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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梦狂诗曲2》 作者: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第十乐章 辉煌演奏

 第十乐章 辉煌演奏

 
每一个星点都像是那些著名的音乐家。他们的一生是如此短暂,作品却照亮了艺术永恒的星空。
 
*** *** ***
 
点好菜以后,裴诗本来想要到森川光对面去,但刚才他才拨弄过她的头发,这就走人似乎显得有些不友好。于是她顺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撑着下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天。餐厅虽然生意不错,上菜速度却很快。不过十分钟,前菜就已经上来了。她原本想要在用餐前坐回原处,可服务员直接把两盘菜都放在他们面前。她更没法挪动,只能一直坐在原处,像食堂里的小学生一样与他并肩用餐。
她埋下头喝了几口汤,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以后如果我有想攻陷的对象,一定会一直坐在他旁边”这样的话,差一点点就把自己的嘴皮烫伤。她想了想,清了一下喉咙:“森川少爷。”
他怔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正式?”
“为了不给你添加麻烦,我还是得解释一下。我坐在你旁边,可不是因为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哦。”
“失礼的事情?”
看见他一脸困惑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真是太多虑了。其实这件事人家根本就记不住了吧。她摆摆手,继续埋头喝汤:“没事。”
“对我来说,小诗想要攻陷我可不是什么失礼的事。是很幸运的事。”听到这里,她差一点被汤呛住,咳了两声,才总算被他后面两句话稳住情绪:“所有的男人都会这么想。”
“你不误解就好。”
“我不会误解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是么。”
“不是。”
“啊?”
“你可能只觉得是朋友。但不管对我还是对小曲来说,组长就像亲人一样重要。所以我会比其他人都关心你的健康。”裴诗一边说着,一边把比萨切好放在森川光的盘子里,“反正最近我刚被炒鱿鱼,也是很闲。如果你没有太重要的事,在家里又待着无聊,就跟我一起出来玩吧。眼睛恢复了光明,应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才对。”
森川光没有回话。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她看见他的嘴唇坚韧地抿了起来,眼睛格外明亮,像是感动,又像是遇到了严肃的话题。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说多了,然后试探着问道:“对了,新年打算怎么过?”
“暂时还没有安排。你呢?”
“我照旧,和小曲在家里做饭吃喽。”她想了想,撞了一下他的手肘,“没安排就跟我们一起吧。”
“好。”他握着叉子的手用力了一些,然后往嘴里送了一口她切的比萨,咀嚼吞咽后,他又切了一块给她看,“这个好吃。”
“真的?我也尝尝。”
她正想给自己也切一块,但他直接就把叉在手里那一块送到她嘴边。她垂下的睫毛又长又黑,完全挡住了上方的灯光。他看见她的睫毛快速扇动了几下,然后把那一口比萨吃了下去。看她低着头,一小块食物的形状在脸上鼓起,上下浮动,他有了一种很满足的感觉。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出来了。但他最终说出口的,却依然是很简单的语句:“味道如何?”
“很好。”她欢快地为自己也切了一块。
夜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晚上的星太都比白日更像是一座聚集了各种语言的巴别塔,以喧闹的姿态在这座城市的中央熠熠发光。林肯 “航海者”如同一艘华丽疲惫的帆船,停在这片雪景海洋的对面。街边的酒吧就像从美国西部直接搬运过来的,向行人们流传着爵士摇滚音乐。密集的雪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呼出的冷空气烟雾缭绕地升入高空。同时,因为雪的苍茫,人影也像是朝着火光飞扑的蛾子一样,向着街道尽头蔓延,糊成一片。
裴诗和森川光在人群中行走的时候,听说了过一会儿会有庆祝新年的烟花。
他们去了裴诗之前提到的冰激凌店,打算吃着冰激凌等裴曲过来,顺便和他一起看烟花。森川光点了一个香芋味的,裴诗点了一个抹茶味的。坐下来吃了第一口,森川光看了看裴诗的冰激凌,又看了看自己的:“我好像点错了。”
“那我跟你换?”
