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是在乡村长大在城里读完高中但没考上大学的女子。
落榜，让小姜很失望。似乎玫瑰色的日子随着她返乡的脚步一下子跌人了土黄色的烟尘里，将闲适情调涤荡得一无是处。
小姜想，傻子才会把土里刨食看作一种悠闲。祖祖辈辈女人被土地累弯了腰。男人苦于生计，东奔西走。母亲刚刚过了四十，丰腴的体态正日渐失去这个年龄里应有的色泽和亮度。那就是自己将来的模样。
小姜怕自己生动的体态和美丽容颜在四季如歌的山风中晒成母亲的模样。这样想的时候她坚定了去青岛打工的决心。她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母亲。
母亲就小姜一个女儿。她怕城里人黑心，毁了女儿胸前那朵欲开的花儿，那可是败了风水又是祖宗都不能原谅的事情。
小姜执意要去，母亲哭红了眼睛，还是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小姜母亲的意思是最好找个农村出身的老板。老板人要随和、忠诚。朴实厚道的女人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老板专盯女秘书身子的事。
小姜母亲说：黑着呢，跟狼叼兔子一样。母亲还说，去也行，绝对不能做秘书。
小姜在青岛一家合资企业里，真就是秘书。临去之前，母亲一再叮嘱女儿，千万不能想别的，就是他想别的，咱也不想。实在躲不过，你就回家，不干了……好像女儿真的被有钱男人盯上了一样。
小姜红着脸说，妈，难听死了，你想哪去了，做秘书又不是做老婆。那是工作。城里叫白领阶层。
母亲有母亲的理由，瞪了女儿一眼，使劲辩解道：说你是个孩子你就是个孩子，东院的小秀肚子咋大的？她不就是给韩国的金老板做秘书吗？结果咋样……
她是她，我是我，反正我得去！小姜有些不满。
小姜的老板还真是青岛乡下人，姓王。
王老板的确是老板，吃要吃出情调，穿要穿名牌，行要有“奔驰”。惟独文化不高，小学毕业。王老板对这点满不在乎。文化越髙，人越愚。没看什么硕士博士，照样穿得农民样。王老板有自己的名言：什么学位不学位，挣到钱就有品味。包装自己要钱，征服女人要钱，讨儿子欢心要钱。钱，才是男人真正“壮阳”的东西。
男人对男人说：你没钱你是瘪三一个。
王老板告诫自己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那天，主管工业的李副局长打电话告诉王老板说市里准备选拔一批优秀企业经理充实到市领导决策层时，特意嘱咐了王老板关于文凭一事，文凭一定得有。后面的意思王老板很清楚。
李副局长说文凭也是一个人素质的体现与证明嘛。
王老板点头称是。放下电话就说了句在村里常说的那句粗话。狗屁素质。没钱你他妈的吊我！然后，打电话将唐主任旋风般拎进他的办公室。
原来，王老板是让唐主任在两个月之内速拿下电大一张本科文凭，专业就是唐主任学的食品专业。
唐主任不敢违命，王老板交待办公室工作暂时由小姜负责。
唐主任说办公室工作他也不会耽误。不用交给小姜。
王老板说也好，你看着做吧。
小姜有时陪王老板与一些客户打交道，有时不去。每次去，小姜都例行公事，从不多说一句话、多贪一杯酒。
她不喝，众人劝。喝过一点酒的小姜看上去更生动妩媚。她仍然不喝，众人不放，王老板就替她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王老板越喝思维越敏捷，直到众人皆醉，惟他独醒。小姜也醒着。
王老板说，小姜，我够不够意思？
小姜闪烁的眼神惶惑地看着她的老板，嘴唇艳丽如夜晚的玫瑰。
小姜说，你醉了，王老板。
王老板说，是醉了，因为你！
小姜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一向伶牙利齿的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王老板就邀小姜跳舞。
小姜说不会跳。就没去跳。王老板不情愿缩回手。他说下次你得跳。
