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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95章 寸心莫逆与君辞(1)

  我谨慎地训示在皓儿身边服侍的人,要留心看好了四殿下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都要有人跟从着,万万不可让他单独一人。

  皓儿虽年纪小,但也察觉得出身边的人看他比平日紧了许多。他一向活泼好动,不是安静的性格,这样被人左左右右地拘束着,当然感到不自在。他是曾赌气般直接向我抱怨,他说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管着,一点都不自由。

  每当那时,我只能温柔地抚摸他的头,看着他清澈无尘的眼神,笑意无奈,这让我如何跟这个小孩子解释,我无法告诉他,此举是为了防范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无法告诉他,他的生母紫嫣与颖妃之间的仇怨,更无法给他说清楚,此时的皇宫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一个安适的家,而是危机四伏之地。

  皓儿毕竟太小,他不懂,我也不希望他懂。何必非要在天真无邪的心上,强加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心机,于我而言,此举跟造孽无异。

  皓儿在我身边时,有时也会追问我关于樱若的事,他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樱若这个玩伴,他问我,母后,大家不是都说父皇亲自下旨让樱若给明薏姐姐当侍读?皓儿常常跑到明薏姐姐那里,为什么老是见不到樱若?樱若到哪里去了?皓儿好想樱若。

  当他一脸纯真地问起樱若,我表面上宁静地笑着,但心中亦是无奈与苦涩,樱若的安危始终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心上。要是樱若有事,我的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之中,他也是。

  黄叶儿簌簌凋落后,留下光秃秃的枝杈,映着苍莽的天幕,愈加孤峭冷寂地伸展着。转眼又到了轩彰十二年末,再过一月就是新年,这些天来雪落得越发紧,越发频繁,雪花蓬松地飞下来,积满铺着瓦楞的屋檐,和残留着些许草根枯黄的院落,阴冷地蜷缩在那里好几日都不融化,这寒气就愈加深重起来。

  今年入冬的时节比往年偏早,天气的过于阴寒多少妨碍了一些作物的秋收。此外,大概从十一月下旬开始,民间多流传伤寒之症。其最先出现在帝都城外围的曲源、桃渭一带,病情渐渐转移到帝都城中。此病不同于以往的寒症,有着极强的传染性,初得病时为发热恶风,烦渴欲饮,水入则吐,后来胃经熏灼,饮食艰难,在轩彰十二年的年末,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就像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时疫,一时间谈病色变,人人自危。帝都的各大医馆都是人满为患,从曲源等几座外城奔波迁徙来的难民,也源源不断地涌进帝都城中。

  今年帝都外围耕地因天气恶寒而致使谷物歉收,其余地方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些。官府早就预计着会有放粮赈灾之事,仓中有前些年囤积下来的存粮,应付起来,倒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这一场意想不到的伤寒,实在令那些官员措手不及。

  年岁饥馑再加上恶症肆意蔓延,往往都是天下动乱的前兆。朝廷对此绝不敢轻慢大意,此时,太医院已派出人手,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国手,调查寒症起因,寻求治愈之法。然而,由于疫情波及甚广,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遏制,整个太医院倾尽全力亦是杯水车薪。皇宫中尊者如太后和帝王,下至诸妃都焚香祷告,祈求天降怜悯于民。

  与此同时,皇宫各处的宫门都加紧了巡逻和防备,每一个人员的出入都要严厉盘查,以避免伤寒病传入宫中。

  本来临近新春,皇宫中应是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但眼下却是冷冷清清,各宫各府的主子平日里都闭门不出,就连偶尔咳嗽一声,或是轻微发热都提心吊胆,唯恐被当作感染了伤寒隔离起来。到那时候哪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旦被隔离了,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半年来,事端不断,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几经波折,后来又遇上皇帝龙体违和。原想借着这逢年过节的喜庆,好好地将宫中半年来的晦气冲一冲,料不到骤然冒出了伤寒,若是伤寒引起的病情再控制不住,难说这个渐近的大年,就要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压抑中度过了。

