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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南望》 作者:夜幽梦

第48章 行计

  弦歌醒来的时候,凌悠扬已经乖乖回到他所在的那个牢房,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两个牢房的锁又重新被扣上,弦歌抱着被子,专心致志地欣赏凌悠扬睡着时的模样,边看边笑。

  “皇上驾到。”

  弦歌立即向大门望去,看见杨啸带着几个官兵走了进来。无视弦歌冰冷的目光,杨啸规规矩矩地唤道:“太傅,昨晚睡得还行吗?”

  “跟府邸里的床自然是不能比的,太好的东西微臣也强求不来。”弦歌的态度很随和,“劳皇上挂心,微臣万死难辞。”

  杨啸来之前就猜到会被弦歌讽刺,心里难受,可脸上倒没太大反应,“太傅若是有其他需要尽可吩咐狱卒,他们都会一一照办。”

  凌悠扬此时缓缓睁开眼睛,看上去似乎还是迷迷糊糊的,不过眸中精光一闪而逝,“皇上若是有心让弦歌在这里过得舒服一些,就应该把这个空洞的牢房好好装扮一番。比如说,先叫人好好打扫,然后拿些精致的地毯铺上,把床啊、幔帘啊、桌子啊、书架啊全部都搬来,最好再添些装饰品……把牢房装点得像宫殿,这样弦歌住得就舒服多了。”

  虽然凌悠扬说得真心诚意,不过杨啸却是把这话当成嘲讽来听。他站在凌悠扬的牢房前,浅浅一笑,“太傅跟朕说你是玄昭帝的时候,朕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的确是大名鼎鼎的玄昭帝。”

  凌悠扬眉一挑,漫不经心道:“你的年纪不大吧,老婆还没娶孩子还没生,怎么就虚伪得像个老头子?”他说话的口吻丝毫没有帝王该有的高傲尊贵,却会让闻者心底生寒,“杨啸,不用在我面前玩把戏,你虽然没见过我,可是昨天晚上就应该知道我是谁吧?”凌悠扬的黑眸深不见底,轻飘飘地扫他一眼,怔了怔,复又笑道,“难道凌楠没有告诉你我是谁?”

  杨啸面不改色,“不要在朕面前自以为是,无论你被抓进来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都是朕的阶下囚。”

  凌悠扬莫名其妙地笑出声,“小皇帝莫非打算杀了我?那恐怕会为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如果这里没人知道你是谁,只要把所有知情人都灭口,那又有谁会知道你的死因呢?”杨啸也笑了,脸上挂着小小的酒窝,“如果朕把你放出去,那才是麻烦多多。依着玄昭帝的脾性,不报复就出奇了。”

  凌悠扬逗趣道:“弦歌也是知情者,你会把她也杀了?”

  杨啸脸上笑容一僵,狠狠瞪凌悠扬一眼,“太傅的脾气朕最清楚不过,她也许会怨恨在心,可等你真正死了,她断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而为难朕,反而会拼命帮朕遮掩。”

  凌悠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这样吗?”眼神一溜,他朝着对面的弦歌笑道,“弦歌,若杨啸在这里杀了我,你会怎么样?”

  “昨晚不是说过了吗?”弦歌笑眯眯的,眼底暗藏杀意,“如果你死了我会过怎样的生活,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了。”

  凌悠扬瑟缩一下,摇头叹气。气氛越来越沉重,他两手一摊,无奈道:“杨啸你也说了,我如今不过是阶下囚,如果你真要杀我,你以为我能怎么样?”

  “哼,朕现在还没有杀了你的打算。”杨啸的神情忠厚坦诚,看他的模样,几乎都能看见他身后的佛光,可嘴里出口的言语却很是绝情,“但是,据朕所知,当年太傅落在你手里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你当年怎么对她的,今日朕就当为师报仇,一一还到你身上。”

  “皇上,”弦歌的语调云淡风轻,黑眸一瞬不瞬,“你确定你是在替微臣报仇?”

  杨啸站在原地不动,身体僵硬,他不敢转身去看弦歌,“来人,把凌悠扬给拉出来!”

  “杨啸,被鞭打一顿也不算什么,我也不是没被打过。”凌悠扬看上去很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不过,你是弦歌的弟子,我也可以当你的长辈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小孩子不要太自以为是,否则哪天砸了自己的脚还不知道呢。”

  杨啸恼羞成怒,最恨别人说他还是小孩子。不久前他架空弦歌手中权力的时候,遇到最大的阻力,除了弦歌本身在朝中的威信之外,还有就是他的年龄。很多朝臣嘴上不说,可他知道,他们都觉得他尚且年幼,不该这么早就执掌朝政。十多年来,雀南国在弦歌摄政的情况下,繁荣昌盛了许多,官员们都已经习惯这一套管理模式了。杨啸一意孤行,执意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势,朝廷重臣都担心朝廷将来发展不妙,坦白地说,就是不够信任杨啸。

  后来,一切可以顺利发展全靠弦歌的大力支持,朝臣们看到连摄政王都干脆地放手了,也就纷纷配合杨啸。虽然官员的信心不可能一下子就凝聚在杨啸身上,但凡事都会第一个找皇帝商量了。本来,现在这段时间是杨啸的重要时期,他根本不该把弦歌关在牢里。弦歌在雀南国朝政的影响不可谓不小,即使她什么不也做,光是在朝堂上这么一站也可以给朝臣们诸多信心。只要她还待在杨啸身边,朝臣就会信心满满。

  凌悠扬一语中的,瞬间就把杨啸的脾气惹上来了。

  “凌悠扬,朕也教你一件事。”他眯眼盯着凌悠扬,“在身为阶下囚的时候,千万不要大放厥词,那只会给你自己添麻烦。”

  凌悠扬笑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小孩子脾气,我说一句你就非得回一句。”

  杨啸不愿意牺牲形象大发脾气,只能忍耐着沉声道:“给朕狠狠地鞭打!”

