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唐氏地产招标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廖北北这些日子几乎没睡过一晚好觉。更可怕的是，唐烨华与唐烨泽每天都在为封锁海域的方案争论不休，双方各执一词，并且各有各的道理，各部门经理无权参与意见，但是如果方案再无法统一，将直接影响到招标工作。

　　会议结束，唐烨华的办公室中不断传出咆哮声，廖北北躲在角落里故作忙碌，而唐烨泽倚在窗边欣赏风景，任由大哥大吼大叫。

　　廖北北抱起文件夹溜出办公室，看来又要开战了。

　　“你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别再让底下人看热闹了行吗？！”

　　啪的一下，文件摔在唐烨泽身前，现在就差他的亲笔签名。

　　“一人退一步，游泳池可以建，但是海域必须保留，这会直接影响到销售业绩，现在是你在耍脾气不是我。”

　　“要是淹死人呢？！”

　　“我再说一次，游泳池也会遇到危险，你不要因为母亲的过世迁怒于自然界。”

　　终于，还是说开了。

　　倏地，唐烨华揪起唐烨泽的衣领，眼中充斥的不仅是怒火，还有儿子对母亲的思念。

　　唐烨泽面对他的拳头，不卑不亢地说，“哥，我相信你能建造一片超越自然的水上游乐场，但是不能因为唐氏买下这片土地便剥夺他人喜爱海域的权利，人造海滩怎能与真的媲美？”

　　“一个海浪卷过来就可能葬送无数条无辜的性命！如果当初咱们处在防护措施周密的环境里！妈会溺水身亡吗？！”

　　“你真的从没想过吗？那么多开放式的海域，妈为什么要带咱们去无人区？”唐烨泽眼中染上一层莫名的涣散，既不悲愤也不忧伤。

　　唐烨华攥得指骨咯吱作响，遥想过往，母亲曾带他们去过很多地方，森林，草原，湖泊，海洋，每每都是人丁稀少的原生态地区，小时候当然不懂，有的玩便疯玩，长大了有所觉悟，母亲是一位热爱大自然的女性。

　　正因为母亲崇尚自由，昔日恩爱的父母，越走越远。

　　“妈太贪玩了，你跟妈一样……”唐烨华渐渐垂下手臂，“如果妈当初多抽出点时间陪在爸身边，爸就不会找别的女人。”

　　美好的回忆里总是伴着嘈杂的吵架声，可是又能怪谁呢，爱情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唐烨泽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多少年来，每当提到母亲，唐烨华总是会被一种翻江倒海的情绪所困扰，唐烨泽知道大哥比自己更加依赖母亲，难免想一次疼一次。

　　“作为一名领导者，我承认我不该失去正确的判断力，但是我看到海就会想到妈，想到妈被海水吞没的画面……不希望在我眼中再见到第二次。”唐烨华扯了扯领带，“自然太残酷，不可抗力的灾难随时会爆发，人类热爱它，它真的热爱人类吗？”

　　“不断的挖掘以及榨取导致它愤怒，何况地球又不只属于人类。我们作为原生态破坏者没资格指责满目疮痍的母体。”唐烨泽将一杯咖啡递给大哥，“我不是非要与你唱反调，只是希望可以尽我所能保护一寸是一寸。哥，大型游乐场真的没必要，来到海边就是为了玩水。”

　　唐烨华抿了口咖啡，刚要反驳，廖北北敲门而入，“招标场地已经建设完毕，施工组请两位总监验收。”

　　听罢，兄弟俩暂时结束讨论话题，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廖北北则提着公文包紧随其后。

　　赵耀赵秘书见两位领导走来，开门请上后座，廖北北坐到副驾驶上，她基本适应了秘书的工作，累是累了点，但是做顺手了并不难。

　　途中，唐烨华看上车也没外人，继续与唐烨泽讨论老话题，唐烨泽起初不予回应，后来可能是有点不耐烦了，忽然问，“廖秘书，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廖北北透过后视镜看向唐烨华严肃的表情，她吞了吞口水，唯唯诺诺地说，“我，我支持开放海域……”

　　“廖北北！是谁给你发工资？！”唐烨华怒了。

　　她缩了下肩膀，小声嘀咕，“……财务部。”

　　唐烨泽轻声一笑，朝廖北北翘起大拇指。

　　“反了你了！别仗着我喜欢你就乱发表不负责的言论。”唐烨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是他还真不舍得责骂廖北北，尤其在相处了一段子日之后，发现这丫头真是做贤妻良母的料，专业技术不行，房间不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经常在他的胁迫下帮他煮宵夜。

　　廖北北不敢吱声，相处越久她便越了解唐烨华的个性，他的脾气是差了点，但是公私分明，精明能干，除了海滨大型游乐场的方案，别的事他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廖北北通过某些交谈大致知道兄弟俩的母亲死因，也理解唐烨华的心情，触景伤情嘛。但是到了海边只能欣赏不让玩水也太不现实了点。

