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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爱》 作者:金陵雪

第14章 假如让你吻下去

  沈最和林沛白面面相觑。良久,沈最道:“看到没,我说一般良家妇女的反应都会是这个。真能毫不犹豫地收下,早就接受你或者把你玩死了。”她突然想起在手术室里听过的一件八卦,于是笑着问闻人玥,“听说你表哥伍思齐为了追一个女孩子,送她五万元去买车,有没有这回事?”

  闻人玥一愣,赶紧摇头:“我不清楚。”

  明明知道那八成是叶子,你也和我一样不够矜持嘛,保密工作还做得这么好,真是的。

  沈最又笑:“问问你表哥怎么做到的,送了等于没送一样。”

  林沛白冷哼了一声:“两件事根本没有可比性。”

  闻人玥终于看出了端倪:“这副助听器是不是很贵?”

  沈最笑道:“比一克拉的钻石便宜点,又不是戴在手上的,所以不要紧张,不是接受了就要嫁给他。”

  闻人玥:“太贵了!太极女不会收的。小林医生说过她是个自强自尊的好女孩。”

  林沛白极力解释:“我们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我们一起吃过饭,逛过街,过生日也会互相送礼物。”

  “很好的朋友钱数才更要分清楚。吃顿饭,逛个街,哪怕买个几百块的小礼物都可以接受,但是几万块的东西怎么好收呢?”闻人玥实话实说,“将来怎么见面?见了面就会很没底气地想,他送了我那么贵的东西,是对我有什么意思吗?我得做点什么才能报答?这次送助听器我收了,下次送钻戒我收不收?”

  “是吗?在你昏迷期间,师父替你付过三个月的治疗费。”闻人玥是就事论事,可是原本就怀有异样心思的林沛白不太听得下去了,“那可等于两克拉的钻戒,你打算怎么报答?”

  什么?闻人玥大骇,半天才道:“为什么?我一直有钱治疗的。爸爸妈妈没有钱了之后,还有外公的遗产……”

  除了打官司的时候,伍宗理的遗产曾经冻结过三个月。

  小林你怎么能迁怒于阿玥呢?沈最瞪了林沛白一眼,又安慰闻人玥道:“哎呀,那笔钱等于是劫富济贫。聂未有工资奖金,有琴行股份,现在又有专利权益,多劫几次才大快人心。我不是说要你再昏迷。小林!道歉!”

  林沛白自知失言,非常懊悔:“阿玥,对不起。我一时口快,你别往心里去。师父完全没有要你还钱的意思,也不需要你报答。”

  “没事,债多了不压身。”

  再说,除了小师叔,很多人都帮过她。已经有无数的人说过,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好好地活着。

  闻人玥抖擞起精神来:“小林医生不像面皮薄啊,想送就送吧。让她知道心意也没什么不好,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

  林沛白捂着脸叹气:“唉!我一身沾衣十八跌的绝学都是她所授。如果真的又去表白,可能以后都近不了身。”

  沈最叹道:“可怜的小林!”

  “她不是自卑,也不是心有所属,就是对男女之情无感,跟师父一样。我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久,就没看到他对哪个爱慕者稍加辞色过,不管是男是女。”

  听他这样讲,本想安慰两句的闻人玥都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最又叹气:“别说了,真是越说越悲惨。小林你就认命吧,你天生吸引这种人,不是,是你天生被这种人吸引。我告诉你,这种人只适合拿来调戏,不适合拿来爱慕。”

  “爱一个人当然希望她有反应了。”闻人玥低声道,“没有的话,会痛苦、难受、焦躁、怨恨、嫉妒,但也强求不来啊。”

  沈最闲闲地掏了掏耳朵:“哪里的反应啊,心理的还是生理的?”

  “沈医生!”

  求不得,爱别离,加一个五蕴炽盛,就这样坐在湖边的小丘上,呆呆地想着各自的心事,倒也安宁平静。

  “啊,婚礼要开始了,大家都就座了。”

  “新郎就位了。”

  “开始放音乐了。”

  “新娘,新娘出来了。挽着小师叔呢。”

  虽然这样说,三人却坐着不动弹,一点过去的意思也没有。

  还是资深暗恋者先表示:“我们就在这个居高点看,颇有种VIP包厢的感觉,挺好。”

  深陷单恋迷情中的小美人儿讷讷道:“我们不去,会不会不好?好像逃课一样。”虽然这样说,她也还是纹丝不动。

  沈最“哼”了一声:“不要紧,有我罩着你们。”

  闻人玥立刻朝沈最贴近了一点。

  婚礼真的开始了,挽着手臂走上红毯的聂家兄妹是全场焦点,哥哥很帅,妹妹很美,两人急匆匆的,走得很快。

  鲁明忱咧着嘴都笑傻了。

  聂今笑颜如花,轻扯臂弯,微启朱唇:“哥,你走得飞快干什么?哥,你就这么想赶快把我送到他手里去吗?”

  她这身鱼尾式婚纱是在巴黎定做,裙摆间缀着一颗颗的水晶,在夕阳下像才上岸的美人鱼一般,溅满了月轮湖的湖水,走动间特别美丽,所以想要多秀一会儿:“走!慢!点!”

  “自己腿短怪别人。”

  本来聂今就很紧张,生怕有什么不完美,闻言勃然大怒,一边维持笑容一边咬牙切齿:“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不要逼我发火!”

  “告诉你,我是豁得出去的,我的婚礼要是做不到流芳百世,宁可它遗臭万年,所以你别惹我。”

  “阿今,不要激动。”聂未看了一眼妹妹掩在头纱中的明媚面容,放慢了脚步,“走过这条红毯,哥以后都不会再说你。”

  聂今一怔,似乎在哥哥的口吻中听到了一丝惆怅?是啊,她嫁人了,以后家里就只剩下哥哥一个了。即使如此,他这个人是没有喜怒哀愁,也不需要谁的喜怒哀愁来扰乱他的心思啊。

  聂未将一头雾水的聂今交到鲁明忱手中,又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就交给鲁明忱头疼去吧”,便回到第一排的位子坐下,又转头看了一看宾客,没看到闻人玥,纳闷地想,她到底跑哪里去了?再朝稍远处望过去,便看到了那三个人亲密地坐在小丘上。

  沈最、林沛白和闻人玥三个人一直默默地从远处看着婚礼举行。

  新娘挽着长兄进场,交到新郎手中,宣读誓词,交换戒指,新人拥吻,礼成合影,一众女孩子跑出来抢花球。结果花球落到明明站在稍远处,根本没有参与这场混战的聂未身上,然后直直地掉了下去。

  沈最“哎哟”一声:“聂今这是练过的吧?不然就是她老公在指挥。我也干过这事儿……咳咳。”

  三人都暗暗遗憾不能近距离观赏聂未的表情。

  大家都在等聂未捡起来,看他会递给谁。但他只是退后了一步,转身走开。

  林沛白突然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师父往我们这边看了好几次。”

  沈最不以为然:“不要怕一个被花球砸中过两次却还结不成婚的男人。走,吃饭。”

  三人从小丘上直跑下去。

  因为刚才冒犯了闻人玥,林沛白一直逗她谈笑,到了宴会厅,又和人换了位置,坐在她身边。

  伍见贤道:“你刚才跑哪里去了?和小林医生在一起?”

