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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美人骨》 作者:墨宝非宝

陈年的旧曲

 ☆、第十三章 陈年的旧曲(1) 

 
  嘉宾轻轻用手,在时宜身后,拍了拍。 
  她恍然:“谢谢。谢谢各位。” 
  她接过玉白塔,因为自己站在舞台最光亮的地方,看每个人都只能是个轮廓,她看到,周生辰轻轻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调整了坐姿。 
  “我是个不太擅言辞的人,”时宜很谦虚,“所以,只想到,要说谢谢。希望我的声音,可以一直为你们的每部电影、电视剧、纪录片、译文片配音。” 
  非常简单,简单的,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没有说完。 
  所以,都还在安静的等待着。 
  时宜略沉默了会儿,不得不扬起嘴角,再次说谢谢。 
  然后微微,举起手里的塔型奖杯。月青色的曳地长裙,本该是春光无限,她却硬要挑了袖口到手肘的复古款式,全身上下仅有一件饰品,是那日见周生辰母亲时,他送给自己的翡翠颈饰,翠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没有刻意大方自然的微笑,甚至有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感觉。 
  所有人,这才有意识,她真的说完了。 
  后知后觉的掌声里,她离开舞台,手提长裙,从最光亮处下来。身后已经有当红的艺人登台,在不断喷出的干冰中,出场表演。 
  时宜从台下的黑暗中,悄悄地,走到他身边。 
  周生辰看她穿着高跟鞋,伸手,轻握住她的手,引到身侧坐下来。 
  “你怎么坐在这里?”她刚才落座,就轻对着他耳边问。 
  他略沉吟,也觉自己做的位置,太过醒目:“我只和他们说,想要给你个惊喜,坐在能看清楚你的地方,这是林叔的安排。” 
  她哑然,轻声笑:“你知道,你坐的是什么地方吗?” 
  “大概猜到了。”他的神情,有些无可奈何。 
  “那……我们现在就走?” 
  “你不需要等到结束?” 
  “不需要,”她摇头,“我无所谓的。” 
  只他这个局外人在这喧嚣的地方,也为他难受。 
  周生辰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疑惑看他。 
  “今日,我母亲问我,为什么会想要和你订婚。” 
  她嗯了声。 
  “我说,你很适合我。” 
  因为此处喧闹,两个人都是近乎耳语,才能听得清彼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就在时宜的耳边,甚至还能感觉到淡淡的温热气息。她有些耳根发烫,渐渐地脸也烫起来。再坐不住,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 
  从刚才坐下来,他始终不紧不松地握着她的手。 
  她动,周生辰自然有感觉,他兀自笑了笑,起身带着她,悄无声息地向偏门而去。太醒目的位置,还有时宜这个今夜最让人惊艳的美人,都足以引人瞩目。时宜感觉到很多人在看这里,看了看他,周生辰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们离开大厅,甚至还有人在议论。 
  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些,都没料到,这样一个神秘来宾只是为了个配音演员。不过再想想,以时宜的品相,这也并不过分。不娇不艳,不俗不傲,合该就去古装电影里的仙品女主,有人轻声问了句:“大陆四大女声之一,没想到这么漂亮,她经济人是谁?” 
  “东视的美霖,”后者笑,“我都不敢相信,她手里有这种王牌,至今还不捧出来,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那人摇头,“你是不识货,她今晚脖子上的那串老种翡翠,都够再拍一个黄金甲了。我猜,是她不想出来而已。” 
  后者咋舌:“难怪,美霖这种金牌经纪人,都能忍着,不捧她。” 
  时宜并不知道,周生辰忽然的出现,让她成为庆功宴的热门话题。 
  有人私下透露,坐在那个位置上人,姓周。 
  再深入,已无人熟悉他的背景。 
  他们出来时,不到九点。 
  车从车库开出来,能看到大剧院门口有很多等待的人。灯火通明,车来人往。 
  林叔询问是否要去试礼服,周生辰不置可否。 
  “试礼服?”时宜有些奇怪。 
  他拿走了她的详细尺寸,送来了各式礼服,甚至还和她品味相似地,都是不太□的复古款式。这么多,真的足够十次订婚了,却还要试礼服? 
