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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爱情有几张脸》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2章 布谷,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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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有几张脸》 作者:雨桦

第12章 布谷,不哭……

  布谷从保姆介绍所里出来,一步跨到大街上,她就不知往哪迈脚了。

  太阳斜挂在西边的天幕中,只剩树梢那般高了,淡黄的日光飘落到街头上,秋风瑟瑟地吹散了往日的温暖。

  布谷打了个冷颤,她才发现身上除了一件碎花粗布衬衫外,已没有一件多余的衣服。

  繁华的中山路商业街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布谷抬头看看天色,人流像水一样匆迫绵长,向四面八方涌去。每个人都有去的方向、地点,自己去哪里呢?布谷不知道,无处可去又无所适从的茫然顷刻之间袭击了所有的感觉,她的脸色渐渐惨白起来,仿佛风中那片旋转的树叶冰冷而枯槁。手心里的20块钱搛得皱皱巴巴。这是她最后的财产。

  她仍旧立在原地,介绍所的大门早被刚才训斥她的冷脸女人上了锁。

  布谷用乡下女人的脏话愤愤地骂了一句:娘了X,看不起老娘,我还瞧不起你呢,只会吃、会美,会享受。一点营生不会做,叫什么女人?

  一个过路的女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愤愤然的布谷,说了一声神经病,就朝另外的岔路拐去了。

  布谷反应过来时那女人早没了踪影。

  天渐渐暗下来。布谷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可怜的处境了。就是说,天黑之前,她必须将自己安顿下来。要么找旅店,要么去找在这个城市工作的弟弟。布谷这样盘算时,眼睛就往街道两边的招牌上瞥。她很快发现了名字很别嘴的酒店,没有旅店。难道外地人来这儿只喝酒不住店吗?兴许是这样呢。布谷想,在她老家王家沟,出门办事的都是男人,女人只需在家烧火做饭生养娃儿就足够了,做不好这些男人会责怪的。脾气暴烈的男人还要打呢,没听说哪家女人不守铺,风风火火往外跑,今儿个镇上明儿个城里,那样,就得让人嚼烂舌根。布谷出来时,她对左邻右舍说去弟弟山谷家,山谷媳妇生娃了没人侍候。弟弟几次催她快去,她只好去。

  布谷说这话时就低了头。脸热热的。

  女人就七嘴八舌地说:布谷,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们都羡慕你,有个出息弟弟,也过过城里光景。

  布谷没说去城里打工。

  布谷终于在一家招牌很小的酒店门口停下来,怯生生地问坐在门口的一个中年女人:能过夜吗?

  中年女人在傭懒中抬起双眼,目光一亮,慵懒顿时逃散。她显然是把“过夜”的意思理解为酒店业的行话。她站起来,打量着这个圆脸庞的乡间女人,满脸抓到“生意”的激情,她问布谷:做几年了?

  布谷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不明白女人问她什么几年了。她说,我想过夜,行不行?布谷有点哀求的语调。

  女人说,过,你什么条件?

  我住你店,钱你说吧。布谷看着女人,希望她能说出最低的价钱。

  原来你不是过夜,要住店,女人一翻白眼笑容随即消失。30元一宿,便宜着呢,来吧。女人说着伸手来扯她。

  30元?布谷吓得一激灵,她总共才有20块钱。太贵了。她是看俺从王家沟来,就想多要,没门!我不住了。

  布谷转身就走。30块钱得卖一夏天鸡蛋才能攒够。谁住你的店,还说便宜呢。

  女人回过头,见布谷走了,就破口大骂:你走啥?你他妈的想找死啊,说好了30元一宿你又不住了,给我回来!乡巴佬。女人脸蛋上的那份温柔气质被愤怒的表情代替,她用尖锐的声音朝布谷骂去,店里立时又窜出一个身高马大的女人,几步窜到布谷背后,一把扯住她的褂子。说!到底住不住!母夜叉般。

  布谷转过身,她明白了女人的用意。她的心咚咚狂跳,她的牙齿直打颤。她猛地一甩手挣脱母夜叉般的女人,她说不住怎样?你能把我怎样?我没钱?白住你干吗?

  布谷气得忍无可忍。刚才在介绍所里憋的气一股脑儿朝母夜叉发去,她不顾后果了。

  母夜叉没想到一副老实相的布谷竟此刻横眉立目,跟她跺脚骂泼。母夜叉后退一步,冷笑一声:看你个穷样,让你住也住不起,滚吧,乡巴佬!