  鸦青色的天空撒着一把一把盐粒般的雪霰子,这日午后凝玉特意来看我,一进门就有侍女前去伺候,脱了外面罩着的石青色银鼠皮软裘,露出里面的香色斗纹锦棉衣。

  正下着雪,屋子里却是暖流氤氲。凝玉睫毛上留着些细碎的水珠,朝我道:“外头可冷了,还是姐姐这里暖和。”我携住她的手挨着金钱蟒暖榻并肩坐下,清淡笑道:“这天是冷了,你平日里要注意着些身体,无事也不必在外面走来走去,毕竟现在这时候不同往常。宫外的伤寒如今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晓得,但眼下这宫中却是到处人心惶惶。本来冬日里不慎受着风,或是冷暖不调了,有个头疼脑热、咽痛鼻塞的,也都是常有的事,但让这场伤寒一闹,各宫主子都不敢言语了,生怕跟外头的伤寒扯上一星半点,要是因此被关了起来,这冤屈说不定到死都洗刷不清了。”“凝玉知道了。”凝玉点点头,她的目光在铜鼎透出的融融红光上停了一下,似有似无地叹气道:“主子们倒还好,大不了躲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罢了。难为的还是底下那些要劳作的宫女太监,这天气虽冷,但上头一堆的主子,宫里不能没有服侍的人。”凝玉如是于心不忍,纤秀的双眉微蹙道:“姐姐,我听说浣衣局那里已经有好几个宫女被赶了出去,都是因为怀疑她们染上了伤寒。太医院正忙着,无暇救治那些人,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赶出宫门,那些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岂不是太可怜了?”我眸色澄静地看着面前面容含愁的女子,如洁雅的水仙花凌空绽开一束,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并不奇怪。凝玉向来就是这样柔软的性子,最见不得残忍的事。在她看来浣衣局将那些患病的宫女驱逐出宫,实在是过于无情和冷酷了。

  我漠然一笑,仅是淡声道:“若顾得自身而有暇,再顾他人吧。”她叹息时,不经意地,秀婉的脸庞上神色微微一黯。但她眼底随即浮起先时的笑意,朝我说起另一件事道:“姐姐,颜澈和芳芷已成婚了,他们原想亲自来拜谢姐姐促成良缘,无奈这段时间,宫中对于进出都看守得极紧,故眼下是不能来了,大概得等到以后。”想想自从上回赐婚之后,也有几月未见过他们,但听得芳芷和颜澈一切安好,我亦是欣然一笑,于是道:“我不过给了个顺水人情罢了,拜谢也不必,只望着他们莫辜负了彼此就好。”就这样与凝玉闲闲地说了会话,我嘱咐了她几句后,也就各自散了。

  我靠在软榻上坐得乏倦了,就站起身,隔着琉璃窗看院中的雪景。午间还是淅淅沥沥地飘洒的雪霰子如今汇聚成茫茫大雪,远处的宫室都被雪覆盖得露出隐约的轮廓,高低起伏的屋脊如同群山绵延。天色晦暗,幽微的天光照在洁白的雪地上,却是反射出清明的雪光,如丝化雨般地透进蒙着厚厚棉纸的内室。

  我默然站着许久,心中思忖着些旁的事情。想想也觉得有些奇怪,灵犀自有孕之后,一直安安静静在甘露宫中,当初费尽心思夺来的中宫实权,现在又恹恹地推给旁人。灵犀表面上看一副避世幽居的样子,但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生得那般强悍心性,不是什么消极软弱之人,何况她手中已有了一名现成的皇子,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都是一条皇家血脉,虽说炼丹出现意外,但并不足以撼动她的地位,总的来说,眼下正是她形势大好的时候,不应消极,也绝没有理由消极。

  就这样静静地快到日暮了,笼在白狐手抄中的暖炉温度有些冷了,有侍女将刚刚添满炭火的另一个暖炉递过来,我略略抬眸,如是无意地问道:“四殿下呢?本宫好像一整日都没见过他。”如今宫外的伤寒病闹得那样厉害,几位皇子的功课早就停了,不必日日去上书房。皓儿对于那些文字死板的经书子史,着实厌恶得很,这样一来自然高兴。但我还是吩咐了宫里人,现在这般的情势,要他好好地留在凤仪宫中。