  “今晚看到你穿这身衣裙,觉得很好看,”他坦然,“所以临时预约了这件礼服的裁缝,想要给你做一件新的。” 
  “这件不好吗?” 
  “很好,”他笑,“只是,忽然想让你订婚的时候,穿新做的。” 
  她恍然。 
  直到车开出上海,她才开始猜想,他是否要带自己回镇江。幸好,她认得去镇江的公路,并不是那个方向,倒是开到个不知名的小镇。 
  这里并不像大城市,到夜晚灯火醒目,只有一家一户,自点着灯。 
  时宜穿着礼服,披着周生辰的西服外衣,下车走了会儿,到了个小宅院前。看起来像是住户,而非是什么缝制礼服的店面。她疑惑打量四周,周生辰这才出声解释:“这家人家,十几代都是裁缝,到年轻一代,也是如此。” 
  时宜想了想:“别告诉我,这里有什么隐秘的国际设计师。” 
  “这倒没有,”他笑,“他们的家底也很丰厚,已经不需要为人缝制衣服。只是祖训不能丢掉家传手艺,年轻一辈喜欢这些的,都会去四处游学,再回来继承家业。” 
  “所以,中西合璧了,”时宜低头看自己的礼服,“难怪,所有你送来的衣服,都很特别,却也精致的吓人,不像寻常礼服。” 
  林叔叩门不久,就有人开门。 
  看到是林叔,都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倒不认得周生辰。 
  他们跟着进了院子,倒是不大。青石地雕,石雕门楼,楼层不高,皆隐于树木中。幸好早已用复古的壁灯,取代了灯笼,否则时宜真会怀疑,某个地方,会走出红衣女子。 
  时宜轻声说:“这样的院子,还像江南的老宅。” 
  周生辰说:“你的意思是,我的祖宅不像?” 
  时宜摇头:“你家太大了,我都数不清是几进。” 
  他颔首:“听起来,像暴发户?” 
  她摇头,一本正经说:“不是暴发户,像香港电影的鬼片拍摄地。” 
  他摇头,笑起来:“那里也不常住人,只有祭祖时才有人回去。” 
  “平常有人看管?” 
  “每一代都会有,基本都是最老的管家去养老,”他说,“半是看管,半是给他们颐养天年。”他们说着,来接的老妈妈已经撩起绣线软帘:“林老先生,先在这里坐坐,我去叫太太来。”林叔颔首:“告诉太太,今日是正主来了,要亲自挑选衣服样子。” 
  老妈妈应声去了,不大会儿就有人端茶来。 
  时宜刚和周生辰拿起茶杯,没来得及抿一口,就见有两男两女前来,除却一个年迈的婆婆,余下三个都是年轻人。两个男人,一个穿着长袍,另外那个倒是西服革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某部民国片子的片场。倒是女孩子,穿着简单的体恤长裙,手里抱着画册,还算正常些。 
  也只有那个时代,能看到这么中西夹杂的衣着。 
  时宜有些愣,那个穿长袍的眼睛扫了扫,就落在时宜身上:“我猜,这位肯定是时宜小姐。”女孩子笑起来:“废话啦,只有这个是女孩子,当然是她。喏,二哥哥,她穿着的是你打的样,这次二哥胜了。” 
  “你们三个,”老婆婆笑著挥挥手,“要尊重客人。” 
  老婆婆走过来,看到林叔是站在一侧,就大概明白了周生辰的身份,微笑颔首:“大少爷,我还是你四岁时见过。这么多年了,给你做了不少衣服,却一直没见到人,没想到,竟然再见,是带了新娘子来。” 
  周生辰欲要起身,老婆婆却先落了座:“婆婆我啊腿脚不好,就先没规矩,坐下了。” 
  “婆婆请便,”他倒不大在意,“抱歉,这么晚来。” 
  “没关系,你是忙人,科学家,”老婆婆很欣赏看他,笑眯眯地说,“周家人呢,就是聪明的多。老一辈也是,小一辈也是。” 
  他们闲说了会儿话,老婆婆就开始认真打量时宜。 
  先前周生辰虽给了些尺寸,却比不得见到真人,衣裳终归是要配人的,不止是尺寸,甚至是容貌气质。做了一辈子的衣裳,倒真难碰到时宜如此身材容貌俱佳的,自然欢喜,不止是老婆婆,那几个孙子辈的,也像看到珍宝,看时宜的神情都像是看宝贝。 
