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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心动,一生绵延》 作者:无处可逃

第九幕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九幕 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
  各自等待。
 
  西北的城市不同于南方,总带着厚土苍凉的感觉。
  我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大学的时候集体旅游来过一次。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时候,去熟悉的城市,总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我把本就不多的行李扔在酒店,揣上一个包就出了门。
  每次的飞机餐都吃不饱,幸而这座城市的小吃街全国闻名。因为过了饭点儿,达家百年老店也显得空空荡荡,服务员懒洋洋地给了我一个大面饼就走开了。
  我学着本地人的样子,专心致志地撕饼。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其实不好撕。半个小时后,我端着撕得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的碎馍去舀热汤,掌勺的大师傅看了我一眼,摇头说:“姑娘,这撕得真够艺术啊。”
  我笑嘻嘻地从他手中接过了淋上滚烫肉汤的泡摸,“自己掰的才香。”
  因为已经是初夏,店里风扇呼呼地转着,我夹了一筷子粉丝,吹了好几口气才放进嘴里。只吃到一半就热得有些受不了,连声叫:“老板,我要一杯冰酸梅汤。”
  一碗满满的牛肉泡摸吃完,我出门左转,要了一大把麻酱涮毛肚,其实肚子已经八分饱了,可是每次到了这里,我似乎总也克制不住自己的食欲。等服务员上菜的工夫,我看看时间,把手机打开了。
  接连跳出了好几条短信。
  我只盯着许琢发来的那条。
  一切顺利。
  服务员懒散地过来,把一大盆涮毛肚扔在我面前,哐当一声,一如我此刻落下的心头大石。我放下毛肚,不由自主地调出沈钦隽的电话,想要拨过去,又怕他还在开会,改发短信吧,我真不知道该发什么,倒是注意到了另一条银行发来的系统短信,上边显示我账户里流动的金额,数量大得可怕。
  就这么犹豫不决地直到一盆毛肚吃完,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夜幕降临,小吃街渐渐喧闹起来,红包的灯笼亮了一盏又一盏,巍峨的城墙在暮色里蹲伏如同巨兽。我混在人流中,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掏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有忐忑的,可最终看到来电显示,并不是沈钦隽。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失落,我接起来“喂”了一声。
  “刚开完会。”许琢冷静地说,“银行那边也已经全部操作好了。”
  “我看到账户的提醒短信了。”
  “有点儿心疼不?”她呵呵笑,“白唏,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是别回来了,你没看到今天高崎的脸色,估计搞死你的心都有了。”
  我有些心虚,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来躲躲?”
  “我不像你啊,白富美,你得工作。”许琢电话那边笑盈盈的,“你知道今天沈钦隽对我说什么吗?他说欢迎我去荣威的法务部工作。”
  “那是好事。”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会上他驳回了QL的提案,裁员什么的高崎提都没机会提。我看沈钦隽的意思是要顺势把QL的股权倒数收回来,并且已经由政府出面,启动了谈判。我先挂了,我怕沈钦隽现在正急着四处找你呢。”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直到此刻还是有些恍惚,这三天,我真的做了这件事。
  我把自己手里所有的股权转让给沈钦隽。
  即便知道爸爸妈妈的死是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小要求,可那个时候我和他都那样小,又懂些什么呢?我用白晞的身份活了这二十多年,苏妍那些沉痛的过往,我不想再背负在身上,也不想他背负着……
  毕竟,他一直在暗暗地关心我。
  而我,一直非常非常地喜欢他。
  知道他的倔强和骄傲,知道他打死也不会向我求助——没关系,我可以假意和高崎谈判,可只是为了帮他争取时间,知道他资金紧张,也没关系,我的股权可以无偿转让。
  我让许琢帮我拟好所有的合同,在昨晚全部签完,然后让她帮我琮去荣威。我甚至想到了他可能不会接受我这样无偿的转让,另外号了委托书,将自己在董事会的权利一并交予沈钦隽代理,我想这样他总能接受吧。
  现在,我终于知道他已经接受了我的股权,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以沈钦隽的个性,除非他真正把我当作了白己人,否则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这样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高兴的。
  古城的夜晚,天幕依然那般厚重,星星晦暗而不明朗,几串长长的风筝飘荡着,空气干燥却白由。我还不想回酒店, 坐在广场的花坛边发呆,许久没有联系的老麦忽然间打电话过来。
  “白晞!”
  声音震得我战战兢兢地把手机拿得远点儿。
  老麦常常骂我,大多数时候是嫌我笨和不开窍,可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好像特别严重,电话那头他叫了我一声,又没了动静,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父?”我小心翼翼地回。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能想象他拧着粗黑的眉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一定生冷恐怖。
  “我,我做了什么?”
  他顿了顿,用一种刻毒的语气说:“白晞,我不懂,你赶着去倒贴沈钦隽是为了什么?”
  我怔了征,气得浑身发抖。
  花坛周围还坐了很多人,有情侣,有老人,也有带着孩子的父母,可那些身影都迷迷糊糊地晃动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麦臻东,你说许能不要这么难听吗?没错,我是帮了他。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不多,沈钦隽是一个,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电话那边老麦的冷笑声分外清晰,“他对你好?”
  我和沈钦隽间的事,没必要告诉别人,我连争辩的兴趣都没了,只说:“麦臻东,如果今天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老麦沉默下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你在哪里?”
  我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告诉了他。
  “这两天你别回来。我尽快来找你。”
  “为什么?”他的口气怪怪的,或许是担心高崎找我算账?
  “不为什么。”麦臻东有些不耐烦,“你等我来找你。”
  电话挂断了。
  我觉得他未免紧张过了头,就算高崎要找我秋后算账,总还有沈钦隽在。我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能帮我搞定高崎吧?
  走回酒店的路上,我又低头看看手机。
  还是安安静静的黑屏幕。
  没有别人再来找我。
  凌晨的时候我还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即便是在睡梦中,心底还是残存着一丝期待,我摸起电话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白晞,我到了。”
  我坐起来,“你到了哪里?”
  四五点的城市还很清冷,我裹着毛衣走下钟鼓楼,在最交错复杂的地下通道看到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
  他什么行李都没有,双手插着口袋,却望向另一个方向,只留给我一个挺拔的背影。
  “麦臻东!”我的声音在隧道里竟然还有空荡荡的回音。
  他转过身看我,丝毫没有掩饰倦意,大步向我走过来。
  “你怎么这么急——”我还有些不满地嘟囔,忽然间就被拉到了他的怀里。
  那件面料挺括的风衣领口擦在我脸颊一侧,他十分用力地抱着我,一言不发。
  老麦从来不会对我这样。
  我紧张得手脚都僵硬了,却又觉得,这个怀抱的意义更多的似是在安慰我,和男女无关。
  我在他怀里闷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他倏地放开我,挑了挑眉,“这地下通道怎么这么复杂,找了半天没找到对的路。”
  我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头顶上闪烁的指示路标,“你不识字吗?”
