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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42章 心伤愁痕剪不断(2)

  奕析墨色沉沉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愕之色,随即已是神色如常,悠然道:“向灵犀夫人请安。”上官婉辞细眉淡蹙,轻啐了他一口,“平白地让人恼你,当着姨母的面怎么还如此见外?”话落婉辞已走了,太后略略起身,神情亲切地招奕析来她身侧坐下,眼底满满地漾起温暖如春之色,拉家常般问道:“方才是怎么了?”脑海中莫名跳闪出她眼角的那颗盈盈若眼珠的堕泪痣,恍如女子上妆时刻意描长的眼线,将整个眼角拖得微微朝上飞翘,清丽的面容衔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妩媚。

  痣生眼角,不祥之兆。奕析些许犹豫,随意道:“看着她有些眼熟。”太后闻言笑出声,松垮垮地堆叠唇角的褶皱舒散开,笑道:“胡说,你哪里可能见过她。说起来你那婉辞表妹也可怜,据相师说她出生的时辰不好,乃是克父伤母的命格,自落地起就为她生父不喜,尚在襁褓中就被送到道观中寄养,一直在那里长到十多岁,她父亲还是不肯将她接回上官府。六年前你小姨过世,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终归放心不下,临终将婉辞托于母后照拂,婉辞自十三岁时到母后身边,从未离开帝都。而那时你早已不在皇宫,哪里能见过她。”奕析若有所思地点头。

  太后轻叹道:“婉辞自幼为父母所弃,孤苦伶仃地在道观中长大,但也算她命中有造化,能拜在谪仙人清虚子的门下。”“婉辞是清虚子的女弟子?”奕析眉峰忽地挑动,竟不由得脱口问出,自言般喃喃低语:“这未免也太巧吧。”他面朝太后,神色中颇有三分郑重地问道:“母后是否笃定她十三岁进宫后,就未离开帝都一步?”太后觉得些许疑惑,点点头,道:“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奕析眉目间笑意若流云轻浅,道:“随口问问罢了。小姨自出嫁后,就与外祖家断绝来往,婉辞表妹更是自幼寄养在道观,怎么可能见过。若说眼熟,或许是几年前母后旧病发作,儿臣回帝都侍疾时见过也未可知。”此时,高嬷嬷撤下美人槌,亲自端茶来。太后的眼神徐徐地拂过这一盏白气蒸腾的茶汤,若是想起些事情似的,闲闲问道:“好些日子未见到樱若了,刚来时老爱腻在哀家这儿,现在倒不肯过来了。”

  奕析答道:“儿臣过来时正好遇见樱若,本打算带她一道过来,谁想她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说一直扰得祖母不清静,想到祖母身体不好,她心里也过意不去,等过两天再来,那时大概正往九妹那里去了。”“这个小丫头!”太后低声啐道,脸上却是爱恨不得的神色,连连摇头道:“你莫听她说得那么体面,什么怕扰得哀家不清静,还有什么过意不去,她鬼精灵得很,知道前些日子,你三姨在哀家这里告她一状,生怕哀家训责她,故意找些体面孝敬的话推辞说不来。”“原来如此。”奕析应道,那茶盏中一汪黄亮清澈的汤色,澄明地映着他此刻的面容。

