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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100章 就中更有痴儿女(2)

  话说到这一步,在场的人都看得出,皇上与韶王已是彻底地决裂了。凌晨将尽,明日的阳光在等待着喷薄而出的一刻,但是势如绷弦的观贤殿中,今晚的结局只能是两个:一个就是重演三十年前的一幕,就像丰熙帝杀掉晋王那样,轩彰帝今晚将杀掉韶王;另一个,就是韶王能侥幸逃出宫去,或是起兵造反,或是当成朝廷要犯被一生通缉。

  绝不会再有第三个结局,绝不会!

  但是看眼前的力量对比如此悬殊,出现第二种结局的可能怕是微乎其微。几乎是同时,众人头脑中都凛冽地塞进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韶王必死!

  “皇兄,你要杀我吗?”奕析神情宁静,仿佛是在谈论他人的生死,与己无关,“在皇兄眼中,我非死不可,是因为颜颜,还是别的?”“闭嘴!”奕槿额角青筋累累暴起,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逼出,“朕不允许你叫她颜颜。”奕析仅是浅浅而笑。他虽未说话,在奕槿看来,却是一种无言的挑衅。奕析得到的是我的整颗心,乃至整个灵魂,他永远都无法插足。想通的一刹那,奕槿阴晦的面容变得赤红泛紫,犹如充血。

  “我从未想过要跟皇兄抢过什么,包括皇位,包括颜颜。颜颜十六岁时选择了皇兄,当她对我说出那句‘先入为主’的时候,我就决定放弃了,因为我尊重她的选择,也因为我相信皇兄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但是一转身你就把她推到别人的怀中,她生得这等刚烈的性情却被迫和亲,内心是怎样的屈辱和不甘?你可知道她在北奴先是割腕拒婚,后又一病四年,以及后来遭受的种种磨难?”奕析的声音无悲无喜,“后来我与她失散,再会时她却成了宸妃。我没有怨过皇兄,只因为皇兄并不知情,她失忆后更不知情,所以我情愿再次选择退出,可是皇兄扪心自问,你做了什么?利用安福郡主陷害我谋逆?令我自残经脉武功尽失,下半生如同废人?这些我都忍受了,可是皇兄再扪心自问,你又做了什么?”奕槿一时语塞,竟是说不出话来反驳他。

  “皇兄你竟如此逼我!”奕析淡然扫视四周,风云不惊地看着自己身陷重重包围中,在身形矫健的侍卫手中,一柄柄寒光凌厉的刀剑举起,只等着高位上的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磨刀霍霍,向着金龙御案的右下首,向着那个长相俊秀的男子杀去,他武功尽失,双腿残废坐在轮椅之上,旧日的重伤还未痊愈,面容和身形显得那么苍白羸弱,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每一分晃晃的刀光,都堪堪地折射在奕析寒星般的眸子中,仿佛要将什么东西彻底铰碎,他顿时喟然长叹,语意间不经意地浸染了哀恸与悲凉,将近三十年的手足情谊竟这般不堪一击,那些说出口的话与其是对兄长的指责,倒不如是在说服自己,放下对亲情的最后一点幻想,放下吧,狠狠心放下吧。

  “皇兄你竟如此逼我。”在场诸人,有颇受奕槿倚重的朝廷重臣,也有效忠于奕槿的绝命死士。他们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韶王,韶王说话一贯犀利简洁,但今日将这话整整重复了两遍,皇兄你竟如此逼我?谁都不知道韶王这话有何深意,只当他是困兽之叹,在命途将要了结之际,将一腔悲愤与激昂统统化作这八个字。

  “奕析隐忍至此,自认无愧于父皇,也无愧于母后,于兄弟情分上也是做得足够了。”奕析重重地咬了下唇,他容色极其苍白,仅有唇因用劲噬咬而鲜红如血,“既然皇兄非要走到煮豆燃萁的一步,也就莫怪臣弟不再念着往日的情面。”此言一出,四座哗然,多是鄙薄不屑之声。奕槿阴鸷的脸上亦是扯出一丝讥诮的冷笑,韶王已陷入重围,仅凭着身后那几名貌不惊人、力不压众的侍从,他难道还会有反扑的机会吗?