  林沛白道:“是啊,我们和沈医生一起聊天来着。”

  香槟已经倒好了,闻人玥拿起来就喝了一口。林沛白问道:“怎么样?”

  “不错。”闻人玥直点头,“桃子味的。”

  林沛白便也喝了一口。看起来真亲密。

  随着第一道菜明虾鸡尾杯上来时,换过一身珍珠色公主式抹胸婚纱的新娘挽着新郎的手走进了宴会厅。

  第一伴郎敲敲酒杯,站起来致了一段简洁有力的祝酒词作为引子,然后由新郎的父母说了一长段感人肺腑的祝福。新人很感动,气氛很温馨。大家都敬了酒。

  “那么,再请新娘的哥哥说两句吧。”第一伴郎一脸风骚地将话筒交到聂未手中,又飞了个媚眼。

  伴娘们带头鼓起掌来了:“聂医生说两句!”

  新娘的哥哥也不知道在出神还是在发呆,听到掌声才仿佛醒过来了一样,皱眉看了两眼手中的话筒,饮了一口香槟,放下,走上台去。

  聂今没有预备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也并没有准备要致辞,突然被拱上台,实在莫名其妙。

  一个黑影从右侧冲了上去,是林沛白,手里拿着一沓小卡片献上:“师父,这是我从网上下载的祝酒词。”他就知道一定用得着。

  聂未冷着脸接过来,看一张,便甩一张。甩了三四张之后也懒得看了,凶狠地瞥他一眼:“你对座位不满意?”

  林沛白莫名其妙:“没有。”

  聂未把小卡片塞回给徒弟:“你去和沈最换个座位。”

  师令如山,林沛白想都不想,立刻跑下去和沈最换座位。闻人玥舀着鸡尾杯里的甘蓝丝,吃得津津有味,对身边是谁作陪一点也不介意:“沈医生,这个蘸千岛酱很好吃!”

  聂未开始祝酒了:“今天是舍妹聂今和鲁明忱先生结婚的日子,对舍妹最终采取了这种——”他略一踌躇,还是决定较为亲切地表达下去,“为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契约形式来约束她与鲁明忱先生的亲密关系,我并不感到意外。”

  这种绵里藏针、毒辣无比的亲切让大家都傻掉了。

  狰狞的新娘已经抢到一支话筒在手,试了试音,立刻大声反驳:“聂未!什么叫‘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契约形式’?没有这种‘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契约形式’,会有你?会有我?你凭什么看不起这种‘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契约形式’?”

  包括新郎的父母在内,宾客们脸色大变,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忍。宴会现场,家属祝酒变成了兄妹相声的情况可从未见过。

  聂未垂下眼睛,侧过脸去,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示意聂今不要聒噪。

  “因为她实在值得一段好姻缘,值得一个好男人去疼爱与珍惜。”聂未的声音低沉,坚定有力。聂今不禁动容,缓缓地放下话筒。

  “毕竟她从五岁时就已经不放过一切白色的东西,餐巾、台布、窗帘、床单、蚊帐,所有可以戴在头上、裹在身上的,她都试过。”聂未淡淡道,“对被迫参与进去的我来说,真是不胜其扰。”

  聂今一竖眉,又要发飙,被老公揽住了:“老婆,听下去。”

  “虽然很反感,但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她在这一天会很美。”

  聂今已经被折磨得快疯掉了:“聂未,你给句痛快话。”

  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望向宾客:“虽然在我心中她不是最美。”

  聂今呜咽一声,靠在老公身上。

  鲁明忱终于明白了老婆这么多年来过着什么样的非人生活,才把她逼成了一个精明女强人与幼稚小女人的矛盾综合体,不禁又怜又爱:“老婆,别伤心。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吃完了明虾,闻人玥执了香槟在手,一边小口啜饮,一边直愣愣地看着英俊帅气的小师叔和新娘表演反转剧。

  聂未也看着她。小师叔……是在看我吗?还是我喝多了?

  阿玥,他就是在看你。

  可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就花掉了小师叔几十万哪。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外公,亲人的钱,可以稀里糊涂地用掉。但是小师叔,并没有义务为我花那么多钱。还轻薄他,问他收饭钱,不给就叫他钱债肉偿。她一仰头,把一杯香槟都喝掉了。

  “那聂医生觉得谁最美啊?”一把年轻的男声笑着大声起哄,“给个提示!”

  聂未看了一眼沈最:“沈最,你曾经拿她和许昆仑的心上人做比较,但我觉得没有人能与她媲美。”

  “哎,聂未,你终于承认匡老师美了啊!”沈最还没听完就激动大叫,“你的眼光终于有救了!那张海报送你了!”

  终于,所有人都爆笑起来。连闻人玥都笑了,又对沈最附耳说了句什么,沈最直点头。聂未也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笑了。

  等笑声稍微小了些,聂未继续说:“我与聂今的年龄相差太大,想法也很不同,所以没有好好地去了解过她,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令我至今不知该如何表达我对她的感情。也许,如果聂今不是我的妹妹——”他想了想,“我会娶她,安慰十五岁的她,爱上二十五岁的她,珍惜三十五岁的她,呵护四十五岁的她,陪伴五十五岁的她。一直这样下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她现在选择了和鲁明忱先生一起做这件永恒的事情。所以,请你好好对待我的妹妹,她的幸福就交给你了。”他转过去对妹夫深深地鞠了一躬。

  鲁明忱受宠若惊,赶紧回礼:“聂医生……大舅子,不敢当。我们共同进步。”

  聂未直起身来,淡淡道:“你应当对她有清醒认识。从今往后,换你包容她所有的自大、自负、自恋、肤浅、庸俗……”

  聂今感动得眼泪刚刚溢出眼角,还来不及擦,就又被深深地刺伤了:“聂未,谁自大自负自恋?你给我说清楚。”

  “谢谢聂医生精彩的祝酒词!现在切蛋糕!”

