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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一笑》 作者:惊鸿

第23章 :第二个条件

  封绍暗中松了一口气,“好。我还有第二个条件。”

  韩灵微微颔首,“你讲。”

  封绍一咬牙,“请韩将军带我去见她。”

  韩灵一惊,神色间却依然淡淡的,“秋帅死生未不明,上至皇上,下至北营士兵无不挂心。韩某也一心想要见到她呢。”

  封绍瞥了她一眼,这人一向不苟言笑,板着脸说话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是不是在说瞎话。心里不禁有些忐忑:难道秋清晨真的没有和她联络?或者,秋清晨是通过光耀或是王泓玉间接跟她联络?

  都像,又都不像。

  这边他心里直打鼓,那边韩灵心中也颇有些踌躇不定。这莫名其妙的小子手里拿着秋清晨的发簪,即便真是他救了秋帅也十分可疑——除非他救人之初就已经想好了要来讨取回报。否则鬼鬼祟祟私藏了人家的发簪做什么?这么一个形迹可疑的人留在身边自然是不妥,但是他手里拿着秋帅的东西,放出去更是大大地不妥。

  “这样吧,”韩灵斟酌片刻,拿出一副商量的口吻,“眼下安京时局复杂,既然你我都在寻找秋帅,不如,你暂且跟在我身边。一旦我有了什么消息,也好及时通知你。这样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封绍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军机重地,我一介平民随意进出总是不好。这样吧,我就住在月明楼斜对面的那家福来客栈,你有事随时来找我好了。”

  “好,”韩灵爽快地说道,“不过我的副将得跟着你。”

  封绍瞥了一眼茶亭外面手持弓箭的小弓,有心想要拒绝,但是转念想到自己刚刚把人家的疑心给烧得旺旺的,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换了谁也不会答应的。只好勉勉强强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你这位军爷在旁边看着就好,不要掺和到少爷我的事里头来。”

  韩灵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这个自然。”

  封绍提心吊胆了这么些天,至此终于松了一口气。当下重重一拍桌子,中气十足地吆喝了一句:“成交!”

  “你居然也会做这种荒谬的事,”秋清晨抚额叹息,“韩灵,这不像你。”

  韩灵垂眸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出这种事儿来。不过,你没有看到那个小子逼我发誓的样子,真的很有趣。”想起他煞费苦心在半山腰的茶亭布置的那一切,韩灵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他拿着大帅的发簪,好像怕我会抢走一样。”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笑。

  秋清晨倚在窗边,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的满天繁星。

  封绍不肯走,这倒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事。这小子自小被人宠坏了,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自己厌烦为止。但是非常时刻,又怎么能意气用事呢?她心里忍不住就有些埋怨起玉临风来:好歹也是当师傅的,怎么就拿自己的徒弟一点办法也没有呢?实在不行,还可以敲晕了运走啊。

  “大帅,”韩灵忍着笑问道,“这第二个条件……”

  秋清晨叹了口气,“他人呢?”

  韩灵笑道:“他住在月明楼对面的福来客栈,我派了小弓跟着呢。”

  秋清晨点了点头,“太师府你不要再来了,你和乔歆素来没有什么交情。这种时候过从太密容易惹人生疑。”

  韩灵连忙应了声是,又眼巴巴地问道:“那福来客栈……”

  “既然麻烦已经追了来,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秋清晨叹道:“何况,真能请走了六大门派和那些江湖人,我们不知能省多少事呢。”

  韩灵抿嘴一笑,“我陪大帅走一趟吧,否则让小弓看到你,只怕也要引起大麻烦呢。上次青梅谷的消息传来,他拉了一帮子亲兵营的旧部就要往外冲,被我硬拉住的。”

  秋清晨摇了摇头,暗想小弓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孩子,遇到封绍还不知会闹成怎么样呢。

  成交是成交了,可是身边平白无故地多出来这么一个大活人,封绍还是满心的不自在。尤其是这个大活人还像条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地追着他,就差追进茅房里去了……虽然说他这种敬业精神值得钦佩,但是小弓跟着自己,光头就跟着小弓,两天下来,连洗澡都洗得让人百般不自在。

  “我说,偷看老子洗澡可是要交钱的。”封绍冲着身后的两个人瞪眼睛。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怒吼,“有你这样当跟班的人吗?啊?白吃白住还白看?”

