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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63章 西门愁起绿波间(2)

  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所有神情转瞬销匿无踪,宛如朵朵清浅的杨花埋入水影,无声无息,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

  我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两个孩子,三殿下此时躲开了花架,樱若是不肯服输的犟性子,仍紧追不舍。避闪不及之下,三殿下跑向场中,那里还有伶人在表演。围观的高氏宗眷顿时发出轻微的惊讶声和嘈嘈的议论声。但三殿下正忙着顾自躲避,他行动灵活敏捷如小猴,顺势就让那汉子挡在他与樱若之间。

  青衣汉子硬生生地将耍得威势正足的铁棍停下,铁棍两头的火光也猝然熄灭。他顿时僵在场中,那张长满鬈曲络腮胡子的粗犷大脸上,露出左右为难的神色。他眼下夹在樱若与三殿下之间,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个孩子俱是出身显赫,他哪里敢不慎伤到其中一个。

  两个生相出众的孩子,尤其是三殿下高舒皓,相貌极其俊秀,明眸皓齿,透着一股子精灵狡黠,那模子生得就像是神仙洞府中的小仙童,他们中间夹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黝黑汉子,不得不说是有趣。高氏宗眷们见到这情形,又皆是哈哈大笑。

  三殿下紧紧抓住那青衣汉子衣服的下摆不放,那汉子躲避不得,粗壮如小山的身躯在此刻显得格外笨拙,只得被三殿下牵着鼻子走,帮他挡住了樱若。

  樱若急得直跺脚,恼怒得小脸通红,那丫头向来机灵,冷不防就从汉子腋下钻过去,张开两只手,直向三殿下猛扑去。

  三殿下低低地呼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开,而那时汉子略欠身,樱若恰好就扑在他身上,两只小手在他前襟奋力一抓。樱若再使出全劲也是小孩子力道,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对于一个身材魁梧的壮年汉子,就像被只小猫扑了一下。

  然而此刻,他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就在那个瞬间,众目睽睽之下,他衣服的前襟漏出一样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什,落在铺着厚厚的猩红氍毹的地上,一点声息都无。

  但在场数千上万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把匕首!身为御前表演的伶人,怎可随身携带利器?而将这等利器贴身藏掖,此人又是何等居心?

  众人霍然变色,像是中咒般钉在原地,而喧闹喜庆的锣鼓音乐,亦是如被冰封般寂寂无声,那把骤然出现在祥和宫宴上的匕首,突兀而安静地躺在猩红氍毹上,其折射出的亮晃晃的冷光,顿时煞白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脸色。

  那名青衣壮汉见到兵器暴露,索性也不再遮掩,便从原先拿在手中那根铁棍正中偏下的位置的一道拼接得细不可见的小缝中,哗地抽出一把三尺长的寒剑,脸上顿时凶相毕露,怒喝一声:“杀!”同台之人纷纷响应,从场子两侧镂空的花灯和架子间将事先藏的兵刃拔出,霎时间,猛烈的日头照得底下一片寒光泠泠,杀意迸发。

  忽然间,看台上最先回过神来的人,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有刺客!”那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呆若木鸡的皇族宗眷此刻方如梦初醒,惊惧地叫喊着四下逃窜。

  一派祥瑞的中秋宫宴上,竟然有人行刺!

  众人皆是凛凛一惊,就像是喉头被人猝不及防地塞进一大把刺骨的冰雪。那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在耳畔嗡嗡不绝,底下呆怔住的人,被猛地震醒后就霎时全部乱了。

  “护驾!”太监尖厉地号叫,分立两列的御林军振甲挥戈而入,霎时,殿中都是霍霍拔剑之声,光芒寒厉的剑锋齐出,指向正中的青衣汉子。青衣汉子身处劣势,却是面容凝肃,临危不惧,紧抿的嘴唇发出一声高亢的清啸。

  那声清啸如同信号般,刺啦一声丝帛撕裂,刚刚用来作舞的一排红色绸面花灯,骤然被利刃豁开,眨眼间,从里面快如游龙地蹿出数十名身着黑色紧身短打的壮汉,矫健精瘦,皆是黑衣蒙面,眸含厉芒,太阳穴的位置微微朝外凸起,一看就知是武艺不凡之人。

  双方对峙间,天地沉寂,樽倾酒泻,箫咽弦断,唯有杀意冷冽。

  雪芙殿中早早地就被设下埋伏,宫中之人俱是懵懂不觉,看来这场刺杀是蓄谋已久。

  其中一名黑衣人蹿出时,借着飞身跃起的力道,手起刀落间,顺势就砍到了一名御林军,那名被突袭的侍卫喉咙底闷声一响,接着瞪大眼睛扑通倒在了地上,只见银甲碎裂,腰腹间被劈开极长极深的一道口子,鲜血喷涌,混着内脏肚肠一泻流出,竟是说不出的血腥和恐怖。

  行刺之人一击得手,士气大振。剑锋冷若寒星,偏转向正中金龙大桌,他们今日刺杀的目标是奕槿!