  然而,韶王俏拔的眉峰挑起清冷之意,修长而苍白的手掌轻轻拍在面前的宴桌上,那一掌无丝毫的霸力,兼之面目温和,倒像是在轻柔地呼唤钻在桌底下的小动物出来,“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还是出来吧,被本王当头淋了三杯滚烫的热酒,滋味应是不错吧。”此言一出,四座再次哗然。韶王所在的宴桌之下,竟然藏着人,难怪整张宴桌从头到脚都要用紫绒锦盖得严严实实,但还是被韶王敏锐地察觉了。韶王先时用炭火将酒煮沸,又仰天覆酒,这些看似无理至极的举动,只是因为韶王发现他的宴桌下,窝藏着一个意欲趁其不备而偷袭他的人。

  这果然是韶王的性格啊,明知有诈,索性将错就错,用滚烫的热酒狠狠地挫了一挫暗伏杀手的锐气,同时,也挫了一挫皇上的傲气。自韶王进这观贤殿起,韶王与皇上间一场不着痕迹的暗斗中,皇上虽未落下风,但此时被揭露出来,皇上的颜面上挂不住是肯定的了。

  奕槿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了,就在这时,听见利器清啸的声音,宴桌一侧的紫绒锦被霍然划开,一个精悍的人影如离弦之箭朝着奕析射去,那人目光如电,手执一枚三寸短刃,此招暗潜已久,是舍命一击,是必死之技。

  奕析谈笑自若,说道:“看看你这满头的火燎泡,还真是一块难得的硬骨头,明明烫得很疼,就是死咬了牙不肯哼出一声。”

  我心底一惊,但是想到奕析既然放任那人在他桌底下钻了那么久,就必然有应对他舍命一击的办法,心里倒也安定几分。只见奕析面色沉冷,借着袖口一掩,已将随身防卫的一柄短剑握在左手中。

  但是,令我想不到的是凝玉啊,凝玉自斟酒后就一直站在奕析身边,不曾离开,那人突袭奕析的时候,她忽然尖叫一声,竟伸手在奕析的轮椅扶手上一推。轮椅带着奕析的整个身体都偏转了方向,他原本是正面迎敌,剑在左手,格挡住他的三寸短刃应是不成问题。而如今被凝玉猛地一推,他已是侧身迎敌,远不如从前灵活的右手,就这样暴露在突袭者的短刃之下,这本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奕析显然已失去先机,突袭者阴恻惨笑,手中刃破空而至,纵然反应再敏捷也是枉然了。

  我不禁瞳孔紧缩,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与此同时,宴桌的另一侧,竟又有一名精悍的人影冲出,手握一枚三寸短刃朝奕析刺去,动作与刚才那人一样快、一样猛,这回奕析是真正的腹背受敌了,后起的那名突袭者正好迎面攻来,奕析此时已不能多想,顺势挥出短剑将其格挡,第二人被割中手腕而一击打退,但是第一人却迟迟不刺上来。

  奕析顿时觉察不对,转首时,却看到那抹绯红的纤细身影,宛若劲风拂落的花瓣朝着他的方向缓缓倒下,而她的胸口正好插着那柄短刃,殷红的血流不住地涌出,胸口的血晕渐次四散扩大,比她身上的绯衣还要鲜红。

  奕析的脸色瞬时煞白如纸,为什么那枚先至的短刃没有刺进自己的身体,是因为这个体态柔弱的女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冲上前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下了一剑。

  “杀!”御座上的人面无表情地下令,原本严阵以待的侍卫统统冲了上来。这时,殿中响起一阵风声呼啸,平白又多了不少人影,都是奉命保护韶王,与那些人冷冷地对峙着,片刻间大殿中就亮起一片刀光剑影,双方的人缠斗在一起。奕析今晚既然敢来赴这个鸿门宴,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然而,看着凝玉重伤倒地,我头脑里轰的一声,再无暇顾及其他事,也顾不上会因此暴露身份,只知道疾步朝着凝玉的方向跑去,“凝玉!凝玉!”就在凝玉坠地的刹那,奕析从轮椅上站起将她扶住,韶王的双腿并没有残废,而且韶王阻挡下那一击狠辣的偷袭时,剑招凌厉准密,哪里有半分武功尽失的样子。可是,眼下观贤殿中杀声不止,兵器相见,情势亦是足够混乱,已没人有心思再去管韶王伤势的真假了。