  他耸耸肩,走在我身边,“快走,我想洗个澡,在机场等了四个多小时。”
  “你昨天为什么对我发脾气?”我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
  “其实我猜到你一定会这么做。”城市的风从地道的出口席卷而来,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昨晚是我太不淡定了。”
  我没说话。
  “我没见过这么有魄力的人,手上这么多股权无偿转让,甚至体贴到连印花税、过户费和交易佣金都自己付了。”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是真的嫌自己钱太多吗?”
  我苦笑,低低地说:“师父,你非得这样讽刺我吗?”
  此刻这座城市并没有如同外表一般的沉静,酒吧门口年轻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出租车的顶部闪烁着微醺似的红光。
  “如果我处在沈钦隽的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他平静地问。
  “我会啊。”我有意让语气轻松一些。
  他蓦然停下脚步,目光温和地看着我,“可还是不一样啊。白晞,你喜欢他。”
  我的心跳漏跳一拍,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勉强笑,“说这个干吗?”
  “我只是觉得你太傻了。”他抿了抿唇,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柔软,“如果你是我妹妹,我一定被你气死。”
  麦臻东另开了一间房,就在我房间的隔壁,自顾自进去洗澡了。
  我却开始觉得不安。
  麦臻东平常都对我不理不睬,每次他迫不及待地来找我,都是因为我出了事。
  可这一次,我好好的,他是为了什么?
  沈钦隽的毫无音讯也让我觉得有些诡异,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麦臻东来敲门。
  他就穿着酒店的浴袍,短短的头发还湿漉漉的,随便地坐在沙发上,摸了一支烟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来?”
  他把烟衔在嘴角,却不急着点着,慢慢地说:“我手上有好几个去外地的项目,你要不要一起?”
  心里咯噔一声,我知道一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出了什么事,你直说吧。”我镇定地看着他,“夏医生应该跟你说过了,现在我的精神很正常,什么打击都能承受。”
  我没见过这个男人这样为难的样子,仿佛藏了一大堆的话却没法说出口,我皱了皱眉,“是不是……你在生气?”
  “嗯?”
  “是不是你们家已经和QL谈妥,然后被我搞砸了,你才这么气急败坏?”
  “……”麦臻东冷冷勾了勾唇,“我爷爷和沈老爷子什么交情?QL出个高价就能买断的话你还真看低这群老头了。”
  “那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是革命情谊我不管,可你呢?你算什么?”他看着我,继而转开视线,“啪”的一声点着了打火机。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做图什么?”我馒吞吞抠若床单一角,“其实我真的不图什么,那些股权和分红对我来说就是一堆数字。我就觉得沈钦隽也挺不容易的,而且,他那个人你知道的……”
  他扬了扬眉峰看着我。
  ”他的本意是不想要任何人帮忙的,所以我才一个人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这些东西,虽然足无偿转给他,可等他缓过来,我想他一定会还钱给我的。”
  他没有评论,我也觉得尴尬,呵呵笑了笑,“你看,其实我心里都算计好了……我不会吃亏的啦。”
  他含着那口烟喷出来,终于笑了,“是啊,你最精明了。”
  我也只能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联系过你吗?”
  “没有。”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我听到麦臻东叹了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还不想回去。”
  “这样吧,你跟我回楚城。带你去看看我的工作室新接的一个项目。”他睨我一眼,“这么久没干活了,怎么调光圈都忘了吧?”
  我们坐当晚的飞机就回到了楚城。
  我们入住的是去年年底我出差时住的那家酒店,我还记得那个夜晚沈钦隽开着车,一路都是结着薄冰的高速,我噩梦醒来的时候,他用力抱着我,满脸惊恐。
  “房卡。”麦臻东推了推我,“走啊。”
  “哦。”我回过神,接过房卡,跟他一起上楼。
  因为接连两天坐飞机,连懒觉都没有睡,我好像沾染上了一种“交通工具综合症”,症状就是偏头痛,痛得像是有一个人在拿锤子敲着我脑壳。
  我冲了个热水澡,正打算补个午觉,砰砰砰,有人敲门。
  “我不饿,还不想出去吃饭。”我把着门打了个哈欠,脑门上像是有一条看得见的青筋在乱跳。
  “喏,独家秘方,专治飞机汽车引起的头痛。”麦臻东递了个纸杯进来,就走了。
  加了厚厚奶油层的热摩卡。
  在中央空调开得很低的房间里喝,温度正好。
  我开着电视,一口一口把咖啡喝完了,头痛竟然真的止住了,可是……睡午觉的想法也泡汤了,人一下子变得精神了,我打通老麦的电话:‘师父,我们现在去吧!”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在咖啡完全失效之前,到了一座小镇上。
  流水弯弯,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两盏红灯笼在檐下幽幽闪烁。我跟着老麦进屋,整个大厅被极为奢侈地挖成了一汪活水,汩汩地流动,还带着轻烟。
  屋里静悄悄的,所说是家珠宝店,可连服务台都没有,仿佛是旧时大户人家的民居,一时间让人瞧不出端倪。左手边的半边墙壁被做成了博古架,上边各色如意屏风,绰约间露出了后边晃动的人影。
  隔了老远,我便听见有男声爽朗地笑,“你总算来了。”
  老麦迎上去,拍了拍那个年轻男人的肩膀,“带了朋友过来看看。”
  那个年轻人个子和老麦差不多高,只是瘦些,远远地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敏感地听到了一句“咦,又换了”
  意料之中的,老麦给了他一拳,笑着说:“我妹白晞,你得好好招呼着。”
  他又对我介绍:“莫家明,卖珠宝的。看上什么就买,他的东西不坑人。”
  我笑笑同他握手,终于看清了这个清秀的年轻人,眼神和动作都很沉稳,只是左耳上很不搭地戴了一枚小小的钻石耳钉,显得有些叛逆。
  “白小姐你好。既然是老麦的妹妹就不用说了——你哥之前帮我做了套珠宝鉴赏相册,我满意得不得了,今天你看上什么,我都实价给你。”
  “莫行不行别听他胡说,我没钱的。”我老老实实说,“其实我就是一拍照的,今天跟着他来看看能不能做你的生意。”
  莫家明哈哈大笑起来,带着我们绕道屏风后边,屋子里只放了一张八仙桌,上边杂乱地堆满了各种首饰盒与塑料袋。乍一看志卖杂物的并无区别,只是细看,才会发现这些都是成品珠宝。旁边是一个开了一个的保险箱,工作人员戴了手套,正在存取物品。WWW.xiAosHuoTXT.neT
  两三个人正在先戴珠宝,一个年轻人斜斜坐在椅子上,指间夹了烟,看着女友兴奋地试戴景景戒指。那些戒指皆是夸张的样式,镶满翡翠和钻石,戴在手上,在灯光下仿佛是一小簇烟花在指尖绽放。
  那个女伴我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打量了好几眼,终于认出来,不正是刚刚演了那部大热偶像剧的女主角吗?