  小弓抱着手臂,很不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别说老子不是断袖,就算真是断袖,就你这个档次的,乐楼里是一抓一把,我犯得着偷看吗?还交钱?切!”

  李光头脚底下一个趔趄,心说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我家少爷那是又英俊、又潇洒,居然还敢跟乐楼里的小倌儿比?!

  居然还说他这个档次一抓一把?!

  封绍颤颤巍巍地扶住了浴房的门框,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你竟然这么说我?我的心都碎了,难道我喜欢一个男人这也有错吗?”

  小弓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步,“你……你……”

  “我怎么了?”封绍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眼神里忽然就多出来一种娇滴滴的味道,“其实你总这么跟着我,不说我也明白。小弓哥哥……”

  小弓向后跳开一步,“我警告你!不许再瞎说!”

  “小弓,你不要对我这么凶,” 封绍的眼神越发哀怨,“其实我是喜欢你天天跟着我的,我只是……欲擒故纵嘛。”说到这里,封绍的脸都红了,垂头一笑的样子真有那么几分娇羞。

  李光头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腿脚不稳,本能地想要扶住个什么东西来支撑一下自己因饱受刺激而变得虚弱的身体。谁知他的手刚一伸出去,恰好小弓向后一跳,自己的手不偏不倚,正摸在了小弓的腰上。

  小弓立刻惊跳了起来,“你干什么?!”

  李光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封绍也冲着他喊了起来:“光头,你在干什么?!虽说你我之间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但毕竟时过境迁。我不许你把对我的怨恨发泄到小弓哥哥的身上去!”

  小弓看看他,再看看李光头,忍不住一阵干呕。转过头踉跄而去。

  封绍望着他的背影,翘着兰花指笑得温情脉脉,“小样的,看我不恶心死你!”一瞥李光头,李光头立刻后退一步,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少爷,你干吗?”

  封绍一脸奸笑地冲他勾了勾手指头,“替少爷我盯住了这只兔崽子,别让他真的跑了。还有就是阿十快要来了,你一定拖住了他,别让他跟阿十碰上。”

  这还像一句正经话。李光头暗中松了口气,“那少爷你现在是……”

  “当然是痛痛快快地洗澡喽!”封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没有人监视的感觉真舒服啊。”

  封绍的舒服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哼着小调从浴房里晃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小弓抱着他的刀正懒洋洋地靠在对面的木柱上等他。

  封绍下意识地向后跳开一大步,张嘴就骂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骂完了才反应过来,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刚才的做戏都白费了。

  小弓果然眯着眼睛笑,“弟弟,我还真是喜欢天天跟着你呢。”

  “呸!”封绍恼羞成怒,“谁是你弟弟?!”

  小弓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生性纯良的错觉,“唷,生气了?我猜,这一定又是你的欲擒故纵吧?”

  封绍转头就走。小弓从背后一把拉住了他,“有人等着见你呢。”

  封绍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说:“没空!”

  小弓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腔调,“我们韩将军亲自来找你,这么摆架子,不合适吧?"

  封绍心里忽然一动,不会真的是有了她的消息吧?

  小弓也不解释,只管推着他往回走。封绍懵懵懂懂地被他连推带拉地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条腿正要迈进门槛,门扇却从里面推开了。韩灵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给他让开了一条缝。封绍一探头就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立在窗边,帽檐低低压着。

  封绍只觉得口舌一阵发紧,怔怔地站着,连韩灵几时替他掩上了门都浑然不觉。

  窗边的女人掀开了帽子,冲着他没好气地瞪了过来,“看什么?”

  封绍虽然拐弯抹角地找到了韩灵,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秋清晨会自己跑到他这里来。狂喜之下顾不得许多,扑过去就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秋清晨挣了挣,见他反而搂得更紧,只得随他抱着,眉眼之间已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柔软。

  “你这不讲理的女人,”封绍把她按在自己胸前,用力揉了揉她的后脑,“一声不吭地就溜走,你还有没有一点尊重家主的自觉?我看你是当官当久了,连谁是老大都忘了!”

