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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梦狂诗曲3》 作者: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第七乐章

 

 
第13章 第七乐章I
爱是一种很委屈的感情。一旦有了这种感情,你会变得不再爱自己。
 
*********
 
如果说分手那晚裴诗对森川光还有一点点情分与愧疚,直至这一刻,也完全被摧毁得烟消云散——是啊,其实这才符合他的作风不是么。她怎么会这么天真地认为,分手之后他就会变回最开始自己不了解的他?其实,听见森川光最后那句话,她差一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但再回想酒宴上夏承司和自己的对话,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天晚上,趁没人留意的时候,夏承司把她带到了一个角落里,说:“阿诗,有一些事我想和你确认一下。”
“你说。”
“你知道彦玲是被谋杀的么?”
“什么……”她不由捂住嘴,后面的惊叹声也被夜风的呜咽吞咽下去,“她不是车祸遇难吗?”
“她死去那个晚上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当时她的时间大概不多,所以只传了一份文件的照片。这之后半个小时,她就车祸死亡了,你不觉得有些巧合么?”
“她发了什么给你?”
“森川光的出生证明。”
裴诗忽然想起,森川光曾经告诉过她,他的父亲并不是日本人,当时他对此非常好奇,所以才会被外公惩罚,失去了双眼的光明。就连对自己的亲外孙都如此狠毒,如果是外人,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低头想了片刻,又说:“那个出生证明上写了什么?彦玲为什么会发现它?”
“看来你也不知道这件事,那以后我再告诉你。”夏承司回头看了看宴会厅,确定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在谈话,迅速说道,“其实我一直怀疑,GoldenBill的董事长也是森川组杀的。”
虽然在知道GoldenBill事件之后,裴诗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森川光,但这件事她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裴曲。森川光确实很爱她,但组内的事他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她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封住嘴,以免惹祸上身。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夏承司,她却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对。”
“果真如此。”夏承司看上去毫不意外,“其实,我找你过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见她点头,他继续说道,“明天白天我会打一个电话给你,你能来公司陪我演一出戏么?”
“怎么演?”
“从你进入盛夏开始,森川组就在你身上安置了窃听器,所以,你在我身边听见的所有公司机密,都被他们偷去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我们走投无路的原因。”看见裴诗越来越诧异的表情,夏承司拍拍她的肩,“我不知道那个窃听器在哪里,可能在衣服上,也可能在你的随身物品里。所以,明天你穿着第一次面试的那套衣服过来,把你工作时用到的物品和文件也都带上。”
“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个窃听器是在我的身上,而不是在公司内部?”
“因为他们窃取的全部都是你还在盛夏时的资料。他们对你离职后的机密一无所知。”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个窃听器在我身上,而不是我透露给他们的?”
“开始我的确不是很确定。我不认为你会做这样的事,但你是森川光的女朋友,所以任何可能都是有的。但就在刚才,森川光告诉了我一件画蛇添足的事。”
“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这一次盛夏的失败,是因为你泄露了他们的资料。”
“什么!”裴诗不由拔高了音量,然后立即用手盖住自己的嘴。夏承司更是直接将她搂过来,用大手盖住她嘴上的手,低下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声。”
她飞快点点头。直到完全确认她恢复平静,夏承司才放开她。她耳根有点发烫,无奈地说:“他竟然这样说我?你信么?”
“如果他不这么说,我还真不敢确定。但听了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就知道他在说假话。”
裴诗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脑子快不够用了:“……为什么?”
“你觉得森川光的自尊心强么?”
裴诗点点头。
“你觉得他是那种会浪费时间讲无意义话题的人么?”
裴诗摇摇头。
“来跟我宣布你背叛过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裴诗摇摇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在宴会上救我,他吃醋了。但他却不直接找你,这不是刚好证明了一件事么,你和他也不是一国的。”
裴诗细细想下来,只觉得夏二公子果真名不虚传,脑子聪明得有点可怕。但是,他这样清醒地分析着局势,却又令她莫名有一点受打击。她挺了挺背脊,让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帮你,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你在感情上肯定会更偏心森川光一些。但Mori这一回的收购是恶意的,如果他们不收购盛夏,这对他们本身毫无影响。可盛夏一到他们的手里,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失业。当然,这个请求也不是无偿的。我会请媒体帮你宣传你的音乐事业,你可以看了推广效果再决定要不要帮忙……”
“没事,我会帮你。”她打断了他的话,又喃喃道,“你给的条件很好。”
他那么聪明,不知道能否听出来,她说的后面那句话也是画蛇添足。她抬头看了看他,他的轮廓在夜晚比白天还要分明,他刚才捂住她嘴唇的时候,手腕的香水气息还在她鼻息间徘徊。可不管他用什么样的香水,总是会混着他本身淡淡的香气。
其实,想帮他,就跟对他的信任一样,没有什么条件。
 