  “皇上,您要做什么微臣无语置评。”弦歌冷眼旁观,“微臣无法阻止你,可是,等您发泄完以后,微臣恳请您派个御医进来。”

  杨啸老半晌都没说话,看到弦歌诚挚的眼神,他根本拒绝不了。在他心里本就对弦歌充满亏欠,把她关进来也实非他所愿,最终,他颔首,“朕就遂了太傅的心愿。”

  “谢皇上。”

  被弦歌这么一说,杨啸顿时冷静许多,刚才的火气也一下子都消散了。他心里也清楚,雀南国和极东国应该继续保持和平友好的关系,他本来也没打算对极东国对凌悠扬做什么的,凌楠根本没和他做什么交易,凌楠只不过提醒他“符弦歌大概会离开”,然后说有人会来带走她,让他注意。前两天,凌楠派人秘密传信给他,给了他具体的时间,说是那人已经到达符弦歌的府邸,这才有了之前搜府的那一幕。

  他的确没有想到,抓的是人竟是凌悠扬!在讨厌的情绪之下,杨啸对他还是存有一分佩服的。堂堂极东国的皇帝居然屈尊跑到邻国,只是为了太傅。当然,在杨啸心里,符弦歌无所不能,这天下没有配得上她的英雄,但是,对方既然是凌悠扬,虽然不那么令人满意,也可以勉强凑合。

  凌楠是个怎样的人,杨啸还是知道的。凌楠的话能不能信,杨啸心里也是清楚的。现在,他把凌楠的刻毒用心放在一旁,究竟能不能放走凌悠扬,在杨啸心里的答案绝对是否定的。即使他最后因为弦歌妥协,答应饶凌悠扬一命,也绝不会放他离开地牢。这样的人,放出去太危险。

  眼前的鞭子一上一下,狠厉的劲道几乎要把空气都划破。粗长的鞭子甩到凌悠扬赤裸的上半身,斑驳的红印一道又一道,鼻子里可以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凌悠扬神色淡然,只是偶尔皱一下眉。

  相较之下,弦歌的反应更令杨啸心惊。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五指用力抓住铁栅栏,面色苍白得几乎随时都会倒下,面无表情,死寂般沉默着。

  杨啸害怕了,害怕这样的弦歌会做出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住手。”他喝止狱卒,长叹一口气,“够了,把他关回牢里。现在出去叫个大夫进来。”

  “是。”

  “太傅。”杨啸不敢正视弦歌的眼睛,“朕先走了,朕会吩咐御厨做些你喜欢吃的送进来。”

  弦歌瞥他一眼,没说话。

  杨啸鼓足勇气,再度开口道:“朕很快就会放你出来的。”

  这次,弦歌笑了一下,冷冽地几乎可冻死人的笑容,“需要微臣叩谢跪恩吗?”

  杨啸摇头,“当然……”话说到一半,匆忙抬头间迎上弦歌的目光,他心中一凉,将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离开地牢。

  凌悠扬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太医看过以后给他配了些外敷的伤药,让他有力气以后自己敷上去。凌悠扬气色虚弱,可那双眼珠子还在不老实地骨碌骨碌地转。

  弦歌站在他对面,心急如焚,可惜就是过不去,“悠扬,怎么样?”

  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凌悠扬唉声叹气,“痛啊,痛啊,痛得我想扒了那小皇帝的皮。”顿了顿,他望向弦歌,“你不会阻止我吧?”

  弦歌皱眉,不理他的无聊言语,“你先看看你能不能自己敷药,你现在的身体不能走来走去,我不会撬锁,走不过去,你只能自己敷药,做得到吗?”

  凌悠扬郁闷地叹气,“敷不敷药倒不重要,我比较喜欢你把我的伤口都舔一舔,这样恢复得会比较快。”

  弦歌一脸黑线,这男人的嘴巴怎么就不能老实一会儿?

  “自己舔。”

  凌悠扬想了会儿,努力低头尝试,叹了口气一声,用看白痴的眼神望向弦歌,“自己怎么可能舔得到?算了,算了,我天生苦命,只能等伤口自己痊愈。”

  看着他令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弦歌恨不得上去咬两口。她现在急切地想到他牢房里,然后把被子也带过去,这样的话悠扬躺着也会舒服一点儿。好不容易让太医来检查过,居然没办法涂药!该死的!弦歌好声好气地道:“悠扬,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到身体稍微轻松一点儿的时候自己试着涂药看看。”

  凌悠扬收起嬉笑的表情,黑眸定定地望着她,开口道:“那一次没有问过你,今天我想问一问你,弦歌,你在军营里挨打的那次,是不是很痛?”