  “凝玉,凝玉!”我惊慌失措地跑到他们跟前,看了一眼就吓得怔住,那枚短刃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凝玉胸口的位置,而且尽没而入,只余剑柄还在体外。她伤得太过严重,鲜血从那个致命性的伤口中源源不断地激涌而出,如此大量的失血,她的脸色应是极其苍白,但是她消瘦的脸颊上却浮起朵朵绯红,就如她身上的衣衫般,就如她心口涌出的鲜血般,绯红欲燃,仿佛是碧落之上盛绽出的绝世火烧云。她吃力地睁眸看着奕析,唇瓣颤颤地勾出一缕笑来,极是安心,极是满足,极是释然,就如春风回暖,暖阳融然,菩提花开。

  我霎时愣住,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一刻,以往那些呼之欲出的疑惑终于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她多年来自甘寂寞,情愿将绮年玉貌空空抛掷,也不愿拿出一分心力去求取君王的宠爱?

  为什么在他在太极宫中遭遇险境的一夜,向来最胆小怯弱、事无主见的她,能一下子拿定那么大的主意,冒着重罪擅自出宫去请太后?

  为什么她不惜以血肉之躯,为他挡下那一枚夺命的三寸短刃,纵然身受重伤,睁开眼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他无怨无悔地微笑?

  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为什么,答案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只因为她爱他,颜凝玉她爱高奕析这个人啊!

  凝玉艰难地看向我,笑道:“姐姐刚刚一定被凝玉吓坏了吧?以为凝玉要帮着皇上谋害王爷,是因为宴桌下的埋伏设了两处,王爷纵然能避过一个,也断然避不过第二个,所以……”她忽然咳了起来,后面的话已是说不下去。

  奕析神色沉痛,缓声道:“就算刺中又怎样?那也不值得你用身体来挡。”我慢慢觉察出凝玉的不对来,她脸上最初火烧云般的红晕退去后,整张纤秀小巧的瓜子脸显得异常惨白,更加骇人的是,眼角和唇角竟然泛出幽森的浅碧色。不好!原来短刃上有剧毒。

  “短刃上有剧毒。”果然,凝玉将我的猜测给真真实实地说了出来,目光悠悠地看着奕析,因为伤重加上毒发,她现在连开口说话都变得格外费力起来,但是这句话,她说得极其肯定,一字一字地回答他:“值得,我曾向上苍祈求,愿折寿十年换你的平安,愿牺牲一己之身换你的命。只要是为你而做,都是值得的。”我想起那日不经意间撞见凝玉在祈祷上苍,她支吾着说是为皇上而求,我心知她有意隐瞒,也就不刻意去追索,直到今日才知道,那个值得凝玉甘愿为他折寿易命的人,就是奕析。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柔弱的脸庞,绣面芙蓉般清丽皎然的容颜,一双黑白分明的莹莹眼眸,凝望奕析时流露出无限眷眷温婉的情意,让她消瘦的脸庞在刹那间迸发出妩媚娇妍的美丽,那种因爱而生的美丽明艳到令人无法直视。

  我抱着凝玉的手臂渐渐有些僵硬,谁能想得到呢,这个外貌纤弱如一朵水间绯莲的女子,一旦爱了,骨子里竟也藏着这般坚强刚硬的心性。可是现在,我不在意这个了,心里唯一想的就是凝玉的安危,我焦急道:“凝玉,你伤势极重,再不就医就危险了,我要马上带你去找云嬗,她一定有办法的。”凝玉朝我摇头,黯然说道:“姐姐,剧毒入心,已没有办法了。”奕析蹙眉道:“先不要说话了,所有的话等到救回你再说好吗?”凝玉看着奕析,她的声息如叶尖沁着凉意的脆弱露珠,哪怕一丝光一丝热都会令她形神消散,凄凉地笑道:“王爷,凝玉已经没有来日了,为了让凝玉死后无憾,你让我把话说完好吗?”凝玉此时的样子任谁都不忍心拒绝,我们短暂地相视一眼,奕析点点头,和声道:“你说吧,我都听着。”凝玉的脸色愈加惨白,躺在我怀中就如一团白雾凝成的幽灵,她幽幽说道:“王爷你不知道吧,自从十多年前,在颜家的后院中见过你第一面后,我的心便属意于你了……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姐姐。姐姐当年不过是一句跟你赌气时的戏言,我却从此一头栽进去,再也出不来。”我与奕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倏然一震,我们都清楚地记得当年的事,凝玉刚领进颜氏家门之时,底下人都说她的眉目生得有些像我。我在回绝奕析待我的情意后,不知是心存愧疚还是想要补偿,曾半开玩笑说过要将这位与我有一分相像的妹妹嫁给奕析,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句无心之言,竟然误了一名女子的终身。