*********
 
那之后,夏承司确实做了不少事来抵御Mori的收购。这几天两个公司的交战如此激烈,导致经济商业爱好者们就像热爱八点档的大妈看见了最狗血的韩剧一样,恨不得把所有新闻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储存到他们脑内的经典案例中。可不管盛夏多么顽强抵抗,到底还是没能扛下来。
这一战,夏承司最终还是输了。裴诗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到森川光身边的,但她也知道,夏承司现在肯定不好受。所以,哪怕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她还是好声好气地对电话那一头的森川光说:“给我一个月时间考虑可以么?”
“当然。”
本来想就这样挂掉电话,但心里憋着一股气,怎么都令她开心不起来。她苦笑着说:“其实,你应该知道,我的人生目标不是服务哪一个男人,我还有很多事想要去做。把我强绑在身边,你觉得我会开心么?”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由对你的意义有多重大,所以,我就更无法接受你为其他男人牺牲这么多。”森川光在那边大约沉默了两三秒,“小诗,我知道,我不是好人,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若能成为我的妻子,那我会变成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够了。我不想听。”
“……我等你的答复。”
挂了电话,裴诗的心情复杂极了。她不觉得夏承司能接受她去做这种交换。但如果夏承司同意她这么做,恐怕这对她打击会是空前绝后的。细想了许久,她终于自己考虑这件事,不去和夏承司商量。现在,只要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够了。她拨通了他的电话。但直到忙音响起,对方都没有接听。同一天,她又试了七八次,但直到晚上也没有任何应答。到第二天,夏承司的电话已经变成了关机状态。
他就这样一直消失了一个星期。起初她还忧心忡忡,以为是森川组又对夏承司做了什么事,她甚至去打电话质问森川光。森川光却好像对此完全不知情。一周后,她在报纸上看见夏娜和柯泽将于10月30日举办婚礼,于是又打电话去问柯泽夏承司的下落。柯泽说,夏承司去了美国,大概两周后会回来。
她又等了两周。夏承司还是没回来。眼见和森川光约定的期限越来越近,她每天都度日如年,坐立不安。到只剩两天的时候,她在家里来回踱步,几乎快要把自己逼疯。其实认真想想,这个男人出国没有告诉过她,两个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了,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他呢?几个月以后,“皇家古典乐之夜”就可以把她的音乐是也推到全新的高峰,她究竟是哪里不对了,才会去考虑森川光的条件?越想越觉得不对,理性告诉自己,已经不可以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发短信给森川光,跟他说再见,然后全心全意练习小提琴……
可是,拿出手机,她最终发出的消息,却是给夏承司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刚一发出去,她就缩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哭了出来。
真是太委屈了。自从喜欢上这个男人,她已经变得不再爱自己。明明知道他不会回,却依然会做这种傻事。
可是,几分钟过后,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竟然出现了“夏承司”三个字。
“我回来了。”接通电话以后,还不等她说话,他已率先说道,“我在你家楼下。”
裴诗披上外套,连拖鞋都没换掉,就摔门冲下楼去。这一天起了大雾,远处的街道传来嘈杂的声音,她家楼下却是全然寂静犹如修道院一般。朦胧的天气中,夏承司的车正停在对面。她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大步往对面冲,谁知一辆自行车叮铃铃地从墙角拐过来,差点把她撞到地上。她往后跌了一步,却有一只手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她陡然转过头去。
夏承司站在她身后,里面穿着黑色的西装和长裤,深灰色的长风衣倒扣在颈项间。原以为是这身打扮令他看上去格外瘦长,但仔细观察过他的脸部,她才发现这不是错觉,他的双颊已经凹陷下去,脸部的轮廓深陷得让她心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没说下去,反倒是看向她的脸。她的左脸眉骨到脸颊有一道细细的疤痕,是上次小提琴独弦演奏留下来的。当时被琴弦伤得那么重,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这一刻,却已经哭得眼睛都红肿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触碰到了那一寸湿润,瞬间紧锁了眉间。
“我应该早点回你消息,对不起。”他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
她嘴唇抖了抖,扑到他的怀里,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抱住他。她听见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身体也被他紧紧搂住。他的力气比她大多了,这个拥抱令两个人的骨骼都有些发疼。可是,没有人放手,也没有人说话。他们口中吐出单薄的白气,像是香烟一样袅袅升入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一起上楼。他在她家客厅沙发上坐下,说道:“我这个月去美国了,还是谈公司的事情。今天早上才回来。”
“那谈得怎样呢?”
“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不过,就这个月Mori接管盛夏集团以后,问题其实有很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新闻。”