  戏里是视金钱如粪土、自强自立的校园女生,戏外却已经选了两枚戒指,正在试戴一条项链,简简单单一滴翡翠,落在她白皙修长的颈间,极为漂亮。而侍应生不失时机地夸奖:“雅彤小姐的手与脖子都很漂亮,您看这款戒指,一般人都是戴不进去的。”
  雅彤媚眼如丝地抛向了那个年轻人,后者爽快地说:“那就都要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问老麦:“那套首饰得多少钱啊?”
  老麦还没回答,我听到雅彤捏着那枚戒指问老莫:“莫老板,都买了这么多了,不能便宜些吗?”
  她这话一开口,不知为何,屋子里的气氛便僵了僵。莫家明坐下来,吐了个烟圈,“你戴着的毛衣链是褐绿猫眼石吧?”
  雅彤有些矜持地笑笑,算是默认了。
  老莫信手便在那堆珠宝中捡了一条链子,也是猫眼石,蜜黄色,周围镶了一圈碎钻,沉甸甸地放在掌心,“这块儿猫眼石,你不妨看看它的眼线,再比比你那块儿。实施告诉你吧,你那块儿放在我这里,最多值八千。至于这块儿,放在珠宝店里,十万也拿不下。”
  雅彤张了张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老莫又笑了笑,径直对那年轻人说:“不过涂少不缺钱,再说猫眼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左右是玩玩的。”
  年轻人笑了笑,“哪里的话,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能带来这里让你看到,准被亏。”
  “我拿一手货,先让你们熟客选,剩下的再给批发商。从我这里出去的货,只涨不赔。我赚了个佣金,也赚份情谊。还价未免太伤感情,而且熟客都还价,这生意就没法做了。”莫家明慢条斯理地说,“所以,还一次价,价格便涨5%。”
  他的语气虽然一如往常,气势却是逼人。雅彤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望向金主,周围在选珠宝的几个客人亦都怔住,不再说话了。
  我也被莫家明这气势吓住了,愣愣地没说话。
  老麦把我拉到一边,似乎司空见惯了,“要不要去楼上看看?”
  我压低声音,“雅彤我认识,那男的是谁啊?”
  “不知道,总有些富二代会上钩呗。 ”麦臻东唇角带着疏离的笑,似是讽刺,“也就是些没开眼的货色。”
  他顿了顿,又给我说了个故事。
  这种私人珠宝展的场合,男人们除了妻子,其实极少带女伴来。若是女伴开口要了什么东西,因为在场的大多是好友,或是生意上的伙伴,总不好失了面子不给。但是真的买给女伴,七八位数的礼物又太过了。就是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曾经有个初出茅庐的小明星开口便要了一套顶级翡翠珠宝。男生也不含糊,当场买下了。事后旁人问起来,男生只说:“要得起,也得看看戴不戴得起。”不久之后,小明星星途黯淡,就被公司解了约。
  老麦末了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有钱人可没那么傻。那些漂亮的明星和模特真正能嫁了他们的,哪个不是人精?”
  “啊?那后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真的退出娱乐圈了?”
  老麦却没回答,因为莫老板恰好大步从里间走出来,“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楼上。”
  顺着木质楼梯到楼上,一路上皆是古色古香,服务生轻声慢语,莫家明笑着对我说:“上次你哥来这里,把小女朋友扔楼下了没管。”
  “哪个?”我看了他一眼,这么说,这家伙不也是钱多人傻吗?
  麦臻东不以为意,“下边都是小打小闹的东西,她能拿多少?”
  莫家明哈哈大笑,“我很少能见他身边的女伴固定半年以上。这点儿上他真比不上沈钦隽。”
  蓦然间听到这个名字,我脚步滞了滞。麦臻东却若无其事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到了什么新货?”
  莫家明推门进去,里边依旧是一张八仙桌,旁边置着一个保险柜。这一次桌面上放置的便不是成品珠社了,而是简简单单数块儿玉石,以及十数个黑天鹅鹅绒盒子里的裸钻。
  他将那些钻石盒子拨到一边,淡淡地说:“这批钻石我就不推荐了。上个月钻石连涨两次,短期内不会涨,你要拿,我这里随时有货。倒是这几块儿玉,货色难得,感兴趣的话不妨拿一两块儿回去,戴着玩或者送人都不错。臻东,你妈妈不是喜欢翡翠吗?”
  他先拿了三块儿一色包装的,两个拇指宽的大小,“老坑玉,一批出来的。单块儿二十万,三块儿一起拿五十万。市场价你自己估量,单块儿没有五六十万拿不下来。”
  我也捡了一块儿过来,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仿佛是拢了一汪小小碧湖在掌心。翠色郁郁,鲜艳明亮,却又不过分地浓。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丝毫裂纹杂质,透明如同宝石。
  我虽然不懂玉,可是这么自然的水滴形状,圆润可爱,加之剔透晶莹,想必价格史加不菲。这一怔的工夫,莫家明以为我看上了这块儿。笑着说:“你这块儿已经被人订了,白小姐,不如看看别的。”
  很多时候,这些玉石通人性,有眼缘,一眼望过去,你便会知道它天生便像谁,该属于谁。我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翡翠光润的表面,问他:“这块儿要多少钱啊?”
