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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71章 清商惊落怎堪恨(4)

  紫嫣豁开裙裾朝奕槿跪下,她神情郑重无比,隐约含着悲愤之色,再三顿首,凄声道:“臣妾今日向皇上请罪,臣妾约束族人不力,致使其犯下滔天大罪……”灵犀冷哼,说道:“慧妃真是不会挑时候,当前是怎样的情景,就算要为族人请罪,也应先放在一旁,皇上现在哪有空再去理会这些事?”紫嫣朝灵犀隐秘一笑,不疾不徐道:“此事紧要,绝不亚于宸妃与韶王一事,宸妃和韶王之间是否受人诬陷,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臣妾要禀报的一事,却是人证、物证俱全!”原本风起云涌的大殿之上,陡然再生变故!众人分散的目光,瞬间就被拉扯到紫嫣和灵犀两人身上。

  灵犀脸色登时苍白如瓷,声音中隐着一线喑哑道:“娘娘措辞请三思,一言一行,皆是能招来祸患。”“夫人怕了吗?本宫从没怕过。”紫嫣冷声质问,“夫人除了名字中有个婉,本宫还真的看不出,你哪里还配得上‘婉娩容与’这四个字!”自从紫嫣进来,我就觉察出她的手心中始终握着一物,此时她皓腕一翻,一枚碧玉鱼赫然伏在她白皙的掌上。

  灵犀见之,登时神情大骇!

  “太后驾到!”正在这时,庄严肃穆的声音破空传来。

  四扇错金嵌银的朱紫殿门再次被推开,夜间清寒幽凉的气息,骤然拂进了深广的殿宇,令人泠然一惊。像那声太后驾到,猝不及防地落在众人心头。

  谁都想不到,太后会深夜冒雨而来。她身着石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绣着青烟紫绣游鳞和一缕缕朱紫团花暗纹,家常衣衫,越发显得沉稳高雅,花白的发丝拢成低髻,因是匆忙而来,髻上两侧各压着一双嵌南珠凤凰翠簪,那颜色乌翠沉沉,一如太后此时的脸色。

  太后进来时,被人左右搀扶着,右侧是亲信高嬷嬷,这倒是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站在太后左侧之人,竟是静妃颜凝玉。

  众人狐疑的眼风顿时剌剌地刮向静妃,而凝玉跟在太后身边,只是一直低着头。皇上先时就金口玉言说过,不准以此事惊扰太后,一贯性情最为柔顺怯懦的静妃,竟然胆敢拂逆圣意,私自出宫,前往阴山行宫将太后请来。

  尽管存在诸多惊愕和疑虑,但是太后亲临,任谁都不敢怠慢,衣裙软软的窸窣声中,殿里已跪倒了一片。

  灵犀见到太后,轻唤了声姨母,正要接过手去扶太后,不料太后沉着脸,连往日的面子都不给,伸手一把将她拂开。灵犀面对太后突如其来的冷淡,脸上掠过难言复杂的神色,却不得不连同其余嫔妃一同跪下。

  太后面色沉凝,连奕槿向她见礼都不肯领受,她不说一个起字,一干嫔妃更是跪着不敢起身,大殿之中,顿时静得仅闻呼吸之声。

  当太后走过庞徵云身边时,袖底伸出戴着犀角嵌红翡戒指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色微微柔和,缓声道:“云儿,哀家当年果真没有看错你。”太后虽未再说什么,但目光一触及奕析,却是骤然严厉几分。

  太后凤驾亲临,太极宫中原本弦绷欲断的情势,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太后衰老的脸上,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是精芒掠过,逐一扫过跪在地上的诸人,“哀家多年离居天颐宫,因身子不济,对宫中的事也是有心无力。你们现在倒好,上头一来没有太后管制,二来没有皇后弹压,将那些兴风作浪的手段学了十足。往日仅仅在宫闱之中小吵小闹也就罢了,现在看来竟是一个个功力见长了!”众妃见到太后训斥,皆是又惊又愧,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太后平日温厚和静,但当真疾言厉色起来,无人敢拂其怒意。

