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正 月（2）

　　迁陵的日子到了。初九这天，梯玛们、道士们、和尚们都一齐出动了，有的骑马，有的徒步，天麻麻亮就朝陶庄进发了。这一天也是一个大雪封山的日子，四处都是白皑皑一片，山头就像披着一头白色的挽纱似的。一路上，只听见乌鸦的惊唳之声不绝于耳，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是个不祥之兆。一大清早，平山就笼罩在云雾里了，直到掘墓起棺仪式完毕，云雾才开始渐渐地消散。这时候，邓维昌忽然带着残兵败将赶来了，他一奔到土司面前，跳下马就下跪道：“主爷！下官该死！我们没守住西谷关……李自成的余部刘体纯打过来了！”逃兵！逃兵！这是田甘霖的第一反应。

　　这时，他才不去管是谁打进来的，也不去管是怎么打进来的，因为他现在看到的是一员大将在临阵脱逃！这在一个土司看来，是做将帅的奇耻大辱！所以他气愤至极，便大声喝道：“大敌当前，你身为一名将领，为何不拼死抵抗？畏惧不前，临阵脱逃，你可知罪！”“下官该死！下官知罪！”邓维昌猛地抬了一下头，又急忙辩解道，“可是，他们炮轰西谷关，搞的是突然袭击，我们实在是顶不住啊！如今下官失节事小，主爷的安危是大啊！……他们这次又是冲着主爷来的啊！”向管家见有了火药味，急忙劝解说：“主爷，现在可不是计较的时候，迁陵才是大事啊！”田甘霖见事已如此，想了一阵，待气消了才说：“迁好了陵再说！”于是照常迁陵，只是有很多仪式都省约了。回到紫草山时，刚刚把覃氏的棺木入穴，刘体纯带的两千精骑就赶到了。这时，很多小土司都跑回去了，但司城的土民却没有跑，因为上一次“一只虎”李过进入容美的时候，并没有烧杀抢掠，只把土司家的陵墓掘了，只把土司家的钱财抄了，所以司城的土民们又等着看热闹呢。可是，当刘体纯的铁蹄踏进司城时，土民们才知道这次想错了。

　　因为这次带农民军进关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管家的大公子！只因他父亲被土司点了天灯，所以他就逃出了土司之境，投靠农民军去了。那时候，土司又因连年征战，司境已经十之八九是女人、老人和孩子了，再加上大人几乎都来参加舍巴日了，所以刘体纯才所向披靡，没有遭到更多的抵抗。这时候，刘体纯一进司城就开始奸淫掳掠了。寺庙的钟鼓木鱼罄声这时也响了起来，但是没过多久，那些声音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司城的哭喊之声再次响彻起来。一时间，好像只有寺庙还剩有一片清静之地。这时候，雪又下大了，马蹄溅碎了满街的雪花，人们在四散惊扑，哭声喊声蹄踏声混合在一起，也一声声溅碎在雪地里了。而农民军所到之处，雪地都被鲜血染红了，土民们根本顾不得哪是自家的门，哪是别人家的门，钻进去闩上门就是了。田舜年和陆叶叶也没来得及往回跑，就与家人冲散了，两人便朝紫草山里跑去，随后又逃到了陶庄，躲过了这一劫。老梯玛和天赐也被冲散了，老梯玛顺着龙溪江回了调年堂，而天赐却还在寻找他奶娘和桂芸妹子，可他却没有找到她母子俩，于是只好赶到东门，去看碧筠一家怎么样了。

　　老远老远，只见她家的门已经上了锁，想来也早已逃命去了。于是天赐不敢再逗留，也只好逃回调年堂去了。自然，农民军的首攻目标是土司家。李大公子一马当先，首先冲进了已故土司田既霖的家里。当时田京儿躲在门角，也被李大公子发现了。只因当年李大公子与田京儿交情不错，还算合得来，所以就没有杀他，只是要田京儿把田既霖的老婆和女儿全都交出来，不然难免一死。田京儿为了活命，只好把地窖的进口告诉了李大公子，里面躲着的近百女人就这样被揪了出来。李大公子于是丧心病狂，命令手下首先强奸了已故土司的三个老婆，他又奸淫了已故土司的幺女，而且全是当着田京儿的面做的，田京儿一直闭着眼不敢看，吓得屁滚尿流的。抄了田京儿一家后，李大公接着就到八峰街来了。那时候，八峰街已经安静下来，李大公子一脸木然，看见街上被踩死踏死的老人和孩子，躺倒在雪地里无声无息的，血水已经淡淡的了，不觉一阵冷笑。本来，他还想找找新土司田甘霖的，可是田甘霖已被刘体纯看管起来了。当时，田甘霖是在紫草山被抓住的。

