 
 
懿太后并不回答,范梅仙却又问道:“他真的我哥哥?” 
 
懿太后冷冷一哼:“少跟哀家装疯卖傻!” 
 
梅仙垂着头,肩头一阵阵发抖:“嘿……嘿嘿……”她低低笑了数声,而后仰起头,笑声渐渐大了起来,“他我哥哥,我哥哥!我一心一意,想要爬上我哥哥的床?!” 
 
懿太后皱眉,一使眼色,两个嬷嬷上前,擒住范梅仙,梅仙全不挣扎,只笑个不停:“见清哥哥……我哥哥?我哥哥?我哥哥?!!!” 
 
她似乎笑得脱力,两个嬷嬷一个抓着她,一个便去堵她的嘴,梅仙却忽然用力将她们推开,身子一晃,卯足了劲,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懿太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见梅仙撞在柱子上,鲜血迸溅,而她身子一阵扭曲地摇晃,跌在地上。 
 
懿太后双手握紧:“好一个……贱丫头……” 
 
她身边的两个嬷嬷上前探视,却见梅仙满面血迹,却一息尚存,嘴唇一动,喃喃地说了句什么。 
 
那嬷嬷才要问,梅仙的头一歪,腰间的手亦无力垂下。 
 
两个嬷嬷见此,各有些心惊。 
 
殿内气氛越压抑不堪,片刻,懿太后问道:“她临死前说什么了?” 
 
那嬷嬷上前,道:“回太后,她说……似乎说‘这次……未负……’什么的,奴婢没听清楚。” 
 
“废物。”懿太后冷冷道,又看一眼范梅仙的尸身,“把她收拾了!” WWW.xiaoShuotxt.NET
 
懿太后说罢,便要出殿,谁知刚走了一步,殿门忽地开了,懿太后还以为风不慎吹开的,谁知道,门口却端端正正地站着一人,身后的灯笼光芒微弱,映出那人熟悉的脸,她望着懿太后,微微一笑。 
 
懿太后看着这张脸,像看到毒蛇一样,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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