  秋清晨从他腋下探过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本来是觉得他闹得太不像话,想来赶他走的。可是他这么几句无厘头的话甩出来,脑子里事先想过了无数遍的说辞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说吧,你想要干什么?”封绍恶狠狠地问道,“非得煞费苦心地把我赶走?”

  秋清晨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懒洋洋地说道:“我啊……见机行事喽。”

  “不许抢我的台词!”封绍严肃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掌,“要不,我找人宰了那个李云庄?”

  秋清晨大吃一惊,“你可别胡来!”

  “谁胡来?”封绍抱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是谁一声不吭就跑掉了的?”

  “阿绍,”秋清晨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坐直了身体正正经经地说道,“阿绍,这事你不要插手。”

  “好吧,”封绍干干脆脆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告诉师傅,让六大门派的掌门不要管他们门派里的那些不长进的儿孙了。反正救了六大门派掌门人的也不是我。”

  秋清晨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想做什么?”

  封绍在她的脸颊上重重捏了一把,“我就是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秋清晨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三天之后就是陛下的大寿。宫中照例是有大筵,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

  封绍反问:“你怕他们会在寿筵上闹出事来?”

  秋清晨点了点头,“自从我的人被害……”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张识遇害,人头被送回兵部大院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位少爷干的好事,忙问道,“那张识的人头,当真是你给送回到兵部的?”

  封绍白了她一眼,“那晚我是追着琴章过去的,我哪知道他背了个人头去给你送礼?”

  秋清晨沉思片刻,“楚琴章一直在储琴宫养病,这本身就很可疑。”

  封绍忽然想起阿十所说的到处都找不到李明皓和李莹莹的事,心里也觉得大有蹊跷。就算琴章是躲在宫里,那么这一对兄妹又能去了哪里?更何况,有阿十的人盯着,他们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紫衣巷,除了琴章就只有自己知道他们住在紫衣巷,难道就是为了躲开自己?

  封绍摇了摇头。每次想到李明皓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大哥就有那么一点拿不准的感觉:李明皓只是个臣子,敢公然和自己叫板,恐怕不只是胆子大那么简单。如果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大哥的授意……那自己又该如何?

  如果临行之前,大哥真的是跟自己留了一手,那毫无疑问他在安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快马加鞭地送回盛州。那么,自己在安京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少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呢?

  他想起记忆里那张被刻意模糊了的面孔,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哥哥,也就是被称为烈帝的楚少琪。即使面目不清,他也不会认不出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但那个人又不会是陌生人,否则就不会有记忆被封印这回事了。那么,这个人和自己的哥哥之间,又有多少联系?这整件事里,自己的哥哥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封绍的心忽然就乱了。他低下头吻了吻秋清晨的脸颊,仿佛要掩饰自己的神游天外似的放低了声音,“那你到底要怎么做?”

  “你给我打发走六大门派的人,他们走了,其他的小门派自然而然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秋清晨靠在他怀里,微微蹙起了眉头,“其次,就是韩灵和我的亲兵了。”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一紧,封绍是声音里不由自主地透出紧张:“你到底要做什么?”

  秋清晨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吻了吻,轻声笑道:“什么都不做自然是最好。不过我现在能想得到的就是要先混进宫里去。”

  小弓只知道房间里的人是韩灵带来的,身份特殊,不能让旁人撞见。但是李光头却再清楚不过。说实话,现在的李光头除了自家少爷信不过赵国的任何一个人。按照他想法,秋清晨在青梅谷出了那么大的事,这里头不可能没有内奸作怪——说到内奸,自然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像小弓这种嘴上没毛的楞头小子自然是最值得怀疑。

  小弓被他盯得直发毛,忍无可忍地冲着李光头扬起了下巴,“唉,我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李光头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靠着房门外的柱子继续拿斜眼审视他。

  “喂!”小弓火了,“跟你说话呢!”