  第一伴郎赶紧把蛋糕刀递了上来。鲁明忱大力地牵起聂今的手,一起握住刀柄:“老婆,这是咱们俩结婚后第一件齐心协力做的事情,不要瞪眼睛,刀尖不要乱指。”

  当南瓜冷汤上来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回味聂未说的话,真是别开生面的祝酒词啊……

  西式宴会不兴敬酒,但宴会结束后的舞会上,还是开了许多瓶红酒与香槟。

  音乐声中,新郎和新娘携手走下舞池,跳了第一支华尔兹。接着放了一支新娘最爱的《The way you look tonight》,新郎的第二支舞要和母亲跳,新娘的第二支舞要与哥哥跳,其他人也都纷纷找到了舞伴,走下舞池。

  聂今依偎在聂未胸口:“哥。”

  “嗯。”

  “我永远记得,我问过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妈妈说我们去买你哥哥的时候,说好了买一赠一,结果赠品十年后才送到。”聂今忧伤道,“你是正品,我是赠品。”

  聂未淡淡道:“聂今,你是高知女性,有点常识行不行?”

  “少一本正经!”聂今轻叱,“今天咱们就感性一回,智晓亮不爱我,弃我如敝屣。鲁明忱爱我,视我如珠宝。哥哥你呢?你这个天才爱我吗?”她抬起头来望着聂未,“我即使在所有人面前是女强人,在你面前也只是个妹妹。我就算喜欢扮家家酒,你也是我第一想嫁的人。”

  聂未柔声回答:“我当然爱护你、珍惜你。”这是他第一次承认爱这个会传染愚蠢给他的妹妹,恐怕也是唯一一次。

  “不要说下半句,不要说,永远不要说。”聂今一边忍眼泪一边笑,“一说我又要发脾气。”

  “好。我不说。”

  “你还是说吧!”跳了两个小节之后,聂今先忍不住了,“不然我晚上睡不着!”

  “我爱你,聂今。”聂未乌沉沉的眼睛望着妹妹,“没有下半句。”

  “二十六年,你才对我说了一次你爱我。”聂今心满意足之余又惆怅满怀,“你以后找的老婆惨了。”那心理得多强大,才能忍受自己有一个强大的老公,唯独不会示爱。

  聂未一怔:“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是爱我的,尤其是那次遇袭,你从医院飞车回来,就像走下神坛的哥哥担心着妹妹,我真的很感动。但是很快你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天才。为了我这种平凡人所不能明白的责任感,每天发了疯似的工作,什么温柔什么体贴都是做梦。”聂今担忧地看着哥哥,“我很怀疑,你到底会不会爱?对一个陪了你二十六年的我,说一句我爱你都这样艰难,更别提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了。一想到未来哪一天,你会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变得密不可分,简直天方夜谭。哥,在你天才的生命里,有没有寂寞过?喂,舞还没跳完,不要放手!”

  一直到跳完这支舞,聂未都没有再回答聂今的问题。

  “聂医生,赏面跳一支吧。”

  “或者,喝一杯嘛。”

  “美女们,不要调戏我冰清玉洁的哥哥。”伴娘们真的缠上来时,聂今倒是拦在了前头,“我改变主意了,你们找伴郎去吧。”

  不断有人来邀请闻人玥跳舞。她跳了一支,觉得不太自在,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对方确实轻佻,索性不跳了,坐在自嗨二人组旁边听他们讲笑话。

  灌着酒的沈最和林沛白正比赛讲荤段子。

  “我来讲一个女朋友和理万机……”

  “你那个烂透了!听我的五指山与万泉河……”

  闻人玥喝着香槟,眼睛却在舞池里梭巡了一遍又一遍,小师叔怎么不见了?好像伴娘也少了几个……几个?她正心惊肉跳、黯然神伤之际,却收到小师叔的短信:“我在湖边。过来。”

  沈最和林沛白正聊得眉飞色舞,并没有注意到闻人玥放下了酒杯,悄悄地走出宴会厅。

  “沈医生,其实我想和你打个赌。”

  “放马过来!”

  “但是打赌需要双方对立,我怀疑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能持同样观点。”

  “废话真多啊你!怪不得一对助听器都送不出去!讲!”

  “你说,师父他会不会还是处男?”

  “哈哈哈……小林,这个笑话好!我服了!来,干了!”

  音乐声越来越远,心跳越来越猛,脚步越来越飘。湖边那么大的范围,但闻人玥很清楚自己该乖乖地往哪里走。耳边猛然响起一把女声,清幽地叹着气:“你真傻。”

  闻人玥一惊,心想,这人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再摸一摸自己身上,居然失魂落魄到什么都没带就出来了。

  那女声又悠悠地补了一句:“男人嘛,钩钩食指,你就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真是不要白不要。”

  闻人玥颓然停下脚步,这时候才发现那透窗而来的呜呜风声,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是一个女孩子在窗下哭泣,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痛诉:“他说他爱我……”

  还是那把悠然淡定的女声,闻人玥甚至嗅到了一丝清冽的烟味:“你要知道,男人为了哄你上床,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说爱你疼你,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好平常的。偏你听进去了。”

  “那怎么办?”那女孩子仍在哭,“我真的好爱他。”

  那女声竟笑了,笑着笑着又叹气:“把孩子打掉吧,你还这么年轻。下次记得做好防护措施,别走我的老路。”

  每个人都有伤心事。

  闻人玥心内恻然,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抓了抓耳背,悄悄地离开。

  聂未正站在湖边低头察看手机。

  这里远离婚宴现场,夜色与湖色皆是一片朦胧,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映着他的脸庞与双肩,那高大而萧索的背影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闻人玥不自觉地挪动双腿,走了过去。

  这是她曾经哭过、被安慰过的地方。现在,大概是小师叔需要安慰了。

  聂未亦闻到了晚香玉的香气,听到了簌簌的脚步声,于是关掉手机,转过身来。

  她伶仃地站在夜风中,脸庞怯懦,双肩紧缩,身形纤弱,裙摆萧瑟,好像随时会飞走。

  他嘴唇有些干,但又不是想要喝水的感受,不知道怎样的一眼甘泉才能解渴。

  “小师叔,是不是有点难过?”闻人玥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出,“妹妹结婚了。”