裴诗老老实实地摇头,她对森川氏的经营模式一点也不好奇。夏承司拿出手机,打开邮箱,拿给她看。裴诗接过来,发现那是一个盛夏员工发给夏承司的信:“少董,虽然当初您叫我跟着黄金降落伞计划离职,但跟着夏总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忍心放下盛夏。您可能已经听说了,现在盛夏内部负债严重,Mori大幅度裁员,我也成为了其中一个。最近,太太已经开始跟我闹离婚了,儿子还在上高中,变得比以前还自闭。我妈听说这些消息,前几天病危,走了。唉,我这把岁数,都是一条脚踩进棺材的人了,还那么意气用事,结果弄得妻离子散,真后悔当初没有听您的。如果您有意开新公司,一定不要忘了还有一把老骨头随时待命……”
看见裴诗表情变得沉重,夏承司把手机拿回来:“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所以,现在盛夏才是真的摇摇欲坠了。”
“你才刚回国,就先别想这些了。”裴诗拍拍他的肩,转身走向厨房,“我去帮你弄点水果吧,你要是累,可以靠在这里休息一下。”
“阿诗。”他唤住她。
“嗯?”她转过头来。
“我和韩悦悦分手了。”
她呆了一下,掩饰住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哦,是最近吗?”
“不,很早以前。”他往WWW、xiaoshuotxt.net后靠了一些,“我只是告诉你一下。你不用管我,去忙吧。”
她点点头,往里面走去,但心情却有些乱了。他们竟然分手了,是为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她晃了晃脑袋。自己在想什么,这种时刻居然还在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可是,他们真的分了吗?那夏承司现在是单身了?他为什么一下飞机就来找她?他会不会对自己……
她又用力晃晃脑袋——不准想了!不准想了!
裴诗不知道,其实夏承司一直在注视着她,看她在厨房里跑来跑去为他倒茶、准备水果的背影:她在菜板上用小小的水果刀把橙子切成两半,去尾,沿橙子内部把果肉挖出来,把尾反着放回橙皮里做成一个小碗,然后精细地把橙子分成四部分,放回橙皮小碗中。她快速而熟练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把它们小心地放回碗里。然后,继续开始切苹果……至始至终,他漠然的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发出一点声音,但是,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这个月在美国终于想明白的事,也更加确定了。
——阿诗,就这样吧。 
 “等等……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你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对吧?”裴诗转过头来,从远远的地方眺望他。
“对。”他冷静地答道。 
——我不是没有理智,也不是不清醒。相反,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那苹果呢?苹果可以吃吗?”她举着两颗圆溜溜的苹果,疑惑地看着他。
“可以。”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一切,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确定?我家苹果特别甜哦。”像是在威胁他一样,她晃了晃苹果。
“确定。”
——世俗的眼光,背德的报应,你的恨意,我都愿意承担。
她好像心情好了很多,嘴角还是往下撇着,像是很认真在做事,眼角却弯了起来。她像是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玩耍的孩子,“笃笃笃笃”地挥着水果刀,切得兴高采烈。最后,她把所有水果摆在精致的盘子里,插满了牙签,端出来放在夏承司面前:“你先吃点东西,其它事我们晚点说。”
“嗯。”他拿起一块苹果,放到口里,囫囵吞枣地把它吃下去。
——是你的兄长又如何。不允许在一起又如何。
——这些我都不在乎。
“纸巾在这里。”她把钢琴上的纸巾盒拿下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是不是太甜了?看你没怎么嚼就吞了……”
“你尝尝看吧。”
“哦……”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也拿起一块苹果,但脸却被他掰了过去。还没时间问他做什么,嘴唇已经被他吻住。由于受惊过度,手中的苹果掉在了地上,她往后退了一些,但身后就是墙壁,再无路可逃,她的肩膀缩了起来。他这回却毫不退让,把她整个人揽过来抱在怀中,声音沙哑而专注,几乎是从喉咙里直接喘出来的:“……阿诗,不要逃。”然后垂下头,交替含着她的上下唇,温柔缓慢地吸吮。
她的脑神经一阵阵麻痹,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只剩心脏暴躁地跳动着,几乎就要破膛而出。她不敢给出回应,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感到害怕。可是,他松软的嘴唇每在她唇上停留一秒,她的理性就会迅速消失一秒。
到最后,她还是被打败了。心跳已经无法承受,她脸颊泛红,终于微微张开了嘴,小心地触碰他的舌尖。她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了,他的体温也越来越高。然而,得到她的回应,他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放肆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阿诗,我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受到惩罚。 
——我唯一在乎的是,在你最终哭泣着离开之前,我是否能让你每天都能幸福地微笑着。
 