  弦歌一怔,温暖地微笑道:“笨蛋,早就忘掉了。”

  凌悠扬也笑了,“其实被打一顿也好,这样我心里也会舒服一点儿。虽然当初是冷立打你的,可毕竟也在我的管辖之内,呵呵,我和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你上次不是说是‘一箭钟情’吗?”弦歌调笑,看他还有说话的力气,伤的应该不重才对。

  “而且,你上次在极东国皇宫里也被杖责过一次,这样算起来,我还欠你一次,等出去以后是不是应该再被你打一次?”

  “不算吧?上回那次是杖责,我说的是鞭打的次数。”凌悠扬回忆道,“上一回我更可怜,一个人躺在牢里,发烧了也没人管,今天至少还有你陪着。”

  弦歌叹道:“我比较希望走过去陪你,可惜过不去。”

  凌悠扬笑笑,伸手去拿伤药,吃力地坐起来,在涂得到位置上都涂上药膏。

  “弦歌,说实话,你没有把杨啸教好,不是说做帝王的能力,而是心态。就拿凌楠和他作比较,皇位对凌楠来说是一种享受,对杨啸来说却是一种责任。凌楠会过得很享受,杨啸却会过得很压抑。”

  弦歌默认,“我疏忽了,等我发现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这样了。”她目光无奈,“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和凌楠那样,过得那样肆意张狂。啸儿会有今日的习性,责任都在我身上,对我来说,生活就是这样的。”弦歌突然笑道,“悠扬,说不定我会喜欢你也有这个原因。碰到一个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嗯,至少在某些地方完全相反。”

  凌悠扬嗤笑道:“找什么借口,你明明是爱上我的绝代风华,爱上我的脸、爱上我的身体,嗯,顺便还带着景仰我、羡慕我、崇拜我的心态,不是吗?”

  弦歌怔了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悠扬,你说这些话如同信手拈来,你的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

  “要不你来摸摸?”凌悠扬坏笑,“不过,可惜,符弦歌从小过惯乖孩子的生活,不会撬锁,走不过来。算了,算了,我行行好,还是我过去吧。”他撑起无力的身躯,沿着墙壁一路走来,身体刚挪到牢门,铁栏上已经隐约可见暗红血迹。凌悠扬脸色愈发苍白,刚才的调笑神色全部消失,额头上渗出汗珠,手指不停地颤抖,铁丝怎么也插不进锁眼。

  弦歌看得心急如焚,正要出口让他不要再动,躺着休息就好。凌悠扬身体一软,滑到了地上,不停地喘气,苦涩一笑,“对不起,好像走不过去。”他埋下头,蜷缩的身子微微颤抖,拼命想要抑制,可身子还是不住地发颤。

  弦歌心痛如刀割,想说些什么分分他的心,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悠扬……”

  “什么事?”凌悠扬倏然抬头,疼痛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不见,他兴味地笑笑,“刚才骗你玩的。”

  弦歌倏然瞪大眼睛,恨恨地道:“你……你……”

  凌悠扬的嘴角翘得老高老高,“不装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担心我?”

  “担心个屁!”

  凌悠扬玩味地笑了笑,“太无聊了吗,所以就当玩个游戏。”

  “你的游戏更无聊!”

  凌悠扬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额头上冷汗不断,“也不全是装的,疼当然很疼,只不过疼得没有那么厉害。”他仔细把铁丝插进去,三两下就解开锁,然后又慢悠悠地打开弦歌的牢门。一开门,他就直接扑到弦歌身上,嘴巴笑得弯弯的,“唔,还是抱着舒服。”

  胸前的伤口触目惊心,弦歌先用茶水清理一遍,然后轻柔地把药膏涂在他伤口上,均匀地抹开。凌悠扬舒服地闭上眼睛,嘴巴上还是不老实,“上回你受伤的时候,是我亲自服侍你的。风水轮流转,总算轮到我享福了。”

  弦歌道:“这我记得很清楚,上一回你假借疗伤之名,实则占尽便宜,还好意思说服侍?”

  凌悠扬抬眸对她笑笑,“如果你也想占我便宜的话,我不会拒绝的。”说着,他手臂摊开,一副任你蹂躏任你糟蹋的模样,“来吧,不过我现在是伤患,千万记得温柔一点儿。”

  弦歌恨得牙痒痒的,怎么会有这么欠扁的人?

  “我懒得占你便宜。”

  凌悠扬惊讶地瞅着她,“不会吧?弦歌,你对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兴趣了?”

  弦歌忍耐地闭眼,“我要把药膏抹开,而且顺带按摩,这样药膏的效果会好一点儿。”

  “这样啊,技术不错嘛。”凌悠扬的脑袋搁在她膝盖上,不规矩地动来动去,“这样好了,等我伤好以后,即使你不给我抹药了,也要天天给我按摩。”

  弦歌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是,是,是,大爷。”

  凌悠扬眉梢一挑,“来,给大爷唱个曲。”

  弦歌手下一用力,引得凌悠扬一阵号叫,“唱曲我不会,我只会按摩,要来不来随你的便。”

  “善变的女人。”凌悠扬挑衅地看着她,“明明是你无论如何都想给我涂药,我这才忍痛跑过来的,怎么马上就变了口气?”