  那侍女听到我问话,低声回答道:“回娘娘,奴婢不知。奴婢即刻就替娘娘传唤在四殿下身边的莲心,莲心是服侍四殿下的人,应该最清楚四殿下的事。”我微微颔首,还未等将莲心唤来,就看到湛露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她神色忧急,顾不上请安就道:“娘娘,您快去看看四殿下吧。”我顿时升起不祥之感,声音一紧道:“怎么回事?四殿下怎么了?”“四殿下像是病了,这时还正发着热。”湛露垂着布满皱纹的眼,连连摇头道,“老奴一时也说不清楚,娘娘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心底轰然一震,病了?发热?这时,只听见哐嘡一声,手中的暖炉滚出火亮的炭球落在地上。

  “皓儿,皓儿。”我心急如焚地赶到皓儿的房间,蹲在床榻前,看到他正躺在床上,两边的眼睑微肿地耷拉着,眼睛半阖半开着,秀气的五官蹙在一起,像是极难受,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烧得红彤彤,令人感觉说不出的怜惜,我用手触他的额头,登时大惊,果然是滚烫的。

  “皓儿!”我攥紧他一只小手,急切地唤了他几声,他现在整个人发烧烧得昏沉,但还听得见,声音低弱,近乎轻不可闻,“母后。”湛露重重地跺了下脚,咬咬牙劝我道:“娘娘,您不要太担心,太医随后就到。”我恍若未听见湛露的劝慰,怀中抱着皓儿幼弱而发烫的身子,低头看着他潮红的小脸,觉得愈加心疼,我将下颌一抬,眼眸含着厉色地扫过房中诸人,冷声道:“四殿下怎么会忽然成现在这样,你们这些人又是如何伺候的?”我平日里处事淡漠,极少有疾言厉色。他们见我动了真怒,一个个都被我此时的气势威慑得扑通跪倒,顿时房中就跪了满满一地,浑身打战,不住地朝我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湛露轻轻皱着眉,扶着我的手臂低声道:“娘娘息怒。”先时的怒意略略消散了些,我吐出口气,放缓了声息,朝着满屋子的人道:“全都给本宫跪着,本宫问完了话才准起来。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四殿下好端端的在宫里头,怎么会忽然病得这么厉害?”一名太监吓得噤若寒蝉,惴惴地磕了一个头,脸上苦蔫蔫的,胆战心惊地答道:“回禀娘娘,其实四殿下午间的时候就出过凤仪宫了,回来时整个人就开始发热,后来就成现在这样了。”我一听有端倪,就示意那人接着说。他咽了口唾沫,道:“当时娘娘正与静妃娘娘说着话,四殿下就逮到那空当跑出凤仪宫去了,咱们做奴才的哪里敢大意,赶紧在后面跟着。但四殿下实在鬼灵,后来……”我摆手将他的话打断,听他说了这么几句,我已明白过来,皓儿这孩子应该就是趁着我与凝玉说话的工夫溜了出去,后来不知怎的让他甩掉了跟从。念及此处,我心间略一沉吟,脱口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寻到人的?可有见到四殿下跟什么人在一起吗?”“回娘娘,大概是在宫门附近。”那太监用力拍着脑门,露出一脸的悚然之相,思索着道,“至于跟什么人,若是奴才未看错,好像是三殿下吧,后来让甘露宫那里的人带了回去。我的天哪,这两位小祖宗真真是太顽皮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宫门那里出入的人员混杂众多,多危险啊!可着实将奴才吓出一身冷汗!”我听到他这样说,脸色登时白了一分,握住皓儿的手也忍不住猛地一抖。其他人都以为我是在恼怒皓儿的顽劣,只有湛露察觉出我神色中掩藏着的震惊与骇然,她朝我摇了摇头,想说却未说什么。