  聂未抿了抿嘴,没作声。

  她觉得自己多嘴了:“我……”

  “不是难过。”聂未慢慢开口,用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我想……我有一点寂寞。”

  今夜的皓月还差一点她的甜蜜就圆满,他看着她,又走近了两步。

  闻人玥,这次真的是寂寞,不是剂末,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就像七年前那样。

  这句话是在暗示在挑逗?还是她又在乱想?那种悸动太熟悉了,更熟悉的还有如影随形的挫折与气馁。闻人玥没敢往冰山之下的真相潜去,怕会冻僵沉底。

  “如果哪天阿玮结婚了,我也会有这种寂寞的感觉。”她低下头去,摸着手臂讷讷道,“毕竟一起长大,突然要和另外一个人更加亲密。没关系,还有小林医生、沈医生,他们都很热闹,很欢乐,小师叔不会寂寞的。”

  对闻人玥的回应,聂未很有点失望:“只有他们?”

  “嗯,还有那么多的大国手……还有病人……”

  “行了,够了。”

  闻人玥赶紧闭嘴,脚尖在草地上蹭了蹭,又四周张望了一下。还好,还好,这里没有什么人。

  湖边的风有些大,他将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又紧了紧衣襟,免得她飞走了。

  一条阔腰封衬得他的腰越发窄。闻人玥看了一眼,手指动了一动,又赶紧攥成拳头贴在身侧:“谢谢小师叔,我不冷。”

  “觉得冷就晚了。”聂未淡淡道,“陪我走走。”

  月光下,两人沿着湖边散步,都觉得有话想对彼此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说新人的戒指,是一枚没有Begin、没有End的圆满。那么,脚畔的湖水就是一弯时深时浅的温柔皓月,是一轮时起时落的思念。水涨潮落,阴晴圆缺,散步的两人,是一对时老时新的恋人。

  闻人玥低着头走在聂未的斜后方,不知为何小臂数次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她缩回来,紧紧抓着外套的衣襟,又偷偷看小师叔的侧脸:“今天伴娘都挺漂亮的。”

  “是吗?”他没特别注意。

  “是啊。”

  “你看女人干什么?伴郎呢?”聂未淡淡问道,“林沛白呢?”

  伴郎?她光盯着伴娘有没有借机轻薄小师叔,没注意伴郎。小林医生?小林医生今天有点忧郁:“伴郎好像还可以。小林医生一表人才,一向都很帅啊。”

  聂未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为表忠心,闻人玥赶紧加了一句:“没有小师叔帅!小师叔……小师叔艳压群芳!”

  雄性必须拥有最绚丽的外表与最强健的体魄,才能赢得雌性的芳心进而完成组建家庭,繁衍后代的使命,这是动物世界的重要法则。高等灵长类生物也不应该例外。所以这种乱七八糟的甜言蜜语竟会令聂未本能地得意起来。

  聂未停下脚步,一把捉住闻人玥总在乱躲的小手,扯向自己:“别乱用成语。”

  “我没有文化嘛……”可是他明明很高兴。闻人玥趁机追问,“小师叔真的喜欢我妈妈?我帮你拿签名。”

  聂未又好气又好笑:“别听沈最乱讲。”顿了一顿,他又一本正经道,“我喜欢肖玲珑。”

  肖玲珑?闻人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骗人,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我骗你?”聂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男人看这个不是很正常?”

  当年那个在你面前脱光光的病人,病愈后走上了小屏幕,火得不行,艺名正是肖玲珑。沈医生之所以不爱看她的作品,就是因为印象深刻,美感全无,障碍丛生:“哼,我不相信小师叔不记得。”

  她声音娇憨,神态娇羞,体态娇娆,大概是嫌原本诚恳的话题,被他的玩笑弄得滑稽了,放在聂未掌心的指尖也不自觉地挣了一下,触到指缝。他自然地打开,缠住,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变成十指紧扣。

  每个被病痛折磨的病人都有一副扭曲的面孔,而聂未又是个再冷淡不过的医生:“病人太多,真没有印象。”

  闻人玥一怔,另一只手覆上了聂未的手背:“可是他们一定都记得小师叔,感激小师叔。”。晚香玉馥郁的香气久久萦绕。

  小师叔的这双手,救了多少人哪?包括阿玥在内,阿玥欠了小师叔好多好多。

  被病人全心依靠与感谢,根本比不上被她两只手牵着来得快活。聂未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曾经和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去小师叔家里拜访过。”

  聂未忆及应思源曾经提过:“是不是今年过年的时候?”

  “嗯。小师叔的妹妹说哥哥不在家,我们就走了。”

  他问她具体是哪一天:“那天我在许昆仑家里打桥牌,八点多才回去。”

  她“哦”一声:“小师叔赢啦输啦?”

  他倒是很少输:“下次去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免得白跑一趟。”

  “知道了。”其实那天她是怀着特别高兴的心情去的。

  前一天她和妈妈去买礼物,追公交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闻人玥有伤残证明,可以免费乘车。等她好容易上了车,一刷天蓝色的爱心卡,司机就不干了。

  “小姑娘,你这是伤残人士的爱心卡吧。我看你耳清目明,四肢健全,伤残,伤残在哪里?脑残?”

  脑残是白痴的意思,闻人玥记得。怪不得有那么多新词出来,果然很好笑:“我……我不是脑残,我……我就是说话……有点慢。”

  “现在说话结巴也算伤残了?说不清楚多练练绕口令!刚才追公交车的时候多利落!为了两块钱刷爱心卡,没有公德!”

  “怎么说话的?”匡玉娇上去就要开骂,被闻人玥拦住了:“妈妈,没关系。”

  虽然被司机骂得很凶,但她很开心,连连道歉,然后重新投币。

  公交车司机见多识广,都不觉得她有残疾,那说明她真的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她很想去亲口对小师叔说这件事情。小师叔,你叫我奋起直追,我做到了。

  他们说植物人苏醒后的恢复期很长,有些终生会带着后遗症生活,可是我做到了。可惜他不在家。

  聂未见她出神,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不说了?”他不是个会找话题的人,但很喜欢听她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哪怕是废话。

  “小师叔,什么叫无国界医生?”

