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当廖北北醒来时，她已躺在唐烨华的床上，当然，唐烨华不在屋中。

　　昨晚，她奔走于复印室与唐烨华的卧房之间，文件发了一份又一份，改了又改，总之，折腾到天亮才容得喘口气。

　　她记得自己坐在沙发上休息，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更不知道醒来时为什么会睡在大老板的床上，不过衣着完整，显然只是纯粹的睡觉。

　　另一边，和煦的阳光照在一对修长亮眼的人影前，唐烨泽弯身捡起一只贝壳，随手把玩。唐烨华双手插兜，信步前行，视线始终不愿落在辽阔的海面上。

　　“你在晨会上的提议有问题，有海何必在建游泳池？费时费工，多此一举。”

　　唐烨泽对唐烨华擅自改动建造方案的行为提出异议。

　　“游泳池容易管理，海你能控制吗？万一闹出人命谁负得了责？”唐烨华早料到弟弟会投反对票，但是为了将伤亡降到最低，此方案势在必行。

　　“购买别墅的意义就在于接近大自然，何况游泳池也会发生事故，你把整片海封起来还是海滨浴场吗？”唐烨泽就事论事。

　　“我又没说都封锁起来，喏……”唐烨华指向前方，“沙子留下。”

　　唐烨泽睨了大哥一眼：“爸叫你来是为了协助招标不是破坏原有图纸，你也快三十岁了，别这么情绪化行吗？”

　　“谁情绪化了？我是经过多方考虑才决定封锁近海，可以建造海底隧道，海洋生物馆，水上游乐园，就是不能让购买蝶恋别墅区的业主在唐氏的土地上出现半分差池。”唐烨华一脚踢在松软的沙滩上，厌恶至极。

　　唐烨泽长吁一口气：“意见不合，等爸定夺吧。”

　　“我在来之前征求过爸的意见，爸说不参与整个改造计划，叫咱俩自己解决。何况就这点事你跟我叫什么劲？”

　　“那猜拳。”唐烨泽抬起手。

　　“神经病，几十亿的工程靠猜拳定夺？你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唐烨华揉乱了弟弟的头发，粲然一笑。

　　唐烨泽可没打算就此放弃，他躲开哥的“魔爪”，戳向唐烨华笔挺的西服：“你也不嫌热？放松点，既来之则安之。”

　　唐烨华打量一身与自然界格格不入的穿着，揭开西服扣，边走边说：“刚见面就吵架多不好，说点高兴的事吧。”

　　唐烨泽应了声：“我见到爸给你选的结婚对象了，挺漂亮的，她借走了我的游艇。”

　　“你说王雪曼？这事值得高兴吗？”唐烨华绷着脸问。

　　唐烨泽耸耸肩：“你喜欢就好。”

　　唐烨华嘴角一抽：“我指的不是王雪曼，昨晚捡了一个女人，”他嘴角染上一抹笑意，“你可能不相信，那女人让我想起咱妈，可爱得没话说，哥对她怎么说呢？……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打算认真追求一回。”

　　他从不避讳在弟弟面前聊感情。

　　唐烨泽微微一怔，调侃道：“我发现你的恋母情结比我还重。”

　　唐烨华一笑置之，他承认恋母情结严重，但除了唐烨泽之外，没人知道他会因为某个与母亲相似的细节而真心喜欢上一个女人。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位年轻教师，但是那位老师已经结婚了，唐烨华却不顾及他人的眼光，疯狂地追求女老师，女老师抵不过他的追求攻势，真的有些动心，但是最终，女老师在经过一番思想争斗之后，还是选择了丈夫，甚至哭着给他跪下，恳求他不要破坏她与丈夫的感情，他这才忍痛放手。

　　目睹全程的唐烨泽，其实蛮震撼的。

　　“你对那女人应该没什么印象。哦，你有印象，我前几天跟你提过，就是在员工大会上出洋相的销售小姐，叫……”