  莫家明报了一个数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耳边听到麦臻东戏谑地问:“心疼了吧?你要不那么傻,自个儿的身家买上几十块儿都用不着吸凉气。”
  我刚要辩解,门口忽然有了动静,有一对男女正低声交谈着进来,证据亲昵温柔。
  “阿隽,这块玉的链子还没送来呢,秦小姐只怕要等一会儿了。”莫家明笑着说,“正巧臻东也在,一起去吃个晚饭?”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秦眸的手还挽在沈钦隽的臂弯里,看到我的瞬间更加柔媚地笑了笑,“白小姐……哦不,是苏小姐,真巧。”
  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紧了心脏,我慢慢移过目光去看沈钦隽。
  他和秦眸并肩站着,真正地一对壁人,而他轮廓极深的五官线条此刻淡漠地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仿佛见到的只是陌生人。
  微微颔首和麦臻东打了个招呼,沈钦隽甚至没有再看我,只说:“不了,我们还要回去,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屋檐外忽然飘起了细雨,我一低头便看见庭院里几株老梅,苍然风骨,而一汪活水上映看橘色灯光,衬着他们的身影,恰好走到楼下。
  从手脚开始,凉意一点点地蔓延到心尖,我甚至觉得所有的神经都冻得麻痹了,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走到庭院里的那个男人仿佛能感知到二楼有人在看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仰头看了一眼。
  目光沉沉的,没有任何感情喜怒,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而已。
  秦眸又适时地和他说了句话,他温柔地侧过脸同她说了句什么,再也没有后顾,径直离开了。
  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呆呆看了很久空无一人的庭院,才想起这里还有人。
  猛地扭头回去,麦臻东也看着我,目光十分关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开口的时候还是泄露出声音的一丝颤抖。
  他大约是无话可说,只文不对题地答:“我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哦。”我低下头,“我们回去吧。”
  老麦三言两语同莫家明道了别 ,莫家明似乎也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只说:“妹子,下次再来玩。”
  “好。一定。”
  下楼的时候我问:“他一定很有钱吧?那么多珠宝,就跟卖菜似的堆斤也不怕弄丢了。”
  “他家不缺钱,不过这小子自己闲不住,一个屋子里就堆了五千多万的裸钻,都是自己去南非跑来的一手渠道。”
  “真会有人来买?”
  “你今晚看到的不是人?很多人到了这里买玉买钻石,也跟买菜似的。”
  “嗯,有钱人好多啊。”
  老麦跳上驾驶座,示意我系上安全带。
  我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你上次带女朋友来买了什么啊?”
  他回我几句,依旧安静地开车。我知道现在自己的表现一定很奇怪,像是怎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缠着麦臻东说话,可我真的要说些什么啊,不然我就要熄灭了。
  “白晞,很难过的话,哭出来也好。”他忽然轻声说。
  我怔了怔,“可是为什么啊?”
  他看了我一眼,轻轻叹口气。
  “为什么啊?”我语无伦次地说,“就算是普通朋友帮了个忙,也会打电话说一声吧?”
  麦臻东踩下了刹车,抽了两张纸巾出来递给我。
  我捏着软软的纸巾,清楚自己并不想哭,我只是拼命在想,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可能,于是硬生生地顿住了。
  为什么?
  “他说他一直不喜欢秦眸,会帮她,只是因为地长得和我很像……可他们真的又在一起了吗?”我看到老麦的眼神,抽了抽鼻子,“我不是要嫁给他,我只是觉得……他,是不是骗了我?”
  我想老麦是知道什么的,查他怎么都没说,还是叹了口气,“白晞,以后对人要长个心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毫无保留地对待别人的。”
  回去的路上老麦在路边停下车,“我去买杯咖啡,你在车里等着。”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究还足鼓起勇气,拿出了电话。
  拨出沈钦隽的电话,枯噪单调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久到我的耳朵都开始发烫。
  他没有接,也没挂断。
  直到自动转为无人接听的语音提醒。
  我想,这真是最残忍的一种回应。
  哪怕是挂断,我会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可你只是不理我,大概是因为,如今我已经不重要了吧?
  我慢慢将手机放回包里,老麦风尘仆仆地冲回来,递给我一个纸杯。
  指尖碰到那浓浓的温热感,我觉得我的忍耐力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师父,我想回家了。”我说。
  一样是开夜车回去,心境已经迥异。回想起来,上次坐在沈钦隽的车上,尽管心里很怕很纠结,可我竟然能睡着;而现在,一样的车型,一样的位置,司机也是我信任的人,我甚至已经克服了对汽车密闭空间的恐惧,可我始终睡不着。
  所以说,人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
  有的人,譬如沈钦隽,真的是我命里的魔障吧。
  回到翡海已经深夜,我在华山路口就让老麦停下来,执意不肯让他送我进去。
  “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会有什么事?这里是翡海治安最好的一条街。”
  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往里边走,快到家的时候,脚步忽然间放缓了。
  我承认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门打开的时候,或许能够回到从前,他穿着家居服戴着眼镜,有些责怪有些忧容,“这么晚回来?”
  可当我站在屋里的时候,我意识到最后一丝希望破碎了。
  曾经有过的,任何的他的痕迹都已经消除。
  拖鞋,家居服,包括他的卧室里放置的一切备用衣物。
  就像他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我冲到卫生间,用凉水扑了扑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都红了,以前我不懂什么是欲哭无泪,可现在就是啊!
  我躺在床上,一字一句发了短信:沈钦隽,我想和你谈谈。
  发送始终不成功。
  我又拨了电话过去,这一次,是很明确的无法接通。
  我忽然懂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东西叫黑名单。
  事到如今,我一定要把前因后果弄清楚。手机里还存着沈钦隽助理的电话,我拔过去,终于接通了。
  “白小姐。”
  “我想找沈钦隽。”
  对方并没有为难,只是直接地说:“抱歉,白小姐,我不能随便把沈先生的行程告诉你。”
  “是他让你这么说的吗?”
  “……是。”
  我轻轻笑了笑,“好,我明白了。”
  我在手机上定下闹钟,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逼自己睡觉。
  朦胧间,门锁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
  我心里有些紧张,很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可我是真的累了,累到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拿微凉的手指压着我的眼睛,我想这真的是梦吧?
  可那种触觉又这么真实,这真的是梦吧……因为以前每次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觉得那岁真实……
  最后是闹钟把我惊醒,我把头发扎起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打了辆车直奔荣威。荣威楼下的咖啡店刚刚开门,服务生拿了清洁剂和干布在擦拭玻璃。我在窗口坐下,紧紧盯着对面的地下车库。
  人流渐多,荣威的员工车辆陆续进入车库,也有人匆忙奔进来,排除买一杯咖啡后去上班。老天这个时候竟然眷顾了我一次,我看见路边停下一辆黑色的车子,后座那个男人径直推门进来。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向那个男人。
  “沈钦隽。”
  他排在末尾,我在他身后,等他那一刻回头。
  沈钦隽用很慢的速度转过头,上下打量我一眼,淡淡勾起一抹笑,“你好,白小姐。”
  这样疏离而冷漠,甚至完全不惊讶。
  我忽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反复想起老麦骂我的那个词——倒贴。
  队伍往前挪动了些,后面的人催促了我一句,“小姐,往前吗?”
  我的目光平视,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宽阔平整。
  “为什么?”
  他不回头,用平静的语气反问:“是希望我说声‘谢谢’吗?”