  重新量了尺寸,因为时宜是女孩子,自然那个穿着便服的女孩和她亲近,低声和她交流着衣服的细微末节处,甚至说到兴起,又拿来各色料子,一一品评建议。 
  “时宜,你的腿好长,”那个女孩感慨,“我记得,我有个表妹考舞蹈院校,要求,一定要腿比上身长14厘米,你大概,超出标准快2厘米了。” 
  她笑一笑。 
  由始至终,除了腿脚不方便的婆婆,倒真的没人坐下来。 
  看起来,他们都很尊敬周生辰。 
  整个过程中,周生辰都在一旁安静坐着。 
  非常耐心。他没有看书,偶尔和老婆婆说上几句话,在几个年轻设计师的询问中,表达自己的意见。离开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此处离镇江不远,时宜以为,她大概会在镇江住一晚。 
  却未料,周生辰坚持把她送回了上海。 
  待看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来,他坐回车上。 
  如果不是非常时期,他也不想如此长途跋涉,送她回来。 
  他忽然说:“我希望,她能一直都平安无事。” 
  林叔颔首:“大少爷放心,如今周生家的人,都在静候订婚日。在这之前,时宜小姐不会发生任何事,否则,所有人都会怀疑周生行,他不会出此下策。” 
  周生行掌权已二十几年,心思缜密,谋算深重。 
  他的确不会这么做。 wWw.xiAoshUotxt.net
  周生辰等到她浴室的灯灭,卧室灯亮后,习惯性看了眼手表。 
  这次用了38分钟。所以……她习惯的时间,应该是25-38分钟之间。 
   
☆、第十四章 陈年的旧曲(2) 
 
  林叔继续说道:“周生家规森严,无人敢破。大少爷放宽心,周生行不敢不让权。” 
  他的将手搭在车窗边沿,说,“走吧。” 
  车内并未有照明灯,只有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 
  很安静。 
  林叔把车开上路,平稳行驶着,“大少爷为何忽然想要扭转时局?逆市引资,扶持江南经济。”周生辰因为累了,说话的语速有些慢,“五到十年内,中国不再有全球最低廉的劳工,内陆制造工厂陆续关闭,made in China,会变成made in Cambodia, made in Vietnam。庞大的失业人群,会造成巨大冲击,一定要提前缓冲。” 
  林叔在沉默。 
  这个大少爷,和旁人不同。 
  从他十四岁进入大学开始,就已经注定他和旁人不同。5-10年的逆市投资,需要的,是庞大的人脉和资金。如今替周生辰出面的,只是外姓和一众幕僚,但如此长期项目,必须要他真正的支持,而此举,必然违背周生不得从商的家规。 
  倘若没有周生行这个叔父,或许,还简单些。 
  时宜本以为,他会如先前一样,白日返回镇江,深夜再来。却未料,次日清晨,她从公寓附近的酒店健身房回来,周生辰已经等在楼下。她有些惊讶,他却说:“我来陪你吃早饭。”清晨七点,忽然出现的人说要陪你吃早饭。 
  她忽然觉得,这种场景,极像是读书时,那些在宿舍楼下、校食堂边出现的年轻男女。 
  可惜不巧,她已经吃过了。 
  可他却还饿着。 
  时宜试探问他,要不要上楼,她给他随便做些早饭吃?周生辰没有拒绝,她带他上楼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家里只有牛奶和一些水果。厨房的架子上,有雀巢的蛋奶星星,哗啦啦倒了大半碗,倒了奶,切好一盘水果,端给他。 
  他坐在餐厅的桌子旁,低头看了眼奶中形态可爱的星星,有些怔愣。 
  “我不知道,你习惯不习惯吃这个,”时宜有些不好意思,轻吐舌头,“挺好吃的。” 
  “习惯。”他忍俊不禁。 
  她怕他不够吃,还特地把盒子也拿出来。 
