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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58章 风烟错莫雨垂垂(2)

  她笑着说起当年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派我去文锦阁当值的事。她见我只是个在及笄之年的小姑娘,心中好生诧异。毕竟我年纪太轻,就算读过几本书,到底没什么见识和阅历,在文锦阁中整理书籍,拂拂灰尘也就罢了,让我编纂大长公主的诗词,怕是难以胜任。谁想得到我虽是女儿之身,腹中所读之书不输于男子,遣词用字清新婉丽,大有当年嘉瑞遗风。

  芳芷在旁边软榻上坐着,听了忍不住呵呵笑着道:“原来湛露姑姑当年也是以貌取人。”湛露睨了她一眼,蔼然笑道:“当年五小姐刚进颜家的时候,老奴还见过呢。当初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如今也出落得这般漂亮水灵,都到可以出阁的年纪了。眼下趁着是在娘娘跟前,若是心中有了中意的人就赶紧跟姐姐说,说不定还能求得皇上赐婚呢,那才是天大的风光和体面。”芳芷俏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羞恼的神色,急得站起来跺脚,道:“姑姑为老不尊,芳芷不跟你说话了。”说完就红涨着一张脸跑向内室去了,凝玉见状,低低地喊了一声,瞧她不肯理,朝我点头辞别就动身追了过去。

  湛露指尖拈着一柄细长的金掏子,从圆玉小钵挖了一星点深绿的薄荷膏,倒在双刻蟾蜍合抱冰玉炉中,顿觉清冽的香气萦绕溢出。做完这些事,她跪在长榻前,拿起软槌为我捶腿。

  “凝玉似乎不得宠吧?”徐徐拂散开去的薄荷香冲得脑门一阵发凉,我看着那抹纤丽的身影渐渐走远,忽然没来由地说出一句。

  湛露还是跪着的姿势,仔细做着手中的活计,她的声音平稳得就像为我捶腿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说道:“静妃的确不受宠,但除她之外,宫中其余嫔妃也没有谁能真正算得上受宠。”“哦。”我低应一声,“她当年似乎是与毓妃她们一同进宫吧?”想起以前听人说过,轩彰六年时,凝玉是与毓妃林衡初、敏妃梁沛吟三人一道入宫,而这林衡初不是别人,就是紫嫣在林氏族中的侄女。相处多日,我渐渐也看出来了,凝玉虽在宫中,却形如退隐,一味地守着本身,与人无争。而奕槿好像也不曾过多留意她,此番若不是念及凝玉与颜家的瓜葛,也不会想起她来。

  湛露略略沉吟,道:“说起来慧妃对静妃还有往日的提携之恩,但是慧妃好像对她不大重视,毓妃是慧妃的侄女,性格也有三分像,慧妃对她倒是真的青眼有加。而那敏妃虽也是一力提拔上来的人,到底比不得自家亲眷。”我记得上回在家宴时像是见过毓妃,她就坐在紫嫣身边,容貌不消说是生得极好,譬如浓桃艳李,媚眼如丝,不露痕迹地深敛着那一线精明和锋芒,这般娇妩与凌厉并生的情态,与紫嫣当真是如出一辙,不愧是她手中调教出来的人。

  我悠悠地搅动着碗中的桂花冻,桂花冻色泽晶莹明透,甜香馥郁,正中静静地伏着嫣红饱满的玫瑰酱。我将玫瑰酱搅得有些凌乱了,凌乱得像是此时的心境,想起那日的她,一袭淡紫衣裙,那身清简的装束恍然还是深闺少女。她在我面前,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咄咄逼人,时而楚楚可怜。如此难以捉摸的性情,诡谲多变,喜怒无常。玉笙都被她近乎疯癫的样子给吓住,我也是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低徊良久,我终于还是问出口道:“这些年慧妃过得如何?”湛露停住手,谨慎地觑着我的神色,像是在斟酌,缓缓道:“应该是很好吧,毕竟慧妃是个绝世的人儿……还有她是娘娘的表妹,又跟娘娘长得极像……”再强烈的日光渡过月影纱,都过滤成了清疏浅淡的影子。在那一片摇曳的清光中,我的双眸映出如琥珀般的透明纯粹之色,我心中知道湛露是在顾虑着我,她小心地把握着分寸,唯恐将紫嫣与奕槿之间说得太过,让我心里吃味,又唯恐说得过于轻描淡写,让我觉得她言不尽实。

