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蝶恋别墅区建设工程历时四年，终于在各项检测均达到国际水准的情况下提前竣工。该别墅区最大的特点正是对生态资源的保护，尽可能保留每一寸属于自然界的风景。建筑师在不破坏山脉及整片树木的有限条件下，使出浑身解数建造出一栋栋富有原始风情的独立别墅。倘若由高空俯瞰，几乎看不到鳞次栉比的正统住屋，而就在这枝繁叶茂的庇护下，便是外观古朴简约，内部高端的高档度假圣地。

　　正因为别墅设计巧思新颖，一举难下建筑风格及装饰设计奖桂冠，获奖名单一经报道，立刻引起各界名流广泛关注，预售量空前高涨。

　　“你的固执是对的。”唐烨华倚在观海台的围墙前，举起香槟杯。

　　唐烨泽望向湛蓝的海水，海水拍打在礁石上溅起层层浪花，海鸥低空翱翔，人们海边嬉戏，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依旧是那么祥和宁静。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的稳健成熟，孤傲神秘，频频在商界杂志上崭露头角的他，不仅成为地产界大亨，还受到不少名媛千金的青睐。因此，他无形当中成为蝶恋别墅区的活广告，为销售业绩作出卓越的贡献。当然，他会一笑置之。

　　“三十岁了，你还要等？”唐烨华抿了口酒，转身看向海面，喃喃地说，“死没良心的臭丫头，瞧给我弟折磨成什么样了……”

　　唐烨华有时真为弟弟叫屈，廖北北这一消失也有四个年头了。也不准确，每天都会出现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像个美艳的幽灵一样，带着杀人不见血的灿烂笑容。

　　“快四点了，嫂子还在等你。”

　　唐烨华刚想说点什么，老婆王雪曼的电话已经追过来，他看向唐烨泽走向客厅的背影，欲言又止，径直离开。唐烨华此行并不是公干，而是忙里偷闲度个假，每每想到一岁半的小女儿，唐烨华又恨不得马上回家。

　　每周三下午四时，行程表会准时报时。到了这个时间段，无论唐烨泽当时是在开会还是在处理公务，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打开电视机，看着闪现在荧幕上的一抹倩影，那个女人没有时尚的装扮，她穿着一双运动服运动鞋，手握麦克风，不辞劳苦，上山下乡，用使用不完的力气及活力，挖掘那些隐秘在密林深处或高原湖泊之端的奇异风景。

　　“观众朋友们下午好，我是‘带你游奇景’的户外记者廖北北。今天我要带各位来到称之为七彩泉的山涧溪流。各位请看，在阳光的折射下，圆形阶梯型的溪流会呈现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光异彩，相传呐，这便是七仙女下凡时沐浴的仙池……”

　　唐烨泽不自觉地扬起唇，追随着廖北北朝气十足的身影。

　　“据当地居民说，年轻男女常会到溪边测桃花，方法很简单，只要你毫不犹豫地从溪水中捞起一块鹅卵石，如果河卵石背面光滑无一物，那便证明你的缘分还没到。如果河卵石背面有清晰的红色纹路，那代表你的意中人也正在思念你，当然几率并不大，我现在就试试……”

　　唐烨泽笑容微敛，一手抵在唇边，希望这神乎其神的传说，将他的思念，传递过去。

　　出现在荧幕里的廖北北，闭起双眼，弯身捡起一块鹅卵石，当她眯起半只眼偷瞄的石头表面时，她顿了顿，忽然眼中大放光彩：“看，我好幸运啊，整块石头背面布满红色的纹路！”说着，她对镜头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虽然我的意中人看不到这个节目，但是我要告诉他，我也想念他，很想……”不知不觉地，她的眼眶微红，于是匆忙转过身，指向山脉，将一个看似雀跃的背影留给观众。

　　唐烨泽悠悠站起身，走到与真人一比一的电视墙前方，伸出手，隔着这层无法穿越的薄膜，抚摸着廖北北的嘴唇，四年的时间，她变了，变得活泼开朗能言善辩，看到她做着喜欢的工作，看到洋溢在她脸上的笑容，应该就是对那一次不辞而别最好的回馈。