  此时,太后容色微微一动,心口平复了方才佯装的薄怒之意,道:“眼下提起来了,哀家也正想跟你说说樱若的事,樱若这孩子如此伶俐机灵,自是好事,心思雪亮些也不怕她将来吃什么亏。只是……”太后眼中有道极浅的精芒闪过,那是久居宫闱而历练出的敏锐和透彻,“樱若年仅五岁,且早失生母,疼宠娇惯着些也是应该,但毕竟不可宠得太过,哀家还是那句老话,这女孩子管你是公主、郡主,不管当姑娘时如何的骄蛮任性,好像天下万事皆可任其心意,终归是要到夫家去的。况且作为女子心性宜沉稳内敛,不宜锋芒过露。”奕析凝神听着,正色道:“母后的话,儿臣记下了。”“前些日子你三姨来,想必说了什么你心中也清楚。其实那日,哀家哪里有颜面去斥责你三姨教女无方?”太后无声无息地叹口气,接着说道:“哀家自己也不曾管教好端雩啊。”提起端雩,奕析低声道:“阿九?”太后昔日的容貌虽不能与嘉瑞、浣昭等人相较,但亦是中上之姿。眼下年至半百,登上太后之位后又多年疾病缠身,当年清丽秀雅的容貌,经过时间和病痛的销蚀唯剩下淡淡的影子,她无奈一笑之余,眼角唇际蜿蜒的纹路愈加深刻,“哀家这些年一直后悔,当年未能好好约束阿九,任先皇一味骄纵宠溺着她,养成了如今那飞扬跋扈的脾气。”太后说话间半是悔意,半是气性起来,“当初她强硬拒婚,扬言非林桁止不嫁。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居然让她会对林桁止一时痴迷到这种地步!她为拒嫁庞家竟连以死相迫的事都做得出来,先皇不得已改了圣旨,遂了她的心意。”奕析眼底似有细微的光芒变幻着,念及往事,淡声道:“阿九就是这样的脾气,认定了的事谁都劝不了。”“现在过去那么多年,说这些也没用,眼下她和林桁止所生的长女都有十二了。这些年来,哀家冷眼看着,他们两人之间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姻缘,她恨林桁止恨得咬牙切齿,若真分开又万般割舍不下。”太后用指尖捏着紧蹙的眉心,悠悠地叹气,“所以哀家说,真真没有那个脸面去说你的三姨母,阿九和殊儿都是如此,今日说起,不过警醒你一句,留心管教着些樱若,之前哀家就跟徵云略略提过,哀家心里也明白徵云的难处,到底不是生母,依樱若的脾性未必肯服她,若是认真起来,樱若不服顶撞她,倒是自讨没趣。”奕析问道:“母后,今日想说的就是这些?”太后消瘦的脸上浮起慈爱的神色,抬起一只手指着他,道:“无须别的,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好,母后眼看着老了,身子骨也不牢靠,不晓得还能为你们操心几年。你跟阿九两个,我也不求你们日日承欢膝下,若能让母后省省心,就是在为母后添福添寿了。”太后这话说得句句真挚,字字恳切,平缓的语调中带些人往日暮的浅薄哀矜,若不是对着至亲至近的人,是断然说不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来。

  空阔幽敞的宫室中萦纡着薄雾般的檀香,盈在鼻尖极淡的一嗅,隔着糊在窗上的一层浅翠蒙蒙的江南烟雨纱看去,满院遍植的苍绿芭蕉、墨绿梧桐、青翠文竹经过那层细密如绡的轻纱过滤,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绿色都搅成了一片均匀的绿意空蒙,恍若一幅水墨画中任意渲染开的寥寥几笔。

  无情若草木,尚有四季枯荣。更何况是血肉之躯,七情六欲的人。时光飞逝,不觉中韶王已喊她将近三十年的母后,太后眼底蓦然泛起薄若蝉翼的湿意,神思恍然,仿佛还是那一年,她身着一袭红茜纱嫁衣毅然离去,裙裾拂过的每一寸地面皆是嫣红如血。嫣红如血的不仅是她身上的嫁衣,更是一腔经天纬地的谋略与心机。她本是为了杀戮而去,要拼的就是一个你死我活,又如何躲得过销蚀在刀光剑影中的命运。

  此时,太后勉强定了心神,面朝奕析,声音带些喑哑地问道:“母后想起件事来,今年四月间你可有记得,要去帝都城远郊的和音寺一趟?”“和音寺吗?”奕析略一迟疑,“回母后,已经去过了。”太后颔首,神容间颇为称意。太后当年从自己宫里的份例中拨出款用,在和音寺捐了一座通体纯金的宝塔,此塔高约二尺,名曰往生,经得道高僧开光,并且日夜供奉佛前浸洇熏陶祥和之气,是为拜祭已故的嘉瑞公主祈祷之用。