  “你只管说。”我声息淡淡地道。

  湛露面容平和,那神色如是在拉家常,“慧妃十五岁入宫,弹指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也应听人说起过,慧妃以前还有过一个女儿,就是颐清公主,可惜还未满周岁就夭亡了。她骤失爱女,自然是悲恸欲绝。当时颐清公主夭折一事牵连颇广,皇上下令彻查,就连先皇后……”说到这里,湛露顿了一下,“唉,多年在文锦阁中不见人,连说话的规矩都快忘了,现在可不能这样称呼了。”她摇着头,连连自叹道:“就是薛氏废后亦是牵扯在其中,后来薛后自尽,这事查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难道颐清公主不是因病早夭……”我听得觉得心间微寒,忍不住失声低呼。我以前只知道颐清公主是因病早殇,怎想得到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

  湛露唏嘘道:“宫中的孩子本就不容易养大。眼下过去那么多年,也不大再有人提起。据说当年掀起不小的风波,当时还是薛氏把握朝中重权,颐清公主一事调查未果,而薛后离奇身死深宫,皇上为安抚薛家,决定从薛门中另立皇后,就是薛氏的二小姐,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真的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册封前夕,就传来薛二小姐遭人掳劫的消息。如此一来,二小姐算是坏了名声,所以改立薛三小姐。可那时三小姐年仅十一岁,尚是无知幼女,但除此之外别无人选,薛家不得已也就将她送进宫来。”“十一岁?”我轻轻哂笑,“在慧妃眼中怕是成不了什么气候。”我知道,凤仪宫中那一双出自薛门的姐妹,曾被两立两废。当年立薛旻婥为后,因她是奕槿的太子妃,由她执掌凤印名正言顺;立薛旻茜为后,奕槿是顾忌薛氏庞大的势力,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所以薛氏一垮台,第二位薛皇后薛旻茜自然就被废黜,可惜薛旻茜垂髫之年入宫,未曾有过一日统领六宫,就被褫夺皇后衣冠,幽居于永巷冷宫。

  二度废后之后,奕槿不顾朝臣进谏,太后劝说,就任由凤座空悬。他说要将那个位置留给我,却未承想在这当口,出了公主府上那件事,我们之间这样一直僵持着,立后之事应是绝无可能了。

  “慧妃在失去第一个女儿后,皇上对她再怎么眷顾,还是好多年都无身孕。那时宫人都在底下悄悄地流传,说是慧妃当年生颐清公主的时候,身子受损,纵有国手在世,也势必再难有妊。”“所以为了子嗣着想,紫嫣才要安排自己的人进宫。”我思量着道。

  “或许是吧。”湛露点头,“大概离颐清公主过世有五六年后了,记得那时是轩彰七年,慧妃重新诞下一子,也就是现在的三殿下。这原是极好的事,毕竟多年求子而不得,终于遂了心愿。可是……”湛露看向我,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之色,像是不知如何启齿。她左右顾视,见俱无一人,靠近我些,细声道:“谁知道慧妃在诞下三殿下后性情大变,脾气暴戾无常。慧妃御下虽一向严厉,但她涵养功夫极好,喜怒不形于色,但那时不知为何,在漪澜宫中无缘无故地发落了不少宫娥和太监,就连平日里最倚重的毓妃和身边的黄顺人,也说不上一句话。”“她既已得子,为何会性情大变?”我指尖倏然划过檀木致密的纹理,留下极浅淡的白痕。