 
 
第14章 第七乐章II
晚上,裴曲教完学生回到家里,肚子饿得咕咕叫,打开门发现客厅灯是关着的。他开了灯,正想向姐姐要吃的,却被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吓了一跳:“哇……”
夏承司睡得太沉,眼皮被明亮的光刺激,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裴诗先踮着脚悄悄跑出来,迅速把灯关上,调亮了客厅的台灯。她在裴曲的脸上捏了一下,指了指夏承司,瞪着他对自己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裴曲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夏承司,神秘莫测地在裴诗耳边说:“姐,你背着森川少爷和夏先生乱来!夏先生也是帅哥哦,我不会告诉森川少爷的……啊,别打我,我开玩笑的。” 
裴诗转头看了看夏承司,把他身上的被子盖得更严实了一些。他的脸本来就很瘦,现在看上去更是比以前小了一圈。台灯很柔和,在他又黑又长的睫毛上描绘出一层不真实的光圈。这个男人平时看上去总是有几分凌厉的气息,但睡着了以后,眉毛轻微舒展开的样子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观察他的时候,嘴角有一抹甜滋滋的笑意。她拍拍裴曲的胳膊,把他带到餐厅里去了。给他弄好晚餐,她又坐回角落去写曲子。裴曲嘴里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道:“姐,你在写什么呀?”
“协奏曲。”她这么回答着,钢笔的墨水在五线谱上如行云流水一般留下跳跃的音符。写完一句,她就轻快地把整一句哼唱出来,顺带用几个连音符号把几组音符连起来。这样唱出来,感觉就像是恋人的之间缠绵柔长的呼吸一样,总是会在最动人的时候换气。
“这里是渐弱,要用下弓。”她喃喃道,在一个音符上面画了一个小门。
“你是在写小提琴的协奏曲?”裴曲好奇地抬起头,“我以为你写的是钢琴协奏曲。”
“给你写的那首?那个已经写完了,在这里。”裴诗头也没抬,把身边一叠五线谱递给裴曲。
裴曲不敢置信地翻了翻那一叠曲谱:“姐啊,你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从伦敦回来以后创作力就变得这么旺盛?”
“嘘。”她往前翻了翻,认真地哼唱着前面几段,对裴曲挥挥手说,“小曲,你去我房间里,把床头柜里的五线谱草稿拿过来一下。”
裴曲乖乖听话地拿东西去了。回餐厅的时候,他听见里面传来裴诗哼唱着甜蜜又凌乱的旋律,到每一句的句中和末尾,总是会插上一段颤音——这旋律太棒了,她随便哼哼都令他觉得身心愉快,更不要说用小提琴演奏出来是什么效果。他赶紧走进去,把那叠纸递给裴诗:“这首真好听。”
裴诗在草稿里翻了翻,抽出一张有些皱褶的草稿:“这个,刚才哼的旋律就是这个。”
裴曲探过脑袋去看,发现果然是她哼的那一段,他也跟着轻唱下来,说:“我觉得这一小段是这个乐章目前最好听的部分。你打算把它放到协奏曲里吗?”
“嗯。这是上一次我去英国时写的。”裴诗低下头,微笑着把这一段抄在新的曲谱上,“是在罗蒙湖和火车上找到的灵感。”
当然,她没有交代,到底是什么人给了她这个灵感。当时写下这个片段,她只觉得太轻柔,一点也不符合自己一贯激烈的风格,所以就把它扔到一边去。可是现在再看,她发现这首曲子不仅很好听,而且,还很有纪念意义——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她已经对夏承司动心了。
而这一天,虽然他们只有最后独处的时间,她却依然选择在无人的角落里写这首“夏梦”小提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因为她知道,这种感觉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了 。
裴曲不懂作曲,只是带着一脸的呆滞和敬佩对裴诗竖起大拇指:“姐,厉害!不过……夏先生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他刚回国,只是路过,过来看看我。”
其实,再过几天,这个人确实会只从自己的生命中路过。
可却从来不后悔,自己这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一个人。
 