  要在这男人嘴上讨得便宜,实在是个太过艰巨的任务。弦歌重重地叹气,“是我不对,是我的错,你安安静静地躺着行不行?”

  “我怕你无聊才勉强提起兴致陪你聊聊的,别人跟我说话我还不理呢。”凌悠扬斜她一眼,“你这人太不知好歹了。”

  她弯下腰,黑发垂落在他身上,“悠扬,累吗?”

  “还好。”凌悠扬的声音软绵绵的,“弦歌,我们离开这里吧。”

  “什么?”弦歌道,“你有办法出去?”

  凌悠扬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说,等我们离开雀南国以后,你不用回极东国了,我也不回去了。凌楠想要的话就给他吧,反正我做皇帝也做腻了。我这人不是做皇帝的料,比起执掌江山,我更喜欢看美人,更喜欢看你的一颦一笑,所以,我们离开吧。”

  弦歌闭上眼,亲吻他的手指,他手指上还缠绕着她的发丝,滑滑的,凉凉的,“好,一言为定。”

  “不过,即使要离开,也得先从这里出去吧?”弦歌又想到这个问题。

  “嗯,我有安排,只是时间还没到,等时间到了,就可以顺利逃出去。”凌悠扬泄露道,“今天这顿打算是便宜杨啸那小子了,再过个几天,哪里还轮得到他在我面前耍威风?”

  弦歌放下心,脑子一转,“你早就有办法出去,为什么现在才说?”

  “……想看你为我着急的模样。”

  如此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弦歌笑得很危险,“那怎么不继续看下去?”

  凌悠扬执起她的柔荑,眼波传情,“同样的,我不忍心看你继续着急的模样。”

  弦歌正想暗地使劲的手就这样收回来,盯住他,忍不住笑出来。

  就这样养了几天伤,凌悠扬的身体逐渐恢复。狱卒每天送来的膳食也不错,一点儿都不像犯人该吃的东西。以凌悠扬刁钻挑剔的口味竟也能得到满意。

  日子过得很平静,两人都以为杨啸暂时把他们放在脑后了。只等着再过几天,时机一到就可以离开地牢。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天下午,杨啸再次来到地牢,脸色严肃,但目光深处有一丝喜悦,“太傅,朕亲自迎接你出牢。”

  弦歌心思千转百折,狐疑地道:“放我出去?”

  “朕之前就说过,把太傅关进来本就不是朕的意愿。”杨啸面带微笑,“朕一直在找个好的时机放太傅出去。”

  弦歌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道:“那悠扬呢?”

  杨啸笑意不减,“他自然是要继续关着了。”

  “那么,我不出去。”弦歌道,“等皇上哪一天打算把悠扬放走了,再把微臣放出去吧。”她对杨啸微微一笑,“在牢里住得也挺舒坦的,皇上不必介怀。”

  “太傅,如果你继续留在牢里,那你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去。时间过得越久,朕就越没有放你们出去的欲望。”杨啸不紧不慢地解释,“可是,如果你现在出去,你就有机会想办法把玄昭帝弄出去,不是吗?”

  多好的口才!多棒的说服力!弦歌真想为她这位弟子喝彩,如果不是悠扬已经有办法,她说不准真会照杨啸所说的那样做。

  “皇上,您的意思微臣大致可以猜出来。一旦等微臣随你出去,你绝对不会再放微臣进地牢来探视悠扬,对不对?”

  “呵呵,即使朕不准许,太傅应该也会想其他的办法。”杨啸看看弦歌一成不变的神色,知道她还是没有跟他出去的意思,只能动之以情,“太傅,你知道朕为了找个理由带你出去,为了不让其他人说闲话,这其的艰辛你知道吗?”

  “这可是个大笑话了。”凌悠扬终于忍不住开口,“杨啸,我敢保证,你根本没把我的事情传出去,甚至没有人知道你把我和弦歌关起来。艰辛?我看你是忙着找借口解释为什么弦歌失踪才对!”

  杨啸脸上发紫,谎言被识破的尴尬只在脸上停留片刻,马上又是一副不动如山的神情,“太傅,符家也有人来了,你真的不出去?”

  经他们这么一说,弦歌终于想起,从她被关进来开始,她还没和任何人联系过。

  “符家有谁到京都来找我了?”

  “符雪迟。”杨啸微笑,“不是他找你,是朕召他进京的。”

  弦歌一怔,看看凌悠扬又看看杨啸,问道:“不知皇上召雪迟进京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杨啸诱惑道,“等太傅随朕出狱,朕马上告诉你。”

  弦歌道:“在这里不能说吗?”

  杨啸眼角的余光瞥了凌悠扬一眼,狡黠一笑,“这件事朕不单要跟你说,还要跟符雪迟说,还要跟其他很多人说……所以,只要太傅随朕出去,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弦歌微笑道:“如果我还是不出去呢?”