“不用,我再去买一个就好。”
“那你的归我了。”裴诗有些霸道地把他的冰激凌搜刮过来,用勺子挑起一块抹茶的递给他,“你要不要先尝尝我的?万一不好吃,那可就又白买了。”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咬下她递过来的冰激凌。因为勺子很短,他低头的时候嘴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那一下她的心跳加快了不少,然后她听见他说:“嗯,就买这个。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直到他站起来,跑到大牌长龙的柜台前等候,她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因为,碰到他嘴唇后她的脑中迅速浮现了一个画面:在日本时,他们俩被老爷子关禁闭,他因为忍受不住她的幼稚,把她压在身下……她晃晃脑袋,这可是温柔又不容玷污的森川少爷,她怎么可以有这种诡异的联想。可是,越逼自己不要想,那个画面就越挥之不去,当初他嘴唇的触感与粗重的呼吸也变得如此清晰。当她看到桌子上她与森川光的手机叠在一起后,更是快被自己气死了。
她烦躁地拿起桌上堆起的手机,滑动输入密码,然后打开微信,找到裴曲的名字,发了一条消息出去:“小曲,快来。”裴曲回微信的速度一向很快:“我已经在外面啦,而且看到你和我姐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东西吃。发展不错啊。” 
裴诗呆了一下,看了看窗外。裴曲果然站在那里,正一脸坏笑地望着森川光的方向。这是怎么回事?小曲发错了?她又低头看了看微信,而后被头像吓了一跳——那竟然是森川光的头像。怎么回事?她关掉微信看了看手机桌面上的其它程序,桌面是樱花树的图片——不是她的手机。她把另外一个手机拿出来,也输入密码进去,发现这才是她的手机。
她刚才是……打开了森川光的手机?可是,她是用密码进去的啊。她一头雾水地把他的手机锁上,又重新打开输入了密码。密码再次显示输入成功。
密码是1030,是她的生日。
这或许只是巧合吧。如果她没记错,森川光可从来没有问过她的生日。她赶紧把自己与裴曲的对话删除,把手机放回原处,冲到门外把裴曲拽进来,迅速把这件事交代了,让他待会儿把这件事吞到肚子里去。裴曲一直是个可靠的孩子,只要是姐姐嘱咐的事,他基本都不会令她失望。而且,有他的加入,气氛更热闹了。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冰激凌,就一起出去在步行街散步等烟花。
街上的树连成一片,都挂满了紫灯,枯萎的叶在躯干的脚下奔跑,被寒冬脱去翠绿的裙裳。雪让它们变得那么不起眼,雪覆从灰色的苍穹上坠落,覆盖了整座城市的视野,蒸发在黑夜的边界。裴诗挽着裴曲,走在他和森川光的中间,一阵冷风吹过来,她习惯性地把右手往弟弟的衣兜里塞。她搓了搓手,正想把左手塞入自己口袋里,森川光却把手套脱下来,递给她:“戴这个吧。”
裴诗连连摆手:“不用,我不冷。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天气冷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戴着吧,你穿得少。”
“那我戴一只好了。这只放小曲的衣兜里。”她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你要是冷,也把手塞到他口袋里呀,很暖和。”
森川光无奈地笑了,只是默默地把手套递给他。她接过手套,把它戴在自己的手上。 她的手是拉小提琴的手,手指很长,甚至比很多男生都长,但他手套每根手指都比她的长出了一两厘米,戴在手上空荡荡的。而且,手套里的温度比她想的要高许多。她揉了揉手套指尖长出的部分,上下打量了一番森川光:“组长,你有多高?”
森川光思索了一会儿:“十六岁的时候量过一次,是一米八一,现在应该有一米八二、八三了吧。”
“哇,这么高?”她惊讶地说道,又看裴曲一眼,“我一直以为你和小曲一样矮。”
裴曲反应神速地拧过头来:“喂喂,姐,什么叫和我一样‘矮’?你这句话对森川少爷也很失礼!”
