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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美人夜来》 作者:语笑嫣然

第7章 金粉指引,剿灭乱党!

  苍见优亦狠狠地惊讶了一番,他们竟然能突破重重的守卫,悄无声息地闯入,那本事真不可小觑。西厢房前面的空地倏地挤满了人,都拿着明晃晃的火把,刀剑在手,将黑衣人围困在中央。

  显然行刺是失败的。

  刺客们穷凶极恶,当日刺杀曹丕吃了败仗,而今连皇后亦不放过。他们像诡异的黑猫,从房梁上蹿下来,举着剑,对着白色幔帐里突起的棉被猛砍。顿时飘起了漫天的鹅毛,串联在暗处的铜铃亦哗啦作响。紧接着,门开了。

  密密麻麻的侍卫涌进来。双方立刻短兵相接。

  剑影刀光。

  因此才有了刺客们遭围困在厢房外空地上的一幕。皇后郭氏款款地走出,唇角带笑,目光狠厉:“给哀家拿下活口,留着,慢慢地审。”

  这一声令下,激斗重又开始。薛灵芸在旁边站着,苍见优护着她,却没有让自己的人参与同刺客的搏斗。有一个瞬间金艳妮的黑纱掉下来,无意识地瞥了苍见优一眼,纵然隔得远,苍见优仍是有些动容。那似无还有的一点怔忡,疼惜,却教皇后郭氏看在眼里。薛灵芸见状,更是锁紧了眉。

  回想酒宴当日。

  起初,苍见优并没有认出金艳妮。他们分别已有五六年。记忆中金艳妮是朴素天真的女子,不施粉黛,飒爽干练。但那秋千上一袭火红的妖冶,几乎已将整张脸藏在浓重的胭脂底下。再加上隔了一定的距离,苍见优想都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他认识的。

  到刺杀开始。场面混乱。苍见优毫不犹豫地指挥羽林骑捉拿乱党,而自己亦加入了战斗。就在进进退退的纠缠间,他的对手不知何时换成了领头的金骁。

  似曾相识的脸,刹那间映入眼帘。在那狭长的小巷中,一切戛然而止。

  谁会想到故人变敌人。除了满目的疮痍,就只剩无言怔忡。墙外的光影唤醒了他们。苍见优道:“你们快走。”

  收了剑,甚至不问为什么。

  金艳妮闪亮的眸子笼着他俊逸的轮廓,一阵难过在彼此心头翻涌。她知道他的苦心,眉眼间亦是充满了感激,所以也担心此举会给他带去无穷尽的烦恼。所以,这一次,在来灵隐寺之前,金艳妮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同他正面交锋,尽量划清两个人之间的界限。

  打斗持续不断。

  只见一道道的白光闪烁,像流星的余辉,也像寂灭的焰火。当电光火石照亮苍见优灰暗的眸子,他看见黑衣女子如苍鹰般掠起,朝着他的方向快而准地落下来。他下意识地提了剑抵抗。两人在火花迸出的瞬间各自凌空退后了三丈。

  “保护薛昭仪。”

  苍见优声如洪钟,说了,却不动,只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他竟始终不能狠心与金家父女正面交战。人影交错间金艳妮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他亦紧盯着对方。突然,只见那道黑影再度腾空,但没有向着他,而是越过他,直逼薛灵芸而去。

  如此一来,苍见优不得不出手了。他纵然顾及当年的恩情,不忧心自己的处境,但他也决计不会牵连旁人。

  尤其是,薛灵芸。

  他开始将守势转为攻势,但仍然不使用致命的招数,而意在逼金艳妮退步。突然间刺客的阵营里有人高喊了一声“金爷”。金艳妮扭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父亲已然负了多处伤,许多羽林骑侍卫围着他,他脚步踉跄,甚至连防御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何是好?金艳妮顿时醒悟到自己似乎太过于专注和苍见优的这出戏,竟忽略了同伴的安危。情急之下她发现薛灵芸左侧的防守侍卫明显比右侧更少,稀稀拉拉的,有好几个空缺。她便猛然冲过去,犹如灵巧的蛇,倏地盘旋到薛灵芸的身边。