  周生辰刻意扫了眼上边的说明:6-12岁食用。 
  他笑,低头舀了口奶和星星,吃起来。 
  她耐心陪着。 
  仔细去看,他双眉间拢着的淡淡倦意,脸色也显苍白。时宜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碰他的额头,他察觉了,微微抬起眼睛看向她。 
  短暂的安静。 
  她不知道是该收回手,还是坦然去试他额头温度。 
  就在她尴尬徘徊时,周生辰轻轻往前凑近了,配合着,贴上她的手。 
  她碰到他的额头。果然烫着。 
  “是低烧。”他说。 
  她嗯声。 
  他们牵过手,都是在大庭广众下发生的。 
  此时此刻,在明亮安静的餐厅里,她忽然触碰他的皮肤,手竟然有些忍不住的颤抖。幸好很快离开,他没有察觉:“是一直没退,还是又受寒了?” 
  “一直没退。”他放下调羹。 
  她沉吟了几秒。 
  他好笑看她:“又要给我泡药包?” 
  “现在不管用了,”她遗憾看他,“那个是紫苏叶,泡水喝可以散寒。但是现在你已经不是简单的寒热了,上次应该让你喝完,在这里睡一晚渥汗,很快就好了。”时宜说完,反应出自己的措词非常暧昧,虽然是要订婚,但和他之间似乎刚才有了比朋友多一些的关系。 
  若真是留宿…… 
  周生辰仿似没有察觉异样,继续去吃水果,动作慢条斯理的:“睡一晚?可能不会有这么完整的时间睡觉。” 
  “那现在呢?”她忽然问。 
  “现在?” 
  “嗯,”她说,“你刚吃了东西,过二十几分钟,我给你吃些退烧的药,在客房睡一觉,烧也就退了。”她的眼睛看着他,倒是认真。 
  周生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颔首:“也好,我大概有几个月没有好好睡了。” 
  时宜的提议,是真的为他着想。 
  所以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迅速把客房腾出来,边给他换干净的被褥,边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等到他吃了药,躺到床上,她就走出房间,收拾早餐的碗碟。 
  在清凉的水流中,她慢慢清洗碗碟。 
  眼前似乎仍是他的模样。眉目清秀,并不深刻的五官,惟有鼻梁很挺直,躺在床上的时候非常地安静,像是刚才闭上眼睛就已经沉沉睡去。如此坦然,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完全信任。 
  方才把洗净的碗碟放好,她却想起来,他吃了药肯定会发汗。 
  醒来了怎么办。 
  难道还要穿着一身汗湿的衣裤? 
  她一念刚起,就听到有人轻叩门。打开来,是林叔,也没有过多的话,只说送来少爷常备的干净衣服。时宜放下心,越发感叹他的严谨,任何事情都准备稳妥,做的滴水不漏。她把衣服放到干净的藤编篮子里,推开房间门,放了进去。 
  这个公寓设计的非常好,不论 
  主卧还是客房,都有自己的洗手间和浴室。 
  她想,不用自己提醒,周生辰醒来也肯定会去洗澡。 
  整个上午,因为周生辰在客房里睡着,她的心就像是飘着,始终落不下来,索性就拿了一盒影碟,看起电视剧。她的工作时忙时紧,不可能像母亲那些,每日准时坐在电视前追电视剧集,只有休息了,找些感兴趣的片子,从头看到底,也免得惦记。 
  因为日光太烈,只能拉拢了窗帘,让房间暗下来。 
  怕吵到他休息,就戴上耳机,仔仔细细盯着字幕,看得入神。 
  一集集连下来,浑然忘了时间。 
  忽然身边的沙发沉了沉,她猛地回头,看到他坐下来。头发还湿着,显然已经在睡醒后洗了澡。浅蓝色的绒料长裤,白色衬衫,干净的像是个尚未离校的学生。 
  “怎么醒了?”时宜摘下耳机。 
  “不习惯睡很长时间,”他看电视里的无声画面,“你一直在看电视?” 