*********
 
古老的竹林中,初秋的风光戏弄着叶片上的露水,一如就像是漂泊的跳珠。听说裴诗上门拜访,森川光亲自出门迎接,对她微微一笑:“小诗,我正好在等你的电话,没想到你居然主动来找我了……那让我猜猜,你已经考虑好了。”
裴诗穿着一袭黑衣,眼神却清澈明了犹如仲夏的湖水:“对。”
“那你的答案是?”
“只要你把盛夏集团还给夏氏,我就和你在一起。”
她说得如此明确,反倒令他有些吃惊。但是再深入思考她话里的意义,他的心却隐隐作痛起来。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是么,你就这么喜欢夏承司。”
“对,一来是因为我喜欢他。二来是因为盛夏交给Mori以后,员工受到的冲击非常大。反正失去了夏承司,我也不会再有喜欢的人,那跟什么人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区别。反而是跟你在一起可以换回那么多人的幸福生活,那我也算是做了不少好事。”
这一番话令森川光哑口无言。他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一些,但他很快又令它重回到脸上:“小诗,你真令我意外。如果你是个男孩子,那可真的会成大事。”
裴诗皱了皱眉:“这和我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我是女的,但小提琴一样拉得很好。”
“没错,你是有自己的特长。可你别忘记了,不管你怎么否认,这世界依然是男人的世界。比起那些该让男人思考的东西,你更该考虑的是在合适的年龄结婚,不是么?”
裴诗眯起了眼睛,没有回答。
“早点结婚生子,对你自己身体好,对下一代也好。你现在每天这样拼命,到最后过的生活,还是不如一个嫁得好的富太太。而这一切,我可以轻轻松松提供给你。”
听到最后,裴诗轻轻笑了一下。森川光面不改色地回敬了她一个微笑:“怎么了?”
“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生活在男人的世界。相较‘女人相夫教子’,大家更不能接受‘女人奋斗一辈子’。”她顿了顿,“可是,作为女人,我的人生就不重要么?我们读了那么多年书,用心地憧憬后半生,努力实现这个憧憬,就是为了实现人类存在的意义——把世界变得更好。所以,哪怕是皮鞋匠,清洁工,都比依附于他人而享乐的富太太有价值得多。”
“小诗,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
森川光说得轻易,心底却难免泛起了涟漪。他这辈子和无数女人打过交道,有倾国倾城的美人,有名门望族的淑女,有挥金如土的大小姐,有德才兼备的名媛……在很多男人眼里,她们比裴诗的优点多多了。而且,不管她们脾气是温柔如水还是暴躁如雷,她们内心深处总是会憧憬高位的男人。面对他,她们就算是耍小姐脾气,也不过是小女人的闹腾罢了。
没有人像裴诗这样,对他说出过这样顶撞的话。最令他头疼的是,她所有的抗拒,不是因为欲擒故纵,也不是因为觉得他不够好,而是因为她真心这么想。他渐渐觉得,自己太过纵容她了。
裴诗却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她只觉得他很可笑,明明是他在剥夺自己的权利,她所做的也不过是反抗,就要被扣上强势的帽子。但她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平铺直叙地交代:“随你怎么说。即便我和你在一起了,也不会放弃现在的生活。我每天还是会花八个小时拉小提琴,还是会待在房间里写曲子。然后,我不想要你的孩子。如果你逼我执行,不要怪我没有母爱。这些话我都跟你讲清楚了,你如果觉得可行,那我们就完成交易吧。”
浓黑的睫毛几乎把森川光的眼睛全部盖住,在他眼下的雪白肌肤上留下阴影。他尽量藏住眼中的失落,反而打头一次对她露出冷冷的笑容:“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你么?”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所以才敢这样对你说。”
“既然如此,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诚意?”
“第一次外公将我们囚禁,你主动献身,我却拒绝了你,你知道之后我有多后悔么?”他停顿了许久,“今天,我会在房间里等你。”
他最后留下一个不带感情的微笑,转过身,弯腰躲过滴水的枝叶,背影消失在了前院的竹林间。
裴诗在门外迟疑了几分钟,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
 
