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凤和大凤是亲姐妹，俩人却不像是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大凤嘴拙心善，与乡邻打交道，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沾光，在村里人缘不错，虽然离了婚，但没人小瞧她。四凤说话刻薄，做事张扬。四宝发家后，她就觉得高人一等，见谁都爱理不理的，好像谁都欠她钱一样。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是打麻将，就是念是非，还经常站在大街上拿着手机打电话，撇着半生不熟的京腔，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村里人都看不惯她，尤其是长山娘，和她死活不对眼，经常偷偷跟人说，大凤把四凤嫁给四宝，把四宝坑了。

　　四凤的婚姻与大凤无关，完全是她的自愿。大凤姐妹四个，四凤最小，大凤对这个小妹很是疼爱。娘去世以后，四凤和两个嫂子处不好关系，经常跑到大姐家诉苦。有一次，四凤帮姐姐干活，在地里偶然看到了四宝，一眼就相中了，百般恳求大姐给她做媒。

　　大凤虽然认为四宝人长得精爽，踏实肯干，但他干一行败一行，光景实在太穷了，再加上当年何长山与大宝的恩怨，大凤不愿意把妹妹嫁给他。但四凤却和她当年一样，把四宝看进眼里就再也拔不出来了。一到姐姐家，脚跟没站稳，就到四宝家门口转悠。

　　一个大姑娘，没事在外村大街上转来转去，会被人笑话。大凤数落四凤，四凤非但不听，还振振有词，你不给我说媒，我就想办法和他搞对象。大凤对自己这个疯疯癫癫的小妹一点也没办法，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四凤，四宝穷得叮当响。四凤说，谁说他穷，他养鸡养猪还建个大厂子。大凤苦笑，他捅了天大的窟窿。四凤说，能捅天大的窟窿，也是本事。大凤偷偷说，他家有遗传病。四凤眉头也没皱，我不信，咋没遗传上他？大凤说，他家和你姐夫有仇。四凤把嘴一撇，你早离婚了，我哪来的姐夫？大凤气急败坏，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四凤一点也不害羞，他像电影《人生》中的高加林。大凤也看过《人生》，她说，高加林蹬了巧珍。四凤自信地说，他不敢，我可不像巧珍那么窝囊。大凤说，你不如巧珍贤惠。四凤又把嘴一撇，姐，你别老鸹笑话猪黑了，谁不知道，你说出话来能冲倒三道墙。大凤黑着脸说，眼瞅着火坑你朝下跳，我不管你了！

　　狠话可以说，但毕竟是自己亲妹妹的事，大凤再生气也得管。村里已经传出了风言风语，有人看见，四凤在四宝家待了大半宿才出来。大凤见生米要做成熟饭，干脆出面保媒，让俩人光明正大的交往。

　　当时的四宝，穷困潦倒，狼狈不堪，四凤炽热的爱情，给了他极大的慰藉，俩人相处了不到俩月，就结婚了。

　　四宝结婚后，就离开木庄到省城打工去了，开始在一个建筑队当小工，因为踏实能干，得到了老板的赏识，老板让他负责管一些工地的工人。四宝年纪不大，却很有心计。他很会笼络人心，工人们都服他，工地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老板很满意，对他更加信任，年底除了正常的工资，还额外给他一笔数目不菲的奖金。两三年后，这个老板的事业越来越大，就开始把一些小工程交给四宝做，还资助了他一部分资金，四宝购买了一些简单的建筑机械，组建了自己的建筑队。几年下来，他的事业逐渐有了起色。

　　结婚三年，四凤接连生了一儿一女，四宝的生意也越来越好，逐渐成了木庄的首富。四宝的成功让四凤扬眉吐气而又洋洋得意，她觉得自己有眼光有远见，挑了木庄最有本事的男人。

　　四宝富了以后，在省城和虞州县城都置买了房产，四凤跟着四宝在城里住了不到半年就回来了，她逢人就说，城里的洋楼住着舒服，但没人说话没人唠嗑，憋得难受。

　　四宝家的旧房在珍珍商店的对面，四凤从城里搬回来以后，就撺掇着四宝翻盖旧房，她要让木庄的人都看见她的幸福生活，她也要为姐姐争口气。珍珍的商店不是挺红火吗？我四凤的房子要盖得更气派。珍珍能打败我姐，但绝对不是我四凤的对手，我不光要把你比下去，还要把你踩在脚下。你让我姐守了半辈子活寡，我也不能让你日子痛快了。