  薛灵芸成了俘虏。

  朝廷的兵马因而都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刺客挟持薛灵芸,策马扬鞭而走。苍见优怔怔地站在寺门口的官道上,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已然是冷汗涔涔。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懊悔,他的忍让,退避,他自认为仁义的举动,在薛灵芸的影子被黑暗吞没的刹那,变得荒唐可笑。他犹记得薛灵芸惊慌害怕的模样,她泪盈盈的眸子,颤巍巍的身子,她紧咬的嘴唇,紧握的拳头。

  是了。

  拳头!

  苍见优猛然一个激灵,仿佛想起了什么,立刻往寺院里跑。厢房外的空地,一片狼藉,四处是断掉的兵器,死者伤者七零八落。红萱站在那里,偷偷地掉泪,看到苍见优,轻拭了眼角,便问:“现在如何是好?”

  苍见优反问:“薛昭仪腰上挂的锦囊是什么?”

  “锦囊不就是锦囊吗?”红萱愕然,心想这苍少将难道是急糊涂了,说话也没个条理。苍见优摇头,重复道:“我是说,锦囊里装的什么?”

  “是金粉。”红萱说道,“薛昭仪知道我喜欢金粉,常常都带在身上,所以问我要了一些,缝在锦囊里面了。”

  果然没看错。

  苍见优心道,难怪她的左手偷偷地握紧了又张开,指间隐隐约约有闪亮的金属色,还故意碰着腰间的锦囊——他以前从未看见过她将锦囊那么繁琐的饰物挂在身上,那原来是对自己的暗示。因为他们曾一起通过金粉寻回了红萱的下落,倘若他还记得——他当然记得——那么,这一次,同样以金粉做指引,她希望他能救回自己。

  这是暗语。

  只属于苍见优和薛灵芸的默契。

  但苍见优却不愿公然带着人马前去围剿,他希望能将伤亡减到最低,既能平安地救出薛灵芸,又能说服金骁放弃和朝廷的对抗。

  当然了,薛灵芸眼下的情况如何,苍见优还不知道。他们会伤害她吗?她是猫在角落里哭泣,还是已经伤痕累累,甚至,甚至被刺客的尖刀穿破了心脏?苍见优不敢想,一想,就仿佛受刑。他偷偷地牵了马,趁夜色离开了灵隐寺。马儿一路疾驰,仿佛是他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加注在了踏雪的四蹄上。

  金骁原是想一刀杀了薛灵芸的。既然他们已摆脱了官兵的围困,就无须再带着这样一个累赘。但金艳妮却反对,道:“爹,我们暂且留着她,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什么用场?”

  “呃——”金艳妮语塞。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很不愿以老弱妇孺做要挟,那样似乎有损他高傲勇猛的形象。金骁便冷笑道:“你是替那小子担心吧。狗皇帝的宠妃若是死了,他负责看护她,定必要受牵连。”

  彼时。

  薛灵芸五花大绑地蜷在树底下。刚才马背上的颠簸几乎要将她的脾胃都倒出来。好在她还有一些清醒,沿路留了记号,如今就巴巴地盼着苍见优能追赶上来,救她逃出生天了。她开始有些后悔,甚至是迷惑,迷惑她为什么要用这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渐至黎明。

  山中晨光熹微。突然一匹骏马的嘶鸣划破了树林的沉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马儿的头高高仰起,挥舞着前蹄,千丝万缕的金线在背后簇拥着。马背上的少年衣袂飘飘,俊朗的五官依稀可见。薛灵芸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那赫然是苍见优。

