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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司王朝(上)》 作者:黄光耀

第63章 米拜亭(4)

  宋生没想到自己忙的这阵子,家里竟出了这等大事,于是就从紫草山下来了。梅叶一见宋生,就哭诉道:“他爹啊,我这就跟你去上山。房子都修好了吗?”宋生叹息一声,说:“快了吧!”其实,宋生是知道梅叶的心情的,所以一连几天他都没再到紫草山去。那时候,他是多么想让梅叶快活个够呀,因为这一枝白梅,还是骨朵的时候,他就开始欣赏了,虽然那时还是冰雪压枝头,但他的热情就像太阳火,一烤就将这冰雪烤融化了,于是那骨朵就在冰雪枝头冰洁地绽放了!可是现在,他老了,一门心思都在想反清复明的事情,可希望却越来越渺茫了。而这一枝盛开的梅花呢,却又开始经受风霜的侵袭了,而且一阵风过,只差凋零了!你想,这么美丽、雪白、圣洁的梅花,怎么能被自己这么无情地给摧残了呢?宋生感到自己愧对梅叶,这时就一口口忘情地亲吻着她,亲吻着那梅叶上晶莹的泪珠儿……于是,他的心就这么碎了,碎了。又过了几日,紫草山上的草庐修好了,宋生于是请示土司田舜年,准备选一个黄道吉日,前来祭拜。这天,祭祀的仪式相当之隆重,有头有面的人物都来了,自然,也不会少了梯玛天赐的。

  天赐首先敬了家先,然后就和土司来到米拜亭祭酒。祭祀开始了,宋生拜了天地之后,便有板有眼地念起了祭文:恭承嘉惠兮,魂兮归来!仄闻少傅兮,含恨紫山。造托龙溪兮,敬悼土王。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呜呼哀哉兮,逢时不详。鹤凤伏窜兮,鸱鸮翱翔。身陷囚笼兮,四载有余。振兴容美兮,开土拓疆。广纳四方兮,得馨远扬。吁嗟默默,生之亡故兮。乘鹤西归,九峰含悲兮。后继有人,含笑九泉兮。无以回报,筑亭紫草兮。阴阳两隔,天涯咫尺兮。琴虽焦尾,心有灵犀兮。嗟苦土王,米拜永恒兮!这时候,紫草山动风了,满山都是沙沙声响,呜咽成声,如泣如诉。土司知道,宋先生的虔诚感动了天地,于是跪拜下来,顿时间,长天一片霞光,鹤鸣声咽,残阳如血。于是梯玛也跪下了,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因为像这样能够如此感动神明的事情,在容美并不多见。祭祀之后,梅叶这天便把织机搬上山来了。安顿下来后,她便开始整理家什了。这天,淮月和若云带着惠明也到山上来了。一进屋,惠明就不停地咳喘起来。梅叶见了,忙给惠明倒茶,叫她漱口。惠明漱了口,依旧一脸苍白的。梅叶就吼淮月。

  惠明却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是来看请七姑娘的。”梅叶这才想起,以前请七姑娘的时候,都是惠明去扮的七姑娘,而这次若云也想扮七姑娘,所以就叫惠明来了。在司城,每年请七姑娘的时候,七八岁到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都会争着来当,这不仅仅因为小孩子们好奇,而且也在于请七姑娘的时候,人便能看见肉眼所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一入夜,梅叶就把若云带到了一间稍微宽敞的草房里,用帕子挡着若云的脸,让她坐在堂屋中间,然后,在她面前放了一只脚盆,在盆里放了两块瓦,又在瓦上放两块柴,再在柴上放一把扫帚,然后,就让若云双脚踏在扫帚上,开始闭目沉思。然后,梅叶在外面烧了香纸,拿着七根烧着的香,就请七仙女下凡了。于是,她一边进屋,一边念着:“屋檐童子你请开,我请七仙女下凡来!”一进屋,梅叶就将七根香放在若云的鼻子下面熏开了。过了一刻钟后,若云的嘴巴便开始流清口水了,梅叶就引着若云在堂屋走了三路,随后放开若云的双手,若云就能自行走来走去了。这时候,七仙女的魂魄已经附在若云身上了,若云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便手舞足蹈起来。

  于是,他们围着“七仙女”便唱开了:“正月正来百草生,请你七姐来看灯。龙对龙来灯对灯,请你七姐下凡尘。高一枪来低一枪,年年请你七姑娘。七姑娘娘早早来,莫等半夜三更天。三更半夜桥难过,四更半夜锁难开。……”她们唱了《请七姑娘歌》,又唱了《七盏灯》,再唱《送七姑娘娘》。送走了七姑娘,梅叶这就说道:“七姑娘、妹姑娘,送你转去到天堂。牛吃麦子马吃荞,快赶去!”梅叶就把若云摇了摇,淮月就打开了大门。于是,若云大哭一声,就回凡间来了。淮月便赶过来问她:“若云,你都看见些什么了?”若云揉了揉眼睛,说:“我、我看见梯玛大叔了!我、我还看见了一匹白马!我、我还看见了一群白鹤!”淮月又问:“还看见什么好看的吗?”若云笑说:“还看见惠明姑姑变白鹤啦!”惠明一听,凄然地一笑,就落下了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因为她知道,变白鹤的正是自己的魂魄。梅叶也预感到了什么,但什么也没好说,就把他们送下山去了。可是,就在请七姑娘的这天晚上,惠明回到百斯庵后,突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淮月和若云一听说,便哭得死去活来的,因为他们不敢相信,姑姑怎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呢?若云很后悔,说:“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把惠明姑姑变白鹤的事告诉了她,不然,她就不会飞走了!”这怎么能怪你呢?只有田京儿才真正地知道,他妹妹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因为是他把他妹妹给咒死的,如果那些天他不那么臭骂惠明,惠明就不会那么绝望、伤心,不那么绝望、伤心,惠明也就不会忧郁成疾了。所以,现在,他不敢再去百斯庵了,就躲在九龙桥下,哭得死去活来的。可是,惠明妹子还是变成白鹤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梅叶想到惠明是个多么可怜的孩子,这天晚上,她借着灯光织完了“三十八朵白梅”的最后两朵,就把这床土花被盖盖在了惠明身上。惠明走了,可紫草山不让她去,白鹤湾的白鹤还在等着她呢,她就被抬到白鹤湾去葬了。那天,田京儿是最后一个来到白鹤湾的,又是最后一个离开白鹤湾的。当他跪在惠明的坟前抽泣的时候,突然,一只白鹤从惠明的坟头“嘎”的一声飞了起来,又箭一般射上了天空……这时候,他发现有好多好多白鹤在天空等着惠明妹子呢,一会儿,那些白鹤就带着惠明飞到鹤峰之巅去了。“妹妹变白鹤啦!妹妹变白鹤啦!”田京儿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于是,他一路欢跳着,一路高喊着,就朝紫草山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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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司王朝(上)争铁无字审判土司王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