  湛露仅是摇头,接着说道:“皇上先前倒是不太在意,觉得慧妃不过就是产后失常。后来皇上有次亲自前往漪澜宫,也不知当时慧妃说了什么触怒天颜的话,据御前的小太监说,皇上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慧妃还因此被禁足。天威震怒之下,六宫之中无人敢劝,后来还是太后那头命人传话入宫,说慧妃到底于皇嗣有功,一切过失就不予追究,此事才算是过去。”“有这样的事,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我紧蹙着眉,低首时看到无数零散斑驳的面影映在一碗搅碎的桂花冻中,黯淡模糊,这张是我的脸,却也是像极了她。

  湛露无声无息地叹一声,“轩彰七年时,慧妃既然已诞下皇子,帝都中林氏一族又是风头正劲,而中宫空置,皇后凤座尚是虚位以待,那一时间,立慧妃为后,真可谓是人心所向。可是因慧妃性情失常一事,皇上严令示下,若有再提者一律重罚,就连先前拟定的封为贵妃都免了。”

  “后来那段日子,慧妃渐渐恢复如往日,脾气也不再那么暴烈,但是自从那次之后,皇上与慧妃之间疏远许多。幸好皇上还是很宠爱三殿下,其母失宠,他倒不受其连累。往后又有了灵犀夫人,更是冷淡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失常?”我轻轻道,紫嫣那一番诡谲的心思真是让人摸不透,眼看着一路就要封妃立后,偏偏就是她自己要断绝皇恩。她苦心孤诣,筹谋多年,不惜舍弃姐妹情谊逼我远走,不惜以皮囊色相侍君,当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却是不要了。仔细算来,她当年诞下三殿下时也不过二十二三岁,正是风华正茂、容颜全盛的大好年华。

  湛露看着我,胸腔间迸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娘娘还是像当年那样在意慧妃吗?老奴刚刚说起静妃不受宠,娘娘仅是淡淡地应了。但说起慧妃被冷落,娘娘神色似乎有些黯淡,是在为慧妃可惜吗?”我从喉底发出嗤然一笑,鄙薄之意显露无遗,然后却是默然无言。

  昨夜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打在琉璃瓦上呖呖作响。次日,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睡眼惺忪地看去,熹微的晨光透过青纱沁进来,像是密云后的月亮漏下的幽光。不知是不是因昨夜睡不安稳的缘故,醒来后觉得眼眶干涩,头脑微微发沉,凝玉拿剪子绞了两块小红圆布,敷上膏药贴在我两侧的太阳穴上。

  大概辰时,奕槿退了早朝后,命龙辇接驾来冰璃宫,他要亲自看看我。当传报的小太监进来时,我已经起身,却是懒得下地,头上贴着膏药,身子慵慵地歪在榻上。在房中萦纡一夜的沉水香未散尽,原本是极其清雅幽淡的香气,却是熏得我脑仁微涨,道:“本宫今晨起来头疼,精神不济也不想见人。”凝玉此刻安静地坐在绣墩上,倚着张红漆五蝠奉寿案子,正拿着绣件比对花样子,听到说话的响动,抬起下颌,清润的眼眸看了来人一眼,顾自垂首去做手中的事。她手腕轻动,一丝银亮的细线从绷紧的绸面挑出。

  她若有若无地叹口气,出声唤住那人道:“你等等,回话时就说宸妃娘娘还睡着,娘娘昨儿躺下得晚,夜间听着雨声睡得又不踏实,难得天亮时方眯了眼睛。”那名太监应了声诺就去了。

  我转眸看向凝玉,她扶着绣花绷子,被我的眼光一看,玉白的双颊晕开淡淡绯然。她低着头,咬一咬唇,声音细细地说道:“凝玉情知姐姐不想见皇上,若说身子不适,皇上一定不肯放心离去……刚刚凝玉擅自做主,胡言一番,还望姐姐不要责怪……”我朝她浅浅一笑,以前觉得她性子过于柔弱羞怯,想不到亦是心思细腻的女子。