  她点点头,去试他额头温度。 
  幸好,烧退了。 
  “你没有家庭医生?为什么发烧了,都不吃药?” 
  “有,不过这种低烧,我通常都自己会痊愈。” 
  她噢了声,耳机挂在脖颈上,看他还微湿的头发:“如果不急着出门,就多坐一会儿。” 
  “没有急事,我这一个星期,都会空出来陪你,”他松了周身力气,靠在沙发上,“可能之前已经很忙,订婚之后会更加忙。” 
  她嗯了声,看着他。 
  “有话想说?”他了然一笑,声音疲倦,略有柔软。 
  “没有正经话,”她也侧身靠在沙发上,和他面对着面,“只是忽然好奇,为什么你会做科研,真是因为想还能做什么,才随便选择的吗?” 
  “做一些事情,可以对别人有益处,”他倒是认真考虑着,如何回答时宜的问题,“而科研这种东西,可能帮到的人会更多一些。” 
  她嗯了声。 
  “我家里这样的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比如我妹妹,”他说,“她生下来,心脏就是天生性的供血不足,身体不好,却一直读医科,也就是想做一些事,多救几个人。” 
  他说起妹妹的声音,有种温暖的感觉。 
  她在家里看东西时,总习惯戴着眼镜。而现在,坐在面前的周生辰,也戴着眼镜。 
  两个人眼睛,隔着薄薄的镜片,时不时对视一眼。 
  她靠在沙发上,和他慢慢地闲聊。只是如此,就已觉得享受。 
  从这里,能看到的客 
  厅和餐厅之间的玻璃墙。玻璃上,映着她和周生辰。 
  轮廓清晰,面容却是模糊。 
  她想起,前世的初见。她在城楼上,扶着城墙,有些费力才能借着黎明的日光,看到远处的他,也是如此面容模糊,只见背影。那时身边有人说,十一,他是你今后的师父。她轻轻颔首,在偷偷来见他前,她已听过这个名字:周生辰。听起来儒雅清贵,仿佛饱读诗书。 
  可所见,却完全不同。 
  她所想的,是手持书卷的先生。 
  而她所见的,却是金戈铁马的小南辰王。 
  那一日。 
  长夜破晓,三军齐出。狼烟为景,黄沙袭天。 
  他立于高台,俯瞰大军,素手一挥,七十万将士铿然跪于身前。这就是真正的周生辰,家臣上千,手握七十万大军的小南辰王。 
  是色授魂与?还是情迷心窍? 