  “虽说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落后地区被无知蒙蔽,天灾肆虐,战火侵害。于是一些医护工作者组织起来,自告奋勇深入灾区,为灾民提供及时的医疗服务。”

  闻人玥衷心道:“应师叔的徒弟好伟大。”

  “她是很值得尊敬。”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晚上,做了个梦。”闻人玥低声道,“梦见……梦见应师叔、小师叔、表哥、表姐全去做了无国界医生。”其实她只梦到了小师叔,“我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不能通信,不能打电话。”

  聂未淡淡道:“尊敬归尊敬,我不会去。”

  现代医学离开了先进的技术、完善的设备、精良的团队,很难有所发挥。

  闻人玥点点头表示附和:“我想也不会。”

  吓醒了之后,她抱着被子想了想,相比较而言,小师叔留在技术先进、设备完善、团队精良的医院,才能做出最大的贡献。

  “不过如果非小师叔不可的话,小师叔一定毫不犹豫。”

  聂未心内一动,他从来不在意旁人的态度与看法。喜欢、憎恶、赞同、反对、羡慕、嫉妒、高兴、难过,都是主观情绪,不可能影响到客观主体。

  但是她竟然能跟他的所思所想如此契合,感觉非常好。

  “如果非我不可,那一定把你带上。”

  “真的?”闻人玥一喜,复又怀疑,“可我不是护士,能做什么呢?”

  聂未望向她,眼中有微微笑意:“术业有专攻,做饭洗衣服。”

  闻人玥高兴坏了:“好啊。你给我两个土豆一棵白菜,我就能做一顿。洗衣服就更简单啦……还有……我会去学习纪录频道的野外生存知识……”

  她叽里呱啦地说着,聂未面带笑意地一直听她说完,才紧了紧牵着的小手:“不会叫你白辛苦,我交饭钱给你。”

  看她想怎么收了,肉偿也不错……想到这里,他不禁心内又是一漾,只能把她的手抓得更紧。

  闻人玥觉得手指有点疼,抬头看他:“我不收小师叔的钱。小师叔很有钱吗?”

  “嗯。”聂未并不含蓄。

  没钱不一定拮据,有钱不一定阔绰:“那……够用吗?”

  没有女友,没有家累,没有不良嗜好,不投机不收藏,聂未用钱的地方不多。除了院方为大国手提供的福利之外,他自己的衣食住行非常简单,健康清淡地吃,干净整洁地穿,安静舒适地住,方便快捷地行。

  他不喜欢用现金,大部分时间都是刷卡,名下的物业与车艇一应开销也是从户头直接划走。税金缴纳交给专业人士打理,月底收到账单时他会大概地看一看:“够用。”

  他们之间很少提到钱的问题,聂未也从来不觉得钱是个问题。突然想到她没有工作,没有祖荫,父母是唯一经济来源,于是又问了她一次:“你不够用?”

  闻人玥摇头:“最缺钱的时候已经过去啦。”

  谢谢你,小师叔。可是除了谢谢,我还能做什么?

  聂未瞥了她一眼:“我看你开销也不大。”她的一条裙子穿了又穿,鞋子也只有一双球鞋,一双凉鞋。收拾得挺整洁,但在他看来难免有点楚楚可怜。

  闻人玥可不觉得自己楚楚可怜:“是啊,幸好房租很便宜。”

  做富家千金的时候,她也是物质欲望被充足喂养的女孩子,要什么有什么。更不用提做睡美人的时候,花钱如流水。醒来之后一下子变成二十四岁,什么积蓄也没有,什么生存技能也没有,不慌张是不可能的。

  现在闻人延和匡玉娇的处境稍微宽松了些,但要负担闻人玮的学费,所以给她的生活费还是不算多。

  闻人玥并不擅于理财,但知道用了一笔钱就要记下来。每个星期梳理一遍,看哪里用多了,可以节省,不断改进。闻人玮两年前给她的手机一直用得很好,电话套餐包括包月短信和上网流量,电脑基本就束之高阁了。

  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不爱零食,不爱聚会,不爱购物,大部分时间自己做自己吃,自己跟脑海中的小师叔玩。和桑叶子逛街,看到喜欢的衣服就厚着脸皮去试穿一下,实在喜欢得不得了,也只冲动了一回。

  聂未赞美她:“今天这一身很漂亮。”

  “谢谢小师叔。”衣服是新的,鞋子是新的,发箍不是的,“可能妈妈帮我收拾的时候错手收了其他病人的东西。太漂亮啦,我就留下来了。”

  “是你的。七年前,我放在你的病床上的。”聂未停下来,淡淡道。

  闻人玥傻了,那个时候的小师叔的冷淡与严厉只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会送她东西呢?她只收到过应师叔的《护理学》啊。

  “我想你戴着会很美,果然如此。”并不仅仅是表扬她舍己为人,

  闻人玥摸了摸发箍,一颗芳心剧烈跳动起来。这个发箍是小师叔送给她的,小师叔觉得她戴着会很美。这两句话在她心内不断回响,澎湃的心情几乎要喷薄而出。女为悦己者容,她也希望小师叔多看看她美的一面。

  闻人玥挨着聂未,柔软的身躯贴近了一点,又贴近了一点:“小师叔。”

  “嗯。”

  “我觉得这里好漂亮……”

  “嗯。”聂未想,美人看什么都很美。

  聂未与闻人玥一直低声交谈,并没有注意周边场景,所以当前方出现了一对搂抱在一起的人影时,不禁脚下一顿。

  旁若无人的不仅是这对荡着手的师侄,还有这对激吻着的情侣。两颗脑袋拧来拧去,四只手拼命地在对方身上揉搓。

  非礼勿视,两人礼貌地绕开。闻人玥脸上有些烫,听见小师叔叹了一口气:“我又想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

  他牵着她,一直走到稍远处方松开手,一把搂住她的腰:“高跟鞋。”

  “我已经很高了……”闻人玥突然觉得腰上一紧,被他提得几乎脚尖离地。她错愕地抬起头来,鼻尖轻触他的下巴,偏偏在心尖微颤的时候,小师叔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还不够。”

  闻着他身上冷冽的气息,闻人玥语无伦次:“是小师叔太高了。”

  每次都要他坐着才能摸得到,亲得到,要不然她早就偷香窃玉一百遍,他哪里还有清白可言呢。

  “你嫌我高?”聂未低下头来咬她的鼻尖,深情地望着她,“那也得习惯。”

  闻人玥双颊发烧,双手贴在他的胸膛上,双膝发软,脱口而出:“我知道有个地方,小师叔跟我来。”

  岂料花圃的大门已经锁上了,闻人玥拍着一人高的铁门失望道:“几点啊,就关门了。怕有人偷花吗?”