  玉笙抱了个大枕头来,让我靠得舒服些。她瞥眼看到搁在案上喜鹊登枝图案的绣花绷子,稀疏地横亘着玄色丝线,不由笑道:“凝玉小姐的绣工做得极好。”凝玉赧然地道:“什么好不好的,闲时做着玩的东西,见不得人的。今日倒是让你这位绣娘取笑了。”“凝玉小姐是过谦了。”说话间玉笙斜了我一眼,笑起来道:“想小姐当年拿根绣花针都嫌费事。”我心知玉笙是在打趣我当年懒于针黹的事,轻轻哂笑,我与她素来熟识惯了,所以也不计较,玉笙见我不言语,那嘴却是益发贫起来,“夫人曾经让小姐绣一幅春风桃花,当年咱们这位相府千金,绣绣停停,从春桃谢了到秋霜降,还是没能做完。”凝玉抿一抿嫣色的唇,如是为我辩解一般,说道:“姐姐虽不喜女红针黹,但诗书却是读得多,不逊于世间男子,凝玉记得当初姐姐还指点过颜澈读书呢。”我歪在床上,却是摇摇头,淡声道:“都是积年旧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这日天气甚好,雨过天晴后,猛烈日头被裹在层云里,将炎热之意滤去大半。万千柳丝垂绦,蓬蓬盈盈的碧雾间,数剪惠风穿花拂叶,亦是染着植物独有的温润清新气息。

  我在冰璃宫中养病多日,难得出去走动,活络筋骨。这些天,原是芳芷一直在撺掇我到外面散散心,我知道她的小心思,她此番难得进宫来,皇宫中不缺新鲜奇异的事物,她想到处看看,无奈我一直病着,她是奉旨进宫陪伴我,再者宫禁森严,她也不好随意乱走。今日本要叫上她,谁想她昨晚吃坏了肚子,早晨让太医瞧了,这会儿服了药正好好在房中躺着。

  “芳芷,现在可没事了?”我问道,面临烟波浩渺的太液池,看着池畔曼柳依依,水间菡萏亭亭,馨香扑面,不由觉得近日恹恹的精神蓬勃许多。

  “芳芷身体向来很好,她只要肯安分地躺躺,就又能生龙活虎了。”凝玉答道。她触到我的手,她的手心温热软腻,而我的有些发凉,她微一蹙眉道:“这大热的天,姐姐的手却还是这样凉。”其实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听玉笙说起过,我当年尚在闺中时,就有体质虚寒的毛病。也延请过不少大夫,都说这病生在富贵里就无妨,只要日后不操劳,细心调护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一直都这样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我道,漫然看着四周之景,眼角余光扫过凝玉清雅如琼苞栀子的脸庞。其实要说容貌,应是年轻的颜凝玉更胜一筹,凝玉生得姿容纤丽,身形清弱如太液池畔一株临水而立的柔柳。她容颜温婉,眉梢眼角呈现出格外圆润的弧度,不像紫嫣那样隐现着一线锋芒,而是透出一分小家碧玉独有的清新娇羞。纵然雪肤花貌三千种,她安恬处在其中,仍是令人怦然心动的女子。

  颜芳芷仅是年少俏丽罢了,但她生性活泼开朗,一张年轻的脸庞显出几分鲜妩生动。而凝玉少的就是这份鲜活,她的安静已是接近一种死寂。她在我这里,若是我不说话,她也就一直沉默着不出声。我有时觉得闷,会闲闲地翻几页书,她似乎不喜欢诗词之类,时而看着皓空出神,或是看着庭中扶疏的花木,清丽的眉宇间含着一缕幽兰凝露般的浅淡忧愁,那时若是唤她一声,得是叫过几遭她方缓过神来回应。

  我想起以前有一次,灵犀就曾打趣过她:“静妃姐姐好静,太后曾说颐玉公主性子斯文,妹妹觉得倒是有几分像静妃姐姐的品格。今后若能像姐姐一般长成个美人样,就更好了。”灵犀是说惯了玩笑话,倒是让凝玉羞愧得满脸通红,如晓霞初凝,她看了我一眼,半晌才细声细语地道:“妹妹年轻爱说玩话,要知道在宸妃姐姐面前,自惭形秽都来不及,哪敢说是美人?”这时,听到凝玉轻声地唤我,方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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