　　可是他还没有变，怎么办。

　　北北，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这时，敲门声传来，悄然走进的是范菲，自从诬陷事件之后，唐烨泽没有疾声厉色的责骂她，只是告诉她，廖北北走了，带着所有人给她施加的压力，躲起来了。

　　范菲望着心如死灰的唐烨泽，她知道，他的人虽然还在这里，可是他的心已经与廖北北一起远走高飞，留下一副麻木不仁的躯壳，完成必须担负的使命，将这一片荒凉的土地化成欢声笑语的天堂。

　　她祈求得到他的原谅，恳求他让自己留下来，只为了辅佐他顺利完成蝶恋别墅区计划。

　　唐烨泽没有力气责备任何人，也没有权利替廖北北原谅任何人，他的世界里已然没了色彩，味觉，听见，视觉，该消失的，不该消失的，是去是留，他都不在乎。

　　而此事之后的四年里，他会用繁重的工作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会在每一个夜晚独自漫步在沙滩上，等到日出，返回卧室，睡上四、五个小时，再爬起身处理公务，从廖北北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原本就内敛的情绪，彻底封存。

　　“资料放在办公桌上了，我给你冲了一杯牛奶，先出去了。”范菲轻声回报完毕，继而关门离开。她越发熟悉唐烨泽的背影，无论他是正视你还是背对你，他不会对谁冷目相向，仿佛只能听到一个人在说话，却看不到影像。

　　范菲本意是帮助唐烨泽盖好房子，未曾想，当一个人全心全意将精力投注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会超越想象，缔造出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神话。此次荣获优秀设计奖的人正是她，当她以国际知名设计师的称号与几位设计界大师并驾齐名的时候，她不由得幡然醒悟，原来爱情并不能满足她的虚荣心，是荣耀让她获得前所未有的快乐，虽不高尚，却实在。

　　她现在身价颇高，一夜之间成为设计领域炙手可热的红人。人生就是这样，不属于你的拼了命也拿不走；属于你的，只要努力一定会有所回报。

　　想通了！又觉得当初的自己真傻，万一摔成残废，别人还得骂你一句，活该。

　　半个小时的旅游节目总是匆匆而逝，当欢天喜地五彩缤纷的广告显现在屏幕上时，唐烨泽的目光会停滞在屏幕前几分钟，看着那些不知道播发着什么内容的广告，久久凝望。

　　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他抽回思绪，接起。

　　“烨泽，爸退一步，你可以与廖北北交往，但是婚期延后两年怎么样？”

　　“爸，我跟你说过，北北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妈一样呢？爸有时是脾气冲了点，但是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有些话就不能痛痛快快说出来？爸真担心你会像曾经那样把自己封闭起来，爸老了，你别吓唬我这把老骨头行吗？”唐森这几年受够了儿子的冷遇，当然唐烨泽也抽不出时间返回都市，但是那种感觉，好像是他这做父亲的逼走了他爱的女人。

　　“爸，我也想问您？妈过世这二十年这来，您从没有反省过吗？妈明明是娇气的小女人，为什么会收拾行囊带我和大哥离开家？”唐烨泽不能理解父亲怎么以活得这么坦荡，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肩头背负着一个用生命捍卫爱情的女人？

　　听罢，唐森沉默良久之后，长吁一口气，“你现在也长大了，爸也老了，有些话不说也许就没机会说了……爸不是没有爱过你们的母亲，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失，感情淡了，爱情这东西啊，来得没有道理，走得毫无原因，所以我在你出生之前向你母亲提出过离婚，当时我并知道她已经怀上了你，你母亲当时的反应也很平静，她说为了孩子，互不干涉，凑合过。因此就有了你们看到的那些事……唉，等爸有一天在黄泉路上遇上你们的母亲，我一定要告诉她，下辈子千别再遇到我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

　　喉咙中滚出的沙哑声颠覆了唐森固有的威严形象，唐烨泽的心情更加沉重，是啊，父亲一把年纪了，做儿子的还要逼他剥开伤疤低头忏悔，有些不尽人意。不过，听完父亲的陈述，他逐渐释然了，挤压在心中整整二十年的心结突然之间捋顺了。也许，母亲早早离开这是非纠葛的人世，是另一种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