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深深，我仍然不是你眼中浪漫的侠客

　　我和陈夏是在青岛流亭工业园认识的，我们俩都在一家韩国装饰材料公司的车间做工。我是机修工，陈夏看输绵机。机修工的活相对轻松一些，平时机器不出故障，我就很悠闲。聊天时我知道陈夏的老家吉林安图离我家只有五公里，我们是地道的老乡，不同的是她是朝鲜族人，我是汉族人。陈夏既会说汉话又会说朝鲜语。

　　按照生产经理的规定，陈夏的输绵机8小时下来要输近千斤丙纶。但事实上要干完这一千斤丙纶就得13个小时，所以，我们每天都工作13个小时。18岁的陈夏有些吃不消，她的下腹经常疼痛，手脚麻木。但是一想到家里的贫穷，想到每月800块钱的薪水，陈夏都咬牙挺了过来。每当这时，我都会瞅着课长不在，偷偷去帮陈夏，给她从地上往机器上抱丙给。这是不能让课长看见的，如果让他看见，就要罚200块钱；罚三次，就自动走了因此，每次我一边给她加丙給，一边用眼睛四处观望，几次过关以后，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陈夏高兴极了。要知道我对陈夏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这输绵的一瞬间了，看到她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打吨，我真想替她干完所有的活。我已经有过两次被罚的经历，再有一次，我就得夹包走人。想不到一个月后，我正在为我的爱情汗流如雨地干活时，我的后背挨了沉沉的一巴掌。我回头一看，是课长，我的脆都软了，乞求他放我一马，陈夏也上来为我求情。课长是东北的朝鲜族人，四十多岁。他态度很强硬，说一回也不行。我到底被开除了，还被扣掉了200块钱。第二天我夹包走人时，陈夏哭了，说了很多对不起的话。我假装潇洒地对她说不怕，不论什么时候，我都要做你的侠客，为你遮风挡雨。\"说这话时心里却说不出的茫然和酸涩。天一亮，我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工作，但是，因为我不懂技术，又没特长，所以，活一时很难找。兜里的钱一天比一天少，房东已经来要过房租了，再过一两天，我付不上钱，她就赶我走人。就在走投无路时，陈夏来看我。看到我的现状，她一脸的内疚。因为这件事，她拒绝了另外一个追她的男孩子，而且她当着那个男孩的面说我是她的男朋友，男孩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终于赢得了她的芳心。我激动得一把抱住她。为了她，做个侠客，值。

　　第二天，陈夏掏钱给我付了房租，我在一个工友的帮助下，进了一家香港人开的制衣工厂。1999年4月25日，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陈夏的胳膊被卷进了输绵机里。我赶到医院时，陈夏已经进了手术室。我在手术室外站了四个小时，陈夏被推了出来，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脸的苍白和憔悴。我在房间里抱着陈夏，看她疼得直咬牙，我的眼泪掉下来。对她说：我好没用，没把你保护好，我还算什么男人和侠客？陈夏也哭了，她的脸贴着我的脸说：桦哥，不要扔下我好吗？之后我开始向陈夏的老板索要医疗费、误工费，想不到的是陈夏受伤的第二天，公司门前就贴出了陈夏被开除的通告。理由是陈夏上班时三心二意，不按规定操作，陈夏的行为给工厂造成损失不说，也在工人中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不顾一切冲进老板室，与老板理论，想不到他竟笑着指使他的保安在他的办公室打我，把我打得遍体鳞伤，然后保安又按照老板的指使把我从办公室拖出来扔到马路上。没讨到钱，却讨到一身的伤，我感觉我好没用。不知道回到医院里怎么对陈夏说。晚上，我在大街上徘徊了很晚才回到医院，陈夏见状，只是不停地哭。第二天，她趁我给她打饭时个人跑了，她不想连累我，想跳海死了之。我在大街上追到了她，大叫道：你去死吧，你死我也跟着你去死！