盛夏集团的会议厅里,所有了解内情的董事会成员都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等待着下一刻股市与新闻的巨变。其中包括身体尚虚的夏明诚、一脸愁云的夏承杰和夏承逸,甚至连郭怡也在。夏娜正在柯氏音乐陪着颜胜娇和柯泽,他们也在等待着同一个消息。几乎所有人都到齐的场所,只有夏承司不在。
夏承司在海边一家超五星酒店的高尔夫球度假村里。他戴好手套,挥出当天的一杆,看着那颗球消失在遥远的地方。然后,他听见身后响起了有力的掌声。
“不错!不错!”一个喑哑却响亮的男人声音传来过来,“夏公子今天看样子是要拿下Best ball。”
“没有刘先生的帮忙,一杆进洞也毫无作用。”夏承司微笑了一下,转过头,朝身后的人笑了一下。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大约有一米七,穿着一身高尔夫球装,但是戴着墨镜,嘴里叼着一根烟,即便笑着,眉心的川字纹也没有变浅一些。在他身上,只要是暴露出来的肌肤就一定会有疤痕。脸上更是有一条狰狞的刀疤。那是一条连贯的白色直线,从左眼眼角一直横跨过鼻梁,直到另一侧颧骨。而这些疤痕里,只有一处是特殊的,既是嘴角的2cm小坑:他十四岁时,曾经强迫兄弟的马子吃下一根涂满洗面奶的黄瓜,后来兄弟发现她躲在厕所呕吐,对他的脸挥下戴戒指的手,就在他脸上留下了这个坑。除了这个坑,他浑身上下所有伤疤的来历都是一样的。即便过了几十年,他已经从小弟变成了大哥,已经带着大量金钱定居海外,也还是这样无趣且不知wwW、xiaoshuotxt.net悔改。
“夏公子客气了,但你应该早听过我的故事。”男人拿起一支烟,后面一群小弟迅速冲上来帮他点火。他皱着脸伸了个懒腰,像是吸大麻一样,吸了一口烟,一副腾云驾雾的模样:“我是很简单的一个人,就是喜欢钱。”
夏承司当然听过他的故事。他脸上的那条最长的伤疤,就是面无表情砍开自己十四年的大哥咽喉前,大哥条件反射反抗而留下的——大哥在澳门已经称霸了三十余年,见惯江湖兴衰,大风大浪,却到那一刻都没敢相信背叛自己的人会是他。但是,夏承司什么也没有说,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淡淡地笑了一下,拿着球杆往前走去。
 