  第一簇飞溅的淋漓鲜血,惊破了雪芙殿上的缓歌艳舞。瑞意祥和,而此刻方是屠戮的开始。黑影如剑,青影如电,仿佛天降九玄幽冥的修罗,他们离御座尚有三丈的距离,就如鹘入鸦群,就这样一路挡者则杀地猛冲过去。

  今日在宴上之人,不是皇室宗族,就是后宫嫔妃。自贤祖帝开辟东胤,高氏执掌中原已逾百年,即使边境频有战乱,到底比不得当年开朝辟代、争夺天下时候。盛世安泰下,一干宗族亲王大都养尊处优惯了,长久混迹于销金熔玉的富贵场所,生得脑满肠肥,面目臃白,此刻却都顾不上风仪,争先恐后地朝后退缩,竟没一人能出头把持局面。

  亲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些久居深宫内府的嫔妃女眷,见到这般残忍阴戾的场面,一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狼狈逃窜。

  一时间,杯盏倾碎,器皿碰撞,铺天盖地的惊喊声,震耳欲聋。御林军与刺客正激烈交锋,殿中多是皇室宗眷,刺客是刀锋嗜血的凶狠之徒,见者则杀,而侍卫却要顾及那些宗室的安全,不敢放开手脚搏斗,免不得处处掣肘,人数虽众,但却是略略落在下风。刺客轮番进攻的劲头,愈加势不可挡,眼看着朝着御座的方向移近一丈余。

  刺客离奕槿已不到两丈的距离!

  我因及早离席,而紫嫣和灵犀各怀着心思追了上来,所以我们此时身在雪芙殿边缘回廊间,离正殿较远,外侧有御林军层层把守,宴席间一片狼藉混乱,众人抱头逃窜,但一时还波及不到我们这里。

  灵犀先时来追我时,手中擎着一盏造型精雅玲珑的荷花灯,粉红薄纱笼成十二花瓣,薄纱夹层中用拉得极细的铜丝掐为支架,整盏荷花灯亭亭坚挺,栩栩如生,正中盛着一汪嫩黄鲜妍的明蜡花蕊,是河灯点火之处,不得不说是一件极尽工致的物什。

  当刺客现形,大殿内变故横生之际,灵犀正好侧着半边身子,伏在回廊栏杆上,玉臂轻垂,将那盏河灯泊在水面上,她螓首低婉,道:“这里的雪芙蓉虽壮观,却生得太密太挤,河灯很不容易荡开,让人看着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我心间凛然,眼前是如此险恶的场面。雪芙殿临水而建,除却一道玉桥连通外界,别无出路,眼下玉桥被刺客的内应截断。玉桥狭隘,外面救驾的侍卫冲破不得。纵然一时半刻还危及不到我们,要是雪芙殿上情势一旦遏制不住,我们迟早都是引颈待戮,成为刺客的刀下亡魂。

  寻常嫔妃早就吓得晕过去,她竟能在这里谈笑风生,镇定自若地放河灯,还有闲心情计较这芙蓉生得太密太挤。

  她回首看我,眼底晕染开淡薄宁静的伤楚,“婉辞是诚心想为宸妃姐姐放河灯,祈福祉,奈何还是抵不过一句‘疏不间亲’。”我此时眼神淡漠地看着她,面前的女子,琼颜玉貌为外表,至灵至性为精魂,映着身后大捧大捧、无垠无际的雪色芙蓉,她恍若就是不甚惊落凡尘的仙娥,而此刻,那场近乎在眼皮子底下的刺杀,众人惊惶的呼喊,似乎统统跟她毫无关系。