  皓儿当晚高烧不退,额头滚烫,四肢却是冰凉。宫人们将窗户关得严实,不让一丝风吹进来。喉咙潮热高肿,难以吞咽,莫说药了,就连水都喂不进去。宣来的太医一个一个轮着看了,回报时都说四殿下脉象微细,沉而虚浮,但不敢妄下定论。就这样挨到最后,一位太医终于颤巍巍地说出两个字:伤寒。顿时,满满一屋子的人全部霍然变色。

  皓儿那天去过宫门,说不定接触到了一些出入皇宫的人员,伤寒之症泰半就是因此得来。这是皇宫中首次确诊有人感染伤寒,消息一经传出,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宫廷一时间更是惊惧不已,伤寒是如何厉害的病症,万一在宫中蔓延开,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即使皓儿贵为皇子,但依照眼前的情势,是断然不能再留在宫中了。宫中已决定,暂且将四殿下送到位于帝都北郊的蓂山行宫调养,待到他病愈后,再行接回皇宫。

  上头的主意已拿定,此事再也无法更改。自皓儿出事那日起,我整副心弦就一直紧紧绷着,我知道皓儿患病一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在暗中设计他。皓儿身边的太监说过,在那日好像看到了三殿下与皓儿在一块,如果是三殿下,他一个小孩子不可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机,必然是谁在背后指点过他。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灵犀。

  我心底生生一激。灵犀,果然是狠辣的女子,她安稳地坐在幕后,暗中却不动声色地借助三殿下来除掉皓儿。此举若能成功,一来灵犀协助三殿下报了杀母之仇,可以由此收服了三殿下,令他对她死心塌地效忠;二来皓儿若真的有所不测,灵犀就能更进一步地掐灭让紫嫣东山再起的可能,真是一箭双雕的计谋。我冥冥中早就料到凭灵犀斩草除根的作风,不会轻易放过紫嫣在宫中留下的唯一血脉,不过到底还是防不胜防。

  眼下,皓儿孤身一人远在蓂山行宫,他尚是稚弱的幼童,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又没有人能在他身边护着。若有人此时要取他的性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算皓儿死在行宫中,也只要以伤寒病发,药石无灵而早夭的说辞回报到宫中,况且人各有病,生死由命,死于伤寒是根本无可追查的事。

  我愈想愈觉得心惊,觉得害怕,皓儿是紫嫣的亲生儿子,要是他在宫外遭人毒手,要我将来如何面对紫嫣?

  然而,我再忧急如焚,也是毫无对策,心想着若是云嬗还在身边就好了,云嬗精通药理,肯定能治好这伤寒之症。我想尽办法传消息出去,将此事知会在宫外的紫嫣,要她万万留心着蓂山行宫那里的风吹草动。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在凤仪宫中日日都坐卧不宁,茶饭不思,担心着皓儿的近况。大概七八日后,有太医回禀说,四殿下的病稍稍有所起色,但是病情反复总还不见大好。

  砰,茶盏清脆地打碎在地上,冷却的茶水登时四溅开去。

  “姐姐,姐姐!”凝玉心神俱惊,冲上前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看着我霎时间苍白如纸的脸,一时间吓得六神无主,几乎带着哭腔喊道:“姐姐,你怎么了?”我虚弱地倚在她的怀中,看着明眸惴惴如小鹿的她,想要朝她轻轻一勾唇角而笑,令她安心,却是抑制不住,猛地咳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宛如一树盛绽到浓艳的蜡梅,星星点点地喷在她的衣襟上。

  “姐姐。”凝玉见到这般情状,更是骇得肝胆欲摧,双唇哆嗦着,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姐姐,怎么会这样?你的病不是好了吗?”凝玉此时已是心绪大乱,我心里却是异常冷静,极力地将一口涌上喉咙的腥甜硬生生地逼回去,颤颤地从身上摸出云嬗留给我的药,倒在手心一股脑地全咽了下去,过了片刻,血才止住了,整个人也慢慢地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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