  金骁一脸冷漠,喝道:“你是来放我们走,还是要再战一场?”刚说完,金艳妮便挡在父亲的面前,仰头道:“我爹受了伤,你放我们走,我保证不会伤害这位薛昭仪。”

  苍见优翻身下马,道:“金大叔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放你们走,当是还这恩情。但你可否先放了她?我是一个人来的,我保证,没有带一兵一卒。”说着,他看了看狼狈的薛灵芸,看见她晶莹的眸子,想她必定哭过了,心里又泛起一阵疼惜。

  刺客当中有人立刻说道:“既然他是一个人来的,我们何必怕他,杀了他,也杀了这狗皇帝的宠妃,算是为咱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对。”

  赞同的声音接二连三。金艳妮想要反驳,但她年纪轻,没有说服力,众人看她父亲的面子称她一声小姐,可论资排辈,她却是最末的一个。她只能用乞求的眼神看着父亲,希望他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别再为难苍见优。

  金骁沉默了一会儿。那肃杀的气氛就像一种暴躁的催化剂,鞘里的刀剑都在蠢蠢欲动。最终,金骁挥了挥手,示意背后的人给薛灵芸松绑。薛灵芸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苍见优和金艳妮亦是各自舒了一口气。

  绳子松开了。

  薛灵芸站定,还有些难以置信,她试探着,一步一步朝着苍见优走。一直到他面前,才确信自己是真的已经脱了险。

  他会保护她。她深信。

  突然,小树林的四周传来呐喊声,伴随着急速的马蹄声,还有细碎的金属声音。苍见优知道那是羽林骑的令牌和刀鞘摩擦时发出的,他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信错你了。”

  金骁似哭似笑,怒喝着。金艳妮的神情亦瞬间黯然,瞪着苍见优,一语不发,只是狠狠地瞪着。苍见优欲辩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薛灵芸似乎在笑,那笑容是狡黠得意的。而羽林骑瞬间就遍布了树林的四周,对那班受了伤早已精疲力竭的刺客们,摆出严阵以待的姿势。

  这一次。

  撕杀。拼砍。风卷残云。落叶飞花。

  鲜血和哭号像一张张狰狞的幕布,铺满视线里的每一个角落。苍见优感到心痛,尤其是,当羽林骑的大风刀割破了金艳妮的脸时,他几乎要飞身冲上去。

  薛灵芸拉住了他。

  很用力,两只手像钳子一样,卡住他的胳膊。

  “他们是叛党。”她说,“你若再执意相助,就是对朝廷公然的背叛,是对皇上的不忠。孰是孰非,你难道还分不清楚?”

  他怔忡。

  犹如呆滞的木桩,站着,站着,一直到结束。金艳妮和金骁皆束手就擒。羽林骑当中,最前头的一个侍卫,抱拳站出来,低头道:“多亏了苍少将的妙计,我们才能如此顺利地捉拿叛党。以后,属下对中郎将大人再无半点怀疑之心。”

  “是。”

  其余的人皆低头高声附和。

  苍见优恍然有些明白,看着薛灵芸,缄口,但眼睛里仿佛装了许多的话,神情异常犀利。回京的途中,前来迎接的马车里,只有薛灵芸和苍见优,他便冷冷地开了腔,道:“这都是你故意安排的?你要皇上安排我来保护你,再故意给机会让刺客挟持你,你知道我如果来救你必定不会带一兵一卒,所以吩咐了他们暗地里跟踪我,一旦你脱险,他们就会毫无顾忌地冲上来。呵,你是否也过了一回瘾,跟他们说,凡抵抗者格杀勿论。”

  薛灵芸咬着唇,像受责罚的孩子:“我这么做,是不想你一错再错。你可知道,皇上这次是借机试探你,看你对他到底是否忠心。你若能抓获刺客,便能换回他对你的信任。”