  滚就滚,又不是你家大街!

  母夜叉又骂了几句,觉得布谷真是个没钱的女人,也就放了布谷。

  店门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一阵哄笑。

  布谷朝她们狠狠唾了口唾沫,就径直往前走了。

  前面是哪里,有她要找的店铺吗?在一处交叉路口,布谷停下来,犹豫着,徘徊着。

  她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皮。信皮破旧得很不成样子,折痕处已经断裂开来。那是去年弟弟山谷写给她的。她瞅了瞅信皮上的地址,也只有这一步了。

  布谷很不情愿去惊动弟弟。她最初的打算是找好营生,稳妥了,再给弟弟一个惊喜,布谷喜欢独立做事。

  她只是到弟弟那儿暂时住一夜。

  弟媳妇一次没见过,弟弟在信上说是一个公司的会计。什么公司弟弟没说。

  弟弟一定会为她的到来髙兴。弟弟曾经这样向她许诺过。但是弟媳会怎样呢?万一……

  布谷又责怪自己太冒失,不该轻信冯歪子说的话。

  冯歪子是布谷的邻居,在外面到处乱跑做点小本生意。

  布谷一个人弯腰刨地时,冯歪子就没话找话搭过来。布谷烦着他,29岁还睡光炕。有地不种,在外面东跑西跑,是挣了几个钱,王家沟的人却瞧不上他。天下种地一茬人呢!哪家男人不都将自己摔在田里。冯歪子不。挣了钱,说话满嘴骚性味,闲着没事就讲外面女人怎么怎么开放。穿裙子不穿内裤,衬衫薄得跟纸似的,胸衣露得明晃晃的。

  村里人说冯歪子是睡光炕熬不住了。就给他一个“冯歪子”的外号。意思是专想女人那地方。

  年轻女人见到他,都有意无意躲开,怕他的嘴把不住边。

  冯歪子对布谷还算规矩,又是邻居。布谷男人二祥活着时,冯歪子跟二祥是一个班的,都在王家沟的小煤井里背煤,二祥是领班,冯歪子对二祥很敬佩,有个掏心话都给二祥说。他们像兄弟一样相处。二祥在井下被一块煤石窝死时,脑浆满地。二祥背部也被石头砸裂。血喷如注。冯歪子背着二祥,一步一步爬出了井。浑身是血。走到井上时,他自己也晕了过去。

  冯歪子再也没去背煤。

  那天,布谷在院子里拾掇旧农具,准备下地用。冯歪子甩着两只大脚片进了院子。嘴里喷着酒气,布谷听出是冯歪子,没抬头,依旧舞动着锄头。

  冯歪子瞅了一会儿布谷手中的锄头,说:年纪轻轻的,真死性。种一年地累死累活也没刨出几个钱,还不如去城里做工。

  冯歪子说这话时,他刚从广东回来,贩回一些液体打火机,刚刚脱手,赚了1000多。那玩艺儿据说在广东三毛钱一个,他背到家卖到一块五一个。

  布谷继续手中的营生。

  冯歪子心情很好,刚刚赚了钱,又要准备出去,说到挣多少钱,冯歪子眉飞色舞,他准备挣够这个数,然后回家来开发山区资源。

  布谷抬起头:能的你!乡长都没说这话,你敢说,没照照你!

  他乡长也是狗屎一个,守着这么好的大山资源受穷,怨他没胆子。还算乡长呢?让我当,我先以王家沟为突破口,办个卫生筷厂,外面听说供不应求呢,挣了钱进机械,用机器采煤,钱不就来了!

  再能你也不是乡长,白说。布谷白了他一眼。扔了锄头,叹口气。

  冯歪子说,就你们胆小,一辈子受穷,人家南方那才叫有钱哪,洋楼到处都是。电线杆上、墙头上、厕所边上到处都有招工的,你去了保准成。

  布谷半信半疑,她说,你话没边,瞎说吧,反正嘴长在你那儿。好找?咱王家沟的人早都走光了。

  他愿意受穷,怨自己。

  布谷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锈蚀了的锄头,她的心里轻轻吹起一层涟漪……

  她以前也这么想过,那是二祥砸死以后,布谷把二祥的命钱给弟弟上学用了。她想,弟弟毕业留在城里,她就可以让弟弟帮她实现这个愿望,……弟弟可是王家沟第一个考上省城的大学生。

  现在,她来了。

  布谷站在路边犹豫着,一个卖盒饭的老太太走过来,冲她大声问,吃不吃盒饭,排骨米饭,香着呢。

  布谷的脑子里全是刚才母夜叉女人盛气凌人的模样,她哪里知道卖盒饭的老太太正盯着她!好像她满身是钞票一样。

  老太太又朝她喊了一声。

  布谷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她回过身,看了老太太一眼,不耐烦地说:不吃!