  嘉瑞公主逝世于丰熙十年四月十五,丰熙先帝念其功劳不输于公侯将相,开本朝之先例,特为其上尊号“镇国长公主”,在这以前未有一名公主能得此殊荣,距今已有十九年,明年方是二十年的大祭。

  自韶王十四岁起,每年四月间,太后都会令韶王亲自前往和音寺祭奠。

  “母后,可容得儿臣问一句,皇姑的灵柩已入太庙飨用香火祭祀,祖系帝谥,父皇一朝皇兄一朝接连累上尊号,母后为什么还要再另设祀台,年年拜祭?”奕析大有些不解地问道。

  太后仅是温和含蓄地一笑,如夜半湖心缥缈虚无的白烟,“母后与大长公主当年尚在闺中时就亲厚无比,自然想比旁人为她多尽一份心。”“那日你不在,母后也是白问徵云一句,谁想徵云说你正与庞雍一起。所以今日想起来要问问,到底有没有将母后多年交代的事情撂下。”太后道。

  奕析谦恭点头,道:“儿臣不曾忘记。”太后越发慈眉善目地看着奕析,伸手为他抚平衣袍上细微的褶皱,“不忘那是最好。总之,每年四月间的那两日,你要记着无论在哪里,再多的事务也要撇下,要去和音寺一趟。”奕析低头说了声是。来了这小半日,絮叨叨地说些闲话,原是正午刚过,看天光已渐渐地迫近薄暮,烟雨轻纱罅隙间缓缓地渗透进来些许绯红橘黄的霞色,掐算再过一个半时辰也快到掌灯了,奕析的神情间似有告退的意思。

  太后笑着一弹衣袖,和蔼道:“你且慢着,母后还有件事一直藏在心里,想问问你却下不定决心,当下横横心还是要说。”“母后尽管说。”奕析道。

  太后的面容倏然肃重起来,“是关于两年前定南王叛乱的事,当时也闹得惊天动地,却很快平复下去了。但离奇就离奇在定南王败退后,胤军攻入滇南城中四下搜索,都未寻见定南王的安福郡主和小世子的下落,安福郡主是女子,而小世子那时年仅一岁有余,弱女幼子,怎么可能凭空地就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到这里,太后的声音沉沉,如殿中常年焚着一炷宁谧幽深的檀香,无形无质,却一记一记落在心头,“安福郡主与小世子的失踪……与你无关吧?”话落不啻惊雷滚地,奕析脸上的血色一时消退得煞白。未掌灯,殿中光线一寸寸地黯淡下去,如逼近熄灭殆尽的一捧炉火余烬。

  “母后为什么要这样问?”奕析错愕地看向太后,勉强平复声色道。

  太后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豁亮,一贯温柔的眼眸此刻亦是蒙上了令人不敢逼视的咄咄威势,一字一顿道:“母后只问你,此事是否与你有关。”“母后!”奕析紧皱着眉,解释道:“当时儿臣远在漠北宁州,怎么可能沾染滇南之事……”“你无须跟母后说其他。若你真的与滇南之事毫无牵连,那你现在就当着母后的面起个誓,也好让母后定定心。”太后的语气是罕见地斩钉截铁。

  奕析脸上浮现几分不满之意,说道:“母后,根本就没有的事,您何必非要儿臣起誓不可?”太后神色略缓,难掩眉梢含着的惴惴忧色,她携住奕析的手,言辞恳切地劝道:“自从那事后,母后心里其实一直忧惧不已。母后知道在你年幼时,定南王膝下无子却对你甚好,也知道他年逾五十方得了个儿子……可是……可是……你万万不能跟滇南叛乱之事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要知道你皇兄最容不得这种事了!”太后最后一句话令人蓦然有些心惊,要知道你皇兄最容不得这种事了!