  苍见优看着面前的女子,回想起数天前在御花园,她问他,倘若我遇险,你会不顾一切来救我吗?他便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会。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有了主意,要拿自己作饵,来逼迫我对金大叔他们动手?说起来,她也是为了我。这件事情,如果不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就算他没有证据可治我的罪,也难保会再信任我,以后我在宫中的日子未必好过。更何况,当时的情势那么危险,她几乎将自己的生死都交托出去了,就为了给我制造立功的机会,我怎么还要责怪她。她那么柔弱的女子,浑身是伤,一定很痛吧。

  想着想着,苍见优的眼神软下去,别过头,没有再说话。

  薛灵芸掀开马车的帘子,望着前方领路的侍卫,恰好那个人也回过头来,正看见了她,但视线立刻弹开。

  好像有些慌忙和不情愿。

  那个人是短歌。刚才当众高喊“属下对中郎将大人再无半点怀疑之心”的,也是他。他曾经偷偷地私会红萱,但总被薛灵芸撞见;他为了红萱害死宫女青棉,弄丢令牌又被薛灵芸捡到,至今仍被她扣留着。所以,她“威胁”他,倘若不按照她说的去做,便要将他的秘密公开。说起来这次的计划能够成功,他也有些许的功劳,起码他成功地瞒骗了其余和他同行的侍卫,让他们相信捉拿刺客真的是苍见优布的局。

  马车渐行至城门。

  突然,传来几声惊愕的呼喊。薛灵芸赶忙掀开帘子问发生何事,却听侍卫们答道,刺客自尽了。苍见优猛地跃下马车,奔过去,却看到金骁和金艳妮垂着头,鲜血从嘴角延伸至脖颈。

  他们是咬舌自尽的。

  薛灵芸亦跟过来,囚车里猩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微微别过脸,却看到苍见优低垂着头,右手的拳头紧握,身体明显在颤抖。那模样有些可怕,仿佛一座炽热的随时要喷发的火山。薛灵芸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然后,再也不敢去看那双赤红的眼睛。

  终究还是这皇宫里的春色更饱满怡人。薛灵芸踏入夜来阁,渐渐地舒了一口气,却又听到门外传来一声:

  “皇上驾到。”

  薛灵芸赶忙出外迎接,膝盖还没碰地,曹丕便扶了她,道:“快起来让朕看看,伤到哪里了?”恰好握住的手肘的位置就有一处疼,薛灵芸眉头一皱,缩了缩肩,道:“都是小伤,不碍事。”曹丕随即拂了拂袖:“小伤?你忘了出宫之前朕跟你说过什么?你怎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有那苍少将,竟然利用你来设局,朕要好好治他的罪。”

  “皇上。”薛灵芸扑通一声跪下来,“苍少将没有拿臣妾来设局,是臣妾遭刺客要挟之后,苍少将将计就计,假意对刺客示好才救了臣妾,他是臣妾的恩人,皇上若要治他的罪,臣妾,臣妾怎能心安?”

  曹丕眉头一皱:“是吗?”

  “嗯。”薛灵芸点点头,满眼期待地看着曹丕。她其实已经有一套半真半假的说辞,想要替苍见优解释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她没有跟苍见优核对过,因为自从金家父女在囚车上咬舌自尽,苍见优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那哀痛低沉的模样让她感到害怕,连呼吸都不太敢发出声音。所以,倘若稍后苍见优在曹丕面前的说辞跟她说的不一致,那样反而弄巧成拙,她便只好尽量少提及,将更多的余地都留给苍见优,希望他能将经过叙述得圆满。

  而实际上,苍见优的确做到了。他说酒宴上有人指责他放走刺客,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只是遭了刺客的暗算,才失手令他们逃走。但那也的确是他的疏忽,所以如果皇上因此降罪,他亦甘愿受罚。后来他在灵隐寺保护薛昭仪不力,导致她被刺客掳走,更是他的不应该。他假装只身前往与刺客谈判,实则安排了人手在暗处观望,一旦他骗取了刺客的信任,救出薛昭仪,他的人马便冲出来,将刺客一举擒获。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