  六七岁的她,并不懂得这些,只是被眼前所见震慑。双手紧紧扣住城墙青砖,心跳若擂。 
  作者有话要说:看不懂古言的不要担心。。全文正文,就这一段前世回忆。 
  这文是现代文,嗯,现代文。。。。 
 
 
☆、第十五年 陈年的旧曲(3) 
 
  曾经的她和他,隔着师徒的名份,隔着她早有的指腹婚约。自七岁至十七岁,琴棋书画,为人处世,甚至每一卷书,每一句诗词,都是他所教授。从懵懂无知,到深入骨血。 
  色授魂与。 
  情迷心窍。 
  她用十年,懂得这八个字。 
  “累了?”周生辰忽然问她。 
  时宜摇头:“想到一些事,”她怕他追问,很快说,“工作的事。” 
  她自知道他没有工作和家事的安排后,就刻意说,自己前一夜工作太晚,有些累。两个人在家里呆了整天,消磨时间的东西很多,而他,偏偏就选了围棋。他执棋的手势,非常漂亮,也非常熟悉。 
  时宜有时候会借着斟酌棋局,去悄悄瞄他下棋的样子。 
  她想,他会有所察觉,只是任由她这么做而已。 
  他带她去他们的房子。 
  不大的庭院,还有幢三层小楼。室内装饰的如同一纸素笺,色彩并不浓烈,却有着让人沉静下来的氛围,她走进来,就不自觉会压低声音说话。她忽然想,如果不是自己,是其它的人做他的未婚妻,会不会每件事都觉得十分违和?一种年代的违和感。 
  可惟独是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作为即将和他订婚的人,她理所应当要参与所有的事。周生辰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裁决一切,甚至连请柬所需的套色木刻水印,也要亲自给她看,问询她可有偏好的字体。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是在他与幕僚谈话的间歇。 
  深褐色的桌面上,排开了木刻水印,每个版刻旁,还有张裁成长条的宣纸。 
  是他让人刻了她的名字,复又印在纸上,其实,她认得这其中的每个字体,甚至是背后的每个故事。她问他:“通常,你喜欢用什么?”“老辈人崇尚唐风,喜欢周正的楷书,具体哪家的字,只看个人喜好。” 
  她颔首,楷书四家,惟有赵孟頫是元代人。她理所当然,排除了那张字。 
  然后,非常准确地把另外三家的字挑出来,摆在两人眼前。 
  却没留意到,周生辰眼底的稍许惊讶。他没想到,时宜能认的这么准。 
  “我很喜欢颜真卿的字迹,可他算枉死,会不会不太吉利,”她莫名的迷信,“柳公权的字,太过严谨,会不会不适宜订婚的请柬?”她轻声喃喃的,有些犹豫,转而又觉得自己过分。不过是请柬的字体,何必如此较真。 
  周生辰倒不觉如何,抽走唯一没被她否决的字条,“骨气劲峭,却不失风流,欧阳询的字很不错。” 
  说完,便唤来人,拿走了这张宣纸。 
  他抬起手腕看时间,然后告诉她,接下来会有很多安排,不适合他参与。 
  她起初还有些奇怪,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内后,发现门外已有个熟悉的脸,歪着头笑著,是那晚给她量身材的姑娘。 
  时宜恍然,何为“不适合他参与”。 
  那晚在姑娘的老宅里选料子和量身材,只有他们祖孙四个人,还有位端茶倒水的婆婆。她只觉得除了深宅大院的环境,并没什么特别的。但此时,她看到那个女孩子走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衣着精致的中年女人,就已经觉得,周生辰所说的“世家”是什么意思。 
  那些中年女人手里,有人提着暗红色布所罩的衣裳,还有人却抱着长型木匣子。 
  她看过去,猜不透匣子里会装什么。 
  女孩子和她招呼后,示意人拆开匣子,不多会儿,就有了悬挂衣物的暗红色架子。 
  原来,来送衣服,竟要连悬挂的木架也要带来。 
  她恍然。 
  女孩子却看出她的神情,也觉此举甚为麻烦:“婆婆说,凡是周生家大少爷的事情,都要做足样子,”女孩子看她的诧异,也忍不住叹气,“没办法,谁让时宜小姐你,嫁的是周生,每一辈只出一个人的周生。” 
  有人撤去罩着的布,把十几件长裙挂上。 
  时宜看得吁出一口气:“好漂亮。” 
  “喜欢吗?真的喜欢吗?”女孩子笑起来,“那我再告诉你,现在只是订婚,我外婆最近身子不好,所以都是我们三兄妹打的衣样。倘若是大婚,婆婆一定会亲自出手,就不只是好看了。”她说的时候,也甚为憧憬。 