“我这不是逗你玩么。”裴诗笑吟吟地捏住他的脸,“小曲很高啊,很早就比姐姐高了。”
“就算是龙凤胎,比一个女生高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啊……”
调侃弟弟已经是裴诗的生活乐趣之一了。她一边逗弄着裴曲,一边把被温暖手套包裹的手握成拳,装入自己的衣兜里,然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森川光。大概是长期失明带给他的影响,他一直都是这样,话不多,总是面带微笑地倾听别人说话。这一刻也是如此。
如果以后的生活都这样,有音乐,有弟弟,有组长就好了。
就这样已经很满足。不再需要其他的。不需要爱情。
这一刻,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夏承司在火车车窗前的眼神。那趟列车一路奔驰到伦敦,那时他们却如此悠闲,任时间也像列车一样嗖嗖飞去。那双眼睛冷淡又无情,却在她的身上停留了那么长的时间。
但这只是非常微小的一个刹那。哪怕是在这个短暂的夜晚,也只不过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同一时间,夏娜也夹在两个人中间,在这条街上散步。她左手挽着韩悦悦,右手挽着柯泽。她打扮得这么时髦漂亮,又和这么一帮与她同类的人走在一起,已有好些人认出了她是谁,并上来找她要合照和签名。她象征性地停下来签了几次就没心情了,目中无人地大步往前走,不时留意周边的人潮。
奇怪,裴曲不是说裴诗来了这里么?星太都就这么大,怎么找了半天没找到人?难道她一直在餐馆里?她想着裴诗的事,和韩悦悦以及身后的姐妹们聊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我哥的性格真是太孤僻了,这种时候居然不跟我们一起出来逛街,反而躲在车里玩电脑,那他还出来做什么?真是的。”
韩悦悦捏了捏她的胳膊:“别这样。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在玩。不是公司临时有事情需要他处理吗?”
“话是这么说,我保证,过一会儿他连电话也不会打给我,就直接让他助理发消息说他有事先走了,我们赌吧。”
“你哥现在要养着盛夏这么多人,忙碌是肯定的。体贴一点呀,妹妹小姐。”
“老帮他讲话,当我嫂子得了。”
“娜娜……”韩悦悦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今天你到底要开几次我的玩笑才开心……”
“不是开玩笑,我真觉得你和他挺配的。你看,你是大美女,家境也不错,会做饭,小提琴拉得这么好,还这样为他着想,完全符合我最佳贤内助嫂子的要求。我觉得你俩有戏。”
“可是,他不是才向裴诗求婚吗?”
“那又如何。裴诗那女人这么我行我素,只适合玩玩,结婚找她肯定不行啊。贤内助什么的,和她也毫无关系吧。”她这话说得比刚才大声,好像是故意说给柯泽听的。
“这倒没有,她做饭很好吃,和裴曲在一起的时候也把家里料理得挺好的。”
“好吧,即便如此,哪个男人愿意把这种永远别人欠她钱一样嘴脸的女人娶回家里?”
“其实,她对自己重视的人都还蛮温柔的……”
“我说悦悦,你就是要跟我唱反调是不是?”夏娜有些不高兴了,“我不管啊,说你和我哥配就是你配,你别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好吧!”
虽然夏娜态度很强势,但她却一点也不生气,举起了双手:“夏小姐脾气上来了,饶命,我投降。”
夏娜最喜欢这种别人让着自己的感觉,看她这么听话,也就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原本她在和姐妹聊天时,柯泽从来都像道具一样不需要开口,但他总拧着头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狐疑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立刻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显眼的目标: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皮草西装,简直像画里走出的人一样。即便是在晚上,他的皮肤也像是打了苹果灯一样微微发亮。本来天天盯着自己二哥看,她理应对帅哥有着很强的免疫力。但这个不如二哥完美的男人,不管是外貌还是衣着,都显得年轻又养尊处优,甚至有着画一般飘逸的气质,让她都不由有几分心跳加速。这时,他正低着头在帮一个长发女生戴耳环,眼中透露着浓浓的宠溺,就好像不论这女生提出再过分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夏娜又看了一眼柯泽,他还是很帅,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直都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说好听点是浪荡不羁,说难听点就是颓废懒散。这样一看,柯泽简直完全被比下去了……
“那个男人是日本人吧。”她假装不经意地说道,“看打扮就知道,日本年轻男生都很爱穿皮草,真是越来越娘了……”话还没说完,那个男生已经帮前方的女生戴好了耳环。女生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说了些什么。
夏娜呆住了——那竟然是裴诗!