  “那朕就立刻杀了凌悠扬。”凌楠淡淡道,“只要能够很好地善后,只要能不被别人知道,其实杀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傅,你说呢?当然,还有其他很多方法,把太傅打晕也能带出去,只不过,朕不想用这么粗鲁的方法对待太傅。”

  “看来,皇上今天是非把微臣带出去不可了?”弦歌站起身,站定在牢门前几不可见地叹息一声,“那么,请皇上把牢门打开。”

  杨啸喜不自禁,“来人,把牢门打开。”

  锁打开后,弦歌并未跨出去,“皇上,微臣今日同你出去,还请您答应微臣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出去以后,当微臣想来探望悠扬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进来。”弦歌讨价还价,“只是这样小小的一个要求。”

  “不行。”杨啸拒绝,“这不是小小的要求,如果朕同意了你,凭太傅的能耐,凌悠扬肯定会被你救出去。”

  弦歌看着他,低声叹道:“当我大权在握的时候,雀南国有哪个地方是我不能去的?斗转星移,今日,我竟连一个地牢都来不了?”

  “太傅不用如此攻心。”杨啸也不和她兜圈子,“这样吧,如果太傅真想来探望凌悠扬,可以跟朕打声招呼,朕陪太傅一起来。”

  精明的小鬼!凌悠扬嘴角一勾,这样才好玩,凌楠,你的后半辈子都要和这精明的小鬼斗来斗去,呵呵,为父就不找你算账了,有这种人精陪你玩足够你麻烦的了。

  弦歌叹息,“那……也好。”

  杨啸这几日一直在等符雪迟的到来,从他把弦歌和凌悠扬关进牢里,他就琢磨着究竟该怎么解决这件事,终于,他想到了符雪迟。

  御书房内,当杨啸带弦歌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除了符雪迟外,还有白潜和其他几位官员也在场。符雪迟一身风尘,看上去才刚刚赶到京都的样子。

  “众位卿家都已经在了。”杨啸心情愉悦地往里走,“今天朕特地把符将军请来,主要是想跟诸位宣布一件事情。”

  几位官员都恭顺地低下头,看到弦歌进来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诧异的。弦歌没了踪影好些日子,大部分人都不好开口,当然也有官员去问过皇上,但都被皇上挡了回去。

  “朕要指婚符弦歌和符雪迟。”

  声调平静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震惊不已。符雪迟脸上还流着汗,一路马途奔波,他甚至没有休息下洗个澡,衣冠都没好好整理就匆忙进宫。好不容易等到皇上来了,听到的居然是这件事情!

  符雪迟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弦歌的态度,却见弦歌也是一脸震惊,完全不敢相信。符雪迟叹息一声,道:“皇上,这件事情太突然了。”

  杨啸信任地看着他,目光在书房内巡回一圈,道:“这件事,朕不是找你们商量,而是圣旨,不容反驳。婚礼的准备朕已经吩咐人在办了,再过三天就举行。”

  “皇上,”弦歌牢牢盯着他看,“为什么?”

  “太傅为了雀南国辛苦这么久,朕不忍心看你一直孤身一人,太傅也是时候享享清福了。符将军与太傅青梅竹马,很多人都看好你们,朕的指婚也不会辱没了你们。”杨啸的笑容平静而客气,“朕在太傅身边这么久也看得出来,太傅应该是喜欢符将军的吧?”

  “只是朋友的喜欢。”弦歌婉拒。

  “呵呵,喜欢就好,即使只是朋友亲人的喜欢,在婚后也是可以培养感情的。更何况,任何一对夫妻走到最后也只是亲情而已,太傅和符将军这么般配,必成一段佳话。”杨啸的声音很柔和,语气却是异常坚定,“而且,太傅单身这么久没有找人,符将军也一直洁身自好,你们心底也是在等待彼此的,不是吗?”

  “符家最出色的两个人成婚,对雀南国来说,也算得上是一家大喜事。”白潜附和地笑道,“皇上英明。”

  杨啸微笑道:“白大人也这么认为实在太好了。”

  弦歌狠狠瞪白潜一眼。

  “不过,这么重大的事情却举行得这么匆忙,这样不太好吧?”白潜话锋一转,笑道,“摄政王也好,符将军也好,都是大人物。这么短的时间准备不了什么,不如延期两个月,让微臣来主办,保证让皇上满意。”

  等到白潜的这句话,弦歌眼睛一亮。 “不,朕等不了那么久。”杨啸果断拒绝,“夜长梦多,这样的好事应该及时进行,朕总有些不详的预感。而且,早点信办好婚礼,太傅也能早日上朝。”此话一出,顿时看到众位官员吃惊的表情,杨啸笑着解释,“太傅乃治国良才,虽然朕已经亲政,可有太傅这样的人才在身边辅佐也是好的,对国家大有帮助,众卿家以为呢?”

  弦歌缓缓抬眸,意味深长地望向杨啸,“皇上,微臣继续留在朝廷也许会给你添麻烦。”

  半是威胁半是陈述的一句话。杨啸听来了也不发火,淡笑道:“此话怎讲?”

  “雀南国的朝廷被微臣把持这么多年,如今皇上亲政,朝中官员好不容易熟悉了这种改变,皇上若是再次让微臣出现在官场上,唯恐会影响皇上的威信。”

  杨啸毫不让步,“太傅不信任朕的能力吗?”