  “不——不是。”
  “那来找我干什么?”他用一种只有我明白的,不耐烦的语气说。
  恰好轮到他,点单的时候那个彬彬有礼的沈钦隽又回来了。他点了杯美式咖啡,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来,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我沉默着跟着他,亦步亦趋的,那种屈辱倒贴的感觉让我喘不过气来。
  “小姐,你要去工作了。”他终于停下脚步,在荣威的门口安静地看着我,“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强忍住声音里的那丝颤抖,深深吸了口气。
  他的目光清亮,微微抿唇,“我们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熟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情急之下,我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我默默地将股权转让给他,触犯到了他很无谓的自尊心。
  “你是在赞扬我把股权转让给你吗?”
  他冷冷笑了笑,还没有回答,忽然有一辆车停了下来。里边跳出两三个记者模样的人,直奔人们而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为首的那个女生已经冲到我面前,一脸激动,“沈先生,苏小姐,听说你们在一起了是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沈钦隽,他眼神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愕然,一时间没有回答。
  “沈行不行,你是为了苏小姐才和秦眸分手的吗?”
  “是为了苏小姐手中的股权吗?”
  “有结婚的打算吗?”
  “……”
  为什么媒体会知道这些?
  我大脑里一片混乱,直到荣威的保安跑过来,开始隔开记者,护着沈钦隽往大楼里走。我却被记者围着,一步都难以挪动,陌生的脸在我面前晃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脱身,心底那丝裂缝越来越大,许多绝望涌出来,开始将我尖晶没……
  沈钦隽已经走开了几米,却又伸手制止了保安,转身对记者们武器,“各位——”
  人群安静了一瞬。
  “我知道最近不实的传闻很多,我在这里声明一下,我和苏小姐没有任何超过工作关系以外的感情存在。”他淡淡看了我一眼,甚至还噙着一丝笑,“不信地话,你们可以找苏小姐证实。”
  他彬彬有礼地看我一眼,“苏小姐,我先去工作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的额角一跳一跳的,似乎有把皮肤撑裂的趋势。记者们只能将矛头对准我,我站在那里,其实根本没的听清问什么,只是有些茫然地推开人群,往马路对面走去。
  人行道对面的红色信号灯还在闪烁,我一头冲出去的时候,接连逼停了好几辆车。
  喇叭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好几个司机从车子里探出来,骂声惊天动地。也幸亏了这样,才拦下了那帮如狼似虎的记者。
  天气这样晴好,可是我心底仿佛下过了万年的雪,每一寸血脉都被牢牢冻住了,只要稍稍敲击,就是碎成齑粉。
  我在这样窘迫的状况中落荒而逃,又祸不单行的,在踏上人行道的台阶上时脚一软,膝盖磕在了水泥地上。
  半跪在地上,那种疼痛暂时地占据了我的神经,似乎也催逼着眼泪落下来。
  活了二十多年,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好人多。我问心无愧地对待别人,是因为相信那种善良是相互的。可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对别人掏心掏肺,别人也会对我狼心狗肺。
  我慢慢撑着爬起来,觉得荒谬得想笑,可笑着笑着,到底还是哭了。
  拦了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姑娘,去医院吗?”
  “我不去。”我抽抽噎噎的还没止住哭。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慢慢地将车驶进车流中。
  “嗯,没事。”我的鼻音很重。
  “我闺女和你差不多大,要是她哭成你这样,我可得心疼了。”司机笑了笑说。
  “你闺女真幸福。”
  下车的时候,司机冲我笑笑,“姑娘,你这么年轻,没啥大事。”
  呵,第一个安慰我的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吸了吸鼻子,“谢谢你。”
  一瘸一拐地开门回家找出医药箱,卷起裤脚,才发现膝盖上擦破了一大块皮,忍不住牵出一丝苦笑,拿脱脂棉蘸了些酒精,正要消毒,门铃尖锐地响起来。
  不可能……是他。
  理智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我单脚跳着去开门的那一刹那,表情愈发的僵住。
  秦眸站在离我一臂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我,“昨天没跟你好好聊聊呢,苏妍。”
  她穿着一件极合身的黑色无袖连衣裙,裸色高跟鞋,栗色长发微卷垂落在肩上胸前,不远不近的,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香粉味道。
  精致得无懈可击。
  “我没什么想和你谈的。”我安静地将目光移开。
  她仿佛能预料到我这样的反应,微微仰头,打最院子里的小花圃,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小的时候每次来这里,我都很羡慕你家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呢。”
  我怔住。
  “真的不请我进去吗?”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苏小姐?”
  不等我回答,她用一种巧妙的力道轻轻推开了我,径自进了门。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穿着你爸爸从国外带来的粉色公主裙,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花瓣落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像你那样就好了。”
  我低着头往膝盖上擦酒精,刺痛的感觉这样真实。
  “那种小女孩间的嫉妒,真的能令人记住一辈子呢。”她微微笑着望看我,“你全套的水彩画笔,泡泡公主裙,还有玩具室……所以,后来当我知道了你突然成了孤儿,那种既惊讶又窃喜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明明这句话是刻毒的,可我偏偏找不出一句话来还口,手顿在那里,我冷冷看着她,最后只说:“如果你是来我家怀念童年的话,现在可以走了吗?”
  “苏妍,你为沈钦隽做了这么多,我以为这次见到你,你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她唇角带着无辜的笑,窗外落进的光亮落在粉嫩色的唇角边,莫名显得讽刺。
  我竭力装得淡定而平静,“这是我和他的事。”
  “可是他现在还会理你吗?”她微带诧异,笑笑说。
  我咬牙站起,“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谈下去。”
  许是笃定此刻我没办法真正赶她离开,秦眸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语气上去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苏妍,这是一个局你懂吗?”
  “你以为沈钦隽爱你,所以和我分手?”
  “你以为沈钦凭爱你,所以明知道集团处在水深火热中,还下班陪着你,做菜给你吃?”