  时宜感叹着说谢谢。 
  有人挂好布幔。 
  时宜配合她,一件件试着礼服,终是记起自己始终没问女孩子的名字。 
  “我叫王曼,”王曼细细看她身上这件衣裳,努努嘴巴,示意她看镜子,“难怪婆婆说过,大少爷待你是好到不能再好。你是他们家唯一一个,不必在公开场合穿旗袍的女孩子。” 
  “一定要穿旗袍吗?”她奇怪。 
  但仔细想想,初次见他母亲,还有后来在金山寺边吃饭,见到他的堂妹和一个兄嫂,似乎真的都是旗袍。无论何种衣料,何种式样,都跳不出老式旗袍的桎梏。 
  “我也只是听婆婆说起过,钟鼎世家,规矩繁多,所以给他们家人做衣服也很闷。” 
  王曼看礼服的袖口,似乎在思考减去那些装饰。 www.xiaoshuotXt,net
  美人不必过多装饰,极简才是上上之选。 
  到最后,时宜终于挑了件礼服,难得露出小半截的小腿,衣袖却已经长及小臂。 
  最关键的是,这个样子非常像旗袍…… 
  王曼看出她的意思,忍俊不禁,让人撤去屏风,刚才想要周生辰来看,她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时宜从桌上拿起手机,走到玻璃边去接电话,就在接通后,听到有男人的声音,轻轻地咳嗽了声。 
  她回头,门口立着一对男女。 
  陌生的面孔。 
  这并不奇怪,和他在一起后她见到的,始终都是陌生的面孔。真正令人奇怪的,反倒是王曼一瞬愣住的神情,视线落在年轻男人身上。时宜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个男人穿着浅色长裤,绿色的格子衬衫和黑色西服。 
  因为身高的优势,压住了绿色的轻浮。 
  反倒是风流随意。 
  年轻男人对王曼很轻地点了点头,视线移到时宜身上:“我猜,这位漂亮的让人吃惊的小姐,一定是我哥哥的未婚妻,对不对?” 
  时宜有些意外,但还是颔首,答:“你好,我是时宜。” 
  “你好,”年轻的男人走过来,伸出手臂,在她刚才伸出手准备握手招呼时,给了她一个十分热情的拥抱,“我是周文川,周生辰是我哥哥。” 
  这个男人,竟然中文说的生疏。 
  完全不像周生辰。 
  不过时宜还是认出来,他有双他们母亲的眼睛,斜挑起来的眼睛。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提过的,双生子之一。周文川。 
  两个人分开时,周文川才对自己的女伴招手,告诉她:“这是我的妻子,佟佳人。”佟佳人向着她走过来,反倒不及周文川的热情,只是简单和她握手后,松开来。 
  有些冷淡的人,甚至还有细微敌意。 
  时宜并不明白,房间里的气氛为何如此诡异。 
  就在她犹豫着,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招待他们时,小型会议室的门忽然就被从内打开来,似乎他也听到了外边的声音。内里或坐或立的男人们,均是黑色西装,严谨的像是在做生死谈判。周生辰走出来,让人关了门。 
  他没穿外衣,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粒纽扣,右手还拿着自己的眼镜。他微抬起眼睛,看到书房里的几个人,视线很自然地落在时宜身上:“很好看。” 
  时宜笑笑,未来得及说话,王曼已经长吁出口气:“好看就好。” 
  她似乎不愿久留,很快让自己家里的人,将所有收拾妥当。 
  告辞时,周生辰忽然开口,让王曼留下来,一起用晚饭:“你和 
  文川自幼相识,应该很多年没见了?”王曼看了眼周文川:“差不多,三四年的样子。” 
  “是吗?”周文川想了想,“差不多。” 
  一笔带过,再无累述。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饭罢几个人坐在庭院里闲聊,时宜竟然意外听出来,佟佳人和周生辰曾做过校友。两人年纪差的并不多,但文音入校时,他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 
  “根据‘斯坦福-比奈量表’的智商测试标准,我这位哥哥可是标准190分天才,”周文川笑了声,左腿搭上自己的右腿,“12岁就收到深造邀请,14岁进大学,19岁拿到化学工程博士学位。” 