  老太太左手已拿出一个塑料盒,布谷又冒出一句:拿了我也不吃!

  老太太在饭车里动作的手停了下来,狠狠地剜了布谷一眼:吃得起吗?瞧瞧,这是排骨米饭!小气鬼。然后推着饭车走开了。

  布谷可不是软绵绵的乡下货。老太太的话刚蹦出嘴,她就还人家一句:你才是小气鬼,老气鬼呢!

  卖盒饭的老太太这次没回头。兴许是不值得跟布谷见识,兴许是为了生意。

  一股肉香味在老太太的身后擦过来,钻进布谷的鼻孔,肚子跟着咕咕叫起来,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从早晨5点一直到下午4点,才从王家沟颠簸到城里,下了车,不顾吃饭,直奔冯歪子说的保姆介绍所。

  保姆也行,那些活都是平日做的,洗碗、洗衣、做饭,哪个女人不会?布谷觉得自己适合做保姆。她不太爱进工厂,二祥死后,她一听机器响就头晕眼花,别人说布谷是哭的。哭大发了就落下这个毛病。

  她以为到了保姆介绍所,就能马上找到要去的人家,有个落脚处。要是不满意,就去找弟弟帮忙。弟弟是大学毕业生,认识的人多。布谷把一切想象得明净如风,她无法把明天想象成灰暗的色调。当那些突然袭击的厄运来临时,善良的女人一声不吭挺了过来……她毕竟是二祥新婚两个月的女人啊!

  她兴冲冲推开保姆介绍所的大门时,眼里差点闪出泪花。冯歪子说的都是真的。她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冯歪子。冯歪子心眼活,兜里鼓鼓的票子都是从外面赚回来的。

  布谷也想学他一回。

  屋里只有一位年轻小姐看着一张报纸,边看边嚼口香糖。

  布谷走过去,看了小姐一眼。布谷壮了壮胆子,说我是王家沟的,叫布谷,来做保姆的,要是不嫌弃,干其他活也行小姐放下手里的报纸,上下打量了布谷一会儿,没吱声,从一大堆表格中抽出两张,递给布谷,没有表情地说:填两张吧。

  布谷从来没填过什么表格,她不知填什么,怎么填,万一填不好,人家说不行……她犹豫了一下对小姐怯怯地说不填行吗?

  不行!让你填你就填,出了事,没档案,我们找谁?

  我不识字,不会填。布谷的脸“唰”地红了。她显然是在说慌,她念过五年级,认得一些字。

  年轻小姐不满地抽回布谷手中的表格,拾起一支笔,冷冷地问:叫什么?

  布谷说:叫李布谷。

  文化程度?

  小……啊,不识字。布谷差点说漏了嘴。

  籍贯?

  籍贯是什么?布谷反问。

  就是生哪儿,住哪儿!小姐有点不耐烦了。

  王家沟。这回布谷答得脆生生了。

  交50块钱手续费,两张二寸照片。小姐一点表情也没有。布谷的热汗一下子冷凝到汗孔里。

  你当初咋没说交钱?

  少废话,快点拿,要下班了!小姐生气了。

  那你说让我去哪家干?布谷的手下意识捏了捏兜里的70块钱,她全部的财产,攒了一夏天。

  小姐说你不交钱我怎么给你找?

  布谷颤抖着从兜里翻出被她攥得皱皱巴巴的10元一张的票子。

  小姐麻利地数了一下说:一个星期之后来吧。

  啥?你说啥?布谷的脸一下就白了。一个星期,那可等不得。你刚才说交了钱就找……

  都下班了,我上哪去找!小姐边说边去穿外衣,拿起桌上的手包,准备走人。

  布谷急了,今儿个你不找,我就不让你走!

  小姐笑了,你还赖上谁不是?

  布谷抢先一步:谁赖你!我交了钱你就得找!