*********
 
森川光凝视着眼前的裴诗。她从进来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坐在他面前,索然无味地虚度光阴。他靠近了一些,伸手轻扣住她的后颈,作势要亲吻她。可是,她也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没有一点表示。她的反应令他有些恼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变了个人:“你打算以后一辈子都这样么?”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我不想再重复。”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松开了一些,像是想放弃,却又像下定了决心一样,顺着她后颈把束腰裙的拉链拉了下来。感觉到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她的瞳孔骤然睁大,眼中有了一丝动摇之色。他终于放轻松了一些,歪着头,小声说:“看来,小诗也不是钢铁做的嘛。”
他满意地笑着,凑过去想要吻她。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别过头去。
“要反悔么?转过来。”
她紧锁着眉,转过头看着他。然后,他微笑着望入她的眼睛,停在她背后的手轻松地解开她的文胸带。随着“嗒”的一声,胸部被释放的感觉令她更加惶恐地睁大了眼。她想起了和夏承司的初夜,想起他在自己身上停留下的无数印记,想起这个身体只有他碰过……嘴唇也变得愈发干裂。
“不行。”就在他几乎要吻上她的刹那,她猛地站了起来,“我做不到!”
他也跟着站起来,眼神冰冷地逼近她:“你以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他每靠近一步,她就后退两步,两人这样进进退退,她很快撞在了墙上。终于,她不再是一张扑克脸,而是一脸负疚地低下了头:“其实答应你这个条件,有一部原因与你有关。”
“……和我有关?”
“是,我不能原谅你的错。可是,我又觉得非常对不起你。因为我知道,不管是温柔的一面,还是现在努力想要扮演坏人的一面,都只是你的表象。实际上,你比任何人都要孤独。”
森川光震住了,而后露出了嘲弄的笑容:“你在胡说什么。”
用别人的缺点来击败对方,这几乎是最卑鄙的方式。但裴诗已经别无选择,她只能快速说道:“第一次见面,你告诉我说你喜欢寿命短暂的樱花,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你没办法选择你的人生,也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所以……”
“闭嘴。”他打断了她。
“答应你,是因为想要陪着你,希望你以后不会一直一个人。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无法动心……真的很对不起。”
“闭嘴!”他就像是被刺穿了七寸的毒蛇,忽然使劲全身力气反抗,变得暴怒起来,“你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裴诗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森川光用一只手撑在墙面的字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后慢慢地蹲在了地上。从眼睛复明开始,他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终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让他赤裸裸得看见他一个人,生活在一个多大的世界。他多么希望过去的黑暗能再次降临,像母亲的怀抱一样,让他感到安心,让他看不见任何悲伤的颜色。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他迅速抬起头,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语气却充满了怨怼:“你还回来做什么?”
“森川少爷,情况不好了!”传进来的却是裕太欲哭无泪的声音,“盛夏集团被夏承司重新买回去了!而,而且,他们还说要收购Mori Japan——”
他们不知道,就在过去的四分钟里,盛夏集团已经公开了大股东归位的消息,并且立即狠狠打了Mori的脸。森川光坐直了身子,却推翻了地上的烟灰缸。烟灰缸里的水浸满榻榻米,他慢慢抬起头,觉得四肢都像这榻榻米一样,变得越来越冰凉。没错,这段时间盛夏内部的负债问题他是有所了解的,但他根本没想到,原来自己会被夏承司反咬一口。而且,他也听过窃听器里夏承司说的一段话,原来,不是在说笑:
“回去告诉森川光,想要收购盛夏,只靠一点财力是不够的。一口气吃下这么大的东西,他们会噎着自己,最后还是得吐出来。”
从一开始,夏承司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此时的森川岛治也已经快气疯了。他在飞机上的电话中得知这个措手不及的消息,闭上眼睛,静静听着电话那一头Mori董事会的报告,长长地深呼吸了几次,枯老的手握紧了刚被送上来的幕内盒饭。但是,他已经等不到对方说完了。他举起那个豪华饭盒,把它砸在空少的身上!
“夏明诚那个二儿子,太碍眼!太狡猾!!你们给我听着,绝不能让他活着!”他声音发抖几乎要把电话线都拽断,“还有裴诗,裴诗在哪里?绝不能让她跑了!”
而此时的夏承司,还在心情愉悦地打着高尔夫球。不过多久,他就收到了一个副总裁的道喜电话:“少董,你看到新闻了吗?!我、我们真是太幸运了啊!盛夏回来了!”
“这与运气没什么关系。我们连Plan B都没有用上。”他挂断了电话,把高尔夫球轻轻推进洞里,淡淡笑了一下,“Best B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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