  这声音中气十足,无奈李光头连眼皮都不抬,就算是韩灵本人对小弓也不曾这么轻慢过,小弓的眉毛刚刚拧起来,旁边的韩灵就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小弓,你回房。”

  小弓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我?”

  韩灵点头,“你。”

  小弓看看她,再看看从眼缝里偷偷往外瞟的李光头,不服气地冷哼一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重重地撞上了房门。

  韩灵摇了摇头,对李光头说:“你别在意。小弓就这脾气,人是不错的。”

  李光头连忙站直了身体,客客气气地说道:“韩大人这么说我可当不起。”

  韩灵指了指紧闭的房门,语气依然淡淡的,“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你家少爷最好是离开。”见李光头下意识地点头,韩灵又说道,“我听说他不肯走,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李光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要想劝动这位少爷,谈何容易?

  这样的反应倒是在韩灵的意料之中,于是她也很头痛地开始想办法。两个守门人都陷入了沉思,导致的后果就是直到那个大麻烦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面对着楼梯口发呆的李光头才后知后觉地大吃一惊。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法子躲了。

  李光头急中生智,一把拽住韩灵的手臂朝自己的方向带了两步,低声下气地说道:“实在不是我不帮忙,我一个做下人的说话也没有什么分量嘛。再说,我家少爷出身正经人家,我们老爷要是知道少爷背着家里跟夫人们勾勾搭搭,非打死他不可。”

  韩灵微微一怔,随即便恍然。冷冷哼了一声,甩手走开。

  李光头眼角余光瞥见李明皓背着手站在楼梯口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他怕的就是李明皓走到跟前来认出韩灵。他既然不过来,那就正中下怀。

  李明皓目送韩灵走进小弓的房间,这才移回了视线,望着李光头似笑非笑地说:“看不出你还会拉皮条,你家少爷还有进乐楼当红牌的潜质——在安京挂牌多久了?路费都挣出来了吧?”

  李光头佯装被他吓了一跳的样子,转回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明皓冷冷一笑,“你家少爷呢?我有事要见他。”

  李光头走到封绍门边,当当当敲了三下门板,粗声大气地说道:“少爷,醒醒,李大人有事要找你。”说到“有事找你”的时候,李光头心里想的是:夜猫子进宅,能有啥好事?

  李明皓想的是:这软硬不吃的牛皮筋,总是仗着自己在太后跟前受宠处处跟自己作对。连下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忍让看样子不是办法。是不是该换种方式呢?

  房门打开,封绍披着一件外衫出现在房门口,满脸不悦地上下打量李明皓,“李大人你是属蝙蝠的吗?这时辰来?你大白天都在做什么?”

  李明皓规规矩矩地作了一个揖,似笑非笑地说道:“见过小王爷。”

  封绍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和李光头飞快地对视一眼。李光头眼中多少有些惊慌,而封绍的眼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封绍飞快地收回了视线,不冷不热地抬了抬手,“既然来了,就请进吧。光头,叫楼下送些败火的凉茶上来。”

  李光头应了一声,匆匆跑下了楼。

  李明皓慢慢踱进了房间,四下打量一番客房的布置这才转头问道:“不知王爷重回安京,是存了什么样的打算?”

  “我?”封绍走回床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有点不放心琴章,想跟他告个别罢了。”

  李明皓凝望着他,目光深沉,“只是如此?”

  封绍挑眉笑道:“李大人以为呢?”

  李明皓在对视中率先收回了目光,“小王爷大概也看出来了,安京目前的局势……不知小王爷作何打算?”

  封绍瞪大了眼睛,“这我也看出来了,安京来了好些江湖人。是不是要出什么乱子了?”