　　四宝非常支持四凤的想法，大张旗鼓地开始在木庄翻盖旧房。不到三月，一处五正三厢的新房，就在珍珍商店对面戳了起来。房子盖起以后，四宝从城里找来装修工，搞起了室外室内装修，光客厅的灯就花了好几千。

　　四宝家的房子一装修好，对面珍珍的商店就显得寒酸了。四凤得意了一段时间，就开始琢磨帮大姐也翻盖旧房，她觉得自己住上了木庄最好的房子，大姐住在破房子里，她脸上无光。四宝不同意，他说，大姐住在破房子里，臊的不是咱们的脸，是何长山的脸。四凤说服不了四宝，就跟大姐发牢骚，大凤却说四宝说得对，她咬牙说，我是他何家人，住好住赖都是何家的事，与娘家人无关。

　　四凤明白了，大姐是在与何长山较劲。她觉得大姐说的有道理，如果她出面管大姐，何长山就成了甩手掌柜。四凤虽然心疼大姐，但还是硬下心肠，不再提帮助大姐盖房，也不当着外人的面给大姐送东西了，给人造成了她对大姐不管不问的假象。于是，村里人就对四凤有了看法，认为四凤太抠了，连亲姐姐也不关心。

　　人没千日好，花没百日红。四凤的日子虽然过得滋润，但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四凤在木庄算是个力量人儿，却弹不了自家的男人。四凤和四宝刚结婚的时候，也摩擦过、斗争过，最后都是四凤败下阵来。如果说四凤是一只虎，那么四宝就是一头牛，牛比虎有犟劲儿。四凤和四宝一生气，四宝就成了哑巴，任四凤闹得天翻地覆，他就是一言不发。四凤的脾气，一天不说话就憋得受不了。四凤闹得累了，也就没了劲儿，久而久之，四凤也就没脾气了。

　　四宝的事业越做越大，四凤在高兴的同时，内心深处也有了一种危机感，她渐渐学会了审时度势，说话做事习惯了看四宝的脸色，四宝情绪好的时候，她就嚷嚷几句，一看风向不对，马上就闭了嘴。后来，四凤耳东耳西听说四宝在外面找女人，就找到城里质问四宝，四宝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生意场上需要一些女人应酬。四凤气得把一台新电视砸了，也没斗过四宝。四宝还是一贯的做派，无论四凤怎么闹，他都是闷葫芦一个。四凤见闹不出个结果，只好伤心地回到了木庄。

　　四凤从大姐的身上总结了经验和教训。大姐表面上活得硬气，日子过得却很凄苦，抗争了一辈子，也没见到曙光，守着一处旧房也没守出什么。四宝虽然在外面找女人，但是顾家，家里的存款都在自己的手上，生意上一些重要的账目，也交给自己保管。四凤觉得，四宝的心还在木庄，还在她和两个孩子身上。四凤痛苦了一段时间，慢慢也就想开了，她虽然活得窝囊，但日子过得滋润，儿女双全，吃的穿的用的住的，木庄的女人哪一个也比不上。

　　四凤自从嫁到木庄，就把珍珍当成了她的对手，她之所以这样，并不仅仅因为珍珍抢了姐姐的男人。而是她认为，木庄如果没有珍珍，她就是最漂亮最有福气的女人。每当四凤看到珍珍和何长山恩恩爱爱的样子，就会想起四宝在外面找女人，心中禁不住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不骂珍珍几句，她觉得心中的火下不去，商店门口人多的时候，她就凑过去指桑骂槐。

　　一开始四凤骂，人们认为四凤为姐姐出气情有可原，可是时间长了，见珍珍从来不接腔，就觉得四凤有点过分，杀人还有个头点地，什么事也该有个了。于是理儿就偏向了珍珍这里，一听到四凤骂人，都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