  “你以为把自己的股权无偿转让他,他会感动得真正和你在一起么?”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苏妍,你可真傻。”
  那种冰冷湿腻的感觉又盘旋而来,一字一句,遥远却清晰。
  “你不知道从一开始……从他让你假扮女朋友的时候,他就是刻意接近你了吗?”秦眸用一种近乎赞赏的语气说,“他是沈钦隽啊。”
  我站着,一句话都没说,想起夏绘溪对我说:“当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是真的有哪里不对了。”
  “所以,你也只是在配合他演戏是吗?”我的声音有些涩。
  她有意不无意地将手放在膝上,那枚璀璨的钻戒重新出现了,就在纤细的无名指上。
  “阿隽是真的能沉住气,其实他把股权还到你手里之后,我们都知道,只要他开口,再低的价格你都不会拒绝。”
  “可他忍住了,为的就是等你自己送上门。”
  瞬间掉进了冰窟,全身的血管真的彼冻住了,只有脑部那一块儿还在艰难地活动。
  他一直不愿开口……他只是不和我谈公司的事。
  这样一个男人,步步为营,心思百转千回。
  原来,是算准了只要他不提,我会考虑他的骄傲和自尊,假装和高崎回旋,却又悄悄地把股权分文不取地送回到他手里。
  呵,他不是要低价收购,他是真的,像麦臻东说的,要我倒贴——如此而已。
  我慢慢坐在沙发上,忽然回想起那一个个晚上,他就在这里等着我,会烧好开水,会做好晚饭。每每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那渗透出的光亮,总觉得温暖得不真实。
  原来那是真的不真实。
  我觉得荒谬得可笑,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
  “你终于问到了。”她开心地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有着我难懂的快意。
  “这都是因为你爸爸啊,苏妍。”刀轻声说,“他害死了沈钦隽的父母,偏偏他手里还有荣威那么多原始股,要倒数移交给你——你说,沈钦隽会让你好过吗?”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我爸爸怎么会害死——”
  “不可能吗?”她从手袋里找出一沓信纸,用一种异常优雅的动作放在我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探身去拿起那沓信纸时,手都在发抖,可我不能不看——我一字一句地读过去,直到最后一个字,只觉得连带着呼吸一起,浑身僵硬得如同石块儿。
  “你那个高才生爸爸,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沈钦隽的父母。那时他没有毕业,但是一直在和沈父交流沟通泵车的自主研发。直到出了那场事故,荣威差点儿被拖累到破产……他完成了学业从国外回来,用总工程师的身份,英雄一样挽救了这整个项目。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呢……”她用甜美却冰冷的声音说,“那些他在国外发回的数据和实验结果根本就是有差错的,否则……车间里那个钢水包又怎么会爆炸?”
  “不会的。”我声嘶力竭地说,“这封信只是我爸爸在和别人谈起了那个事故……”
  “他婉拒了对方的邀约你看到了吗?”秦眸淡淡地打断我,“你知道你爸爸在和谁通信吗?”
  “或许你对宏捷公司不熟悉,这个公司是当时和荣威并称的泵车研发公司——你爸爸毕业回来,原本已经打算进这个公司。因为当时依赖国外实验室的先进设备,沈钦隽的父母一直委托你父亲做一系列实验,而他就是用这些出错的数据来拖慢荣威研发的进度!
  “车间爆炸出事的时候恰好沈钦隽父母都在……他们活活地在钢水中烫死,尸骨都没办法取出来……这大概就是你父亲觉得愧疚的原因——他才抛下了和宏捷的协议,到了荣威主持研发。沈钦隽的爷爷毫不知情地将一大笔原始股给了你父亲,作为集团的奖励。
  “你自己说,沈钦隽是不是应该恨你!”
  ……对于沈兄及师姐发生的一切,我觉得十分心痛……尤其是在得知他们留下年幼的孩子和家中唯一的父亲时……对于之前与阁下的约定,恐怕我无法再答应……
  读着信上的字句,我知道自己有些被说服了,可终究还是挣扎着说:“信上怎么都没有说……”
  “你父亲会蠢到什么都写吗?”她冷笑着将另一沓纸扔给我,“这是沈钦隽特意从你父亲当年大学的实验室调来的数据,你自己和他发给荣威的数据对比一下——”
  那些英文报告上的数字都精确到了小数点后好几位,我数了好几遍,终于确定,爸爸……的确是给了荣威错误的数据。
  事到如今,我反而镇定下来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爸爸做过的这一切。你也知道?”
  她冷笑着点点头,微微扬起下颔,眼神深处滑过一丝笑意,“没有我,他怎么演这场戏让你信服呢?”
  这是真正的屈辱和难堪吧?
  远远比那时我被麦臻东的女朋友扇耳光更加令人觉得羞耻。
  因为没做的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可现在,我像傻子一样去倒贴沈钦隽,我真的这样做了。
  我自以为宽容伟大地替他想好每一个细节,将那支笔送到他手里,像是怕他不肯签字一样,唯恐折损了他一点点的自尊。
  原来,在他们看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花痴女生会做的傻事。
  “还有最后一件事——这幢房子,请你在明天之前搬出去。”
  我猛地抬起头。
  “从小我做梦都想住在这里……”她笑得亲切温和,“如今,阿隽帮我梦想成真了。”
  是我的家!”猛地站起来,膝盖上那块皮肉被用力地扯了扯,可我几乎忘了痛觉了,“你们什么都能拿走,可这里不行!”
  “恐怕由不得你吧。”她依旧笑得无懈可击,“沈钦隽早就把房子产权过户到我的名下了——苏妍,当初他领你来这里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要看看产权证吗?”
  “给你半天时问收拾东西……”她轻盈地站起来,“明天我来这里,你还不离开的话,我只能报警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到了玄关那里,她裙子后摆展开一个优雅的弧度,回身说:“对了,高崎也在到处找你呢,早上追你的那些媒体都是他找来的。现在没了沈钦隽这棵大树,我劝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双手握成拳头,又再松开,伤到极处的时候,我已无话可说。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看看号码,呵,他终于肯找我。
  我有些麻木地接起来。
  抢在他开口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气,强白压抑住心尖的酸涩和抽痛,尽量让每个字都说得清楚,“沈钦隽,我爸爸对不起你家,钱和股份,我本就应该全数还给你。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感情来骗我?”
  最后一字己经细不可闻,可我想他听到了。
  沈钦隽一字一句地答复我,不带任何感情,“我只是提醒你,从华山路搬出来。那个屋子也不是你的了。”
  直到这一刻,一直绷得很紧的心弦终于断开,我强忍住哭意,最后说:“这个房子能不能,请你留给我?”电话那边沉默,只听到他轻而舒缓的呼吸声。
  “所有我能记起的事……都发生在这座房子里。能不能,把这里留给我?”
  他短促地笑了笑,声线中隐露疲态,“我连我父母长什么样子都没有印象。”他顿了顿,“拜你像样所赐。”
  电话搁下了。他没有让我多说半个字。
  我重新坐回沙发上,因为手还在发抖,电话落在茶几上,顺便带翻了打开的红药水瓶。
  米白色的蕾丝桌布上染开一大片,像是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我重新拿起秦眸留下的那沓信纸,可是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上边的字一个都看不清。
  我恨沈钦隽,倘若当年我父亲的错误需要找来承担,我可以交出所有的东西。
  可他不是用这样的形式,而是一步步地设计我,让我越卷越深。
  最后让我赔出的,不止是金钱,还有一颗心。
  额头上的两个伤疤,膝盖上的那个伤口,都是沈钦隽出现在我的时光里的印记……
  可我此时大哭,是因为终于知道了一个荒芜的结局,其实它早早地已经淹没在过往的时间里。
  许琢在傍晚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
  我正在把接着一个个装进刚买的整理箱中,又因为刚刚整理了行李,蓬头垢面的,还来不及洗澡。
  “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她大惊,“见过沈钦隽了吗?”
