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当战胜自己

　　新的一年终于来了，方小初马上迈进3字头的门槛。依旧单身。

　　爱上一个人，总是情不自禁地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却不一定能像张爱玲那样“在尘埃里盛开一朵花”。

　　在乎就很容易卑微。卑微的极端就是失控。

　　单身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方小初决定，让郑子衿的号码就这样默默地睡在手机通讯录里。10年足够物是人非，谁都没有权利去打扰彼此的生活。

　　这天方小初睡了一个饱觉，今天要出差，不用去公司报到。方小初把前一晚整理好的行李带上准备出门，手机响。

　　“是方小姐吗？”一个女声问。

　　方小初说：“是，请问哪位？”

　　对方说：“我是××基金的工作人员小陈，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的支持。为了扩大本基金在青年人当中的影响力，新的一年我们打算拍一些宣传图片，主要内容就是一些年轻人为山区儿童捐款捐物的实拍照片，不知道您近期是否有空配合拍几张呢？”

　　方小初有一个账号是直接绑定一个基金捐赠的，是一个名人办的基金，是和吕唯唯上街时看到，一起参与的。每月固定扣100元。

　　方小初有点忘了这件事。

　　“我有时间，但是，我不想拍这种照片。”

　　对方不解：“为什么呢？”

　　方小初说：“有人给自己钱，还要让那么多人知道，要是我，我可能接受不了这种馈赠。”

　　“没那么严重的，方小姐，他们只是小孩子。”

　　“小孩子的尊严更重要，加上我形象也不怎么样，矮穷丑，你们找找其他人吧。”

　　“那没关系。谢谢。”对方主动挂电话。

　　在电话没有完全挂定之前，方小初听到对方嘟囔了一句：“矫情。”

　　不去理会。提行李出门。

　　这是春节前的最后一次出差，时间不用太长，同事们都已经纷纷奔赴一线了。

　　因为上个月总代理的任务没有敲定，所以这次一定要把合同签回来。除此之外，主要就是赠送春节礼物。

　　大精的礼物相比其他公司属于最拿不出手的，招待费用松田是严防死守。松田认为如果一切都由公司铺路，销售人员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对公司没好处，对个人提升也没好处。

　　去机场坐2号线就可直达，方小初不想打车。前面的一班地铁没赶上，嘀嘀嘀嘀提示关门的警示声响完，地铁呜啦啦开走了，带走一阵风，眼前顿时空落落一片。

　　才十几分钟，手机里又有未接来电。销售人员的手机是全年24小时超越无极限。

　　客户打来的，方小初赶紧回拨过去。对方说：“方小姐，是我，你什么时候来青岛？快来了？那好好好，我这边的生产上有一些问题，我们在找原因，也不确定是哪家的原配件出了问题，你这几天过来的话，可以看看。”

　　方小初说：“好的，这两天就过去，我会及时通知技术服务中心。”

　　另外一个是猎头Rita。

　　“你好方小姐，方便吗？”Rita永远一样的开场白。

　　方小初笑着说：“方便。”

　　“我帮您约好了，他们说要见一下您，如果条件合适，做管理也不是不可能，可以的话，我来安排时间哦。”Rita坚持不放弃手中的人才资源。

　　方小初说：“呵呵，Rita，你可真是坚持，我很佩服你的工作态度呢。如果我不去见见，都觉得对不起你的这份执着了。不过如果这次合作不成功，我们都尽力了，你就把我的简历放你们公司人才库，我也可以帮你介绍人，不妨碍我们能成为好的联络者。”

　　“没问题。”Rita很开心，“我安排好后把时间发给你，你要记得回复一下哦。”

　　猎头也是销售，他们的产品是“人”，销售人员就有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俗称“死缠烂打”。Rita和自己一样嘛，事情有时候就是要靠争取来改变的。

　　地铁来了，不是高峰期还有位子。地铁里人人都在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数字革命带给人们的除了便利之外还有冷漠。

　　不管人潮多么拥挤，人的焦点总是被锁定在手中这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里，人们通过那些功能类似的软件和这个世界联络着，各行各业的信息轮番轰炸着人们的视野，挑战着每个人的审美疲劳。

　　人们可以通过任何一种软件几秒钟就找到想要找的人，再也忍受不了滴水成河和细水长流的情感，忍受不了超过一分钟还无法联络的那种等待。

　　没有人再写书信，没有人愿意花那么多的时间去组织那些情真意切的优美文字。这是个快餐的时代，人人都好忙。

　　方小初把手机扔进了提包，急速地闭上眼，原本想缓解一下酸胀的眼球，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看到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家，旧家具旧电器，柜子里全是小时候爱看的《童话大王》和《作文周刊》，画面一转看见了松田正在一个舞台上唱歌，黑着脸看着方小初……

　　“小姐小姐……”旁边有人推她。

　　方小初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旁边一个中年女人正小心地用两根指头推着她，原来自己的头马上就要歪倒在人家的肩膀上。

　　方小初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睡着了。”

　　到了机场，把机票改签成青岛。给谢嘉义发短信汇报改了行程之后，等飞机的时间里，方小初继续在候机厅里写她的培训资料。

　　培训仅仅一周，和赵静分工，每个人可讲的内容并不多，其实是可以简单写写的。但她还是很重视这个新任务，写培训资料的过程，也是对这几年工作的内容和心得归纳整理的过程。

　　青岛那个客户这批生产出来的产品不合格，订单一张张都在那里就等着发货，好多的终端常年用固定产品，中间无法断链。

　　公司上下连夜紧急开会，争取尽快找出问题加紧生产。几乎每个供应厂家的人都到齐了，人们都急着表现出要为客户服务的态度，却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原材料出了问题，每个人都想小心翼翼地把这个麻烦推出去。