  而刺客当中仅有的两名俘虏都在押送的途中死亡,死无对证,再加上短歌等羽林骑侍卫的说辞,苍见优得到了赦免。由于功大于过,他还得到了百两黄金的奖赏。只是,那些沉甸甸的元宝聚在一起太过耀眼,他不敢看,不敢碰,只用大红的布遮着,远看去就像一摊凝固的血。

  四月。姹紫嫣红的花,开遍了皇宫里的各个角落。尤其是晚香楼,犹如浸沐在花海,花香层叠,浅浅深深。

  郭后又在那里召见薛灵芸。

  七八个宫女,捧了数十卷画轴,成两行排开站着。薛灵芸一去,郭后便对她说:“你看那些画像上的女子,都是朝中各大臣的千金,你觉得好的,挑一两个和哀家说说。”

  薛灵芸愕然。

  “皇后,您这是挑来做什么?”

  郭后淡笑,道:“听闻你跟三皇叔的关系不错,你大概了解他的禀性喜好吧,哀家看他已过而立之年,却还是孤身一人,想要为他挑选一位名门闺秀做伴。”说着,端起茶杯,吹开了水面上一点浮沫,“这事情啊,皇上也是同意的,已经下了诏书,让三皇叔回京城来。”

  什么?

  薛灵芸一个激灵,心中五味杂陈。但必须尽量克制住,保持平淡的脸色:“皇后不知是听谁说的,夜来跟鄄城侯爷只不过有几面之缘而已。”

  “哦?”郭后不动声色,“哀家听闻你将金镂玉带枕送给了三皇叔?”

  果然——

  薛灵芸猜对了。皇后此举,重点不在那些画轴,不在她能给出什么意见,而是在于追究金镂玉带枕的去向。只是没想到自己那么低调谨慎,却还是有人知道她将金镂玉带枕送给曹植一事,如今这事传到皇后的耳朵里,也难怪她诸多猜疑。她便扮作无辜,低头道:“金镂玉带枕是皇后赐给夜来的,夜来怎敢私自转送,如今那宝贝还在夜来阁里好生放着呢,夜来喜欢得不得了,就连睡觉也舍不得枕着它,怕磨坏了。皇后若是不信,夜来这就让红萱去拿来给您看看。夜来跟侯爷的关系浅得很,无亲无挂的,怎敢为了他惹皇后不高兴呢。”

  “呵呵,看把你急的。你别多心,我也是随口问问,既然没送就算了。其实那不过是一件旧物,哀家给了你,便是你的了,你想要送给谁,怎么处置都可以。哀家以后都不过问了。”郭后说着,拉着薛灵芸的手,满面笑容。

  薛灵芸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金镂玉带枕的宝贵,在于它的意义,它对于某些人来讲是特殊的,但它的做工和用料都很平常,所以,薛灵芸将真的那只送给曹植,同时也偷偷地做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放着,所以,就算眼下郭后真的要她将枕头拿过来,她也有赝品可交差。她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可是,离开晚香楼之后,心情却低郁得很。

  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他的深情与才情,他的聪明和大义,他的隐忍跟落寞,像夜空一轮朗月,像深海的明珠,像巅峰的奇葩。

  像绝壁上最旖旎的花。

  他是这世间一切一切的精华。他不应该寂寞独身,怀揣往事空劳牵挂。应该有万千宠爱萦绕着衬托着他。最好有太平盛世的歌舞,装点他胸中瑰丽的词赋。还有娴静如水的女子,收点他清朗的笑容。可是,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最后选定的,是客曹尚书卢笛之女,卢雨蝉。由始到终,曹植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总是说,听凭皇上或皇后做主。

  曹丕难得地在御花园摆了酒席,跟曹植同桌对饮,酣畅淋漓,仿佛此前种种的过节,都像水酒那般流淌蒸发了。曹植是珍惜的,但也知道这样的氛围不会持续不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从他当日七步成诗,他便知道,个中字句的作用,仅仅在于感慨,而不是挽回。