怎么可能,这就是裴诗的约会对象?这一刻她连抨击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特别震惊。在朋友圈里看见裴曲说的话,她本来是抱看戏的心情过来找裴诗,可是……这不可能,裴诗那种女人怎么可能交到这种男朋友?啊,这男人既然是日本的,那多半是男公关了。就算不是男公关,肯定也是个小白脸,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接近裴诗的。就算比柯泽好看怎样,他的家境肯定不如柯泽。她既然能从裴诗那抢走男人,裴诗肯定就没法找到更好的。演艺圈比柯泽帅的男人多了去,但有哪个是她夏娜可以看得上的?
想到这里,夏娜感觉好受了一些,她掰过柯泽的脸,用热情的吻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十多分钟后,第一朵烟花带着热烈的声响,在夜空中绽开。
“啊……”裴诗仰头看着烟花,像是收到新年礼物的孩子一样,露出了崇敬的眼神。她把手从裴曲的口袋里抽出来,钻入人群中往前走,想要离烟花更近一些。
“姐啊,你别乱跑,会走散的。”
她听不到裴曲的呼唤,忙于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寻找间隙。在一个特别拥挤的地方,她停了下来,挽住身后裴曲的胳膊,继续往前走。这下裴曲没再叫她了,只是任她拉着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仿佛是夜神把星子与珠宝播种在这片城市,大量的雪花网一般撒落,被烟花的光芒折射成七彩的。焰火化作了漫天的霞光,照亮了年末夜空的一片辉煌。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每一个星点都像是那些著名的艺术家,帕格尼尼,维瓦尔第,巴赫,莫扎特,梅纽因,海菲兹……还有爸爸。他们一生是如此短暂,作品却照亮了艺术永恒的星空。
终于,她拉着裴曲一直走了大半条街,站在了和烟花最近的地方,光芒也变得更加强烈。她用戴手套的手挡住眼睛上方,放下裴曲的胳膊,改为牵他的手:“小曲,你看,这里更……”说到这里,对方也回握住她的手。
意识到不是弟弟的手,她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头想要道歉,但抬头看见的却是森川光的脸。她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小曲……”
“小曲说他要买点别的东西,让我跟着你。”
“是这样啊……”
她小心翼翼地抽了一下手,但对方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这时刚好有几个人从她身边挤过,莽莽撞撞地撞了她一下。他顺势扶着她的肩,用臂膀保护好她:“人多,牵着我吧。”
“哦,好。”
虽说是叫她牵着自己,实际却是他牵她,引领她走到了街边人比较少的位置。
他没有更多的动作。但是,拉HTTP://WWW.XIAOSHUOTxt.net住她的手也没有再松开过。
烟花与雪仿佛早已融为一体,就像是插翅的梦境飞向星云,在夜空流浪。街边的豪华商务车被擦得如黑色镜子般明亮。空中的烟花一阵蓝,一阵红,一阵银,一阵金,把车渐次染成了不同的颜色。车后排坐着的男人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已经进入了黑屏待机状态。屏幕与他的眼睛跟车一样,也染上了烟花的颜色。车窗摇到一半,他隔着大雪看着这一幕,就好像是一副静态的画,永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 *** ***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裴诗的心情一直不错。首先,她、裴曲还有森川光三人一起度过了一个温馨的新年。其次,她为个人演奏会准备的练习一直进展顺利。最后,也是最令她雀跃的,她收到了一封来自苏疏合伙人发来的邮件。