  李明皓向他凝注片刻,缓缓点头,“李某来见王爷,正是为了此事——事关楚国的大局,希望小王爷能摒弃私人恩怨,把手里的暗卫交给李某。”

  封绍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大哥对我还留着一手吗?暗卫早被他拿走了。”这话原本是想试探试探李明皓的,没想到李明皓听了之后,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倒仿佛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儿似的。

  封绍的心顿时一凉,垂放在身侧的双拳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了起来,“我大哥,到底是怎么交代你的?”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 李明皓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皇上派你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要你搅浑了安京这一汪清水的。怎料你偏要假撇清,白白耽误了陛下的事。”

  封绍慢慢地靠上了床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发抖。

  李明皓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眸光幽深。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妖异,“下官索性跟小王爷把话说清楚:陛下攻赵之意已决。赵国越乱,对我们便越是有利。小王爷,你应该明白。”

  封绍没有出声,神情木然。

  李明皓便叹了口气,“下官今日来见小王爷,只想跟小王爷交交底牌,免得小王爷总是对下官存了见外之心。”

  封绍缓缓抬头,“琴章呢?”

  李明皓没有出声。

  封绍摆了摆手,“你说的事,我都明白了。你走吧。”

  李明皓躬身行礼,“小王爷明白,那是最好不过的。那王爷如今的打算是……”

  封绍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打算。你是他的心腹,他交代的事你自然会办好。我不过就是一个闲人,能做什么?”

  李明皓忙说:“王爷……”

  封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今儿的事,容我好好儿想想,你先回去吧。”

  “也好,”李明皓望着他,目光中别有深意,“王爷是国之栋梁……”话未说完,就看见封绍的视线已经冷森森地扫了过来。后半句话不知怎的,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直到他口不对心地说了一堆告辞的客套话,转身朝着房门走过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封绍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他的背上,让他生出一种即将被那目光刺入肌肤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李明皓感到莫名的不安。

  反身掩好房门的时候他又想:也许有些耽误了很久的事现在可以进行了。

  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时辰了,封绍还在咬秋清晨的手指头。秋清晨还靠在床头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几根手指头上满满的都是牙齿印。

  封绍终于啃不下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秋清晨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你多久没有吃过肉了?”

  封绍哀怨地望着她,“自从你走后,我寝食难安……”

  秋清晨瞪了他一眼,封绍连忙改口,“好吧好吧,我今天晚饭的时候光顾着偷听了,没有吃饱……”

  秋清晨知道当他心里不安的时候最容易信口开河,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他:“这个男人,到底是烈帝的什么人?”

  封绍避开了她的视线。

  秋清晨继续说道:“如果他说的都说真的,那么,你手里的暗卫是不是参与了安京的这场混乱都没有关系了。因为现在代表烈帝的那个人,不再是你了。”

  封绍摸了摸她的头发,语声干涩,“是。我现在只能代表我自己。即便如此,我还是反对他们要做的事。”

  秋清晨摇了摇他的手,“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打发你来安京?”

  封绍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还不曾细想过。因为他大哥需要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因为事关赵楚两国机密,时机未到,不便过多地让朝臣们知道?还是……单纯地想要历练自己?

  都像,又都不像。

  封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秋清晨握紧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认真,“阿绍,算我求你。你离开赵国好不好?”

  封绍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这怎么行?!”

  秋清晨又拉回了他的手,“你要想救我,首先要自己是安全的。阿绍,如果我穷途末路,只能到盛州去投奔你,难道你要我陪着你一起吃牢饭么?”

  封绍大吃一惊,“怎么会?!”

  “怎么不会?”秋清晨反问,目光咄咄逼人,“你身后那些暗藏的危险你都视而不见。假装它们不存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阿绍,你要是真的为我好,那就请你在盛州给我搭建一座安乐窝好不过?”

  封绍怔怔地望着她,“你真的让我走?在这种时候?”

  秋清晨坚定地点头,“你走了,我才能安心处理手里的事。我做事从来都不曾给自己留过后路。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能为我开出一条后路来。”

  封绍咬紧了牙关。

  秋清晨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吻,“走吧,阿绍。我已经等了你十年,我不在意多等几个月的。”

  封绍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热了。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心实意地要让自己离开是非之地,而不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她从来不玩那一套。她只是为了他,干干脆脆,明明白白。

  封绍艰难地点头,“好。我走。”

  秋清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不等她脸上绽开一个轻松的微笑,他的手臂便用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地勒进了他的怀里,仿佛他这样的用力可以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交换给她,让她牢牢记住自己一样。

  秋清晨拉开房门的时候,李光头正打着哈欠等在门外。看见她出来,就好像放哨时偷懒的小兵遇到了长官一样,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秋清晨不禁莞尔,“我很吓人吗?”