  料得比翼鸟。

  同携入深林。

  那一次,曹植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开。薛灵芸没有见到他。

  也许,彼此见面的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了,关系也要越来越疏远。想一想,多么可惜啊。她对他,分明只是单纯地爱慕,没有一点越轨的念头,但她却连看着他说着他都要遭来暗中的非议。而今,只愿那卢家的女儿,有足够的美貌与聪慧,能解他愁眉,使他欣慰吧。至于甄妃的死,当中隐情,他不知道,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薛灵芸忧心地想着,娥眉深锁。御花园春景正浓郁,却入不了眼,像一面枯燥的屏障。这时候,依稀听见有女子的歌声传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声音婉转如出谷的黄莺,配上流畅的曲调,意境清幽,仿佛在姹紫嫣红的顶端开出最绚烂最耀眼的一枝。

  勾魂摄魄足矣。

  薛灵芸入了迷,随着歌声走,只见圆亭里,坐着衣着华贵的女子,看背影,想必是妩媚婀娜之姿。她抚着古筝,自弹自唱,时而抬起头眺望远方,似在等待着谁。后宫的嫔妃薛灵芸几乎都见过了,但熟悉到能够从背影辨认的却不多,只不过此时这个人究竟是谁反倒不重要,只要她的琴弹得好,歌唱得妙,她欣赏过也就罢了。

  歌声戛然而止。

  仿佛是圆亭内的女子察觉有人在暗处偷听,回过脸来,一眼便望见了薛灵芸。薛灵芸这才看清楚,原来那着一袭华袍弹唱之人,竟是传闻中冷傲孤僻的莫夫人莫琼树。在一些酒宴等公开的场合,薛灵芸不是没有见过她。犹记得,第一次是在皇上曹丕与各位嫔妃在敬仙亭赏雪景的时候,亦是自己刚受封后不久,莫琼树姗姗来迟,但见她一袭葱绿,自皑皑雪白的背景中走出,恍如落入凡尘的精灵。可仔细地看,她的五官其实并非太出众,只能说端庄清秀,是中上之姿。但看着她总觉得有一些难以名状的特别,或许在眼神,或许在笑容,组装起来,就仿佛有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

  听说,曹丕宠她,三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厌烦。御花园里有一片兰花林,是曹丕为了讨她欢心特地安排工匠种植的,以前薛灵芸也不慎打翻过她的兰花,还因为那样跟陈尚衣有了争执。而她天生一副好嗓子,谙熟音律,歌声有如天籁,这一点,现在总算是见识了,的确所言非虚。

  薛灵芸便理了理衫子,从桃树背后站出来,沿着小径走到莫琼树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夜来见过莫夫人。”

  “嗯。”几乎只用了鼻子发声。寡淡的眉眼,神态倨傲。

  莫琼树的宫女浮烟出了声:“夫人,既然这唱歌的雅兴被人打断了,就请回宫里歇着吧,您身子弱,当心吹风受凉。”虽态度温和,却言语高傲,跟莫琼树的表情倒是彼此呼应。莫琼树便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小宫女将古筝收好了,再微略地低了低身子,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边,由浮烟搀着,缓缓地走出了圆亭。薛灵芸注意到,她的面上是颇有愠色的。她甚至没有给薛灵芸一个正眼。

  这时红萱亦跟了上来,问道:“昭仪,那不是莫夫人吗?”