　　“廖北北？”瞬间，唐烨泽笑容全无。

　　“呵，没想到你还记得她，就是廖北北，”说着，唐烨华转身看向宿舍楼那边，“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误打误撞见到她，却勾起我许多回忆，就像是遇到相识已久的情人。”

　　唐烨泽注视着哥眼中的笑意，不知多久了，大哥再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来，真诚友善得都不像他认识的大哥了。

　　那种表情，就像大哥当年兴冲冲地告诉他，爱上女老师时的神态是一摸一样的。

　　他们没在说什么，继续前行，各自怀揣心事。

　　细软的沙粒牵绊着唐烨泽移动的步伐，心情陷入流沙，逐渐沉重。

　　“哥……”

　　“怎么？”唐烨华捡起一颗石子，抛出掌心，只见石子在礁石上轻盈跳跃。

　　唐烨泽抿了下唇，从小到大，向来对任何事都追求霸道的大哥，却可以把最心爱的玩具送给他，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大哥会拍着他的肩膀说，有哥在，谁都不敢欺负你。并且，大哥确实做到了。十岁丧母，父亲终日忙碌。可以说，兄弟俩就是相依为命。

　　他该怎么开口？

　　“没，廖北北是一位很优秀的销售员工。所以我对她有点印象。”唐烨泽在抬起头是同时，收起眼底的落寞，展现笑容。

　　唐烨华挑起眉，压住唐烨泽的双肩，直言不讳地说：“不要因为哥喜欢她，你就夸她好，哥已经看出来了，她最适合的工作是做家庭主妇。”

　　一份文件需要发送六次以上、拨错三次号码才得以成功的女人，不如回家煮煮饭。

　　唐烨泽顿感压在肩头上的手指沉甸甸的，哥居然已想到娶廖北北为妻了……

　　当然，这就是大哥的作风，要么不追，要么一追到底。

　　他扯起嘴角，勉强地笑了一下，他悠悠仰起头，抬手遮住刺眼的太阳光：“温度似乎越来越高……对了，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哥先回去休息吧。”

　　唐烨华早就觉得热了：“你去忙吧，晚上一起吃饭。”

　　唐烨泽轻声回应，目送大哥离开，待大哥的走远，他脱掉皮鞋，赤脚走在沙滩上，灼热的沙粒烫着脚底，他走到海边，海水浸湿了裤管，他却无动于衷，慢慢垂下眸，阳光透过他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遗留一片黯淡的阴影。

　　他跃上一块巨大的礁石，瞭望海域，盘膝而坐。

　　等待夕阳，需要耐心，等待日出，需要耐心，等待爱情，十年了，忽然发现，耐心又有什么用呢？

　　这时，赵耀风风火火跑到唐烨泽身旁。

　　“唐总监，董事长夫人刚打来电话，询问是她现在赶过来，还是立刻执行您的命令？”

　　昨晚，唐烨泽一通电话打到继母陆思琪那里，几乎没闲聊，直接要求陆思琪开除潘晓博。陆思琪自从嫁给唐森之后就没收到过兄弟俩的好脸色，当然他们也不会针对陆思琪。只是陆思琪自认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虽然潘晓博是唐氏影视的精英骨干，但是陆思琪没胆量询问原因。

　　“去问廖北北，听她的意思。”唐烨泽疲惫地动动唇，始终不曾回头。

　　赵耀领命欲走，唐烨泽唤住他：“还有，如果廖北北找我，不要告诉她我在这里，”他掏出手机放在礁石上，“业务电话由你接，重要的记下来，晚点我会处理。”

　　“是。”赵耀上前一步取过手机，其实唐烨泽已经不是第一次让他帮忙接听电话，因为他的老板喜欢静静的欣赏湖光山色，不过自从认识廖北北之后，唐烨泽基本是手机不离手。

　　虽然转变来得突然，但是由此可见，唐烨泽不是想通了就是厌烦了。

　　刚拿到手的电话忽然在赵耀手中边响边震。

　　来电显示——草莓味的女孩。

　　“总监，这是……”