原来,苏疏听过她写的曲子以后,觉得印象非常深刻,想要去听一听她的现场表演。如果她的个人演奏会进行得理想,他就会邀请她在夏季巴黎音乐会上与她合奏。看完这封信以后,她又倒回去读了很多遍,不可置信地确认了那两个字是“合奏”而不是“伴奏”——与苏疏合奏,这是在开玩笑吗?她现在才刚崭露头角,世界级的钢琴大师居然看上她了?不要说是她,就算是森川光听说这个消息,也大吃了一惊。至于裴曲,早已经兴奋得失眠了两个晚上。
她很快回了邮件,并寄给他两张第一排座位的VIP音乐票。从收到这一封邮件以后,她接下来的练习和表演好像都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一样。因为,森川光说:“苏疏虽然说会听过再考虑,但这个人我有接触,他性格孤僻,比一般的艺术家还要清高。如果他已经让你知道他考虑你,那多半就是认定你了。这一场表演你要好好表现。”——首张专辑发行之后,她已经赚得了一些名气。如果获得了这次去巴黎表演的机会,那更是向目标跨了巨大的一步。
终于,三月一日眨眼间就已到来。
城市音乐厅像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欧洲古堡,矗立在车水马龙的十字广场中央。四面墙上分别挂着近期不同表演的宣传语,正门中央则悬着布制的海报,上面印着两排大字:“裴诗与她的‘夜神’”“——古典新秀首场小提琴音乐会”。下方是裴诗的全身照。照片上的她穿着纯黑的古典西装和长裤,宫廷式的白色衬衫领口翻在西装外面。她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提着白色小提琴和长长的琴弓,黑发如夜色一般垂在肩头。
裴诗与小提琴合照的样子,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仿佛在显摆才能,或是充满文艺气息。她的神情令人想起桑德罗?波提切利笔下的天使,悠闲而又漫不经心。小提琴在她的手里,就像是她桀骜不羁身体的一部分。她拿着弓子,就像任何一个亚洲人拿着筷子一样自然轻松。这是一个多么自负又年轻的小提琴手。不少路人哪怕平时不听古典乐,看见这张海报,都忍不住进入城市音乐厅买下她的票。
七点过十分。距离演奏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裴诗为弓子擦好松香,在后台与伴奏试了几个音,然后透过帷幕的缝隙看向听众席。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到场。票是确定已经全部卖出去了,不知道接下来二十分钟内,能不能达到90%满座。刚想到这里,她看见森川光已坐在VIP座位上,正在拨手机。不过几秒她的手机就响了,她接通,看见森川光面带微笑地说道:“小诗,准备得如何了?”
“还不错。我看到你了。”她从表演台侧边伸出脑袋,然后走下阶梯绕到森川光旁边。
“紧张吗?”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还行。”
说到这里,她留意到离森川不远处,有一个打扮时尚的漂亮女生正朝她微笑。她性情淡漠,一向不大爱搭理人,但那个女生的笑容如此温和,就像是女版的小曲一样充满亲和力,连路人都忍不住想过去捏一捏。与她目光相撞以后,那个女生朝她挥挥手,笑得更加友善了。她很快发现那个女生正坐在苏疏与他的合伙人位置上,然后问道:“你就是给我写邮件的周小姐?”
“是的。”周小姐快速点头,大而明亮的眼看上去竟有几分孩子气,“苏教授大概会晚一点点到。他很喜欢你的音乐,跟我说过好多次想见见你本人。”
“真的?”