  太后刚才叱责众妃时,声息偏急,高嬷嬷为其徐徐地抚背,此刻太后轻咳两声,略略顺缓了气。

  “宸妃。”她旁若无人地朝我走来,而高嬷嬷在旁侧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看着我,幽幽叹道:“当初立后前夕,哀家特意叫你到天颐宫中来,你还记得哀家当时说过什么吗?”太后尚在病中,精神欠佳,目光并不严厉,但是落在身上,却是如同密密的芒刺在扎。我颤颤阖眸,我当然记得太后当时说的话,此刻浮凸在脑海中,当真是清晰到连一个字都不会落下,“你要一心一意地坐好皇后之位,定不可心有旁骛!不然哀家断断容不得你!”“臣妾记得。”我苦笑,我记得太后说过,那也是她给我的最后警告。

  “唉!唉!”太后连连深叹两声,沉沉的尾音在空阔的殿中拖得益发深远,她扶着高嬷嬷的手,看向我的眼神中掺杂着悲悯和痛心,良久,她肃然高声道:“宸妃惑乱宫禁,离间皇族骨肉,祸心包藏,其罪当诛。”太后说着一扬手,只见一条三尺阔的白绫落在我面前的地上,她冷冷道:“今日哀家赐你白绫,你应要晓得好自为之。”

  太后亲自赐死宸妃,左右皆是如闻惊雷,顿时悚动不已。

  骤雨崩落,积蓄着一种狂暴的力量,肆虐着,宣泄着。而此刻,殿外的风雨声渐渐地小了下去,淅淅沥沥,却是没有止住的势头。雨水的湿冷之意,带着无数在暴雨中摧折的落花幽冷的残香,缓缓地渗进宫室,仿佛夜间游走的阴灵般,扑得鎏金铜台上燃着的烛火一明一灭,笼在红纱罩中的火焰亦是黯淡着,更加照得殿中魅影幢幢,幽昧冷寂。

  奕槿深敛口气道:“母后,此事未明,尚不可轻易处死宸妃。”“未明?”太后清冷而笑,道:“那么要查到怎样才算是明朗?逼死一个宫婢事小,非要逼死了谁皇上才甘心痛快?”奕槿闻言神色一僵,后面的话已是说不出来。这殿中,任谁都听得出来,太后这话说得隐隐带刺。

  “母后……”奕析此时跪在太后面前,面容似是沉痛,但看不清神色,他尚未开口,就被太后挡下。

  只见太后怫然作怒,厉声斥责道:“你先不用急着求罚,哀家待会自有要跟你理论的时候。若非平日轻纵无礼,不晓得留心言行,怎会被人揪住了一星半点的错处,现在拿出来拨弄口舌,混淆是非?”太后虽未明言,但那番话中句句字字皆是在维护韶王。众人听得太后这样说,登时恍然大悟。太后是笃定要护着韶王,为了平息今日之事,那个被牺牲的人注定要是宸妃了。

  “诸妃胆敢求情者,与宸妃同罪。”太后面容肃重,声威俱下。

  “太后,臣妾求您不要赐死姐姐。”静默中,轻凌的声音响起,凝玉的眼底盈着汪汪泪水苦苦哀求道。她朝着太后跪下,伸手拽着太后衣裳的下摆,清泪涟涟,身姿纤弱如风间苍幽细竹。

  太后看到她,目光一软,最终暗叹口气,道:“凝玉你是个好孩子,你快退下,哀家可以不追究你这一次。”“太后,太后……”凝玉一个劲地摇头,紧紧地拽着太后的衣角,伏在太后脚边痛哭不止。直到后面上来两名身强体壮的老宫女,硬生生地将她的手掰开,左右架住强行拖到边上去。

  “宸妃,你还不谢恩吗?”太后走近时,她身上有清冽的佛手柑香气,令人心智清明,我抬首时,恍然是错觉,仿佛一点虚缈稀微的云烟凝在太后的眉心,翳翳地衬着她难言的苦衷和心事,再看去时,她也正眸色严峻地看着我。

  我低头,看着飘落在地上的白绫,那般惨白黯淡的颜色,就像是横卧着一条僵死的蛇蜕。

  “姐姐……”紫嫣咬着唇,短短的一声姐姐唤得泣不成声。

  “颜卿谢恩。”我终于缓缓地伸出手去,捡起了白绫,轻薄如绡的质地,握在手心却有些滑腻发凉,那触感也像是握着一条表皮冰冷的蛇。

  我看着逐渐朝我走近的两名宫女,她们就是奉命来缢死我的,白绫缠绕住脖颈,然后两端用力收紧,一直勒到气绝毕命。我默然叹息,颜卿既然今日难逃一死,何必要死在两个无关人手里?我道:“太后,可否允许颜卿自行了断?”太后双眸微闭,不再回首看我。她轻点下颌,已算是应允。