  弦歌压低目光,好一会儿,她扬眸轻笑,“一切都由皇上说了算,微臣无话可说。不过,婚事另当别论,皇上,您在指婚之前,是不是忘了询问微臣的意见?”

  这句话带着淡淡的火药味,白潜他们已经心生回避之意,可皇上不让他们告退他们也不只能硬着头皮待下去。白潜还好些,装模作样已成习惯,勉强还能保持微笑。其他几位官员早把脑袋垂得老低老低,不发一言。

  “朕刚才已经说过,这是圣旨,而不是找你们商量。太傅莫非没有听到?”杨啸目光如炬,声调铿锵有力,“太傅只管做好准备嫁人,其他的,就不必你操心了。”

  弦歌沉默,神情收敛得看不出一丝痕迹,“皇上自己都还没立后,居然先来担心微臣的终身大事?微臣担待不起。”

  杨啸踱步走到她面前,“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傅不必多虑。”转身对其他人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都退下吧。”

  “皇上,且慢。”符雪迟在思想斗争很久以后道。随着他的声音,杨啸转身望着他,神情无波无澜,等着符雪迟继续把话说下去。“娶妻的事情,微臣从没考虑……”

  杨啸没有耐心听他继续废话,目光倏然转冷,“那么,符将军是希望朕把太傅指婚给其他人了?”

  一室安静。

  “全给朕退下。三日之后举行大婚。”

  弦歌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静静坐了很久,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没有回头,只听见白潜的声音,“发什么呆呢?”

  “你怎么还不回去?”弦歌的手指在池塘里画圈圈,涟漪一阵一阵地荡漾,“据说,白大人每天都会乖乖回去陪伴娇妻,朝中都谣传你‘畏妻’,今天居然有时间到处荡游?”

  “你说话非得带着刺吗?”白潜无奈道,“我刚才也尝试着帮你,可是你也看到了,没用啊,皇上根本就不予理会。”

  弦歌不说话,捡起身边小石子,扔进池塘打水漂。

  “听说,前些日子你被皇上关起来了?”

  “听谁说的?”弦歌又扔了一颗石子, “白潜,别说我没提醒你,这种事情你若到处宣扬,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一旦被皇上知道你知情,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白潜若无其事地笑笑,“只要你不告诉皇上就行了,我又不是那种自找麻烦的人。”

  “皇上现在很信任你吧?符家称霸朝廷这么多年,也该换人了。白老爷子最近很高兴吧?我本以为白老头活不了多久了,这么一乐,大概又延寿了。”

  “喂喂,我还站在这里呢,你说话好歹有点儿顾忌吧?”白潜一脸黑线。

  弦歌笑了两声,“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如果我说是无意碰到的,你信不信?”

  “我信或不信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弦歌道,“如果有话要说就快点儿说,如果没有的话就快点儿走。”

  白潜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冷脸,自说自话在她身旁坐下,“皇上把你关起来是为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廷百官中皇上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你们之间有争吵?如果真的因为什么事情而不合,你还是抽个时间和皇上好好谈谈吧,你们之间不和,会波及到周围其他人的。”

  弦歌淡淡道:“我和皇上能吵什么?皇上已经长大成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主意,我哪里还敢吵?”自嘲地一笑,“那可是九五之尊,不是我当年抱在手里的那个小娃娃。”

  白潜哀叹道:“你心里闷着,皇上也在心里闷着,苦了我们旁边一群人。符弦歌,你也不是小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

  “你觉得我在跟他计较什么?这么多年下来,你觉得我在计较什么?”弦歌站起身来,狠狠地把小石子砸进水里,恨恨地站了一会儿,复又坐下身来,轻叹,“可是,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跟他计较,唯有此事,皇上确是过分了。”

  “符雪迟哪里不好?我是个男人都觉得符雪迟很好,你还有哪里不满意?”话说回来,女人这种动物太不可捉摸,脑子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一直都待在岐阳城,也许你早就已经嫁给他了。”

  “心心念念只想着杨丽凝的男人没资格说我!”弦歌反驳,轻叹一声,“雪迟很好,他当然很好,只是,偏偏就不是他……”

  白潜也不说话,随手折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乐,可惜只吹出几个奇怪的音调。他讪笑两声,摆出一副正经的脸色,“据说,你不是一个人被皇上关起来的。”顿了顿,他向弦歌取证,“是不是?”

  弦歌的面色沉重起来,笑容冷冷的,“白潜,看来你真的嫌自己命太长?连能说和不能说都分不清楚。”她无意理会,正要甩袖离开,却又听白潜道,“你是为了那个人才不愿嫁的吧?”

  弦歌沉默。

  “啧啧,这可麻烦了。”白潜笑道,“皇上绝对不会同意这事的,我有预感,你和皇上十多年的师徒情义会因为这件事反目成仇!”