  “嗯。”我擦拭完一个镜头,小心地放好,腰酸得差点儿站不起来。
  “你打算接受荣威那个Offer吗?”www.xiaOShuOtxT.Net
  “还没啊。”许琢陪我一起蹲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最好的朋友面前,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又开始发红。
  许琢被吓了一跳,一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即便是最好的朋友,我竟然还是觉得无从说起——
  该怎么说呢?
  就说我真的蠢成这样,明明早就知道爸爸妈妈因为他的一句话出车祸离开,明明连许琢都一再劝我“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可我义无反顾地,还是这样做了。
  我哭得越来越大声,几乎喘不过气来。
  许琢只是温柔地抱着我,“没事呢,还有我在。”
  我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我真的很难过……”
  “是……因为报纸上说的那些事?”许琢犹豫着问,“网上也有。是那些人说你和沈钦隽的关系吗?”
  我真的没有余力再去管那些穷追猛打的狗仔们说了什么,网上的人又说什么,那咱近乎焦灼的羞耻和痛楚,已经遮盖了我此刻所有的情绪。只有好朋友的这个怀抱,令我觉得稍稍温暖一些。
  许琢也不敢再多问,扶着我到沙发上坐下,又起身去厨房倒水。
  我渐渐止了哭,忽然听到许琢有些诧异的声音,“……那是沈钦隽的车吗?”
  我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
  “车牌尾号是1111,是他的车吧?”
  我正迟疑间,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许琢抢在我前面去开门,玄关的那里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她故作活泼地说:“沈先生你来找白晞吗?我正好要下去买酱油,你们慢聊。”
  我甚至末不及阻止她,门就已经关上了。
  脚步声轻缓,他走到身边,我的眼睛还是肿着的,也不知道该用的表情去看他,身体似硬得像是石塑。
  只有大脑在疯狂地运转着,揣测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是为了再当而羞辱我一次吗?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的声音平淡,又稍稍带着嘶哑。
  我没说话。
  他有些突兀地俯下身,抓住我的双手,似乎检查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在他身体的阴影笼罩下,我只说:“我不想见到你。”
  “是吗?”他的声音恢复到那种冷酷从容,“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搬出去。”
  或许这只是我仅剩的尊严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再回去。”
  他轻轻笑了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们再也无话可说,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叫住他,“沈钦隽。”
  他的脚步停下来。
  我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那张陌生的、英俊的脸,轻声说:“你父母的事,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他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讽刺,也有些冰凉。
  “可我和你一样,也没了爸爸妈妈。而且,我为什么会失去他们……那个原因我们都很清楚。”
  他怔了怔。
  “如果我像你一样……一样记恨,就根本不会被你骗。”我勉力笑了笑,“沈钦隽,你只是在骗一个……愿意相信你的人而已。”
  针落可闻的屋子里,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直到他没有任何回应地离开,而我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我眼睛一痛。
  “白晞你怎么了?”许琢吓得尖叫一声,“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开灯?”
  原来已经很晚了。
  膝盖上火辣辣的痛觉终于回来了,我冲她笑了笑,“没什么,想通了一件事。”
  “沈钦隽和你说了什么?”她坐在我身边,“说了怎么补偿你吗?还是说你们之间……”
  “我们之间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说,“对了,你上次说你们律师事务所在给一些山区的学校捐书?”
  “是啊……”许琢有些迟疑,大约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间问这个。
  “我手边还有些钱,想给他们捐几个图书室。”
  “那再好不过啊。我去帮你联系。”
  “现在就联系啊。”我目光炯炯地瞪着她,“就现在。”
  许琢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我,只说:“好。”
  我搬了笔记本电脑,就坐在许琢身边,开始登录各个银行账户查询余额。之前沈钦隽给我的分红,一部分花在了股权转让的印花税、佣金上,剩下的分文未动。
  “你都要捐吗?”许琢吃惊地看着我,“全部?”
  “我自己工作还攒了些钱呢。再说,麦臻东请我去他的工作室上班呢。”我轻松地说,“留那么多钱干什么?”
  终究是我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许琢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封封地发邮件,替我联系捐赠的事,一直到凌晨才拉我起来,“去睡吧。明天等消息回复了,我们再去联系买书的事。”
  折腾了一整天,情绪起起伏伏,我也的确累了。
  在这间许久未来的房间里睡下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人生画了一个大圈,再差,也不过是回到这个原点。
  白晞,你还是要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呢。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
  隔壁许琢的房间里还没有动静,我去楼下买了早餐上来,打开了电脑查看邮件。零星已经有几份回复了,我正要点进去,一个自动弹窗忽然间跳了出来。
  我第一眼看到娱乐版的新闻头条。
  秦眸的经纪人向媒体暗示,她和前未婚夫的误会已经解除,或许会择时重办婚礼。
  只是隔了一个晚上,我忽然间觉得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也真的只有秦眸才配得上沈钦隽。
  心机如同他们这样百转千回,人生真的太累了,我还真做不来。
  反正已经点进来看了,索性我又点进财经版,网站记者做了一个专题,非常细致地报道了事件的始末。一字不落地看完,篇幅的中央提到了我的名字。
  沈系和高系谁能笑到最后,取决于集团董事会一位低调的股东。双方都费不不好力气争取。高崎开出远高于市场价的收购价格,但是出于私人情感的原因,最终这位股东将手中股权全数转让给当时资金链紧张的沈钦隽。
  ……
  据一位不愿公开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沈钦隽在“争取”这位女股东的支持过程中,花费了不少心力,也有人说,沈钦隽之前订婚的取消与这位苏姓女股东有关。根据荣威发布的公告称,此部分股权为原始股,记者由此推测,此人应该是荣威第一任总工程师苏向阳的女儿。十多年间,苏小姐十分低调……
  报道中绝大部分的内容是相当真实的,但是记者的立场有些值得玩味。
  表面上来看,是在说沈钦隽大获全胜,但是似乎又指出他的手段颇为卑鄙。当然,全文末尾还说了,沈钦隽试图将QL的股份全数消化,恐怕也不是一件朝夕间能解决的事。
  发呆的时候许琢睡眼蒙胧地出来了,看到我坐在客厅,有些吃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若无其书地关掉网页,“你吃了早饭再去上班吧。”
  “我请了假了,陪你一起去吧。”许琢打着哈欠。
  我知道她是怕我出事,沉默了一会儿,“可你刚换了公司, 请假是不是不好?”