  嘿,这不正有一朵花送上门去给人采吗。

  聂未看了她一眼:“想进去?”

  闻人玥摸了一把铁门上缠绕的链锁:“算了。”

  她转身欲走,就听见身后的铁门与链锁哗啦啦响了两声。等她回头时,小师叔已经稳稳落地,衣衫干净,裤脚整洁,只是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闻人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几乎要拍掌叫好,小师叔真不曾荒废在“明日”号上服役的那三年啊,身手好矫健!

  嗯,展示过最绚丽的外表,接下来还要展示最强健的体魄。这才是求偶的流程。

  聂未冲她一笑,挽起袖子,做了个标准的蹲军姿,把结实的手臂从栅栏之间伸出来,攥紧拳头。闻人玥没白长那么高的个子,也没白长一颗脱缰的心,立马脱掉鞋子,抓住栅栏,踩着他的背,利落地翻了过去。

  林沛白对闻人玥说过,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让后脑再受到任何撞击和震荡。但是有小师叔在,一定可以接住她。

  她复健时发狂地做过许多体能锻炼,灵活又柔韧,有聂未在下面轻轻一托,裙摆在半空中散开来,像只蝴蝶似的朝他怀里扑去。偏偏落地时犹豫了一下,踉跄着纤腰一拧,聂未反应快,手臂已经搂上去了,不偏不倚,贴住她的胸脯下缘,再朝上一点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了。

  “踩着我的脚。”

  她的一对光脚轻轻踏在他的鞋面上,转了个圈,两只手环着他的背,整个人紧紧贴住他的胸膛,声如蚊呐:“鞋子……还在外面。”

  聂未不想松手,也不想被松手,笑着将闻人玥横抱起来:“手腾不出来,等下再来拿。”

  她指路:“向右边走……右边……小师叔不知道左右吗?”

  他说:“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不要说我。”

  “就在前面……前面……小师叔平时要多吃胡萝卜。”

  他也没有夜盲症:“你做?”你做,我吃。抱着她的感觉很好。

  聂未把闻人玥一直抱到秋千上坐着,才折回去拿鞋子:“糟糕,不见了。”

  “啊?”闻人玥已经蜷着腿坐在秋千上了,怀里抱着个靠枕,懒懒地倚着,荡着,深褐色的眼珠亮亮地看着他,“哪里跑来的小狗好讨厌,把我的鞋子叼走了。有劳小师叔待会儿再把我抱回去吧。”

  闻人师妹,你又淘气了。聂未笑着把鞋子放到一边,在她身边坐下,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头。

  只属于两人的花圃,空旷幽静。只属于两人的秋千,悠悠荡荡。只属于两人的花香,似有若无。只属于两人的情愫,暗潮翻涌。

  闻人玥抱着他的手臂,倚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刚才说了好多话。”

  聂未柔声道:“红酒还是香槟?”

  “香槟。”

  他便又翻出去,从舞会现场拿回一瓶香槟两只杯子。

  和他在一起,时光好像很短很短。他走开一会儿,又好像很长很长。

  “舞会是不是快结束了?”

  “还早。”年纪大的宾客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年轻人还在群魔乱舞,完全没有散场的意思,“你想坐多久都可以。”

  “小师叔明天不上班?”

  “不上。”只是要负责把新人夫妇送到机场去,“他们明天开始度蜜月。”

  连喝了三杯香槟,闻人玥鼓足勇气道:“我觉得小师叔对我跟对别人不太一样。”

  “当然。”聂未喝了一口香槟,淡淡道,“才发现吗?”

  闻人玥心中狂喜,结结巴巴:“其实……我……我对小师叔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嗯。”聂未注视着香槟杯,一饮而尽,“格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有吗?闻人玥浑身一抖。她是多么希望在所有人眼中都留下好印象,尤其是小师叔。她做了什么,会在品德操守这一栏得到“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评语?

  其实聂未最近也很反常。明明知道她和林沛白没什么,可是一看到她对他笑,和他亲密,就忍不住要教训他。上班也没办法集中精神,一闲下来就想看手机。看到有她的短信,比做了一台成功的手术还要开心。

  每天下班开车出来,自然而然就拐上了去医科大家属区的路。只想吃她包的馄饨、粽子、饺子。看到她在厨房里忙碌,端出来美味的饭菜,什么疲惫都没有了。

  “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应思源、沈最、林沛白、伍见贤、伍思齐、贝海泽,伍思齐给你办残疾证明,你不生气。但是别人说一句,你是我的得意之作,你就不高兴。。”

  “小师叔救醒了我,可是我自己也很努力啊。”仗了酒意,闻人玥分辩道,“如果不是思齐表哥给我办残疾证明,我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力去复健。小师叔知道他们在复健中心都叫我什么吗?不是闻人玥,是狂人玥。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激励我赶快好起来。我刚才翻铁门多利落啊,我已经好了。我还会说很多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小师叔,你吃葡萄吐皮儿吗?”

  喝了两杯,她果然又开始乱淘气!

  聂未一把将她揽过来,握着她的小手,蹭着她小巧的鼻尖,低声道:“你下次洗好了,喂给我吃,不就知道了。”

  她又感受到了他下巴上的胡楂,有点疼,又有点欣喜:“我是人,美人,我不是小师叔的得意之作。”

  不知不觉,她大半个身子已经倚在聂未怀中了,一只手大胆地贴着他的腰封。抱着温香软玉,聂未又低声道:“我叫美人回澳洲,美人立马打包。我叫美人去新娘那儿等我,美人就到处乱跑……”

  “我听见伴娘商量着要把你灌醉了为所欲为,就在门外骂了一句不要脸,那还不赶紧跑吗。”闻人玥细声嘟哝,又在他的腰封上狠狠摸了两下。

  迄今为止除了她,还没有谁能对他为所欲为。聂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在她柔润的脸颊上碰来触去,声音越发低沉,“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和我比力气?你真以为我踹不开洗手间的门?”

  闻人玥面红耳赤,整条手臂都贴了上去:“小师叔叫我留下来参加婚礼,我就没敢走。”

  原来,她是为了他而留下的。聂未抱紧了她:“阿玥,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一会儿听,一会儿不听?我做的事,你一会儿看得惯,一会儿看不惯?你一会儿对我好得不得了,一会儿又冷淡得要命。”两种情绪,总是交替着来,“说说看,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

  闻人玥抬起深褐色的眼睛看着他:“说了小师叔会改吗?”