  “嗯,是啊。”薛灵芸做无奈状,“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呵,她就是那样的,高兴不高兴,您从她的脸上是瞧不出来的。”红萱一面笑,一面将披风给薛灵芸搭上,“今日天气凉,您注意着点儿。”刚说完,就见走到小路转角的一行人,做了些许停顿,原来是有一株桃树的枝丫划到了莫琼树的肩,青莲色的衣裳裂出一道细小的缝。从她刚才起身的姿势,薛灵芸猜想,她必定很爱惜这件衣裳,于是眼珠子一转,欢喜地笑道:“我应该向她赔个不是才对。”

  所谓的赔不是,就是用上好的丝绸做出一朵青莲色的兰花,含苞待放,惟妙惟肖。连红萱都惊叹:“昭仪的女红竟然这样好,这朵兰花如果摆在窗台上,只怕连蝴蝶蜜蜂都要吸引过来呢。如此精巧的手工,堪称针神了。”

  薛灵芸得意地扬了扬眉:“带上它,我们去见莫夫人。”

  “是。”

  莫琼树居住的景岚宫,在后宫的西南面,正对皇后的懿宁宫。宫内遍植兰花,偶尔有柳树及洋槐相间,最别致的当属那座巨石堆砌的假山,足有两三层楼高,山中亭台水榭俱全,仿若浓缩了的江南庭院。莫琼树没有料到薛灵芸会来,颇为惊讶。薛灵芸开门见山,道:“那天是夜来鲁莽,扫了夫人的雅兴,今日特来赔罪。”

  “赔罪?本宫可未怪责你。”莫琼树说话,亦像她钟爱的兰花,清幽幽的,好像风一吹就要将那些字句都吹散。

  薛灵芸道:“夫人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跟夜来计较。是夜来自己过意不去,那天,看夫人临走的时候被树枝划破了衣裳,夫人很喜欢那件衣裳吧?”

  “嗯?”那又如何。

  薛灵芸道:“夜来可以为夫人将衣裳补好。”

  站在旁边的宫女浮烟便又说话了:“补?薛昭仪说得轻巧,那衣裳可是用最细致的蚕丝做的,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缝,还是要留疤痕的。”

  薛灵芸一笑,示意红萱递上那朵事先预备好的兰花:“这是夜来自己做的,可以用来缝在破口的地方,断然不会留任何缝补的痕迹。”薛灵芸胸有成竹,暖暖地笑着,看着莫琼树,莫琼树亦看着她,时而又看看那朵兰花,好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道:“你试试吧。”

  两天后,那衣裳犹如新做的,摆在莫琼树的面前。上面原本已经裂开的口子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

  就仿佛摘了最新鲜的那一朵别在肩上。

  典雅,又不失风韵。

  莫琼树虽然没有过多地赞赏或酬谢薛灵芸,但薛灵芸从她的神态看出,她是非常满意的。却想不到搁下了衣裳她竟然转身说了一句:“浮烟,前阵子听陈妹妹说,好像接连试了几位工匠都没有找到满意的人选做舞衣,是吗?”

  “是的,夫人。”

  莫琼树便看定了薛灵芸,面带微笑:“不知道你能否再替我做个顺水人情?”

  薛灵芸知道莫琼树口中的陈妹妹想必就是跟她最过不去的陈尚衣,顿时起了不妙的预感,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夫人交代的,夜来必定竭尽所能。”

  “太好了。”莫琼树笑道,“便麻烦妹妹替她做件舞衣,相信凭妹妹这手工,陈妹妹一定满意的。”

  “夜来遵从夫人的安排。”薛灵芸行礼道。可是,这躬却鞠得心不甘情不愿,说得难听点,好比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一心想要讨好莫琼树,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少一个敌人犹如多一个朋友,谁知道非但看不穿对方的心思,还被将了一军。这莫夫人难道不晓得她跟陈尚衣是水火不容的吗?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时半会也难猜测。薛灵芸想着即将要面对那刁蛮跋扈的陈尚衣,心里就起了鸡皮疙瘩。早知道如此,便不要自作聪明地去讨好莫琼树了。看来,这有理也说不清的深宫内院,是越发不适合她这样横冲直撞的性子了。