  “儿臣知道了,母后。”奕析声音生硬地答道,溢出唇角的一线涩然叹息,轻若不可闻,袅袅扰扰地散入满室萦绕的檀香中。

  满庭冷绿森然,幽冽深郁,偶有铿然叶落,寂寥孤清得如鸿鹄振羽之声。

  韶王走后,太后疲惫起身,却是不肯歇息,高嬷嬷跟在身后,走走停停,进了一间隐蔽的屋子。里面的黄木桌案上亮着一对蜡烛,一双白芒在暗魅中蓬蓬跃动,那样的律动恍惚是人的心跳和脉搏。她眼神茫然地看着正中那座空白无字的牌位,当年嘉瑞说得没错,何苦深陷在心魇中无法自拔,那时她是德妃,后来是皇后,如今是太后,还是做不到在牌位上写上那人的名字。

  凝视良久,太后上前执起三根香,就着烛光点燃了,高嬷嬷在旁侧静静地看着,说道:“二小姐对公主也算是尽心了。”“尘儿她……十年谋算,毁于一旦。”太后侧过脸,恻然一笑,“让小七年年都去和音寺拜祭,名义上是替哀家,却是暗中成全他为人子应尽的孝道,即使嘉瑞不曾以母亲的名分与他相处过一日……我总算对得起她了……对得起他们了……”我撑着一把乌木柄湖绿绸伞,慢慢地沿着鹅卵石铺小径走着,漫然地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池水。

  玉笙与四五个侍女皆是屏息凝神地跟在我身后。一行人寂寂无声,终于,玉笙犹豫着开口道:“小姐,您绕着千鲤池走过好多遍了,您到底在找什么?您告诉玉笙,玉笙才好帮您啊。”转首时,我惘然的目光正好对上她焦急的眼神。我木然地摇头,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找什么。仿佛是冥冥中滋生出的感觉,这千鲤池对我似乎有着一种神秘的吸引。那日在上林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幻象,红裙娇妍的少女,丰神如玉的少年,年轻的面庞带着一丝青稚未脱,映着身后大片大片流波潋滟碧池的背景,蓦然回首的刹那,恍若惊鸿的一瞥。再往深想,所有的景象却都瞬间搅匀在一起。

  我兴许是走累了,在池畔突起的一块黝青大石上坐下。早有侍女手疾眼快地铺上厚密的绣褥垫子,唯恐让我受凉。

  “玉笙。”我的视线依然不曾离开那一汪碧玉似的池水,喃喃道:“我……是不是来过这里?”这两年多来,除了奕槿之外,我极少跟别人说话,玉笙乍一听我在问她,竟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轻声道:“奴婢不是很清楚,但小姐曾是宫中的女官,许是来过吧。”我淡淡应了,坐在石上朝下看,明澈的池水中映着出一个稀薄消瘦的倒影,是我。冷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石刻的雕像。

  此时,水中一尾红鲤悠闲地游来,张开铜钱大小的嘴吞吐着气泡。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拨弄底下的池水,却被身边的侍女惊呼着拦住,“娘娘,这池水太凉,实在沾不得,您若伤了玉体,皇上怪罪下来,奴婢可是万死都承担不起!”我意兴阑珊地缩回手,那些人皆是听命于奕槿,整日提心吊胆地看着我,生怕我会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宸妃姐姐,原来在这里。”语笑轻灵,我抬首间正看见灵犀漫步走来,她今日身着浅葱绿薄烟纱衣,底下漾漾地散开翠纱凝露百合裙,臂间挽着绮罗翠软纱,素颜清净,蛾眉淡扫,一双灵眸剔透如昔,倒有三分“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的意境。

  她身量纤纤,行走时步履格外轻盈。刚刚还有些远,宛如碧蝶轻盈地穿花拂叶,不消眨眼工夫就含笑俏立在我眼前,一直安静立在我右侧的女医晦奴,苍黄衰老的脸上霎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之色。

  灵犀端详我的面庞,悠然叹道:“姐姐精神尚好,只是这面色过于苍白了。”她话落,我旁边有人的嘴中发出轻微嗤的一声,我知道那是晦奴。但灵犀真是一分都未说错,我气血亏损早不是一日两日,无奈身体孱弱,肠胃单薄,根本承受不住那些大补的药材、食材,多年来唯能循序渐进地用些温养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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