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家里多了两张嘴，日子一下紧巴起来，仅凭珍珍卖豆腐，已经无法维持一家四口的开销。何长山开始琢磨挣钱的门路。山西的战友让他到煤矿上去干活。煤矿的工资不低，可珍珍不愿意他出远门。想想珍珍带着俩孩子，还要卖豆腐，娘和大凤说不定什么时候过来找麻烦，他走远了，也真是不放心。思来想去，何长山决定借着珍珍卖豆腐的渣子多养猪。正好农村信用社敲锣打鼓鼓励农民贷款搞企业，他就大着胆子贷了一万元，在牲口圈建了一个小型养猪场。一下成了万元窟窿户，何长山和珍珍压力大了，对猪场的管理相当精心，一点也不敢马虎。四个月后，猪该出栏了，行情突然大涨，一槽猪就挣了三千多。挣了钱，也有了饲养经验，何长山的胆子大了，把挣的钱全都投了进去。两年后，他不仅还清了贷款，还成了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

　　有毛谁也不肯当秃子。有了钱，何长山就觉得住在牲口圈里不好听了，就想翻盖房子。珍珍却和他意见不同，她想转包大队的供销社。

　　大队的供销社台乱承包了，台乱当着大队长，不顾家，台乱媳妇也不是坐得住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台乱媳妇觉得新鲜，干得不错。半年不到，台乱媳妇就烦了，商品越来越不全，还经常关门，再加上台乱媳妇说话没把门儿，惹了不少人，供销社就越来越不景气，甭说外村的人来买东西，就连本村的人也很少光顾了。台乱媳妇早就到处嚷嚷转让出去。可是，人们见台乱家赔了钱，谁也不敢接这个烂摊子。做生意，一半靠头脑，一半看人缘，何长山愿意接着养猪，他担心开商店人们不买珍珍的账。珍珍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开商店呢，咱们的日子是过好了，但乡亲们并不买咱的账。我说过，你从哪儿跌倒的，就让你从哪儿爬起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放下村里的事，还想当支书，商店接触的面广，有利于缓和与乡亲们的关系。别担心，人缘都是走出来的，刚开始卖豆腐，还没人买我的豆腐呢。

　　何长山同意了。和珍珍结婚的时间不长，珍珍的所作所为，让何长山对她刮目相看。

　　在操持家务上，珍珍和大凤截然不同，他们虽然住在破旧的牲口圈里，却被珍珍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管卖豆腐回来得多晚，不管多累，珍珍都要把家里收拾一遍。人们愿意买珍珍的豆腐，就是因为珍珍讲卫生，包豆腐的布，洗得白白净净，吃她的豆腐，觉得放心。

　　在教育孩子上，何长山也服珍珍的气。飞虎刚过来时，总朝大凤那边跑，珍珍不说也不嚷，随飞虎的意，他愿意跑就跑，愿意来就来。开始何长山心里对珍珍还有点小情绪，认为珍珍不愿意养飞虎。时间长了，他才知道，这是珍珍管理孩子的策略。珍珍说，孩子没有错，因为大人的恩怨，把孩子当锯一样拉来拉去，对孩子不公平。要想让孩子留下，要先暖孩子的心。飞虎一到了这边，珍珍就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珍珍做饭和大凤不同，大凤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珍珍是怎么好吃怎么来。擀面条的时候，珍珍总是留下一小块面，给俩孩子包饺子。饺子馅不一定有肉，就是素馅的，因为变了花样，孩子就愿意吃。一有空闲，珍珍就给俩孩子讲故事，俩孩子听得津津有味。飞虎比花儿大两岁，有了吃的玩的，珍珍经常哄着花儿要让着哥哥。花儿不服气，珍珍就给花儿讲《孔融让梨》的故事。花儿嚷嚷得再欢，珍珍一提孔融，花儿就让步了。

　　飞虎听了《孔融让梨》，也觉得自己该让着妹妹。时间一长，俩孩子相互谦让就成了习惯，关系越来越好。花儿像个跟屁虫似的每天跟在飞虎的后面，一见飞虎回大凤那边，花儿就哭，飞虎怕花儿哭，就不走了。慢慢飞虎就不愿意回娘那边了。飞虎犯了错，珍珍也不迁就。有一次，飞虎偷拿了小伙伴的一个铅笔盒，珍珍知道了，把飞虎狠狠地揍了一顿。飞虎哭着去找大凤，婆婆和大凤一路骂着来找珍珍算账。珍珍的态度很坚决，孩子既然跟了我，就得随我管，偷别人的东西，该打。如果下次他还这样，我打得更厉害！何长山也支持珍珍，认为孩子有错，就得严加管教。婆婆骂了一番，出了气，也就算完了。大凤却咽不下这口气，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她不让飞虎再跟着珍珍，可是一放学，飞虎又跑到珍珍那边去了，任大凤怎么拽也拽不回去。飞虎再犯了错，无论珍珍怎样训他，他都不和娘说了。珍珍对飞虎的态度，也赢得了乡邻们的认可。有人甚至说，飞虎跟着珍珍，比跟着大凤有出息。