　　陈夏当然没去死，因为还欠着医院的10000多块钱。我只好去找劳动仲裁部门，同时四处筹借医疗费虽然艰难，但是，因为有陈夏的爱，我的心里温暖了许多、我奔波了两个多月，一米八的我只剩下100斤了。医生说如果再用半个月的药，陈夏的胳膊就恢复得很好。能借钱的朋友我都借了，我只好写信给上海打工的姐姐撒谎说我要自学法律，没钱买教材，让她帮一把。三天之后，姐姐电汇给我3000块钱，让我好好学。陈夏问我哪来的钱，我骗她说是我以前存的。后来我又用同样的方法骗得了哥哥们的信任，又得到了6000块钱的帮助，总算把医院的钱都还上了。看着陈夏的脸天比一天红润起来，我说不出的高兴。陈夏住了三个月的医院，我陪了她三个月，这三个月，因为她的整个胳膊不能动，上厕所得需要我帮她，她对我的依赖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a我们看上去不像是一对恋人，而是对夫妻。陈夏出院后，因为没有住处，就搬到我这边住。我租了两间很小的民房，她住里间，我住外间。出院的那天晚上，我特意做了几个菜，还买了啤酒，为她庆祝。陈夏很高兴。她恢复了健康，我也为她高兴。酒兴正酣，陈夏搂着我的脾子不放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桦哥，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就是一个残疾人了，你为我受的苦，你对我的爱，我这一辈子也报答不完今夜，就让我做你的新娘吧，一切都是我愿意的，只要你喜欢。”她的脸贴着我的脸。我知道她要做什么，那一刻，也是我最期待的，但是，理智很快就占了上风，我要把我们之间最美好的刻留在新婚之夜如果这夜，我要她，在我自己看来，有点趁火打劫，乘人之危。我要让陈夏相信我是她今生最后的侠客。我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想伤害你。夏夏，听话，桦哥是为你好。“她不知道我在拒绝她时，我的感情在经受着怎样痛苦的折磨！她当然不懂。很快，我换了另外家工厂，每天上班要12个小时，劳动强度很大，但一个月能拿700块，工资比制衣厂高200块。我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让陈夏生活得好一点。陈夏知道后跟我生了两天的气。她实在不忍心我如此辛苦了。去新工厂上班的一个月后，劳动仲裁部门找到我，原来是陈夏的那件事解决了，判给了陈夏医疗费误工费一共是10000块。可把这10000块钱都还人家还差5000块还不上，我只好不还姐姐的。这件事我一直没对陈夏说。她也没有再追问。她的胳膊虽然好了，但是再也不能到车间干体力活了，所以，她的工作一时很难找。因为苦闷，她背着我到舞厅跳舞，很快就结识了一个韩国人。韩国人让她给他当翻译。我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工作开除了，胳膊断了，都是韩国人干的，就是饿死也不让陈夏去给他当翻译。但是陈夏说什么也不听我的劝说，铁了心要去。为这件事，我们俩人发生了相爱以来第一次激烈的争吵。她说我偏激，土老帽，农民意识。她说不去是傻子，一个月二千块得三个月才能挣来！第二天晚上，我加班回来，陈夏果然不在。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上写：”棒哥，我欠你的太多了，就让我自作主张地补偿你一次吧。相信我，我会好自为之的。爱你的夏夏。\"十点钟的时候，她回来了，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我肚子里的气也没了。我告诉她，要对韩国人留点心，他们经常做对不起中国人的事。陈夏搂着我的脖子说这个韩国人还不错，对中国人一点也不恶劣。

