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远走他乡(3)

　　短短两天，陈心宇先后四次跑到公安局询问办案进程，每次都无功而返。向厚幸福打听夏薇的下落，厚幸福说：“不要以为警察就是万金油，人丢了要到派出所报案去，我这儿不负责找人。”

　　回到家里，三句话说不完就会吵起来。和母亲吵。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要不然她工作好好的为啥突然跑掉？而且连个招呼也不打，为什么？这正常吗？”陈心宇忍无可忍，怒发冲冠地冲母亲发出质问。

　　“对她做了什么？这话我还正想找人问呢，她去哪儿凭什么一定要跟我们打招呼？她一声不吭跑掉了，责任怎么就在我们身上了？”

　　陈金宇一脚踏进门，看到弟弟和继母吵，就后悔回来得早了些，应该在公司再待一会儿，至少避开这种吵架的场面。现在碰上了，逃开是不可能的，只能上前劝架，“夏薇失踪已经报了案，派出所会找人的，你耐心等一阵，等有了消息就会通知我们的。”

　　“就坐在家里干等，好消息就会自己来？人失踪不见了，不主动去找，光靠派出所的人，派出所就干这一件事？等到什么时候？”陈心宇矛头转向了大哥。

　　“你吵什么吵？两条腿的人又不是物件，她跑哪儿去了，这是谁也控制不了的事，你愿意找自己找去，回到家里发什么疯？”陈金宇声音不高，但语气是狠的，呵斥一两句，掉头上楼去了。

　　半夜，陈心宇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梦见了夏薇和狮狮。在梦里，她和它在水里挣扎，夏薇呼唤着他的名字，狮狮冲他低声嘶吼，他拼命地挣扎，想要下水去搭救，可双腿就像拴着巨大的铅块，跑啊跑啊，怎么努力都无法赶到她身边，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它们越漂越远……梦醒后陈心宇从床上跳起来，坐到电脑前发呆许久。这什么梦啊？他握着拳头在空中挥舞，太不吉利了，赶走它！砸碎它！一会儿又安慰自己，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后半夜再也没有睡去。他打开电脑给夏薇发邮件：

　　妞妞，你在哪儿？到哪儿去了？你还好吗？

　　我回来了！我回来恳请你的原谅！你能原谅我吗？见信后尽快回复！担心！！担心！！！

　　点了发送键，他又登陆了MSN。一直坐到天亮，名为“妞妞”的头像一秒钟也不曾亮过。这些日子，每天陈心宇都要数次打开邮箱。令他沮丧的是，邮箱里的新邮件数始终为零。

　　陈家院里静悄悄的。陈金宇夫妇上班去了，除了那个隐形人似的张嫂，只剩江姝一个人。张嫂深得人心的另一法宝，就是她的隐身功夫。不该说话的时候，她从来不多说半句，她悄然无声地呆在属于她的地方，一言不发把这个家收拾得妥妥帖帖，井井有条，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又切切实实离不开她。

　　辐射事件的发生，像从天而降的咒语，牢牢箍在江姝心头，让她呼吸不畅，郁闷难当。上次陈心宇进门来拌了几句嘴，又三天没露面。她主动示好，打了两次电话给儿子，喊他回家吃顿饭。他每次都说，不用了，在外吃过了，谢谢。语气是不冷不热的，也很客气，把母亲当成陌路人。江姝气得摔了一只碗，做好的菜全倒马桶里冲下水道了。

　　有些不利于江姝的传闻在外界悄悄云涌，流来流去竟流出了N个版本。其中一个是这么说的：陈太太江姝巧妙投放辐射源，欲伤人性命。之所以干这伤天害理之事，只因怀疑姓夏的女孩子是陈天诺的私生女……这些传闻不知从哪里流出，长翅般短时间内在那个所谓的“上流”圈子里迅速蔓延，大有燎原之势。待江姝有所觉察时，以往熟悉的朋友，甚至要好的朋友，大都对她敬而远之了。甚至有些人，像躲避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可想而知，陈太太的焦虑和郁闷，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升级。

　　外面传来汽车进院的声音。

　　陈心宇一声不响走了进来。他现在看到母亲，就像看到仇人一样。要么一进门就一头扎进楼上自己的房间，不知忙什么，忙完了就走。要么就是兴师问罪一般，专挑令人痛苦的话题，为什么为什么问个不休。以前母子之间那种和谐、亲近、其乐融融，打也好，骂也罢，就算一言不发也可以达到沟通的融洽境界完全远去了，消失了。