  “他还当我是师傅吗?”弦歌跨出步子,越走越远,毫不回头,“这件事,白潜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白潜一个人坐在池塘边,张嘴吹奏那片叶子,依旧不成曲调。他垂头丧气,把玩着那片叶子,“就不能停歇一会儿吗?我可不想和符弦歌做敌人,太麻烦了……要不,这段时间装病在家修养?”他苦着一张脸,随手把那片叶子扔到池塘里。

  白潜仰望蓝天,稍微拿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凌悠扬这个人……还真不像个皇帝。”白潜苦笑一声,这种风流禀性他怎么学也学不来,“风流天下吗……”

  弦歌一个人在皇宫里晃荡了老半天,只要提神就可以发现身后一直有人暗暗跟着,应该是杨啸派的人。她也不甚在意,监视就监视,她现在也没打算跑。弦歌出宫以后就回到符家的府邸,推开大门后直直走向符雪迟的房间。

  符雪迟刚洗完澡,随便穿件衣服就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果然是她。

  “我就想,你也应该来找我了。”他双手一合,把书合上放在桌上,“随便坐吧。”

  弦歌面色静如止水,坐在他身旁,“你打算怎么办?”

  他好笑地看着弦歌,“你希望我怎么办?”

  弦歌呼吸一滞。

  “现在不是我怎么办就可以怎么办的情况吧?”符雪迟反问她,“皇上明显已经做出决定了,都拿圣旨来压人了,我还能怎么办?”

  弦歌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道:“你打算接受吗?”

  “呵呵,我一直都不在乎功名利禄,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无论旁人给我什么,我都不放在眼里。”符雪迟低笑,一双眼睛黑得无边无际,却一闪一闪地洋溢着异样的光芒,“可是,这一次,”他抬头盯着弦歌看,双眸仿佛旋涡般吸人,“皇上给的诱惑让我无法拒绝。”顿了顿,“不想拒绝。”

  “你……打算接受?”弦歌静静望着他。

  “皇上急召我进京,你又有一段时间失去消息,我还在想是不是出事了,匆匆忙忙跑来,居然是婚事!呵呵,意外的惊喜!”符雪迟没有正面回答她,意态懒散,“弦歌,你前段时间出什么事了?怎么全无音信?”

  “你打算接受指婚?”

  符雪迟微微一笑,“你现在的神态模样跟我上次见你时有点儿不一样,弦歌,是因为那个人来了吗?”

  弦歌的目光带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淡泊, “你说的‘那个人’是指谁?”

  符雪迟不再追问,神情中多出一份伫定,笑道:“那家伙真让人出乎意料!他居然真的敢来?我以为他只会在远远的皇宫里等着你去找他!”他望着弦歌,“那么,你也已经做出决定了?”

  弦歌骤生一股无力感,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里,对方不痛不痒。弦歌无力强行转换话题,看符雪迟一眼,低下头叹气,“雪迟,你究竟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吧。等你说够了再来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想说什么。”符雪迟的头发湿漉漉的,映衬着他雕刻般的五官,散发着微微的诱惑之意,“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眼前这个人是她少年时期最喜欢的人,年少时,她春心萌动的对象。她一直拒绝他一直想着凌悠扬,对雪迟来说是不是太绝情了?弦歌垂下眼眸,的确,他们的确需要好好聊聊,“那么,你想聊什么?”

  “没想过。”符雪迟单手托着脑袋,心情霎时转好,“随便,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弦歌猛然抬头,苦笑一声,“你猜到什么了?”

  “虽然我不喜欢凌悠扬,可他铁了心要做的事一般都能做成。”符雪迟抹了抹额头上的水渍,“我不够了解他,可是,弦歌,我足够了解你。你现在的眼神,说明你去意已决。”

  弦歌低笑,伸手做了个遮掩的动作,“看来,为了防止你偷窥我的秘密,我不应该让你看我的眼睛。”

  “那不行。”符雪迟也笑了,倾身把她的手拉下来,深深注视,“如果看不见你的眼睛,我的眼睛长着也没什么用了。”

  弦歌呆呆地望着他,距离这么近,符雪迟头发上的水滴都滴落在她身上了。

  “不要这么没有防备地看我。”符雪迟主动遮住她的眼睛,苦笑不堪,“你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吗?”

  “雪迟,如果真的这么难受,你可以试着忘了我。”弦歌轻启双唇,“如果我已经变成你的负担,那么,你就把负担卸下来。看到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地生活。”

  符雪迟不说话,缓缓坐下身来,侧过脑袋用手撑着,“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他的目光一片清明,“弦歌,你在嫁给凌悠扬之前,确实是喜欢着我的吧?如果那个时侯皇上指婚你我,你会拒绝吗?”

  弦歌沉默,想了想,摇头,“不会。”

  “呵呵,看来是我太温吞了,是我亲手放弃了大好的机会。”符雪迟自嘲道,“这件事情足够我后悔一辈子。”

  弦歌轻声道:“雪迟,这次的指婚,你会拒绝吗?”

  “呵呵,你让我怎么拒绝?难道要我跟皇上说‘不’,要我跟别人说我不想迎娶符弦歌?”符雪迟的声音像利器摩擦,纠葛难耐,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天知道,我梦想这件事想得都快发疯了,你却要我亲口拒绝?”

  弦歌道:“你不拒绝,那就由我去。”

  “看皇上的态度,无论你怎么说他也不会答应的。今天在御书房的时候你表示得已经够明显了,皇上还是一意孤行。”符雪迟道,“弦歌,从小到大,我没有求过你什么,现在,满足我一个愿望吧。”

  弦歌盯住他,“什么?”