　　珍珍把供销社接过来以后，就不卖豆腐了。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到了供销社上。木庄地处虞州县的最西边，朝东五十里才是虞州县城，人们除了逢年过节到县城逛逛，平时的生活用品，都到村里的供销社购买。珍珍每天坚持到虞州县城进货，风雨无阻，接手不到仨月，供销社商品就非常齐全了。日用百货、五金电料、床上用品、衣服鞋帽、杈把扫帚、化肥农药等等，凡是老百姓用得着的东西，都能在这里买到。

　　人们喝酒离不开猪杂子、定州焖子和城关大乱鸡。猪杂子有猪头肉、猪耳朵、猪心、猪肝、猪肚。母猪猪头肉有嚼头，但是数量少，一些摊贩耍灯影，用肥猪猪头肉当母猪猪头肉，但这些摊贩糊弄不了珍珍，珍珍一眼就能分清是肥猪猪头还是母猪猪头，肥猪猪头肥而柔软，母猪猪头瘦而筋。定州的焖子方圆百里有名，纯红薯淀粉加瘦肉、海带、大葱、香菜再配上各种调料灌制而成，柔软筋道，香而不腻。定州的焖子价钱便宜，一斤猪肉的钱能买二斤定州焖子，既经济又解馋，喝酒菜中，属定州的焖子下头儿大。城关的大乱鸡，是清朝嘉庆年间城关一个叫大乱的人从正定府马家烧鸡店偷来的技术，传到现在已经快两百年了。大乱鸡是用散养的土公鸡加上几十味中药材焖制而成，色泽鲜亮，肉质滑嫩，风味独特。因为散养的土鸡数量有限，大乱鸡在早市上比较稀缺，去得晚了就没有了。这三样下酒菜是珍珍供销社的招牌，为了保证不断货，珍珍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早市。

　　在经营上，珍珍一直坚持薄利多销，三分二分的零头，大都免了。一些爱占便宜的妇女，走的时候顺手拿点小东西当搭头儿，只要不是太过分，她就不吭声。一些针头线脑、纽扣钉子等等，珍珍一般都大方地赠送。虽说是几分钱，但让买东西的人心里很受用，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村里人讲究有来有往，得了便宜，也就好像欠了珍珍一个人情，下次买东西不到这里，就会觉得不好意思。乡下人，讲人情，来供销社买东西的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珍珍将人情把握得恰到好处，来她商店买东西的人，都是高兴而来，满意而归。珍珍走出来的好人缘给供销社带来了好人气，不光本村的人，附近村的人也开始经常光顾。供销社从早到晚，人来人往，成了木庄最热闹的地方。

　　有了商店这个平台，珍珍和村里的人熟悉起来。开始人们不愿意理她，买了东西就走了。可是，珍珍一点也不怕难堪，见有人来，她就家长里短扯上几句，时间长了，谁也不好意思总给她难堪了。珍珍家里有了稀罕东西，她就让花儿和飞虎去给邻居们送。俩孩子送来东西，谁好意思拒绝呢。木庄人讲究有来有往，总接受珍珍的东西，乡邻们有了稀罕东西也拿来还人情，相互之间的感情就建立起来了。乡下人过日子，无非就是柴米油盐，迎来送往，婚丧嫁娶。无论谁家有了事，珍珍都去帮忙。她的帮忙是有分寸的，如果是白事，她就去凑人缘。如果是红事，她上了礼钱就赶紧走了。因为她知道，红事忌讳她这样的二婚人。珍珍的谦让和本分，让乡邻们渐渐对她有了好感，再谈起珍珍，不再那么鄙夷，反而有了一些赞誉。认为她除了逃婚这事做得不光彩，在为人处事上做得都不错。乡邻们对珍珍态度的转变，让何长山非常高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舍弃一切娶了珍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跟这样聪明灵秀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他觉得幸福顺心，无论干什么，都觉得有劲头。

　　俗话说，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珍珍的供销社干得有声有色，何长山的养猪场也越来越红火。散队以后，人们的思想观念有了变化，谁家的日子过得富裕，谁就是人们崇拜的对象。何长山和珍珍由村里的破落户变成了富裕户，让人们对他们刮目相看，都觉得珍珍和何长山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