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尾声（4）

　　最美

　　第二天早晨九点到的西塘，她扶着黎写意下车，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这是静歌吗？”

　　江静歌回过头去，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她身后的近五十岁的男人，感觉似曾相识，当看到他身上那身警服时，记忆便一下子鲜活起来。

　　李同。

　　当年接手江容至坠楼案的负责人。

　　李同笑了笑，看着她身边的黎写意，有些意外。

　　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黎写意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脸侧向她这边：“是谁？”

　　她扯起一抹笑容说：“是李叔叔，写意，你先进去吧。我和李叔叔说会儿话。”

　　黎写意想了想，还是松开手，阮医生走过来，扶着黎写意进去了。

　　看着黎写意进去了，江静歌才转向李同：“李叔叔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李同依然满脸笑容：“听说你回西塘了，便一直想来看看你。这些年我一直很担心你和静笙。静笙没回来吗？”

　　“他没有回来。”她想了想，说，“李叔叔，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这样站着挺累的。”

　　李同点点头，同意了。

　　第七幕 尾声两人去了附近一家安静的酒吧，选了个用帘子格开的单独卡座。店主送上他们各自点的酒水。她要的只是一杯苹果汁。

　　是江静歌先开的口：“李叔叔还没有退休？”

　　李同笑道：“没呢。干了一辈子的警察，还真脱不下这身制服了。”

　　江静歌笑笑，吸了口苹果汁。

　　李同看着她的脸，心里感叹。他一直觉得，看到的江静歌，其实是三个世界的人。十三岁前的江静歌性格很沉默，但还是跟其他女孩子一样，眼睛里泛着清澈的光。十三岁遭遇事故之后，性格变得比以前更阴沉，他仍然深刻地记得，在为她录口供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之后，杜显扬把他们送出了西塘，如今再见她，她的脸被还原了，比之以前，如今的她，似乎才是站在尘世里那个最普通的女生，但一双眼睛此刻正防备地看着他。

　　江静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放下苹果汁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写意还在家里等我。”

　　“写意就是当年向晚戏庄的那个孩子吧。他也长大了啊！他的眼睛……”

　　“失明了。”

　　李同点点头，沉默半晌，说：“看到你们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江静歌突然笑了一下：“我以为李叔叔来找我，是想从我嘴里知道十年前的某些事情。”

　　李同似乎没有料到江静歌这么直接，面色有些尴尬：“那起案子不是已经以意外结案了吗？”

　　江静歌看向窗外，没有说话。她没那么傻，当时她知道这个警察不像其他警察那样，把那起案子当做普通意外案来对待。所以她才深刻地记得在病房里，这个警察看着她的样子，那是锐利的，看嫌疑犯的目光。

　　但是她也不想再说什么，放下苹果汁：“那我先走了。”说罢便站了起来。

　　多少年了，她最无法对视的目光，便是李同的。

　　李同仍然坐在座位上，她准备走时，李同说：“我当时确实怀疑过。”

　　江静歌僵在那里。

　　李同抬头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当时确实怀疑过。”

　　江静歌的脸色刷地白了。

　　李同喝了口咖啡，接着说：“当时刀上的指纹是除了江先生的，还有一个人的，那就是你的。当时我大胆设想，也许是你为了摆脱江先生，自己划伤了脸，江先生抱着你去医院，结果发生了意外，江先生掉下了楼。开始只是揣测，当我在医院看到你以及从医生那里知道你身体受伤之后，更坚定了之前的推测。”

　　所以说李同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江静歌站在那里，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冷汗直冒。

　　李同看着面前的咖啡杯，缓缓地说：“后来我便着手调查静笙，你是静笙丢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人。所以他有多恨江先生，我可以想象得到。而那个年纪就是不计任何后果都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所以我毫不怀疑静笙会为了保护你，而隐瞒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但我至今不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说罢，他抬头看向江静歌，笑着说：“我想，也许之前的揣测，可能真的毫无真凭实据。很对不起，在前面的十年里，我一直对你们兄妹的动机加以揣测。”

　　江静歌有些惊愕，看着李同有些苍老的脸。

　　李同站了起来，说：“走吧，我送你回去。写意应该还在等你。”

　　江静歌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点点头，拿着包和李同走出门口，和李同说了再见，便转身走了。

　　瘦弱而坚强的背影落在李同的眼睛里。

　　李同站在路边抽烟，一个中年刑警走到他身边：“李队，怎么样？”

　　第七幕 尾声李同哦了一声，看着西塘的两岸雾色，突然笑了：“结案了。”

　　江静歌回去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她以为黎写意休息了，没想到他还在等她，见她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江静歌在他身边坐下来。

　　“那个人是谁？”

　　“很久以前认识的人。”江静歌笑笑，抚了抚他放在椅把上的手，滑过他瘦削漂亮的手指节，轻轻地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黎写意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她去了楼上的房间，掀开被子，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上面沾了一些灰尘，她轻轻地用手帕拭掉灰尘，便露出漂亮的檀木盒，上面的花纹精致而漂亮，挂着一把造型怪异的锁。

　　然后，她又从床头下拿出一把精致的十字形钥匙。这把钥匙是江静笙在十三岁那年给她的。

　　她当时很惊讶，原来江静笙并没有把钥匙丢出去，而是一直保存着，并且在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把这把钥匙交给了她。

　　江静笙说：“我知道找到那个箱子的人会是你，到时候毁了它。”

　　她抱着箱子下楼，放到黎写意左手边的小方桌上，她自己也坐下来，轻轻地说：“这个箱子是麻豆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的，也就是她出事前两天寄出来的。这是她从陈绍言那里偷出来的，也就是十年前埋藏着我们秘密的箱子。”

　　黎写意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江静歌把钥匙放到黎写意手里，突然笑了：“这是十年后的游戏结果，还是我和你赢了。”

　　黎写意握紧那片钥匙，却久久没有去开锁，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

　　“怎么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陈绍言当时拿这个箱子威胁我，我只是怕它伤害到你。现在他伤害不到你了，这个箱子于我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黎写意突然微微一笑。

　　她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箱子，点点头，说：“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黎写意微微一愣，摇头：“不想。”

　　江静歌凑过身子，附在黎写意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黎写意听完后，有些愕然地瞪大眼睛，眼里居然闪着奇异的光，然后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们把它们永远变成秘密，好不好？”黎写意握紧她的手。

　　她理解地笑道：“好。”

　　黎写意握紧那片钥匙，摸索了一阵，打开了那个箱子，啪嗒一声，仿佛将他们带到了十年前那个黑色的夜晚。

　　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几张字条，字的一面朝下，白色一面朝上，静静地躺在箱子里。她伸出手，拿出那几张字条，面色平静。

　　然后一张一张地丢进旁边的火盆里，火慢慢地吞灭了那些年少时光的秘密，最后终于化为灰烬。

　　像是沉默的仪式，代表毁灭、消失，以及永不存在。

　　她看着这渐渐消逝的火光，缓缓地说：“真美。”隔了许久微微地叹息，“我们的秘密，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