　　田甘霖没有逃跑，他知道要是自己一跑，容美就完了，司城也就完了。所以他留了下来，叫亲兵们不要反抗，赶快撤走，这样他才有资本与农民军谈判。可是，田甘霖决没有想到，这次来的不是“一只虎”，而是刘体纯，结果也就大不一样了。要是他知道农民军会烧杀掳掠，他也就跟他们拼了。最后他才知道，刘体纯本来也不想这样的，是李大公子为了报仇雪恨，违抗命令，这才大开杀戒的。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已被农民军死死看管起来，一并押着的还有他的叔父田行夫。这时，田行夫埋怨土司太轻敌了，千不该万不该这时候迁陵，最后只落得个悔恨终身的下场！但当他得知是李大公子带人来的时候，也便没好再说什么了，因为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们只好等待刘体纯尽早跟他们谈判。而田甘霖最想不通的就是，一坐上土司之位，容美就遭受如此大劫！他心想，这土司之位也是不好坐的啊！李大公子在行署逗留了一阵子，就来看新土司田甘霖了。李大公子对田甘霖的印象不坏，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对他冷笑了笑，就径直离开了。

　　那时候，李大公子感到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就准备到西厢已故土司田既霖的家里去安榻，他想出尽这口鸟气！然而，当李大公子走到王三麻子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王三麻子这个鸟人，也就是天赐奶娘的丈夫。他推门，不见开，再推，还是不见开，就叫兵士们一起来推。如今李大公子不大不小也算个头目了，身边随时都有几个人跟着。所以众人一使劲，门就被推开了。李公子叫了几声王三麻子，可是没有人应。正待走，忽然听见小孩的哭声了，但那哭声只哭了两下，就没再哭了。李大公子就开始搜寻，这就发现了一个女人正捂着一个小女孩的嘴巴，躲在门角瑟瑟发抖呢。李大公子一看，这女人不正是梯玛天赐的奶娘--王三麻子的老婆吗？他就淫笑起来。因为当年李大公子曾跟王三麻子老婆开过玩笑，被王三麻子老婆臭骂了一顿，至今他还耿耿于怀、怀恨在心呢。于是李大公子冷笑一声，这就扯起王三麻子老婆的头发，见她像一只惊兔瑟瑟发抖的，很有几分水色，就说：“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我的功夫厉害呢，还是王三麻子的功夫厉害！”便把她女儿桂芸从她的手里抢夺过来，让一个士兵快点抱走。

　　可王三麻子老婆死死地抓住桂芸不放，桂芸大哭，李大公子用手一捏，就将她的手挽过去了。这时几个士兵上前，按住了王三麻子老婆的手脚，李大公子就淫笑着伸出手去，把她的衣裙撕了下来。这时王三麻子的老婆感到桂芸的哭声小了，便拼命地叫喊着：“还我桂芸！还我桂芸呀！”正在这时，桂芸挣脱士兵的手跑进来了。那个赶进来的士兵见李大头目正在干好事，拉住桂芸就淫笑起来，也不肯出去了。王三麻子老婆就这样大哭着，大喊着，可是没有谁来解救她，王三麻子早就被抓走了。

　　这时候她只能哭天喊地了，可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就被他们轮番糟蹋了，最后晕死过去了。当王三麻子老婆苏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开始发乌了，她披散着头发，双目失神，浑身发抖。突然间，她手一摸，没有摸着桂芸，再一摸，还是没有，她就大喊大叫起来：“桂芸！我的桂芸呀！我的苦命的女儿呀！”于是爬了起来，便跌跌撞撞地摸出家门，摸到街上去了。天空的雪花依旧在漫天飞舞，王三麻子老婆却什么也顾不得了，碰着死人也感觉不到了，她就那么跌跌撞撞地在八峰街哭着、喊着、找着，一声声的惊得街道的门窗发颤。于是，她从天黑喊到天亮，又从天亮喊到天黑，可她依旧在喊。第二天大清早，有胆大的人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