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土碧寨（2）

　　宋生和天赐回到司城之后，就径直去见了土司。田甘霖问他玩得怎样，可他笑笑的，不好意思启齿，倒是天赐替他回答了：“宋先生乐不思蜀呢。他被土碧寨的仙女给迷住了，都不想回来了！”“真的吗？”田甘霖好笑起来，“我看宋先生这么高兴，原来是有喜了哦！好好好，不论先生看上了谁家姑娘，只要本王一句话就是了！”“不可不可！”宋生忙说，“要是别人已经有了相好的，已经许了人家，我不是拆散了一对好鸳鸯吗？还是入乡随俗，先请个媒人再说吧！”这样也好！田甘霖心想。这就请向管家的夫人唐媒婆去为宋生提亲去了。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唐媒婆便带着一把新伞独自去了土碧寨。这伞叫着“团圆伞”，是求亲必备的，即便就是在邻居家求亲，这伞也是必备的，因为这伞象征团圆和美好。因而一到土碧寨，小孩子们一见她就围上来了。走到梅比家的大门口后，她就将伞倒置在大门外，空着手走进了屋。天赐大舅梅比就问：“他婶啊，今天可是喜走？”“贵府闺女梅音人才美貌，聪明伶俐，被宋家看中了，特请我来求亲呢！”“我家丫头年幼无知，且家境贫寒，不敢高攀呀！”梅比没有表示拒绝，一边说一边请她进屋。这是求亲的第一步。

　　因而没过两天，唐媒婆又得第二次来求亲，这样子方显得求的是诚心。但是第二次来的时候，不能再把伞放在门外了，而是要将伞倒置在堂屋里，这时候主人家又会把雨伞拿起放到大门外去。这是示意好感。然而，凡求亲都要讲大话，凡接亲都要告艰难，所以她就比三比四地说了起来，把个宋先生说得要有多好就有多好。梅比一家人都微笑着，听着，只有梅音姑娘独自红着脸儿，始终低头不语。因为她在想，宋先生年纪大是大了点，但是大男人应该知道怎么心疼女人的；再说嫁了一个客家人，兴许土司就不会来享受她的初夜了，听说客家人是不兴这样子的。所以，她就打定主意要嫁给宋先生了。而第三次求亲，自然就是一个月之后了，这次主人家把她放在堂屋的伞带进了房里，也就证明这门亲事谈成功了。因而一回到书院，唐媒婆就给宋先生道喜来了，她说：“姻缘前世修，我已替先生求得梅府大千金了！”“辛苦嫂子了！辛苦嫂子了！”宋生连忙拱手作揖。于是杀鸡备酒，款待媒人，不觉喜形于色。自然，这婚事又因为土司的一句话，立马就准备好了。于是选了个良辰吉日过了礼后，就准备接亲了。

　　头嘎是向管家，也就是督官，管总的；二嘎是王三麻子，专门挑三茶六礼的；摸米则是邓维昌的儿子邓壶川，专门搬新娘的蚊帐和睡垫的。下午三时，当接亲的队伍来到梅音家大门口的时候，女方家便用一张大桌将他们拦住了，这是拦门礼。拦门的时候，桌上要点着香烛，摆放三杯酒。因而一见接亲的，女方执事人就开始讲起来：“喜盈盈来笑盈盈，拦门桌子摆朝门；燃香三炷蜡九品，主东请我来拦门。”紧接着，他们便互相盘问和解答“婚姻根把”，如若里面的人讲输了，就得无条件开门，如若外面的人讲输了，就得拿出三茶六礼，敬请执事人开门。可是，这天两个督官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们从下午一直讲到天黑，又从天黑讲到月亮东升，接亲的实在是太饿太累了，于是就地坐了下来，一个个蔫蔫的，就像霜打的瓜叶。最后，向管家为了给梅家一个面子，就向内请求道：“在下愚昧无知，甘拜先生为师；现把礼行敬奉，请开方便之门。”于是内云：“笑纳礼行，打开中门。有请先生，请进中庭。