  李光头点点头,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连忙摇头。

  秋清晨垂眸一笑,指了指身后紧闭的房门,“他睡了。我这里有两件事要托付给你。”

  李光头连忙挺直了腰身,脸上也随即浮起了十分认真的神色。

  秋清晨冲着李光头伸出了两根指头,“两件事。你得答应我,这两件事要过了界河才能跟他说。”

  李光头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少爷同意离开了?”

  秋清晨点了点头,走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第一件事:一定要防着他的大哥。”

  李光头一愣,“琪少爷?”

  秋清晨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神情冷冽,“我不管你跟这位琪少爷是什么情分。但是你既然是阿绍的随从,我就只能嘱咐你,你一定要把我的话带到。”

  李光头愣愣地望着她,仿佛不能相信她说的话,“为什么要防着琪少爷?”

  秋清晨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细想想就明白了。烈帝派了他来赵国,就是要他送死的。”

  李光头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刹那间面如土色。

  秋清晨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刚才来找他的那个男人到底事谁?”

  李光头怔怔地答道,“少相李明皓。”

  秋清晨若有所思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你告诉他,当年在沙滩上的男人,就是李明皓。这里面大有蹊跷,让他一定查清楚。”

  李光头从震骇中多少回过了一点神来,“沙滩上的男人是什么意思?”

  秋清晨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简简单单地说道:“你告诉他,他自然明白。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两件事都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一定不能再让旁人知道。若要让我知道你在里面捣鬼,千里之外我一样可以取了你的人头!”

  封绍将双臂枕在脑后,黑暗模糊了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却是掷地有声,坚决得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走的。”

  秋清晨盘膝坐在他的身旁,五指伸开又合拢,合拢又伸开。骨节的轻响在黑夜里听起来多少有那么一点诡异的味道,很明显地昭示了手指主人烦躁的心情。

  秋清晨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说好了的事,一觉醒来居然又被全盘推翻了。这小子翻脸翻得这么快,这到底属什么的?!

  “我真的很想一掌拍死你。”秋清晨攥紧了拳头,语气平淡地就事论事,“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麻烦的男人。”

  封绍冷哼了一声,“那是当然。你见过的男人就只会冲着你拼命摇尾巴,你说汪汪两声,他们就不敢汪汪三声。我要真长成那个德性,早被你一掌拍死了。”

  秋清晨没有出声,拳头却捏得咯咯直响。

  封绍摸索着过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掌拍开。于是很委曲地叹气,“老婆,其实你冤枉我了。我刚才做了个梦。我梦到……海滩上的事。梦见我被人带走,眼睁睁地看着你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离我越来越远……”封绍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低沉了下来,“我真的没法子再一次把你丢下了。”

  秋清晨反问他:“带你走的人,是谁?”

  “我师傅。”封绍迟疑了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楚国水兵打了起来……”

  秋清晨心里一动。玉临风毫无疑问是要把封绍救走,会和楚国水兵打起来……难道楚国水兵并不是来营救封绍的?!

  “沙滩上统领水兵的那个人,是他要你杀我……”秋清晨下意识地朝着他靠了过去,“那么,你杀了我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呢?”

  封绍把她环进自己的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若有所思地反问道:“对啊,能又什么后果呢?当时还在湾岛,你师傅又神通广大……”

  “我师傅会杀了你!”秋清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心头激荡难以自持,“他是要借刀杀人!所以你师傅要带你走的时候,他会派人阻止!”

  封绍沉默地环紧了她的腰。

  秋清晨却无法遏制地开始颤抖,“烈帝要杀你!阿绍,你大哥要杀你!”