　　因为陈夏的公司离我们租的小屋远，上班不方便，她只好住宿舍。为了省钱，我也住进了宿舍。退了原来住的房子，我的心有股说不出的伤感。陈夏不知道我的感觉。谁知道这一分开，我跟陈夏的约会再也不方便了，不是她没时间，就是我加班有时，我们连半个月也见不上一面，晚上一个人躺在宿舍里，睡不着，眼前老是陈夏的影子，不知道她在公司里忙什么？第二天。我真的忍不住想她的冲动，向课长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请了假。我跑到陈夏的公司，见她正坐在公司门口的花坛边跟几个白领男士大声说笑。好不快乐。我隔着不锈钢电动门，对着正在说笑的陈夏喊。她立即止了笑，走了过来，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来也不打个招呼我根本就顾不了那么多，大声说：我真是想死你了，我是请了假才来的。谁知道她说：你看你说话粗门大嗓的，人家在那边看你呢！一肚子的思念换来的是她的埋怨。我忍着不发作，还是把她请到饭馆里，给她买爱吃的水饺。坐到桌前，她不冷不热地对我说：“水饺吃够了，我喜欢吃基围虾。”我在青岛打工三年了，一次也没吃过虾，因为舍不得，太贵。但是，陈夏喜欢，我还是狠狠心，把她领到了另一家海鲜馆里，—盘虾，人家要了80块，我明知道人家是宰我，我还是笑着把钱给人家了，因为我不希望陈夏不高兴。席间，她不停地说她的衣服怎么怎么不好看，她的鞋子怎么怎么低档，同事的化妆品多么多么地高级。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走到门外时，她居然嫌我的衣服太土老帽了。第三天是星期天，我们休息，我带陈夏到市场给她买了一套衣服，一双鞋，一瓶洗面奶。她穿上新的裙子以后，高兴得像小鸟一样围在我身边。那天，我们玩得很快乐。这以后的日子，我们又是聚少离多，不是她有应酬，就是我加班。后来因为发工资时只拿到了500块钱，我跟老板吵了一架，结果被开除了。我找到陈夏，希望她让认识的朋友帮个忙，再给我找一份工作。谁知我一开口，她就很生气地对我说：这也干不好那也不行，不是被人家开除就是跟人家吵架？你还像不像个男人？你妈白给了你那么大的个儿？她的眼神和口气是我陌生的。我还发现她的黑头发居然染成了黄色，他穿一条半长不短的裤子，跟大街上的“哈韩族”差不多，不伦不类的。她不再是那个偎在我怀里，让我保护的那个女孩，我也不再是她眼中无所不能的侠客。我气得扭头就走。

　　很快就到了国庆节，各单位都放假了，我以为陈夏会回来找我，但是，她没有。我一直没找到活干，一个人很寂寞，很想陈夏，她毕竟是我付出了心血、用生命爱着的女孩子，她以前对我的一切，我都可以不理会，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见到她，把她抱在怀里，和好如初。于是我到她公司找她，门卫告诉我，公司放假，陈夏和老板出去了。我坐在公司的大门前等她，此时我的肚子已经饿得没有一点食物了。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陈夏才坐着小车回来，车上还有她的老板。我在她下车时喊她，她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扶着一身酒气的老板。看她吃力的样子，我也去扶。她的老板忽然瞪着眼睛问她我是谁，陈夏吱唔着，在我的逼视下，她还是说出了我是她的男朋友。想不到她的老板转过脸对我说：傻小子，眼力不错！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拉起陈夏就走，我想这已经超出了她翻译所做的工作，陈夏却坚持把她的老板送上了楼，我也不再理她，扭头就走。在大街上，陈夏追上了我大声说：\"你在跟踪我？你不信任我？想不到你是如此的小心眼！我告诉你，我从现在起我要跟你一刀两断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看着她离我而去，几次想跑上前去告诉她，我不是跟踪她来的，我对她从来就没有一点怀疑，如果我怀疑她，我就不会帮她去扶她的老板，我是因为想她爱她才来的但是，我一直没追她，就那么看着她走了。她的黄头发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我越是想填补，裂痕越大。我常常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想着我们从前在一起的快乐和甜蜜，心里很悲哀。不久，我在工友的帮助下，去了一家台资健身器械厂。这时，我已经快两个月没跟陈夏见面了。她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几行字，说她不适合我，希望我忘掉她。没几天，我又接到她从邮局汇来的3000块钱，她说这是对我的一点补偿。我知道我们之间真的完了。

　　退回了她的钱，我病不起。半年之后，也就是2000年7月5日，我下班走出工厂时，看见陈夏站在门口，我不想理她，我想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她的神情落寞，脸色憔悴。她叫住了我，什么也不说就伏在我的肩上哭。她告诉我那个老板对她不过是玩玩而已。我再次给她租了一间小屋，我再一次原谅了她，答应她我们重新和好如初。但是，陈夏没住上两个月，去了一家三星级酒店，当了坐 台 小 姐，她再一次从我的生活中飞走了。看着她穿的用的越来越高级，我知道，我们之间是不会有未来的。

　　在异乡打工的日子里，爱情是我惟一的寄托，想不到它始终是极易碎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