  年轻小姐不由分说,推出布谷将大门咔嚓一声上了锁。然后冷冷地说:明天你来吧,就钻进一辆的士车里没影儿了。

  布谷的眼里有一股潮湿的水汽,像木棍一样立在街头。

  弟弟成家以后,布谷一次也没去过,弟弟也很少回王家沟。几乎不回。弟弟在信里说很忙,开始时是每月一封,后来就改为三个月一封,再后来,一年才写来一封。

  布谷就想弟弟整天都忙。弟弟做什么大事呢?弟弟从未说过。布谷就相信弟弟是做大事的人,王家沟最有出息的人,没白供弟弟。如果二祥知道,在地下他也会髙兴的。

  布谷终于在一处门牌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处隐在楼宇后面的老式平房。鸡肠子一样的细窄的胡同,她走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刷着不同颜色的大门各个紧闭。偶尔有一个女人骑着车子经过布谷身边,很快就进了另一个大门,又砰地摔上了门。

  布谷觉得城里人就是小心眼儿,个个把门关得死死的,绷着脸。见了面也不说话,在王家沟可不这样,谁家把门关得严严的?不到后半夜是不会关门闭窗的,乡下人关门闭窗是怕夜风凉,受寒气。城里人不是。好像所有的人都是贼,随时都会入侵自家,盗走金银细软。

  布谷把手握成拳头状,朝黑色油漆大门砸两下,没声。

  布谷推了两下,推不动,她又砸了两下。

  屋里很快飘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谁啊?

  布谷听到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力气,连肚子也不咕咕叫了。弟弟八成就在屋里,或许正吃饭,或许干点别的什么。

  布谷亮起嗓门喊:是我!

  她想女人的身后会跟着弟弟,弟弟走到天涯海角也会听出她的声音。

  大门裂开一条细小的缝,年轻女人烫着披肩发。她扫了一眼粗布衣褂的布谷,一副陌生表情:你走错门了。然后就麻利地关上了大门。

  没有,就是找你!布谷隔着大门说。

  年轻女人踢踢踏踏的走路声很快消失了。她没给布谷说半句话的机会。

  布谷已经无力去砸那扇黑漆铁门了。她在心里说,我是姐姐李布谷啊,姐姐来求你们了。

  夜,渐渐沉寂下来,路灯一盏一盏灿烂地盛开着。

  布谷倚着大门,疲倦地坐下来。

  年轻女人回到屋里,山谷正坐在床边看一部台湾言情片。男演员猩红的舌头麻利地塞进女人的口中。

  山谷漫不经心地问,谁?

  女人说,谁知道谁?像个拣破烂的。

  山谷说,你没问问谁?他的眼睛依旧盯在画面上。

  女人说,我问了,她开口就说找我,你说是不是有病?我又没见过她。

  山谷不再吱声。电视中那对男女依旧情意绵绵。

  女人坐在山谷身边,身子偎过去。

  姐姐——山谷在夜风的苍凉中仿佛又听到那声撕裂般的呼喊,从山间弯曲的羊肠小道上滚过来。

  弟弟瘦弱的身子一步三回头。布谷说,去吧,好好念,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这点血钱……

  那你——

  姐还能种地,你上学要紧。

  姐,我毕业分到城里就接你去,不让你种地。外面有许多乡下人去城里打工呢。

  听话,念书才有出息,姐这辈子也没什么出息了。二祥死了。姐的梦想也死了。

  姐,我不——

  姐是惟一能救你的人了,他已经死了,我留着钱做什么?

  姐姐——山谷泪流满面地给姐姐跪下了。

  布谷泪水横流。弟弟跪下去的情景与二祥血肉模糊的身子在她眼前交织闪现。

  布谷第二天就返回了王家沟,而且以闪电般的速度嫁给了冯歪子。冯歪子正和县城煤炭公司的人商量如何往省城运王家沟的煤呢。

  冯歪子跟一帮穿戴整齐的人有说有笑,还不停地给他们递烟。说话间,有两辆汽车就“嘀嘀”按着喇叭进了王家沟。

  布谷笑吟吟地看着冯歪子。其实,他一点也不比二祥差。这样想着,布谷就忘了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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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曾经爱我和我爱过的人爱情志愿者结婚就是找个爱你的人撒娇为幸福堕落一次吧不完美女人的幸福守则说给女人的私房话开法拉利的女大学生青春的处方值不值得,爱爱情有几张脸我不乞求他那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