“当然了。他还说,《夜神协奏曲》是他这些年听过最棒的协奏曲。只可惜……”她故意顿了顿,捕捉到裴诗眼中的好奇之后,又迅速笑盈盈地补充道,“他不知道现场演奏是不是和CD上一样棒。不过,他不知道,我知道。因为我听过你的表演。今天你一定要好好加油,只要发挥正常,他一定会更加喜欢你的。”
这些信息周小姐在邮件上都不曾透露过。裴诗有些受宠若惊了,苏疏真这么想吗?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周小姐与他是商业合作伙伴,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向自己撒谎或是奉承。不管怎么说,这简直是开场前最大的鼓动。她嘴角有了明显的笑意,但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我知道了。”
“赶紧去准备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呢。”她拍拍裴诗的肩,又在她耳边小声补充了最后一句,“裴小姐,演奏时可能有人故意制造麻烦,要小心哦。”
裴诗警惕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但她只是微笑着指了指回后台的路,就没再多说一句话。
七点半,伴奏的管弦乐队鱼贯入场,一群穿着黑色拖地长裙的女子、西装革履的男子各就各位,场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森川光特意转过身看了看,如他所愿,音乐厅里坐满了听众。而苏疏也已到场就座,与周小姐低声交流了两句话。直到又一波更激烈的掌声响起,他才赶紧回过头。果然,裴诗出场了。她穿着海报上的那套中性黑衣,看上去正式又别具一格。她的妆容令她的眼眶显得深邃而神秘,但肌肤明亮的光泽却暴露了她的年龄。
渐渐地,掌声消失,灯光凝聚在舞台中央。在偌大的舞台上,只有她站在小平台上,其他人都站在地面上。他们把弓放在弦上。
裴诗是最后一个行动的。她放弓的动作缓慢,但在弓子碰到弦的几秒内,几十个连跳弓音符已经响彻整个音乐厅,带着细微回音。伴奏很轻,听众们所能听见的,只有她演奏出的魔幻旋律。其实每一个音都有揉弦,但演奏速度太快,不到小节末尾,已经听不出揉弦的震颤,只剩下结合了扭曲、清晰、凌乱的特殊音符。所以,这首曲子完全不同于寻常的小提琴曲,它甚至像是从来不曾存在于小提琴的时代,仿佛是从古罗马汹涌而来的嘹亮颂歌,除了辉煌与震撼,更多的是遥不可及。可是,它们却又是那么真切地回响在人们的耳侧。
她的小段独奏过后,伴奏们像是跟不上她的速度一样,才姗姗开始重复这一段旋律,只不过跳弓的部分全都变成了连音,配上低音大提琴的重音,曲子渲染了交响乐的隆重华丽。重复演奏以后,伴奏又变得轻盈,裴诗的主旋律再度响起。她又急促地拉了一串连顿弓,仿佛小提琴变成了一个着急说话的结巴,从八分音符变成十六分音符,越来越短促,越来越高亢,琴弓几乎一直在往上跳,从未拉出一个长音,摩擦出的声音也如魔怔一般。
不管是听过还是没听过这首曲子的人,都觉得曲风实在是太奇怪了。有的人甚至开始怀疑,她拉的到底是小提琴吗?小提琴真的可以发出这种声音吗?可是,感到奇怪的同时,又像中了邪一样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没有人意识到,到这一刻,整首曲子只不过拉了三十秒。
这种被魔灵附身般的曲风一直持续到了第二乐章。就在听众们已经觉得有些中毒时,曲子忽然变得缓慢起来。降A小调、大段的长弓演奏、近马奏法(1)、颤音揉弦交错……令裴诗看上去比之前更加认真,当曲调大转时,她与身后的伴奏小提琴手们也跟着微微下蹲。那些穿着长裙的女子们,好像变成了深海中浮出唱月的美人鱼,都围在夜之女神的身侧,仰望着她,听她诉说着古老悲伤的传说。
到第三乐章,曲风再度大转。裴诗与管弦乐队合奏后,又开展了一段高亢、生机勃勃的独奏。这一个乐章采用了第一个乐章独奏合奏交替的形式,但裴诗从头到尾不曾停过,因此比第一乐章更有融合感、宏伟感。每次拉到高音时,她的头已控制不住往琴上靠,所有演奏者的情绪显然也都被她带起来了,哪怕是一段合奏结束,他们都意犹未尽,蠢蠢欲动,有随时重新加入的趋势。这一刻,好像夜神摘下所有的繁星,让它们都从高空中坠落,落在七彩斑斓的大地。
这就是《夜神协奏曲》。一如早已做好准备,它要在新年的开端,给人们一个最大的惊喜。