  “不要说了!”封绍捂住了她的嘴,语气里透着烦躁,“这种事不要乱说。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们……”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嘴唇,近乎粗暴地撬开了她的齿关,以一种席卷一切的姿态长驱直入。牙齿重重地撞在一起,秋清晨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随即用力将他推开,搭在他肩上的手迅速滑到他的颈后轻轻一点。封绍的身体一僵,有气无力地叹道:“老婆,你很会煞风景哦。”

  秋清晨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道:“阿绍,有些事不是你不去想它就不存在了。你有没有想过,到安京打探打探情况这种事,有安京的暗卫来做已经足够了,你大哥为什么要把你打发到安京来?”

  封绍被她点了穴道,动弹不了,只能暗中咬紧了牙关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你不要瞎想,他只是……”

  “他只是知道了我在赵国。”秋清晨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忘记了我。但是我却没有忘记了你:始乱终弃的老戏码,再加上那么深的一刀……大概没有人会不记仇吧?偏偏我还有了报仇雪恨的能力。”

  封绍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秋清晨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如果你在赵国出了什么意外,他正好有了发兵伐赵的借口。严丝合缝的一石二鸟之计。阿绍,你真的没有想到这些?”

  “说到底,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封绍摇了摇头,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亮丽,“晨晨,这只是猜测,不是事实。”

  “所以需要你去求证啊!”秋清晨不由得大急,“难道你要带着满腹疑问得过且过?”

  “晨晨!”封绍加重了语气,“这件事我不想再谈。”

  秋清晨一口气憋在胸口,“好,那我们来说第二件事情。明天城门一开,你马上带着光头离开。我不想跟你没完没了地讨论一件事。”

  “秋清晨!”封绍勃然大怒,“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吗?!你就这么不能接受欠了我的人情?!”

  “对!”秋清晨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从不欠旁人的人情,尤其是你。楚少峰,你欠我的不止一条命!”

  封绍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却偏偏无法反驳一个字。

  “你若是只想还债,那就不用了。”秋清晨的声音宛如黑暗中一圈圈缓缓漾开的冷水,丝丝缕缕顺着他的耳膜一直钻进了身体里去,浸骨的寒意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蔓延至全身。可是那些冰冷的字眼还是一个一个地钻了进来,想要不听都无法做到,“你走吧。你至少要知道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身无外债的自由感觉。对我来说,我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多余的闲心去充当债主。你若是还有一点骨气,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封绍心里涨得满满的东西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怒还是痛。眼睁睁地看着她披衣下床,却连吼都吼不出来,只因她的手拂过他身体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在他的哑穴上按了一按。

  封绍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弹到半空中,然后砰的一声爆炸开来变成一堆碎屑。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可是心里翻来覆去的还是只有这么一句话——“秋清晨,你给老子等着!”

  一条街之外的马车里,秋清晨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坐在她对面的韩灵忙问:“大帅?”

  “没事。”秋清晨低低叹了口气,“我只是刚刚发现,欺负人的滋味并不怎么美味啊。”

  直径九尺的硕大圆盘,加上圆盘下面八抬大轿一般的红木托架,再加上圆盘里面层层堆叠的绿叶繁花,再再加上绿叶繁花上面摞得山一般高的由各色水果拼凑出来的那个大大的“寿”字。

  “这至少也有两三百斤吧?!”麻衣低声抱怨,“这扛活儿和行军打仗可是两码事。”

  圆盘的另一端,被层层铺盖下来的绿叶挡住了头脸的秋清晨轻声呵斥她道:“人多眼杂的,少说话!”

  麻衣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没有旁的法子了?只能这样混进宫里?”

  秋清晨干脆地答道:“就是因为没有旁的法子才这样。”

  麻衣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钻回了托盘的下面。其实她也知道,这个法子虽然笨了那么一点,但是确确实实给了她们一个能跟随乔歆光明正大地混进宫里去的借口。而且垂下来的叶子完全挡住了下面扛着架子的人。有这么一个花团锦簇的挡箭牌,即使没有被叶子挡住头脸,又有谁会绕开了圆盘里的花果而去注意扛着架子的下人呢?