  “太后能留给颜卿最后的体面,颜卿对此感激不尽。”我慢慢地站起身,跪得太久了,双腿除却觉得刺骨的酸痛,仿佛都不是我的了。微微踉跄了一下,险些站不住,我咬咬牙,还是强撑着稳住身体。

  奕槿却突然拉住我道:“母后,宸妃不能死。”太后微阖着眼,说出的话却是冷硬如铁,“宸妃必须死!”他修长瘦削的手指箍住我的左腕,手掌上有未干的汗水,触到我腕间的肌肤时,潮潮黏黏的,满心满肺地沤出烦腻和厌弃的感觉。自从看到玉笙触柱而死的一幕,我对他已是彻彻底底心灰意冷,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要再跟他有一丝一毫的沾染。

  就算是死,我宁愿自尽,宁愿赐死我的人是太后,或生或死,都不愿再和他有所牵连,我猛地甩开他,想开口,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心中凄然冷笑,原来无言以对,就是我们这种样子,爱,早已荡然无存;恨,今日也要走到尽头。我对他,就连最后的决绝,都懒得再说出口。

  我走过时,白绫一寸寸地拖过地上,恍若一道白晃晃的日影,荡荡悠悠地走向已经注定的宿命。那时,从心底抽生出一种潮凉冰冷的感觉,彷徨孤寂,无所依靠,我很久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庞大到不可抑制的悲恸在胸臆间滚来滚去,填塞得满满,心若凌迟,但痛到极致,麻木之后反倒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我想笑,那种近乎疯癫的笑,像是撕心裂肺地从肠子中翻涌出来。

  奕析跪在太后身侧,太后的手一直压在他的肩膀上。只要他略略动一下,那只手就像是发着狠,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

  我强忍着眼泪,生死诀别的一刻,我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人,却是一句话也不能说,甚至彼此相视一眼都是奢望。

  亦既见止,我心则夷。情牵一世,唯君而已。昔日誓言,十六字在此刻浮上心头,历历清晰,最终还是湮灭如尘。若能重来,我宁愿承受素魇之毒,腐骨噬心的痛苦。若能重来,我宁愿三年前就死了,颜卿在三年前就死了。而这三年来活着的是颜清羽,是宸妃,是完全按照奕槿的意愿支配而活着的一人,她不是颜卿。

  若能重来,我宁愿在他的身边耗尽最后一缕生命,穷尽最后一丝眷恋,也好过今日,不得不压抑着一腔情感,眼睁睁地看着,让这一袭背影孤绝,成为今生终结的记忆。

  现在想来,终究是不能够了。手中的白绫,轻曼密软,今夜却是能要了我的命。当我走过太后身边时,与他擦身而过,我们的目光触及,短暂得唯有一瞬,怕是我们此生最后的诀别。

  “母后,我愿代她死。”就在我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听到他极轻的声音,犹如檐底的风铃荡出的碎音,却坚定如磐石,一字一字地钉在我的心里。旁人或许还听不见,但是在那刻,我与太后正好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身侧,我们俱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仿佛被定格,他跪在地上,右侧站着太后,而左侧站着我,他正好夹在了我们中间。太后是他的母亲,他做不到违逆太后,但他也做不到放弃我。那一瞬的时间很短,却被拉得那样长,拉长成一条细细而坚韧的丝线,泛着清冷的微光,一圈一圈如蚕茧缠裹住我们,千丝万缕交织成的天罗地网,无所遁逃。太后的身子轻颤一下。不知是因体虚,还是因他的话而气极,颧骨上漫起一阵一阵的潮红之色,胸口喘息着剧烈起伏,举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我看着他,点点清泪盈睫,却是倔强得不肯滴落。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我无法控制自己眷眷贪恋的目光,回首刹那,终究还是再看了他最后一眼。“来人!”高嬷嬷惊声大喊。奕析觉得压在肩上的力道一松,抬头竟看到太后面色隐青,嘶嘶哑哑地喘着粗气,双手握拳紧捂住心口,怕是心绞痛的旧症又发作了。太后身形摇晃,双眼一眯,竟是一头栽倒下来。“母后!”他和高嬷嬷两人将太后一把扶住,嚷道:“太医,快宣太医!”一时间无人注意到我,而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白绫无声无息地滑落,殿外绵绵密密的雨丝打湿衣衫,身上透出沁心刺骨的寒意。因着太后骤然发病,整个太极宫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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