  聂未“嗯”一声:“不会。”

  闻人玥顿时气结,挥着小拳头在他胸膛上敲了一记:“那还要我说……”

  聂未胸膛里发出笑声:“你说了,我好变本加厉地招惹你。”

  闻人玥一怔,冷不防被他在嘴唇上偷香一记。

  这是小师叔第一次主动亲她啊!还是靠得太近了,不小心碰上了?生气也可以,高兴也可以,冷淡也可以,热情也可以,只要全是因为我。

  不过亲一下、摸一下就躲就跑什么的,他不打算再忍了:“我没兴趣和沈最争着崇拜你妈妈,也不认识肖玲珑。”

  月光下,小圆脸仰起来,一下子心窍全开:“那……是我吗?”

  聂未承认:“是你。”

  闻人玥樱唇微启,如梦呓一般:“那小师叔再亲亲最美的我吧。”

  他也正是这样想。

  月色如玉,美人在怀,岂可不一亲芳泽,再亲方泽,一直亲下去,地老天荒。

  一开始聂未还比较克制,只是带着探究的意味,不太确定地轻轻碾磨着闻人玥的双唇。是她先意乱情迷了,另一只手也悄悄地环上了他的窄腰,箍紧,她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欢喜的呜咽声。

  感觉到小手在小腹上轻拂,他立刻全身一绷,恶狠狠地挤开她的牙齿,开始狂暴地掠夺,像沙漠中渴极了的旅人一般,拼命吮取她口中的甜津。她拼命挪动身体贴近他,他还嫌不够亲密,一只手紧紧地扣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把她搬到大腿上来坐定。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接吻,太用力了,吸得闻人玥很疼,口水不断溢出嘴角。她不觉得这个吻舒服,但是小师叔给予的,就很陶醉地想要配合。可惜武宗大师最怕这种毫无章法的贴身缠斗,纵有一身绝技,也无法施展开来。闻人玥感觉自己快窒息了,鼻子、嘴唇、牙齿、舌头、颈椎,没有一处不是又酸又疼,口水都流到下巴了,不得不使点劲儿推开他:“等……等一下。”

  “怎么了?”聂未微微松手,没有睁开眼睛,“我会轻点。”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力道大?但这根本不是轻点重点的问题啊,社会再怎么发展,这种接吻技术肯定不会受女孩子欢迎。咦,她什么时候坐到小师叔大腿上来了?

  要命了……感觉好舒服。闻人玥依依不舍地挪下来,聂未也有些不自在,摸到旁边的靠枕,就拿过来放在腿上,又掸了两下。闻人玥也想抱着,就去扯,结果没扯动:“给我。”

  “不行。”聂未看了她一眼。

  不给算了。

  “小师叔,其实我想谢谢你。”闻人玥捋了捋凌乱的发丝,一本正经道,“所以我决定先把毕生绝学传授给小师叔,聊表谢意。”

  聂未冷静下来,轻笑,捏捏她的耳垂:“你多大岁数,也有毕生绝学?”

  “术业有专攻嘛。”

  一个医术炉火纯青,一个媚术浑然天成。

  我……我要好好地享用小师叔了,怀着纯洁的教学目的——骗谁啊!

  万能的小师叔如果不会这个,多丢人啊:“我来教小师叔接吻吧。”她舔了舔嘴唇,这个理由又正直又光荣,简直无懈可击,“怎么样?”

  聂未眼内乌光一敛,箍在她肩上的手臂慢慢收紧:“你开山授徒多久了?”

  别人?有没有?好像也不算……她吻过的男人除了他,只有一个而已。

  “那个……我就是……小师叔不也知道吗?”闻人玥有点羞愧,“近期没有。”

  聂未搂着她的腰,望着她:“谁管那些,我要做关门弟子。”不准再去教别人。

  “乱说什么!”闻人玥强笑,“小师叔明明是外公的关门弟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连灌了两杯香槟,放下杯子,将两只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嫣然一笑,“来,上课。”

  她先调整一下姿势,心想,还是要坐在小师叔腿上,让小师叔抱着我。

  闻人玥很体贴:“重不重?”

  “不重。”聂未心想,就是有点难受。

  一般情况下,如果深吻是要贴紧一点的。为避免轻薄到他,她把垫子放在两人身体中间夹住。一手揽着腰,一手托着后脑勺,掌心要时不时揉一下,抚摸摩挲,有个词叫游走,很传神呢。

  现在是教姿势,虽然聂未很想去吻近在咫尺的娇嫩嘴唇,可还是忍住了,认真发问:“你的手在哪里?”

  “挂在你的脖子上啊。”

  “为什么你的手不游走?”

  “这个……”其实有点想摸他的耳朵,她蜷了蜷手指,摸头发吧,可能会把发型弄乱了,“也可以到处摸一下……”左右和上面都不行,她只好朝下抚摸着他的脖颈和衣领,然后腰上一紧,嘴唇已经被他堵住了。

  唔……怎么能任意提前教学计划?她还想借机说一点甜言蜜语——小师叔,阿玥好爱你,一直都好爱你呢。虽说这不是接吻的必要步骤。

  垫子软绵绵的触感完全不如小师叔的胸膛那么舒服!

  闻人玥遗憾地眨了眨眼睛。聂未已经闭上眼睛,开始撬她的牙关了。

  她乖乖地张开嘴,眼睛倒是一直睁着,想把小师叔的样子清清楚楚地烙在心中,带回澳洲。

  闻人玥亲完之后说:“小师叔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聂未闭着眼睛哑声道:“然后呢?接下来教什么?”一说完,他又迫不及待地含住了她甜蜜柔软的唇瓣,悄悄伸手将两人间的垫子拿走。

  闻人玥睁着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心酸:“没了,教完了,希望小师叔能感受到我的谢意。”

  聂未一边咬她的嘴唇一边回答:“不深刻。”

  闻人玥模糊不清地回答:“啊?那个……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就会这个……”

  聂未一边吻她一边轻笑:“别谦虚。”她手段高明得很,总是轻易就令他情动,不能自已,“快点……”

  一个娇憨娇羞娇娆,另一个开始轻浮轻佻轻薄。

  吻过了她,依然口干舌燥,只有肌肤相亲才能解渴。他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只想拼命地将她抱紧再抱紧,让自己身体的变化来告诉她,什么是艳压群芳。他不要群芳,只要把她一个压在身下,抵死缠绵。

  是的,虽然于璧飞对她强取豪夺留下了恶劣印象,但匡玉娇没忘了对女儿循循善诱,所以闻人玥没有留下生理阴影的同时还补充了不少人体构造理论知识。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天分极高,如何调情,如何取悦,都是无师自通。

  可是男女情事小师叔总不用学吧,他都三十多岁了,总比她经验多。呃,即使小师叔需要高阶指导,想想都是亵渎:“真……真没了。”

  “真没了?”聂未突然发现她的下巴和脸颊吻起来也甜美极了,非常想一路吻下去。

  “嗯。”闻人玥轻声道,“小师叔要勤加练习,知道吗?”