当这首她的成名曲结束后,如雷的掌声响了起来。而且,裴诗发现有半数人都是站起来鼓掌的。在一场或半场音乐会结束前就有这样的效果,几乎是前所未有。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也是只有这一刻,世界好像是只属于自己的。之前吃再多苦似乎也不那么艰辛了。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特意留意了一下VIP坐席上的森川光和苏疏。苏疏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有一丝欣赏的笑。他身边的周小姐更是笑得如花般灿烂。
看见他们的反应,心中的喜悦几乎已经达到了顶点。可是,就在她收回目光的时刻,她也一眼看见了坐在后面几排的夏承司。还有夏承司身边的韩悦悦。
遇到他们并不令她感到特别吃惊。令她吃惊的是他们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而且韩悦悦似乎在与夏承司说着什么,他低头听她说话时距离很近,表情虽然和以往一样严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
反应一下变慢了不少。仿佛一切听众拍手都成了慢动作,仿佛鼓掌声都消失了。她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回过神来。现在她可是在表演,不能再去观察他们。可是再度睁开眼,她看见韩悦悦娇笑起来,头在夏承司的肩膀上靠了靠,这个动作几乎和她弓子靠上琴弦是同步的。乐队已经做好演奏下一首曲子的准备,全场也逐渐安静下来。裴诗状态不是很好,但还是让自己平静地拉出了第一个小节。
不能受到影响。这一切与她都毫无关系。她不断对自己说道。
可就在这时,寂静无比的听众席里突然传出了手机铃声。这声音尖锐而高亢,相比较他们弱拍的开头,是如此刺耳。
这声音把聚精会神的小提琴手们都吓了一跳。但他们台上心理素质都不错,并没有停下演奏。这样的事虽然不经常发生,但也并不离奇。可糟糕的是,哪怕台上的演奏者们无视了这个铃声,它却没有变小或者停止,而是孜孜不倦地继续响着。听众们都不由皱起眉头,开始朝声源的地方探看。
若要说有比这个更糟的事,那就是这个铃声对裴诗而言并不陌生,它和十年前让Adonis摔了小提琴那场音乐会响起的铃声一模一样——是非智能手机40和弦的陈奕迅名曲《十年》。人们对Adonis那场音乐会耳闻能详,很快就有人意识到这件事并非无意为之。又因为铃声响的时间实在太长,台上的音乐已变得参差不齐,最后大家不得不停止演奏。
即便如此,铃声还是没有停止。裴诗把小提琴从肩上放下来。她看见后台工作人员朝她做出手势,示意他们马上广播通知那位听众关机。然而,台下已有人大声说:“到底是谁的手机,有没有素质啊?”
还有人抱怨道:“这人实在太无礼了,裴诗,你应该像Adonis一样,拒绝继续演出!”
裴诗总算明白了。这就是周小姐之前提到的事。这个蓄意闹事的人想要让人们看见她与Adonis的差距。如果她像Adonis一样砸了小提琴走人,那么结果肯定没有Adonis那么轰动,会被人说成是东施效颦;如果她让工作人员中止了这个铃声,受辱也坚持表演,那她更是与“音乐界的断臂维纳斯”有天壤之别。
这人也太瞧不起她了。
裴诗嘴角微微上扬,把小提琴重新放回肩上,用三根手指按住指板,拉出一首曲子的主和弦。接下来,比手机铃声高了八度的《十年》传遍了整个厅堂。正好是歌中的这一段旋律:“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到“流”的时候,她用光了两次全弓,声音震颤得支离破碎,哪怕到最后弓子都离开弦,手指也依然在揉弦。
这一个音符几乎令听者窒息。但还不够。她又拔高音色,继续演奏这首曲子的高潮:“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小提琴和钢琴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用钢琴入门可以速成。一个完全不会钢琴的人学弹一首流行曲,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弹很动听。但小提琴即便是流行乐中的简单音节,都需要漫长时间的基本功堆积,才能演奏得不难听。
台上的羽管键琴手开始为裴诗伴奏。一旦被赋予了羽管键琴的配乐,即便是流行曲,也会让人立刻联想到神秘的巴赫。一首广为人知的《十年》,在裴诗的演奏下,得到了典雅脱俗的升华。渐渐的,像是面对过于优美的小提琴相形见拙了,那支聒噪的手机在人们不曾察觉时安静了下来。