　　唐烨泽缄默不语，仿佛没听到一样。

　　赵耀不再追问，心领神会。

　　特别的铃音，为她而设置，唯恐漏掉。

　　廖北北已回到自己的宿舍，手举电话，边踱步边等唐烨泽接听。

　　然而，她拨了不下十次，唐烨泽就是不肯接电话，她放心不下，于是换好鞋，决定四处找找。

　　可是她刚走到顶楼，便与怀抱囡囡的赵耀相遇，囡囡满脸泪痕，小脸涨红，断断续续喊着叔叔，廖北北试了试孩子的体温，发烧了。

　　于是，廖北北谨慎地接过孩子，先去医院再说。

　　城中只有一家像样点的医院，潘晓博也住在这家医院。廖北北不想与他再见面，可是孩子还那么小，赵耀一个大男人又兼顾不来，更没有义务照顾陌生人的小孩儿，所以，她只能把囡囡抱到病房门口，让孩子安心。

　　“囡囡，叔叔在那呢，嘘……”她蹭了蹭孩子滚烫的小脸蛋。囡囡见叔叔头部裹满纱布，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但是孩子很懂事，没有哭出声，她趴在廖北北的肩头，一遍一遍求证，叔叔活着吗，叔叔是不是死了。

　　廖北北最见不得小孩子伤心，她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囡囡发烧了，打完退烧针老师陪你去看叔叔好么？”

　　囡囡连连点头，打针非常疼，但是失去叔叔她会疼死的。

　　打完针，囡囡卧在廖北北怀里安睡，孩子整整哭了一夜，此刻见到叔叔，再也支撑不住小小的身体。

　　赵耀坐在廖北北身旁，喟叹一声，说：“关于潘晓博在唐氏影视的去留问题。由你决定。”

　　廖北北怔了怔，赵耀依旧不问事件原委，直接替她解惑，唐氏影视的董事长正是唐氏地产董事长的夫人，所以罢免潘晓博职务的问题相对简单。

　　听罢，廖北北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虽然潘晓博可恶至极，但是如果丢掉工作，那么孩子岂不是更受苦？并且，她心里有点怕，怕潘晓博事业之后更是无所顾忌的报复自己。

　　因此，她与赵耀商量，能不能等到潘晓博完全康复再讨论这件事。赵耀自然落得轻松，因为董事长夫人暗示过他，希望他从中调和一下，毕竟潘晓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

　　“赵秘书，请问……唐总监的手机为什么在您这里？”廖北北听到赵耀与客户交谈的内容，声称有事由他向唐烨泽转达，廖北北也认得这支手机。

　　“哦，唐总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赵耀无意多谈，态度冷淡。

　　廖北北看得出眉眼高低，满腹疑团却不再追问，她边点头致谢边说：“今天麻烦您了，我等孩子退烧了再回宿舍，您先去忙吧。”

　　赵耀看了下时间：“也好，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哦对了，治疗费我已经付过了。你们随时可以离开医院。”

　　廖北北起身鞠躬，本来是她一个人的事，却受到公司领导的关怀及照顾，这其中她最要感谢的人是唐烨泽。

　　可是，唐烨泽自从昨晚就没出现过，难道她料中了？唐烨泽虽然处处帮忙，但是认为她是那种不检点的女人？

　　想到这，廖北北很沮丧，一个人不会无端端躲开另一个人，据她对唐烨泽的浅显了解，他属于喜形不于色的男人，不会当面指责对方，但会避而远之。

　　一滴泪落在孩子红扑扑的脸蛋上，廖北北急忙用纸巾拭去眼泪，这时，手机在兜中振起，她吸了吸鼻子，待阅完短信内容，她消化片刻，不自知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