  王曼轻笑声:“你炫耀你这个哥哥,已经听到人耳朵都麻木了。” 
  周文川摇头笑。 
  王曼继续说:“吉尼斯世界记录上呢,世界最聪明的人可不是大少爷。人家是2岁会四国语言,4岁旁听大学课程,15岁拿到物理博士学位。” 
  周文川微微扬起眉:“小丫头,你从来都和我作对。” 
  时宜忍俊不禁。 
  可身边的话题中心人物,却并不太投入的模样。时宜余光里看他,猜想他是在想着西安的那些研究项目,还是在想家里的事?似乎这样,也挺有趣的。他能安静下来,陪在身边,任由自己时不时打量着,天马行空地猜想着他的想法。 
  时宜的思绪收回来。 
  却意外地,看到佟佳人巧妙地挪开了视线。 
  她看的方向,只坐着时宜和周生辰。 
  不知道看得是她,还是他。 
  那两个在争论智商的人,已经把话题移到了艾灸上,王曼正说着自己从伦敦回来,脱离了那种容易肥胖的饮食习惯,却未料,反倒是胖了些:“我在老宅子里每日跳操到半夜,早晨又是瑜伽,都不大吃主食了,没想到,还是没成效。” 
  女孩子说起瘦身,就是如此。 
  不管你是不是世家子弟,是不是有一双能缝制天衣的手,都要为肥胖烦恼。 
  周文川只是笑了笑:“小心婆婆被你跳出心脏病,”他看向身边的新婚妻子,“佳人,我记得你教过你表妹,说是有艾灸和按揉的方法?” 
  佟佳人有些走神,像是没听到。 
  周文川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半笑不笑地说:“想什么呢?” 
  “啊?啊没什么,”佟佳人疑惑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艾灸和按揉的方法,用来减肥?” 
  “不是减肥,是促进代谢,”佟佳人把手指,放在 
  自己腹前中线,脐下3寸的位置,“这里是关元穴,经常艾灸和按揉,可以利水化湿,促进肾功能,促进五脏六腑的健康。通常代谢好了,身体就不会有太多的垃圾和脂肪,也就不会肥胖。若论功能来说,这算是最健康的减肥方法了。”佟佳人说起话来,很和气,却有疏离感。 
  “记住了吗?”周文川看王曼。 
  王曼有些隐隐的不快,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回答周文川。 
  一时倒是尴尬了。 
  时宜旁观到现在,越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 
  她笑了笑,忽然说:“还有,王曼你记得。灸此穴容易上火,记得灸前后各一杯温水,或者配合灸脚底涌泉以引火下行。” 
  她只想消散尴尬。 
  倒是引来了周生辰的好奇:“你懂得穴位?” 
  她嗯了声:“一点点。” 
  很多她所知道的,都不过是皮毛。 
  但因为是曾经的他所教授,所以她反复牢记,都未曾遗忘。 
  包括书法,包括艾灸穴位。 
  客人相继离开,她和他依旧坐在庭院里。 
  和他下午议事的几个人,拿着一叠文件来,给周生辰过目。时宜非常识相地避开视线,去看池塘里各色锦鲤。忽然,有只金色的锦鲤,从水面跳出来,啪地一声又跌回去。 
  清浅的水声,突显了这个夜晚的惬意。 
  他接过笔,在一页的右下脚签了字,在几个男人走后,轻轻用两指揉按着眉心,戴上眼镜。 
  这才偏过头去看她。 
  时宜的侧脸轮廓很美,眼睛里映着月色,因为要回避他的公事,而专注地去看池塘和池塘旁的假山。没有丝毫的不耐,他想起,有句话用来形容美人。 
  最美者,都贵在美不自知。 
  她初相识,他怀疑过她是被人安排,仰仗出色的外貌接近自己。而现在却已真正承认,她是真的单纯的,想要认识自己。 
  非常单纯的目的。 
  月色中,她看着锦鲤,而他却看着她。 
  很自然地想到一句话: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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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易靠近一厘米的阳光轻易放火永安调很想很想你突然想要地老天荒至此终年一生一世,美人骨念念不想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