  “没关系啦,谁还没有点儿急事?”她大咧咧地说,“我先去洗脸。”
  一整天时间,我们跑遍了翡海的各个图书批发市场,订了对方学校工具书和课外书。
  付定金的时候,一笔一笔的钱从账户里划出去,我竟然觉得很痛快。
  倒是许琢龇牙咧嘴地有些心疼。
  “千金散尽还复来。”她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核对清单。
  我忍不住笑,“我晚上约了麦臻东吃饭,你要一起吗?”
  “真的吗?”她有些怀疑,“约在哪里?”
  我只能把短信拿出来给她看,她终于放心,“那找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是回公司吧,还有些事没做完。”
  许琢一直送我到那家咖啡店门口才离开。
  我点了份蓝莓松饼,香喷喷地送上来,大口吃着。麦臻东在我面前坐下,含着笑意说:“你精神看上去不错。”
  “能怎么差?”我示意他在卡座对面坐下,含糊地说,“要试试吗,这个松饼还挺好吃。”
  麦臻东随手将车钥匙扔在桌边,坐下来不客气地拿了一大块儿。
  “你上次说去斯威亚的拍摄项目,还能报名吗?”
  大块儿松饼含在嘴里,麦臻东表情僵住了。
  “难道你在和我开玩笑?”我皱了皱眉,“我考虑过了,我想去试试。”
  “我当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他有些尴尬,“再说那是NG的项目,和你以前拍的人像差距很大。”
  “我在网上了解过了,是去雨林吗?我很感兴趣,就算打个下手也成。”我喝了一大口咖啡,用力盯着老麦,“师父,你帮我去说说啊。你也知迫我基本功不错的。”
  “胡闹。”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说,“这样吧,过两周时装周又要开始了,你跟我去欧洲打下手。”
  “我不去。”我摇头。
  他的眼睛瞪出来,一副要发火的样子。
  我低头搅着咖啡、银勺不时敲打杯壁,发出叮叮咚咚的不礼貌的声响。
  深褐色的液休表面,颤颤巍巍地倒映出我的脸,略显愁苦。
  “白晞,NG的项目我真的就是随口一说。那里太危险了,最近政局又不稳定。去那里的都是些大老爷们 ……”
  “比这里危险吗?”我静静地说,“比这些看不见的人心更危险吗?”
  他一下子无话可说。
  接下去的日子里,我比往常要忙碌得多。
  除了联系图书室的事,还去NG的总部面试,当然这是老麦陪我去的,所谓人熟好办事,很快我就被确定为摄影助理,重回老本行。
  因为斯威亚政局不稳,加上是刚果盆地的热带雨林地区,蚊虫疫病也盛行,NG在我们离开前,做了很多次安全知识讲座。和我搭档的是NG的资深摄影师,比起时尚圈的摄影师,他们简直是另一种存在。
  如果说时尚圈的那些大佬们精致、细腻,对美感有着强迫症般的追求,那么NG的摄影师们就是粗犷,对那种野蛮而充满生机的力量有着狂热的追求,一个个都是糙老爷们儿。他们也抽烟,抽那种特别烈的,说起话来很不客气,眼里似乎也没有男女之分。在会议室里讨论拍摄手法的时候,拍桌子骂人是常事。
  不过这样的生活似乎真的不错。
  至少我没空去关注那些花边新闻,也没力气空闲下来去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准备工作大约进行了两个月,期间图书室的工作也进行得相当顺利,学校发来了照片,说是已经在学生课程中开设了课外阅读课,也请我去参加图书室的落成仪式。我一一谢绝了,只是每当收到这样的反馈,心里总是高兴的。
  出发前两天,我躺在床上复习材料。
  这次拍摄的主题是斯威亚政局大乱,逼迫大量的难民涌入了热带雨林,原始森林开始以目视可见的速度被破坏,已有的资料已经是触目惊心,不知道到了那里又会见到什么。
  看得入神的时候,扔在枕头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在安静的夜里吓了我一跳。
  号码不算陌生。
  我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我还记得沈钦隽的助理小谢。
  “苏小姐,关于之前沈先生用你的名字买下的单身公寓……”
  我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是有些手续需要您来办理签字。还有华山路的民宅……”
  我想不出那些房子和我还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和那个人有任何联系,哪怕他突然又做了次好人,想要把房子还给我。
  “我马上就不在国内了。那些事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老麦亲自来为我送机。
  一路上他闷头开车,我们话都很少。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我撇嘴,“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打了多少疫苗吗?我不想白受皮肉之苦。”
  “你要跟着大部队,千万不要随便乱走。”他想了想,还是关照我,“我把莫家明的电话给你,在那边遇到什么实在搞不定的事,你就找他。”
  “莫家明?”我还记得那个清秀的年轻珠宝商。
  “他经常跑非洲弄珠宝,算是地头蛇。”他下来帮我搬行李,又送我到候机大厅。
  “嗯?我看到他们都在那里了。我走啦!”我背上背包冲他挥手,“我过去了。”
  麦臻东过来抱了我一下,脸颊擦过我的头发,脖子那里痒痒的。
  因为怕在那里洗澡不方便,前几天我就把头发剪短了,我轻轻地回抱他,最后听他说:“白晞,对不起。”
  “啊?”
  “那个时候你找我要辞职,我应该挽留你。”他低低地说,“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我无声地苦笑,沈钦隽是早就决定了要接近我,即便我没去荣威工作,我想结局还是一样的。
  “我真的走了。”我轻松地拍他肩膀,“不就一个月吗?我会随时传照片给你,帮你更新《活着》专栏。”
  他放开我,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好,等你的照片。”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微微往后的压迫感将我困在座椅上。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昨天下午去墓地看爸爸妈妈的场景。
  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我看着爸爸的照片,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爸爸每天工作都到很晚,好几次累到胃出血送医院,可只要沈钦隽来我家,他总是高高兴兴地带我们出去玩。我想在他从国外传回那些数据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那次事故会造成这么惨烈的后果,后来回到荣威,也是真心想要弥补。
  ——这些话我都放在了心底,即便听起来像是在替爸爸辩解,可是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
  ——他是我的父亲,所以那些类似原罪带来的后果,我心甘情愿地承受。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好的和坏的,高兴和沮丧……在我凭空获得了那么多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有天也可能沉到谷底。
  账户上的余额已经用完,这个世界上,他们留给我地仅剩的东西,我用来做了很好的事。
  耳膜有轻微的肿胀感,在失重感中,我对着窗外,无声地说:“爸爸妈妈再见。沈钦隽……我喜欢过的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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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杯咖啡的爱情花落闲庭尘尘三昧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当我遇上你早春行釉里红御繁华就是唱衰你青山独归斜阳远时光,若能重新来过醒来时的一记阳光一杯枫露一念心动,一生绵延回首萧瑟处斜风细雨不须归桃花流水你的天堂,我的地狱有一种爱,谁敢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