裴诗无疑是独奏的天才,她站在管弦乐队的中央,仿佛是一只羽翼尚未成熟饱满的黑天鹅。还未到最美的年纪,已经璀璨得不可方物。她的宫廷式衬衫雪白洁净,令她有了一种中世纪法国贵族的矜贵。小提琴在她的手上,已经比所有最奢侈的品牌、定制女装还要彰显她的魅力。到停顿的时候,人们在二楼都能听到她与节奏同步的呼吸声。
当一曲短短的《十年》结束,掌声轰鸣,几乎把城市音乐厅的顶都掀起来。裴诗在无数陌生的面孔中,看见夏承司也缓缓抬起手,为她鼓掌。
 
*** *** ***
 
“裴诗与她的‘夜神’”音乐会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下半场有了裴曲的加入,姐弟二人合奏了两首曲子,表演了之前准备好的名曲。所有曲子都淋漓尽致地突出了她的长处,这些优势掩盖了被夏承司分心的小缺陷。音乐会结束后,苏疏让她明天早上到他的公司去见他。到最后,裴诗都不知道那个故意用手机铃声捣乱的人是谁。但是,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第二天早上,她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关于这场音乐会的报道。她调侃《十年》铃声那一段演奏上了电视。甚至连以前伦敦预科班的同学也发给她短信:“诗美人, 我是Tina,还记得我吗!好像当年在英国你就消失了,你居然还在拉小提琴,真是太好了。周末我朋友生日,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我不认识你朋友,就不来了。”
“你认识的哦,就是Jamie啊。”
在国外,同一个人一年内可以换四五个英文名,谁知道这是哪个Jamie。她正想推掉邀请,对方又迅速补充了一句:“一定要来哦,Jamie的爸爸可是你音乐会的策划人,你可以和他认识认识。”她赶着要去与苏疏碰面,这条消息她干脆没回,直奔苏疏的公司。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小时后,她竟在苏疏的会客室里看见了韩悦悦。
韩悦悦穿着蛇皮短裙,靠坐在窗前的软皮沙发上,手指甲与翘着的高跟鞋底都是大红色,嘴唇却十分粉嫩,长而蓬松得头发把她的脸衬托得像娃娃一样精致。看见裴诗进来,韩悦悦朝她歪头笑了笑:“嗨,诗诗,好久不见。” 
裴诗看了一眼她的手,脑中忽然浮现了www.xiaoshuotxt.net音乐会结束后,她挽着夏承司离开的画面。夏承司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女士挽自己的时候总会很有风度地把手臂抬起,平放在腹前。与韩悦悦挽手而行也不例外。这只能说明他们关系还不错吧,并不能证明什么。可不知为什么,一颗心忽然变得格外沉重。她顺手把门关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呀。”
裴诗嗤笑一声,径直坐在沙发上,随手抽了一本音乐杂志放在腿上翻看。
“你不相信。果然,到现在还瞧不起我是吗?”虽是这么说,韩悦悦却没透露出一点怒气,反而笑得更大方了,“你从头至尾都没有瞧得起过我。”
如果是换在以前,裴诗一定会耐心解释:“悦悦,你不是没有天赋,只是经验不足。”但只要想到她那双挽住夏承司的手,她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为什么要来听她的音乐会,而且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了?越想心里疑问越多,但她依然只是默默无声地翻着杂志。
“诗诗,你知不知道自己太骄傲了?你想知道苏疏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的么?”
裴诗翻书的动作停了一下,却没抬头看她。
“你的演出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外行人听不出你的境界,只能看到你的气势。”韩悦悦说到这里,往前靠了些,撑着下巴说道,“他们觉得,除了你自己写的《Nox》和帕格尼尼式的炫技曲,你并不擅长其它曲子。就连莫扎特和维瓦尔第你也拉不了。”
 
 
注释(1):“近马”奏法(sul ponticello),指通过在琴马上或者靠近它运弓,突出高泛音,发出一种透明的、金属或者玻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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