  宫门外的警戒比任何时候都要严密,内廷侍卫们明晃晃的兵器铠甲在薄暮的光线里晃得人晕眩。空气里浮动着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感,就连站在圆盘前面等候内侍通传的乔歆都有些心浮气躁。她的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沉静,深色的官服后背却已经洇出了一片汗渍。

  参加女皇寿宴的官员们都是由北安门入宫。乔歆因为带了如此特别的礼物而特意绕道来了南华门,又故作神秘地嘱咐了女皇身边的平安女官,要给女皇陛下一个惊喜。只是……这一招是不是行得通,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乔歆忍不住抬起手腕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转身看到秋清晨的身影隐藏在花叶的下面,腰身挺拔,沉默的姿态里仿佛无声地散发着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乔歆略感心安,同时却又因自己的反应而生出了满心的不自在。还好自己不是她的敌人。乔歆忽然就有些理解瑞帝的心意了:这样的一个人,实在让人有那么一点放心不下。

  宫门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位女官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十分娴熟地向乔歆行过礼,笑吟吟地说道:“陛下宣乔大人觐见。文武百官都已经齐集云鹤殿,等着欣赏乔大人别出心裁的礼物呢。”

  乔歆谢过女官,有心想要嘱咐自己人几句话,无奈喉头阵阵发紧,只得随着女官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宫门。直到望见了内苑金灿灿的宫墙,她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的两只手心里已经沁满了冷汗。

  秋清晨等人也满身是汗,不过却不是因为紧张。酷热的暑天,又扛着这么重的一件东西,任谁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紧张了。

  从花叶的缝隙里望出去,灯火辉煌的云鹤殿已经近在眼前。鼓乐声也隐隐传来,在薄薄的暮色中营造出一派祥和的气氛。秋清晨竭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仿佛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要将自己无声无息地融进周围的树丛和乱石当中去一样。但是这一次,却显然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一次任务都要来得凶险。如果任务失败了,她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到他?

  秋清晨不愿再想下去了。于是小心地侧过脸,让自己完全隐藏在花叶的阴影里。脚下是平平整整的砖地。内窑烧制的金砖,坚硬如铁,平滑如镜。踩上去的感觉都和别处大不相同。也许这异乎寻常的感觉,只是因为这里集中了赵国至高无上的权力吧。

  果盘端上大殿,顿时引来一阵交口称赞。

  秋清晨偷眼去看,武将一列最上方的席座果然是留给了新上任的兵马元帅李云庄。微胖的身躯包裹在铮亮的铠甲里面,正带着几分不屑的神情上下打量乔歆。视线慢慢上移,上首御座端坐着身穿深色冕服的瑞帝,五官面目遮挡在长长的冕旒后面,一丝真颜色也看不到。在她的左右两侧,依照品级高低排序依次是一品贵侍火焰君、二品贵侍楚琴章,其余几个秋清晨就不认识了。

  火焰君照例穿着深红色的长衫,头发却都绾上了发顶,露出了俊朗的五官来,顾盼之间颇有几分英风四流的飒爽。而另一侧的楚琴章则神情慵懒地摆弄着发顶垂下来的珠珞。两个人的脸上虽然挂着应景的浅笑,但是看上去却都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今年的寿果乔爱卿果然十分尽心,”瑞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名字起得也好——富贵花开。你以为如何?”后一句话问得却是身旁的火焰君。

  火焰君瞥了一眼盛放在圆盘上小山也似的果品,淡淡应道:“陛下说好,那自然是好的。”

  瑞帝笑道:“既然你也说好,那就借你这双手替朕给文武百官分了寿果吧。”

  火焰君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内侍们跟随在火焰君的身后,引着送来果盘的乔府下人们往偏殿行来。直到这时,圆盘下面的秋清晨、麻衣等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偏殿虽然与正殿相通,但到底隔着重重帘幕,正殿上的鼓乐喧哗传到这里也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噪音。衬着一行人轻浅的脚步声,反而愈见空旷。

  “你们把东西放下吧,”火焰君漫不经心地吩咐,“放这里就可以了。你带他们下去休息,等乔大人出宫的时候再跟去伺候。”

  一旁的内侍连忙答应了。

  秋清晨随着众人一起放下了圆盘,正在寻思要怎样才能悄悄告诉火焰君小心提防宫变。就听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秋清晨一抬头,正巧迎上了火焰君一双又惊又喜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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