  紫嫣冷冷地横了她一眼,讥诮道:“夫人也不看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放河灯。本宫一生遇事不少,倒是难得见到能像夫人这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夫人这盏河灯若是为中秋佳节而放,看天色似乎早了些。若是为祈求皇上此行脱险而放,看情形似乎迟了些。”灵犀伸出一根纤纤指尖,轻轻揉着额角,笑意清寒道:“婉辞懦弱无用,唯一会做的就是祈求上苍保佑。而慧妃娘娘身为将门虎女,性情刚毅果敢。现皇上身处险境,何不即刻冲上去,挡在皇上面前,来一举壮烈的以身相护?刺客虽强悍难缠,但宫中御林军岂是弱旅?婉辞想着就算那些刺客舍了命,也决计挨不到皇上的御座,但慧妃娘娘前去救驾,如此英勇,皇上定是大为感动,娘娘说不定还能因此为三殿下挣得一个好前程,娘娘今后也能有大富大贵的际遇。”灵犀向来口齿伶俐,声音婉转如黄莺,一大通话流流畅畅地说下来,无半点滞碍。语调刻薄尖锐,字字句句含讽带刺。

  紫嫣深吸口气,依然还是亲厚的口气,话意却是阴冷如冰坨,她道:“夫人这番话说得极是,不过本宫一见刀剑就害怕得紧。懦弱无用之人,哪里还敢行保皇救驾之义举?夫人刚刚还说为三殿下挣得一个好前程,万一夫人口中轻巧的‘以身相护’变成了‘以身相殉’,这样一来,再隆重的大富大贵本宫也是没命消受。”紫嫣话锋一转,哼了声道:“夫人如此会为他人设想,倒不如留着这份心为自己考虑。夫人若前去救驾,如此英勇,皇上定是大为感动,夫人说不定能因此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前程,夫人今后也能享受大富大贵。夫人眼下无儿无女,日后堪忧。但夫人是深谋远虑的人,自然不用本宫提醒。想当年先帝爷的薛氏废妃隆宠无限,最后就是败在子嗣之上,而夫人莫弄得像她一样。”紫嫣提起“薛氏”这两个字时,灵犀的反应似乎格外敏感。我看到她的眼角悚然一跳,正好是生着堕泪痣的位置,她处事向来云淡风轻,仿佛万般地不在意。而我,是第一次见到她类似于被激怒的神色。

  我无暇顾上她们,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刺客初现之际,三殿下和樱若正好就围在青衣汉子身边,三殿下先前就跑开一段距离,他见机又快,当刺客亮刃时,他已一溜烟跑到舞场边缘,正抱着四殿下后退的毓妃,见状慌忙腾出一只手拉住三殿下,拖着两名皇子藏身在御林军的守卫之后,眼下三殿下大抵还算平安。

  但是,樱若仍然身处险境啊!樱若那时猛地被绊了一跤,覆面摔倒在地上,再要躲避已失了先机。她跌撞失措地坐在地上,水意莹莹的眼眸惴惴如受惊的小鹿,皱着通红的鼻尖放声大哭。任她平日怎样跋扈任性,满脑子的古灵精怪,现在她只是一个性命堪忧的小女孩。

  四下充斥着尖叫声、杯盘倾碎声、奔跑声,将她纤细惊惶的哭喊隔得支离破碎。席间的大人都在自顾不暇地逃命,哪里还能顾得上她。樱若身上穿着红绫薄衫,那抹单薄的红色,逐渐被杂乱无章的色泽所掩盖。仿佛就是一朵纤弱的红色小花,承受着无数无情的脚步践踏,最终被浑浊的尘土所湮没。

  我立刻觉得像是被蜂的尖刺蛰了一下。她那么惊惧,那么柔弱,那么无助,就像被狼群包围着的小羊,任何一枚獠牙,任何一只利爪,就能顷刻要了她幼小的性命。莫名其妙地,脑中霎时卷起一波一波的剧痛,如浪潮般汹涌澎湃,刺激着我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姐姐,不能去!”紫嫣惊叫一声,她拽动裙裾,疾步追来,急迫地想要拖拽住正要往里面冲去的我,却还是晚了一步。

  “姐姐!姐姐!”紫嫣急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在我身后高扯嗓门连声叫喊,我却置若罔闻,艰难地穿过拥堵闭塞的人潮,朝着樱若的方向跑去。

  “樱若!樱若!”在一片嘈杂声中,我大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在纷杂如潮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前进,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她的所在。