但是第二天小姜却跟唐主任在工会组织的活动中跳了四步。当时，王老板也在场。唐主任伸手给小姜时，小姜看见王老板立刻缩了缩身子。
小姜想起那天晚上，就说不会跳。
唐主任一直伸着手，说跳了就会，跳舞是走路的另一种形式。唐主任说得滔滔不绝，跟平时判若两人。绝对自信的男人风范。不管小姜愿不愿意，一把将小姜从椅子上拎起来。
唐主任说：这也叫机遇。
小姜听得一塌糊涂，不由自主滑进了舞池。
第二天，小姜正在微机上核对一批订单，老板推门进来，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对一个木头或者没有思维的东西随便丢过来一句：去伙房帮忙，中午有很多客人。
小姜知道那伙客人是老板的朋友，因为是王老板生日，借此聚一聚。
小姜没说什么，放下手中的订单。她心里觉得委屈，但没表现出来。吃人饭，受人管。这道理她懂。
小姜到了伙房，伙房的主管双手插在兜里指挥她把油渍溃的地面刷干净，再把角落里腐烂的菜倒掉。这是连伙房的人都不爱干的活。刷地，没水鞋，脚泡在水里，肉都泛白了。小姜咬咬牙，没什么了不起的。
下午，小姜觉得实在太累。她没去，她认为老板是在给她甩老板威风。
后来，小姜和其他几个女工被派往老板家里，擦他家别墅楼上防盗网的灰和清理厨房。厨房的四壁贴了白色的瓷砖，瓷砖要擦得不见任何油溃。
小姜半蹲半跪，低头擦油渍。王老板的夫人就站在她的旁边，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些关于王老板的话。女人对女人能谈什么呢？王老板夫人当錶乐意对身边的女人谈她的丈夫，谈丈夫风光的日子，谈丈夫如何从一贫如洗的农民成为企业家的诸多英雄片断，谈丈夫如何与她恩爱缠绵的细节。说到动情处，指着小姜擦完的一块瓷砖，批评道：这样不行。王老板很干净，见不得脏，才叫你们来干的。
小姜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没人想到，小姜会辞职。
大楼里的职员提起小姜都摇头、叹气。怎么回事？谁知道呢？
有人说，肯定是王老板把小姜“那个”了，小姜或许反抗或许……
不能吧？
咋不能，那次去老板家干活，就没见她笑过，老板娘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小姜走了以后，王老板又相继给自己物色新秘书，有的是别人推荐的，有的是招聘来的，王老板都不觉得称心，不是模样太丑，就是笨手笨脚，行事不敏捷，模样不丑又有学历的倒属小琳。但是，小琳就是不给王老板端茶倒水，不给他家怎么怎么服务。不像小姜性格弹性大。小琳的观点很明确，工作之外的事一概不参与。一个月之后，小琳还是飞了。
王老板疑惑不解，问小琳：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薪水跟副总们一样多？
小琳说，你又不是福利院，怎么偏给我那么高？我受之不起。真要知道原因，那就问问你自己吧。
小琳看不惯王老板那副没有修养的专横样：他吃一顿饭可以一掷千金，公司员工订一份喜欢的报刊却被他骂个狗血喷头。
王老板因为没人给他端茶倒水便四处托人打听小姜的下落。
销售部的刘经理跟小姜的个人关系不错，当初，小姜就是刘经理介绍来的。
小姜回到乡下后，母亲正在地里拔草。
母亲回过头，一脸的惊愕，她扔下手里的镰刀，直奔女儿。
他，对你动手了？母亲紧紧盯住女儿忧郁的神情。
小姜摇头。
一个月之后，刘经理开着王老板的“奔驰”亲自去接小姜，希望重新开始。小姜拒绝了刘经理的好意。
与此同时，唐主任也离开了公司，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在刘经理说服小姜时，唐主任也去了，他找小姜不是做秘书，而是做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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