　　方小初及时申请让客服中心的同事连夜赶来，和车间的人员加班加点地检测着。

　　客服的同事告诉方小初：这个事情一时还未有定数，客户和厂家都不太愿意承担责任，所以推诿下来就不太好办，已经将解决方案交上去，由客服中心跟踪解决就可以了，有结果会及时与她沟通。

　　方小初无暇浏览青岛的美景，交待了同事一些事情，就坐了最近的一班动车去了济南。

　　北方的冬天已经是一片光秃秃，从动车的大玻璃窗户望出去，大片褐黄色的农田直连到天边，一些枯枝败叶的树木呈现着不同于夏日的硬线条。

　　这里没有节日的符号，一切都天然的真实。城市里的花草树木经过高科技的变异经常能够四季常青，看不到真正的冬天。

　　车厢里的暖气开得足，暖得让人犯困。把大衣脱下来挂在后背，方小初便打开电脑继续准备她的培训课程，这需要在工作之余挤出时间来做。

　　她这种常年习惯于和时间赛跑的人，停下脚反而会心里不安，忙碌才让她有安全感。方小初认为自己有严重的受虐倾向。

　　转眼间就到了济南，天色已擦黑。一下车先给华为夷发条短信，约好第二天早上9点见面。

　　还是上次的那个酒店，方小初是签约客人，来济南一般都住在这里，服务员都认识她，热情地打招呼。

　　前台小姐送了她一个新年礼物，说感谢她长期以来的支持。小礼物是一个插满十几个小布偶的费列罗，布偶倒比费列罗还多些，做成花的形状，煞是好看。

　　方小初谢过之后，把费列罗分给前台的几个小姑娘吃，又留了一个给楼层服务员，自己留下了那些可爱的小娃娃，婉拒了行李员的服务，自行乘电梯上了楼。

　　这时方小初才发现早已饥肠辘辘，这次她不再犹豫，毅然决定去门口那个地摊吃烤肉。

　　赵静发来短信：小初，廖成的小道消息原来是真的，听说公司要裁人了，还要换领导。

　　方小初回复道：随便他们裁吧。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

　　方小初想，如果真被裁了，这家烤肉更是必吃不可了，以后怕吃不上呢。她马上起身去烤肉摊。

　　这时候电话响，是Mike：“方经理，我是Mike，我听华总说你明天过来是吧？”

　　方小初说：“是的，明天上午去你们公司。”

　　Mike说：“我明天有事要请假，所以想问问你明天去不去拜访客户，方经理你后天再去呗，我挺想跟着你出去跑客户的。”

　　方小初说：“好的，没问题，不过你为啥这么喜欢跟我出去呢？”

　　Mike说：“嘿嘿，因为跟你出去可以打车嘛。”

　　可真是个实在娃。

　　方小初笑了，问：“Mike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Mike说：“在跟女朋友吃饭呢。”

　　方小初想，连憨憨的Mike都有女朋友了，自己真是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啊。

　　烤肉味道不错，老板娘问她要什么饮料，方小初说：“我要啤酒。”

　　旁边有男人不时地朝这边看过来，从上到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要在以前，这些眼光会影响到她，连饭都吃不安生。

　　可现在方小初就算知道后背上长着各色眼睛，也要学着坦然地只关注自己的事，心情不受影响。内心要变得强大，首先要学会过滤身边任何无关紧要的杂质。

　　吃到一半时，烤肉店的老板娘过来问方小初要不要吃主食。

　　方小初问：“有什么主食呢？”其实已经快要饱了。

　　老板娘说：“有汤面，有干拌面，还有小店自己做的凉面，凉面是小店的招牌，不过现在是冬天了，你可以吃点热乎的。”

　　“我就要凉面。”方小初冲老板娘笑笑。

　　很快凉面就端上来，面是蒸过的，上面的调料很简单，就是切得细细的葱花和黄瓜丝，还浇了一些芝麻酱和辣椒油，卖相像极了四川的担担面。

　　方小初盯着这碗面，思绪又不自觉地飘到十年前。

　　方小初有一天对郑子衿说：“有一家很有名的担担面，听说很好吃，和其他家的味道很不一样，很便宜才1块5一碗，我好想去啊。但是从城南到城北路很远。”

　　郑子衿说：“这一定要去的啊。”

　　方小初还是犹豫：“可是一个人车费来回都要8块呢？面才1块5！”

　　郑子衿非常坚定：“想吃就要去。”

　　于是他们坐车出城，到一个中学的门口，每人欢天喜地享用了一碗1。5元的担担面。

　　那是方小初最最疯狂和不切实际的时光。

　　方小初想自己一定是老了，30岁而已嘛就总是回忆。

　　她又觉得自己并没老，血液里流着太多不稳定的因子，随时会做一些鸡飞狗跳的事，只是身边再没有出现一个能让她本性释放的人。

　　碗里的面分量不少，有点挑战，方小初就着啤酒狼吞唬咽地将它扫荡一空。

　　邻座的那几个男人的目光从没有间断地瞟着这边，还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方小初像个胜利者一样，又要了一杯啤酒，咕咚咕咚喝完后结账，吃相喝相都让这些男人大跌眼镜。

　　方小初笑嘻嘻地和老板娘讨优惠，好不容易老板娘答应可以优惠她一杯酒，方小初又说：“不用啦，100不用找了，我还要外带几个羊肉串！”

　　老板娘一定认为是遇见了奇葩女。

　　方小初觉得今天战胜了自己太爱面子的毛病，心情显然很爽。她有点爱上这一刻有点神经质的姿态，趁30岁生日还未过，赶紧再洒脱一回。于是提上打包好的羊肉串，喜滋滋地带回宾馆，打算空一会儿肚子就干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