　　”双方又谦虚一番，就开始清点三茶六礼，以及梳头油罐、报晓鸡、露水裙、蒙帕、背亲布……对方这才搬开大桌，请接亲人进屋。一进屋，男方执事先生就喊：“向亲家道喜！”梅比就回道：“谢喜！”这时候摸米便上前来替新郎磕头，梅比便一手扶了他说：“人到礼到！”执事先生于是设香案、放鞭炮，同时镏子、唢呐、土号一齐奏响起来。待摸米给女方神龛三叩头之后，礼方毕。这时候，那些陪嫁的姑娘们早已经等待不及了，她们满手的锅烟墨立马就朝摸米的脸上抹来了。壶川躲闪不及，一脸就抹得像个花野猫了，于是他又顺手把脸上的锅烟墨抹下来，朝那个小姑娘的脸上抹去，那小姑娘也就变成个花野猫了。壶川就笑将起来：“你不要跑，你不要跑，要是我抓到你了，你就是我婆娘！”逗得一屋子人开怀大笑，因为这是接亲取乐的风俗，似乎不闹闹，这日子就过不开心了。天刚麻麻亮的时候，礼官请求发轿了，壶川还赖在床上做美梦呢。

　　这时候，抬轿的已将花轿抬到了大门外中间，轿门向着内，轿前轿后各点着两个喜把（火把），梯玛天赐一口咬破鸡冠子，就开始漫血退轿煞了，也就是开始祭轿神了。祭毕，轿内铺好了坐褥，就等新娘上轿了。这时候，新娘身穿露水衣裙，头戴蒙帕，从闺房里哭哭啼啼地出门了，她哭别公婆，哭别父母，又哭别兄嫂姐妹，之后便一手拿着一把筷子，由两个女人搀扶着出来了。于是拜过天地，拜过祖先，然后踩着四方斗，就将一把筷子丢上前去，一把筷子丢向后去，然后就由肩搭背亲布的哥哥背上花轿了。这时候，陪嫁的姑娘们见轿子抬起来了，也就拉着轿杆，一前一后地拉了三下，就把花轿送出门了。上了官道，路也宽了，人也稀了，轿夫们就开始颠轿了。前面在喊：“上有茨蓬挂顶呀！”后面就回：“弯腰就不挂呀！”前面在喊：“下有岩头凸起呀！”后面就接：“那就高高举起呀！”前面在说：“左边有个之字拐呀！”后面就回：“那你就往右摆呀！”就这样，一路吆喝着，一路颠簸着把花轿抬回司城了。

　　这天，宋生见自己梅开二度，自是喜不自禁的。拜过堂后，一入洞房，他就迫不及待地揭开了梅音的红盖头。梅音依旧在害羞呢，宋生就笑道：“娘子，我可有话要问你，你得说实话哦。跳毛谷斯舞的时候，那根神棍对着女人们碰来碰去的，那是啥子意思嘛！”梅音红着脸：“那神棍能赐给女人生育能力，天赐没给你说？”“说啥？没说呢，原来是这等意思啊！”宋生恍然大悟，又问，“那怎的接亲还要拦什么门呢？”“这个你都不懂啊？还有个传说呢。相传有两个青年相爱，不等结婚的时候就有了。然而结婚那天，接亲的人刚刚来到寨上，女方就生下娃了。这时女方家见失了面子，就在大门口摆上了一张桌子，就跟接亲的人海阔天空、古今中外地乱扯起来，说接亲的讲赢了才准进寨呢。在这段时间里，女方家等生下孩子，洗好包好后，就把娃儿从后门抱走了，这才放接亲的人进寨子来，之后也就成了土民的风俗，这就是拦门礼。

　　”宋生便笑：“难道土司也管不了吗？”“传说还能当真吗？你还是个先生呢，这个都不懂！”但梅音一想到土司要来享受初夜，就笑不起来了。到了夜里，宋生喝得差不多醉了。一进洞房，梅音就对他说：“土司怎么这时候还没来呢？他可是要享受初夜的！”“初夜？！”宋生摇了摇头，喟叹一声，因为他不知道土司会不会来，心想，如果土司尊重他这个客家人，兴许不会来了吧？！再说，他也知道梅朵和叶墨的故事，心想土司对客家人的婆娘也享受初夜，就不怕又多个叶墨吗？但他还是担心土司会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样担惊受怕到了三更，梅音见土司还不曾来，又问：“土司是不是不会来了呢？”“可能是他尊重我们客家人的习俗才没来的吧？”宋生苦笑着，“依我看哪，土司享受初夜权这个规矩是得改改了，在我们汉人那里，这可是行不通的！”“你可不许乱说，小心隔墙有耳哩！”梅音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因为这里有听壁的风俗，她怕别人听去了。两人的说话声自然也就小了。但是长夜漫漫，这时两颗火种碰在了一起，也就干柴遇烈火，也顾不得什么土司了，于是就亲热起来……雄鸡就叫了：“嘎媾喽--王！”外面果真有人听壁，因为这雄鸡的啼鸣正是他们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