　　下了车，唐烨泽与赵耀先行走入场地，廖北北则叫住唐烨华，她有话要说。

　　唐烨华倚在树下，燃起一根烟，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稍显不耐烦。

　　“我不是向着谁说话，就是……你们别再为了这件事吵架了，心平气和地谈谈不行吗？”廖北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不想看着兄弟俩天天吵架，多影响心情啊。

　　“你以什么身份跟我商量？秘书？不接受。女朋友？我可以考虑考虑。”唐烨华把握每一个拉近关系的机会，商机与爱情之间仿佛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每次我说点什么你就扯到这问题上。”廖北北始终低着头，她如今不再惧怕唐烨华，反而被他软磨硬泡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

　　唐烨华倏然伸出一掌抵在树干前，手臂轻轻擦过廖北北的发丝，她下意识闪躲，可他的另一只手也架了起来，把她圈在其中。

　　“说，我和烨泽在你心里哪个更重要？”唐烨华不苟言笑，他很郁闷，廖北北可以与弟轻松交谈，虽然聊得都是与失学儿童有关吧，可是对自己却是能躲就躲。

　　“……”廖北北摩挲着衣角，“你们都是我领导，都重要。”

　　唐烨华挑起她的下巴，“你要是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现在就撤销游乐场计划。做出不情愿的决定需要动力，你看着办吧。”

　　其实，他已有所动摇，因为在这之前，唐烨泽有一句话戳中了疼点——母亲之所以那一次带咱们是海边，是你吵闹数日之后的决定。

　　这段往事他刻意遗忘，但是能忘得了吗？他就是见间接杀死母亲的凶手，沉重的负罪感折磨着他，时过境迁，依旧不能自我开脱罪行，显然，那个真正患上心理疾病的孩子是他。

　　母亲的死，就像一块大石般压在兄弟俩的肩头，一个变得少言寡语，一个变得暴躁易怒，可是将这场噩梦怪罪于谁都有些牵强。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几十亿的工程相比？神经病。”廖北北钻出他的双臂，她希望可以在兄弟俩之间起到调和作用，可是唐烨华显然在逗她。

　　唐烨华一把拉住她的手肘，“我说真的，你现在点头，我马上撕毁这份计划书。”说着，他举起文件夹，虽然这笔“交易”看起来既荒诞又草率，但是他真的需要一个彻底下定决心的理由。自当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好。

　　廖北北真不明白他找女朋友究竟有什么意义，因为他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工作，就连偶尔看看电视听听歌的状况都不存在。廖北北严重怀疑他知不知道女朋友不止是一个头衔，还有约会散步谈情说爱等必备事宜。

　　“女朋友是用来关心爱护的，可你没时间……”

　　“这问题够傻，有女朋友自然有时间，没有当然工作。”唐烨华无奈地说。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别多想，如果你有时间，你会带我去海边散步吗？你会陪我在沙滩上堆堡垒么？你会望着夕阳抒发情感么？”

　　“除了海，我哪都能带你去。”

　　“可是我喜欢海。你看，咱们没有共同爱好。”

　　唐烨华的脸色逐渐变得阴郁，他长吁一口气，本不想说，却还是脱口而出，“那你不如直接说你喜欢我弟。”

　　廖北北怔住，她真没那意思，只因为唐烨华不喜欢海才找出这么个蹩脚的理由缓和气氛，却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与唐烨泽曾经游历的地方及场景化成语言。

　　就在她慌神的时候，唐烨华已疾步离开，她倒抽口气，急忙追上他的步伐，“你别误会啊，我都说了打个比方。”她见他不予理会，加快步伐挡住他去路，“我和唐烨泽是朋友，他看我笨手笨手才会有意无意的照顾我，你如果不分青红皂去质问你的亲弟弟也太过分了。”

　　“你以为我会去问我弟是否也喜欢你吗？”唐烨华嗤地一笑，“烨泽只是把你当小妹妹看，我早就问过了。”

　　廖北北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有戚戚焉。

　　“但是，他不喜欢你，不代表你不喜欢他。看你的表现嘛……不心虚。”他揉了下廖北北的发帘，继而向施工场地走去。

　　廖北北伫立原地，这与心虚不心虚有什么关系，她刚才就是吓着了，生怕唐烨华指着唐烨泽的鼻子质问他是否喜欢自己，那也太尴尬了。

　　她掏出手机，给唐烨泽发了一条友情短信：唐烨华有意放弃游乐园计划，但是我感觉吧，他可能碍于面子不愿表态，你想想办法。

　　唐烨泽：呵，谢谢。

　　廖北北：客气什么吖，说实话，看你们为了工作彼此伤害，我心情也不好。

　　唐烨泽：知道了。

　　廖北北：对了，你哥说，你把我当妹妹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她现在才有时间回味那句话，心情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