  我心神俱痛,焦虑如焚,寻找着视线中那抹纤薄弱小的红影,烦琐累赘的裙裾后摆不知被谁踩到,险些就趔趄着摔到地上。

  雪芙殿内,御林军训练有素,凭着熟悉地形和人数众多,从最初的被杀得措手不及,逐渐扭转局面,众侍卫愈战愈勇,将原本危如累卵的情势堪堪控制住。而殿外匆匆赶来援救的御林军,奋力厮杀,近乎是拼着同归于尽,最终冲破了刺客在雪芙殿玉桥设下的关卡。阻碍一被扫除,御林军声威大振,一时势如排山倒海,不可遏制。兼之内廷侍郎盛醢率将士而来,外部力量源源不断地进入殿中。

  此行潜进宫廷的刺客即使都是武艺精悍之辈,毕竟寡不敌众,眼下渐处于劣势,败局已定。就算拼个玉石俱焚,谋刺圣驾,也再绝无可能得手。

  “樱若!樱若!”我竭尽全力,朝着那红色的小小身影跑去。在离樱若约有一步时,突然间后背好像被人猛推了一把,我整个人朝前扑去,展开手臂将樱若拽到怀中,身体骨碌一声顺势滚到一侧。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截寒光冷然的剑刃,恰好就砍在我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刃口锋利,惨白如霜,映着我此刻同样惨白如霜的脸色。我还没能来得及反应,头顶就冷冷地灌下一个阴鸷的声音,“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妮子,若不是她,怎会害得咱们的计划提前败露!”不好!刺客谋刺不成,撤退之时要杀掉樱若泄愤!“住手!”我将樱若整个都压在身下,感觉到那娇小孱弱的身体在我的怀中剧烈颤抖。他们的目标是樱若,若是此时我放手,我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我不放,我就会陪着樱若一起,在劈头盖脸砍落的利剑下,当场丧命。放还是不放!无数纷纭的念头,在脑中如涣散的星芒掠过,壅塞得几乎要炸开一样。最终唯凝成一个念头:樱若绝不能死!我愈加用力地揽住她,这个小女孩仿佛天性中就与我有种莫名的感应,千钧一发之际,我根本不能,也做不到陷她于险地,弃而不顾。我蓦然瞥见身侧有一把出鞘的长剑,应是混乱中被人遗落的,我的手不觉猛地按住剑柄。抬首的刹那,唯有剑锋劈落时带起阴绝的冷光,晃晃然搅浑了周遭的所有事物,眼睛都要被这般光芒刺瞎。“颜颜!你快回来!”我听见男人低沉的喊声,喉咙间爆出的声音因急迫和忧惧,听来有些粗嘎刺耳。视线模糊间,我看见远处明黄色的身影。尽管看不清,但我知道那是奕槿,帝王独尊的明黄色。他被一群宝蓝衣饰的太监,和银白盔甲的侍卫,还有蓝与白间漫点着的华衣流彩的嫔妃层层地拦住,他们异口同声高喊着:“皇上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为宸妃涉险!”他蓬然作怒地吼道:“混账东西,全都给朕滚下去!”那瞬间,我们之间阻隔了太多太多纷纭杂乱的人影,我可以想象他惊惧到目眦尽裂的表情,最终还是遥不可及。

  劈落的剑锋,离我越来越近,我似乎都能感觉挟带着凌厉之势的剑气,在裸露的肌肤上割出细小而尖锐的疼痛。

  死亡的庞大阴影笼罩在我身上,这一刻我除了死,已是无可逃避。我拥着怀中的孩子,她一动不动,温热幼弱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这充满依恋的动作,倒让我从心底生出几分凛然无惧。

  叮!

  锐不可当的剑势,在半空遽然一滞。

  叮!

  又是一声,堪堪要迫到眼前的夺命之剑,竟倏然反弹出去。

  来不及转瞬,雪亮的剑锋猛烈碰撞,竟是如金石相击的脆响!

  我清冷而视,幽黑的眸心骤然腾起白芒两点,带起的微风拂动缠在臂间的雪丝昙花披帛,那般纯粹柔净的颜色,轻盈如云地栖落在臂上。

  性命攸关的刹那,我想起那日与韶王妃同在上林苑时,身体中出现突如其来的反常。而此刻,我感觉身体又出现那种异动,仿佛是一种隐藏在血脉肌理中奇异而微弱的颤动,瞬间就流遍全身。我不受控制地,就像完全被潜藏的本能支配着地去做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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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