  “我想看你穿着嫁衣的模样。”上一次看到,是她出嫁极东国的时候。好看,很好看,却好看得让他心疼,“我想看你为我而穿嫁衣的模样。”

  符雪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抬眸,目光中光芒大盛。

  弦歌回视她,张嘴,无法说一个“不”字。

  杨啸一人在寝宫批阅奏折,他交代下去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门外传来声响,太监似乎在阻拦什么人进来。杨啸抬头,这个时候会来的人只有一个。

  “进来吧。”

  弦歌跨步而入,风姿卓越,“参见皇上。”

  “太傅来找朕是为了什么?”杨啸淡淡道。

  “皇上说过,如果微臣想去地牢见悠扬,就要让皇上陪着一起去。”弦歌的声音生疏而礼貌,“微臣现在就想见他。”

  “哦?”杨啸挑高音调,“这么晚了还见?”

  弦歌沉默不语,可态度很坚决。

  “朕记得你今天刚从牢里出来,马上就要去见?太傅,你们有这么分不开吗?”

  弦歌抬眸,“如果微臣说是,皇上会再把微臣关回去吗?”

  “呵呵,怎么会?朕还等着喝太傅的喜酒呢。”杨啸笑着站起来,“太傅是想去牢里和凌悠扬分享即将大婚的喜悦吧?好,朕就随你走一趟。”

  弦歌低头,“多谢皇上。”

  一走进地牢,就感觉到阴暗压抑。牢门打开的时候,一阵阴风从身边穿过,除了稀薄的月光,牢房里几乎没有光亮。弦歌跟在杨啸身后,后面还有两个狱卒拿着火把跟从。弦歌走了以后,送进来的膳食就差劲很多,按照凌悠扬挑剔的味觉,是一口也吃不下去的。

  凌悠扬宁可饿死也不吃这样的食物,当然,也许等到真正快饿死的时候他就不这么想了。午膳晚膳都没吃的结果,就是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看到有人进来也仅是无精打采地翻翻眼皮,继续睡自己的。

  杨啸没有说话,笑眯眯地俯视凌悠扬,脑袋稍微向后一侧,“太傅,有什么要说的就快点儿说,朕还想早点儿回去批阅奏折呢。”

  弦歌上前一步,轻唤:“悠扬。”

  “你白天刚出去吧?”凌悠扬睁开一只眼睛,嘴角勾起,“有这么想我吗?”

  看来还是很有精神的嘛,弦歌笑了笑,转头对狱卒道:“来人,端点儿好吃的上来,即使我不在,膳食也要和以前一样水准。”然后探询地看杨啸一眼,“皇上,这点儿小小的要求应该没有问题吧?”

  杨啸笑道:“就按太傅的意思办吧。”

  弦歌沉默了很久,杨啸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太傅,你不说些什么吗?”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儿也沉不住气。凌悠扬又翻翻眼皮,看杨啸得意万分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今天是来打击他的,哼哼,明明知道对方的意图他若还是上当,就真是辜负自己的智慧了。

  香喷喷热呼呼的饭菜都送上来了,凌悠扬拿起筷子,总算有看的上眼的食物了。筷子上夹着一口菜,还没送进嘴里,却听到弦歌的声音,“悠扬,皇上将我指婚给雪迟。”

  凌悠扬的动作就这么停下来了,眼前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在他眼里顿时如同垃圾一般。很好,姓杨的小鬼,算你狠!

  “弦歌,你好歹等我吃完饭再说吧。”他抬眸,“你存心让我吃不下饭吗?”

  “三天后的婚礼,我只是进来告诉你。”弦歌扫他一眼,“悠扬,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凌悠扬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来惹他的,他偏偏还是跳下坑,心情顿时一片黑暗。三天后,不知道三天后他安排的救援来不来得及。脑中所有的神经都加速运动,凌悠扬忽然展颜一笑,“三天?”

  弦歌也跟着笑了,“嗯,有问题吗?”

  凌悠扬心情很好地夹着菜肴往嘴里送,顺便挑衅地看了杨啸一眼,然后对弦歌承诺道:“等我。”

  “等你从这里逃出去?”杨啸看他的笑容极不顺眼。

  “杨家小子,你觉得我能从这里出去吗?”凌悠扬反问,还好心道,“你身为这个国家的皇帝,多少得对自己的监狱有点儿信心,不是吗?”

  杨啸捏紧拳头,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是不对的。我说我能逃出去,你立刻就慌神戒备,啧啧,这样一点儿也没有皇上的气度。”凌悠扬火上浇油,“也许我只是在耍你玩呢?”

  “哼!”杨啸不屑地瞪他一眼,“朕懒得在这里和阶下囚废话,太傅,走了。”

  弦歌对凌悠扬笑笑,然后跟着杨啸走出去。跨出两步,又听到凌悠扬的声音,“别忘了,等我。”

  弦歌掩嘴而笑,回眸眨眼,“知道了。”

  杨啸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他本来想看凌悠扬焦急痛苦的模样,竟然反而被那个阶下囚嘲笑,再看看太傅和他的互动,更让杨啸觉得心情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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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影横斜贪欢记弦歌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