  “好。”熟能生巧,举一反三,聂未不满足于隔着衣料摩挲她的大腿,开始撩起她的裙摆,声音越发喑哑低沉,“好……”

  闻人玥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脸颊:“等我回澳洲了——”再来想办法还小师叔的钱。

  聂未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一对深褐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一抹失措与慌张霎时闪过。

  她根本一直睁着眼睛,根本还是要走。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聂未顿时觉得无比糟心,将她推开。

  闻人玥没料到他突然反感,自己也心虚,就朝后挪,浑然忘记了身后没有倚靠,秋千又一直微微晃动,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朝后跌去。聂未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拉回来,她的脑袋绝不能再受到这种震荡和撞击!

  发箍滑下去了,吧嗒摔成两截。惊魂甫定的闻人玥脸色变得惨白,浑身瑟瑟发抖。

  聂未的心也漏了一拍,紧紧搂着她:“没事了。”

  仰下去的那一刹那闻人玥吓坏了——小林医生一直对她说小心,她也知道要小心,刚才翻铁门已经很出格了。前两次受伤还可以说是弟弟的错、涂雪鸿的错,刚才要是真的摔下去了,摔昏了,摔死了,就是自作自受,与人无关。

  聂未就是有无论在什么情境中都能第一时间冷静下来的本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皱眉道:“这么冒失,我怎么放心你回澳洲。”

  闻人玥紧紧箍着他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沮丧得都哭不出来了:“我怕。”

  她的一生怎么能就这样划上句号?劬劳未报,她根本不敢想爸爸妈妈弟弟会多伤心痛苦,最基本的就连遗物也还没有准备好哪。

  聂未只得轻拍她的背:“不怕,没事。”

  “我怕。”不管聂未说什么,怎么安慰,她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终于聂未叹了一口气:“你怕成这样,待会儿怎么翻出去?”

  “不出去。”

  聂未一顿,无奈道:“你下来坐好,我去叫人来开门。”

  “不要。”闻人玥把他抱得更紧,生怕他跑了,“不要。”

  来吧,小师叔,请你也尝尝贴身缠斗无计可施的滋味。

  “那你想要什么,闻人师妹?”乱拳打死老师傅,大国手狼狈地发觉所有知识在小美人的胡搅蛮缠面前都没用,“要我把秋千打一顿?”

  闻人玥现在满心都是逃过一劫后的空虚与无助,听小师叔这样说,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又迷惑又羞赧。聂未突然醍醐灌顶,拼命忍着笑,故意一本正经道:“还是要我吹吹怕怕飞飞?”

  闻人玥打了个冷战,恍然大悟,就知道小师叔一定带过小孩:“新娘是小师叔带大的吧?”

  “嗯。”

  别人十几岁时都在抓紧课余时间谈朦胧的爱恋,他们却在照顾弟弟妹妹。

  两位小家长突然又找到了一处共鸣。这时候,当然要怎么肉麻怎么来:“我们家阿玮总是要亲亲痛痛飞飞。”

  聂未拂了拂她的发丝,用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那我们家阿玥要什么?”

  她和脑海中的小师叔玩的时候,最出格就是亲来亲去抱来抱去摸来摸去滚来滚去:“小师叔都把我的脑袋打开过两次了,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还总是戳她的太阳穴,恶狠狠地问她这里装着什么。

  不等聂未回答,她就恶狠狠地亲了下去。大难不死,我要和活的小师叔亲来亲去抱来抱去摸来摸去滚来滚去。

  聂未浑身一震,谨慎地看着她。她的眼睛慢慢闭上了,眼皮弯弯,睫毛弯弯。他放心地闭上双眼,紧紧地抱着她,专心享受和回应她灵活的小舌头和甜蜜的吻。

  阿玥,我也很怕。这是在我面前,如果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又受伤了,那怎么办?

  长长的一个吻结束后,闻人玥满意地“嗯”了一声,倚在聂未的胸前,伸出手指画了个90——课后练习九十分!

  聂未轻声道:“还怕不怕?”

  她舔了舔嘴唇,手指一挑一挑地玩他的领结,声音又轻又糯,带点湿意:“好像还有点。”

  还有点?我看你是还有点淘气。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那点淘气从胸腔中挤出去一般,闻人玥的心越跳越快——快跑啊心脏!再不跑就要被俘虏了!

  “你的心要逃到哪里去?”仿佛听到了她脑海中的呐喊,聂未贴着她哑声道,“跳得很快。”

  他的心跳也很快啊!闻人玥脸上越来越烫,身上也越来越软,一腔烧开的血,咕噜咕噜要把天灵盖掀掉——是她太热情,所以小师叔也情动了吗?

  小师叔会因为她而亢奋,她觉得好开心。

  想继续……身败名裂,肝脑涂地也想继续。

  “别乱动。”她不停地扭来扭去,聂未实在受不了,“叫你别乱动!”

  他恶狠狠地盯住她,厉声道,“再碰我,就把你捉回去!”

  不断试来探去的闻人玥被他眼中的狂暴吓了一跳,两只手迅速拿开,举至耳边,做出投降姿势。

  四目相望,聂未乌沉眼底的两小簇火苗,要把闻人玥的理智和灵魂都给蒸干了,只剩下感性和欲望。

  心不动,便风静月静秋千静。心动,便风动月动秋千动。

  动还是不动?他要让她动!

  但闻人玥从没有这样疾如闪电过;在聂未出手之前就已经伸出手指在他脸颊上刮了一下,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聂未瞳孔一缩。闻人玥抿紧嘴唇,又刮了一下、二下、三下……

  一场婚礼总会催生几对野鸳鸯。她和小师叔要做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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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爱废物们:给失败者的情书大爱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