　　江姝在卧室里整理衣服，洗净晾好的衣服，她都要亲手一件件挂起来，或叠起来，分门别类放在衣橱里。陈心宇走进来，立在母亲身边，一脸阴云密布。

　　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江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夏薇和儿子的婚事。如今，夏薇因好友被一幅噩梦一样的画辐射致死而逃离大家的视野，这头号罪人，除你非谁？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陈心宇打破沉默。

　　“想打电话和你说来着，犹豫了一阵，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回来了。”

　　“如果我不回来，这个电话你是不会打的。”

　　江姝叹口气，说道：“虽然我很想身边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可这种事情，还是不想让你搅和进来。”

　　“我是外人吗？怕家丑外扬？”

　　“这不是什么好事，不想让你知道。”这是江姝的习惯。对儿子从小就这样。凡不愉快的，负面的，一向避免被他接触到。

　　“为什么？是不敢，对吧？”

　　“不是，是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你跑回家又吵又闹，你到底什么意思？是我把那幅画变成杀人工具？是我想害人？因为反对你恋爱，就去害你心爱的女孩？”

　　原本郁闷得要发疯的江姝，好不容易盼到了儿子归来，本以为有了一个战友，一个倾诉的对象，一个依靠，本要将自己满腹的委屈和怨愤，痛痛快快地倾吐出来，却不料儿子一露面，就将她看成是不共戴天的仇敌，除了质疑，就是谴责。

　　“我没这么说。”

　　“你就这意思。”江姝眼睛里溅着泪花，怒气喷薄。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当初让我去杭州找夏薇是谁的主意？是你吗？妈，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还有那条项链？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是怎么跑到夏薇手里的？是不是有人栽赃陷害？”

　　江姝嘴唇发抖，浑身哆嗦道：“是，是我，是你妈干的！你妈要杀人？你妈有这个胆量吗？别人不了解你妈，你还不了解自己的妈吗？栽赃陷害？亏你说得出，这事你妈干得出来吗？你要真怀疑你妈，现在就去，去！去举报，去找公安局的，叫人来把你妈抓起来，判刑，蹲大牢，去啊！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江姝扔掉手中的衣服，尖尖的指甲指着儿子的脸，眼泪滚落，嘶喊着，扑过来抓住儿子的衣领，撕扯着，摇晃着，“我养你这么大，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我走在路上见了蚂蚁都会躲着走，踩到棵小草都觉得罪过，你居然怀疑你妈是杀人凶手？你还是我的儿子吗？你还管我叫妈吗？早知道这样，小时候你发高烧，半夜三更烧四十度，烧得嘴唇发紫，我干吗还要深一脚浅一脚背着你往医院跑，恨不能跟大夫下跪求人家来救你，怎么没有一把掐死你，往垃圾桶里一扔不完事了？”

　　“妈！”陈心宇的眼泪也哗的落下，一把抱住了歇斯底里、语无伦次的母亲，“对不起，对不起，妈，我不该说这些话，不该伤你心，你是我妈，我永远都无法想象你会做那样的事，我相信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江姝呜呜地哭着，哭得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那样伤心。

　　“妈，我现在只想把事实真相弄清楚，家里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当初是我从杭州把夏薇给哄过来的，现在她不见了，如果不把她找回来，如果不能看到她平平安安的，我这辈子都没法安宁啊。”

　　“她对你就这么重要？”

　　陈心宇放开母亲，一屁股往床头坐下，“口口声声要照顾人家，却让人家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如今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竟可以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我真怀疑你们还有人的感情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不吃不喝等死啊？一个人不见了，还要把剩下的人都给折腾死？后面的日子都不过了？天天在家里大哭大嚎责骂诅咒自己，你才会满意？”

　　陈心宇叹口气，垂下头，像是说给自己听，“如果没有出意外，那就是她自己藏了起来。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东躲西藏不见天日？一定是因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了。当初为什么逼我离开她？如果我在她身边，她能到这个地步吗？”

　　江姝在床的一头哭哭啼啼，“陈心宇，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做什么事不都是为了你？你不要只想到自己好不好？只想着自己的安宁，只想着一个夏薇，你妈在你心里还有位置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妈是个弱女子，又这把岁数了，你妈有没有被冤枉，有没有受委屈，也需要有人给她一点安全感，你想过你妈吗？”

　　午饭时间到了，张嫂将一盘盘做好的菜摆上餐桌，过来轻轻敲门，喊他们出去吃饭。陈心宇站起来向外走，走了两步又返回母亲身边，抽出纸巾递到她手上。他俯视着双眼红肿、憔悴不堪的母亲，心有不忍，是不是留下陪她吃一餐饭？稍有犹豫，终于还是掉头离去。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江姝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