  情况和想象的一样。

  陈尚衣将尾巴翘到了天上,对薛灵芸冷嘲热讽,诸多挑剔。那几天,撷芳楼就像一根刺,怎么看怎么扎眼,薛灵芸有万般的不情愿,可还是不得不跨进那门槛,和陈尚衣讨论舞衣的款式、材料、颜色等,每每离开的时候都是脸红脖子粗的,一口闷气堵在心里,几乎就快要缓不过来。偏偏曹丕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她,她想要撒娇告状,都没有张口的对象。

  某一次。

  陈尚衣故意要薛灵芸在她面前将舞衣的领子做好,还假惺惺地准备了美酒瓜果,在旁边陪着,说了些夸奖的关心的话,薛灵芸亦好言好语地应对着她,越发地讨厌自己的隐忍虚伪。怎料,陈尚衣起身的时候,脚底打滑,一个趔趄撞向薛灵芸,薛灵芸手里的银针立刻扎进了掌心里。

  伤口虽小。

  疼痛却钻心。

  如爆破一般从手掌迅速蔓延至全身,前额和后背都直冒冷汗。薛灵芸终是再也无法按捺得住,倏地站起来,咬着牙瞪着陈尚衣:“你故意的——”

  陈尚衣满不在乎:“哎哟,我可是无心的,妹妹千万别想歪了。”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得薛灵芸更来气,拳头一紧,便挥了上去。

  “啪!”

  拳头落在陈尚衣娇嫩的面颊上。也许是太过用力,女子竟然没有站稳,向后一退就撞上刚才坐的石凳子,结果摔了个仰面朝天。两旁的宫女赶忙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来,只有红萱默默地站着,面带担忧,可心里又忍不住暗自痛快。

  这是第二次,薛灵芸跟陈尚衣像两个抢夺布偶的小孩,扭在一起,毫无仪态地大打出手,僻静的院子顿时喧闹起来。

  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大家循声望去,竟是郭后带着几位嫔妃,火冒三丈地站在那里。她们是刚听说薛灵芸替陈尚衣做舞衣的事情,便想着来看看这新来的昭仪的针线女工是否有如传言的那般出神入化,谁知道甫一踏进撷芳楼,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不禁可气又可笑。

  不过皇后是真的动怒了。

  懿宁宫中,她不由分说地将薛灵芸和陈尚衣狠狠地训斥了一番,然后询问事情的始末,薛灵芸抢先说了,还亮出自己手心的针眼和血渍。陈尚衣仍狡辩,说自己无心,是薛灵芸对她怀恨。两个人差点又争吵起来。

  郭后盛怒之下狠狠拍案道:“够了。你们这是要闹到什么时候,教大家看笑话吗?你——”她指指陈尚衣,“要做舞衣,找别的工匠做去。退下吧。”

  “皇后——”

  陈尚衣还想说情,却被郭后一个冷眼吓退了,只得作了揖,悻悻地退了出去。薛灵芸仍垂着头站着,郭后看了她几眼,又看看她的手:“是莫夫人让你给陈昭仪做舞衣的?”

  “是。”

  郭后眉心微蹙,道:“这次的事情,哀家便不追究了,但若还有下次,哀家定当重罚。”说着,顿了顿,转了更为平和的语调,道,“在后宫里,你应当学会凡事都要忍让,不可太露锋芒。”

  薛灵芸怔了怔,应道:“夜来谨记皇后的教诲。”

  回到夜来阁,薛灵芸仍在想,这郭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她可以为权势为夺宠陷害甄妃,手段残忍不留余地;也可以不惜用自己做饵布局捉拿刺客,那种慨然和威仪,非一般的女子能及;她能将这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她虽常常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却拥有皇上不变的信任与关爱。今次,她不但没有责罚自己,还中止了做舞衣这件事情,对自己而言就如同变相的嘉奖。她竟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狠辣强势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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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21枚无泪指环金粉记时光走了你还在九国.三生叹十二濯香令深宫美人夜来萧瑟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