  我感到喉咙一时喑哑,而凝玉还在继续说,带着轻俏的哀愁,“姐姐远嫁后,太后曾在一次府眷的宴席上偶然看到了我,太后当时就十分惊异,说我竟长得有些像颜卿姐姐。太后曾有意将我许给你,但是你却拒绝了。”说罢,她眼底涌出莹然的泪光,因中毒已深而染着浅浅的碧色。

  奕析讷讷半晌,面对一名女子这般磅礴似海的情意,他还能躲得到哪里去?轻叹着开口道:“我当年若娶你,也不过是把你当作颜颜的影子,从略微相似的眉眼中寻求一点对故人的追忆。于我而言,或许是能缓解一时的痛苦,但是于你,却是误了终生,所以我那时才会劝你,与其跟着我空耗一生,倒不如另觅好儿郎,只是不想误了你。”“没有人误了我,是我自己的痴念,误了自己。”凝玉低泣着,泪珠顺着她姣好的脸滑落,悬在尖尖的下颌上一坠一坠,“我回拒了许多上颜府提亲的人,后来慧妃要我进宫,我心里并不想去,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我当时想着,如果我嫁入官宦府门,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想着如果能进宫,我好歹都能在每年的中秋、除夕看到你,尽管说不上话,尽管有时只能远远地瞧见一眼,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禁为她这种天真又卑微的想法感到心痛,情之一字,到底是世间人最看不透之物,人们宁愿为它疯狂,宁愿为它倾其所有,宁愿为它付出任何代价,这么多年来,凝玉一直活得都很隐忍,极力地隐藏着心底的秘密,她小心翼翼地爱着,明知悖逆礼法,却仍然不得不爱着。

  凝玉眼角含着泪,喃喃道:“我晓得自己这样太傻,太痴狂……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奕析沉默着,却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他神色为难,就算刚刚面对奕槿的步步紧逼,以及藏在宴桌下的一双招式凌厉的伏击,他都不曾这般为难。

  而我亦是沉默着。

  “姐姐,”凝玉是心细的女子,她察觉得到我的失神,她看着我,唇瓣吃力地翕合,说道:“凝玉确实喜欢王爷,但是凝玉从未想过要取姐姐而代之,凝玉也从未因此而怨恨过姐姐,因为在王爷的眼里,姐姐是没有任何人能替代的。”我感到胸口疼痛得将要窒息,下意识地拥住她纤细伶仃的身躯,冰凉的额与她的额贴在一起,一时涕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凝玉诚然深爱奕析,她的用情,她的执着,她的坚韧,甚至她的牺牲,无一不令我感到震撼。但是她真的从未做过一件伤害我的事情,以前,诸如薛旻婥、绮娅、芙娜、丹姬,她们都对我怨毒至极,恨不得亲手杀死才好,但是凝玉始终以她的善良陪在我的身边,静静地为我们做着一些事,却从不为自己索求一丝一毫。

  想到这里,我益发觉得心里大恸,我记得她曾说过一句话,落寞消极中却透着一种禅意:要知道这世间两心相悦尚不能在一起,更何况仅是一厢情愿。

  两心相悦尚不能在一起,她是在感慨我与奕析;更何况一厢情愿,她是在感慨自身。她是如此性灵之至的女子,她看透了,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将自己的感情划定为是一厢情愿,但她又看不透,情愿在这一厢情愿中沉沦下去。

  凝玉的心脉越来越微弱了,刚刚那么多话,再加上情绪的大起大落,使体内的毒素更加快速地消耗她为数不多的生命,她目色微莹,就这样痴痴地注视着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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