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愿再见(2)

　　陈心宇从昏睡中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午后。看到他安然无恙睁开眼睛，刘菁和周战地欢欣鼓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刘菁系上围裙跑进厨房忙了一刻钟，弄来一碗鸡蛋面给陈心宇吃。

　　陈心宇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好吃吗？做失败了吗？”刘菁道，“好歹吃半碗啊，这让我多没面子？”

　　“别绝食啊，”周战地说，“如果绝食可以让夏薇回心转意，我们陪你绝个七天七夜。”

　　陈心宇皱皱眉头：“绝什么食？有根头发，你把它吃了吧？”

　　刘菁低头细看，果然从面里挑出一根半长不短的卷发，刘菁摸摸自己的卷发，脸不青不红地笑道：“那你就不用记我人情了，这碗饭就算白请了。”

　　周战地立即摆出大男人的样子向女友下令，“倒掉重做。”

　　陈心宇摆摆手，“我自己来。”

　　饭后陈心宇重新又打开电脑，再次细阅夏薇的信。半小时后，他驱车回到陈家大宅。

　　进了大门，顾不得和母亲打招呼，陈心宇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三楼书房。这间书房自陈天诺去世后，通常情况下房门闭紧，无人靠近。陈心宇在书桌前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墙壁的画，伸手拉开书桌下方的抽屉，取出那本夏薇曾经翻看过的老相册。

　　这一看不打紧，果然发现夏薇信中所说的奇怪事情。相册里几张陈先生以这张书桌为背景的照片，照片里书桌上方墙壁上悬挂的那幅画，与此时挂在陈心宇面前的这幅画，果有不同：两幅画作，从画工到内容以及色彩，都十分相像，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画中细微的差别。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幅画中山脉的位置和月亮的高度稍有不同，还有一处较为明显的出入：照片上的画，树杈间有两只小鸟；而现实中的画，同样的地方只有一只小鸟。

　　耳边回响着夏薇的笑语：我敢说，现在墙上挂这幅画，不是陈伯伯最喜欢的。记得他问：为什么这么说。她俏皮地摇摇头：这个是秘密，现在不告诉你。

　　这一发现，无异于雷霆滚过心头。在事实真相水落石出之前，陈心宇本不愿惊动母亲，不愿让她徒劳地担惊受怕，不愿在她旧伤未愈的心头再添新伤。可如果不与母亲沟通，此事就没办法水落石出。

　　稍稍犹豫之后，他叫来了母亲。

　　江姝也惊呆了。

　　被摄进照片的那幅画，是江姝六年前所作。有一天陈先生无意中到画室去，一眼相中，连连夸赞，江姝当场摘下，挂到这间书房来。而如今，那幅双鸟画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与之相似的单鸟画。当然，这幅也出自江姝之手。

　　两幅画表现的都是月光下的山水，猛然一看几乎一模一样，因为鸟儿很小，色彩相当柔和，又不是主角，气势磅礴的山脉和逶迤秀美的溪流占去大量篇幅，隐在树杈间的鸟儿很容易被忽略。

　　毫无疑问，墙上的画儿被人调包了。

　　照片拍摄时间在两年前，也就是说，两年前，双鸟画还在。

　　江姝久久盯着书桌前的单鸟画，浑身直哆嗦，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喃喃道：“心宇啊，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就在自己家里，竟然有人干这种事儿！而且这个人为了换取那幅画，竟然从我画室里偷了另一幅，可我竟然一点觉察都没有。”

　　“妈，你仔细想想，原先那幅画是不是破损了，不雅观，你用一幅新的把它换了下来？时间久了，就忘了？”

　　“我向上帝发誓，那幅画挂上之后，我再没有碰过它。”

　　“会不会是老爸看久了，审美疲劳，他自己换的？”

　　“这绝不可能！如果你爸想换它，首先要和我说。他不可能偷偷到我画室取一幅画把原画换掉而默不作声。如果真是他换的，他一定会把原画还给我的。”

　　“妈，你好好再想想，会不会是哪位朋友要了去？你和爸都给忘了？”

　　“这更不可能！朋友求画，都直接找我，不可能取你爸书房里的画儿。”江姝陷入痛苦的思索，“一幅画儿，好端端地挂在这里，它不可能被无缘无故地换掉。有原因，一定有原因！你爸的肝癌，从发现到他离开，前后也就四年功夫，这个病和这幅神不知鬼不觉被换掉的画是不是有因果关系？”

　　“有这种可能吗？”陈心宇头皮嗖嗖地发麻，沮丧地坐到窗边的椅子里。

　　沉默了好一会儿，从极度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江姝，陷入新一轮的痛苦，“好端端的画被莫名其妙地偷偷调包，必是要掩饰什么。掩饰什么呢？会不会那幅画也被投放了辐射源，达到目的后，怕被人发现，于是悄悄地换下销毁。”

　　“为什么不找一幅同样的双鸟画？”

　　“在咱们这个家里，永远不会同时存在两幅相同的画。”

　　“为什么不找人临摹一幅一模一样的？”

　　江姝头脑清醒，步步推理，“之所以必须到我的画室去偷来一幅相似的画进行掩饰，那是因为如果找高手临摹，就算可以画两只鸟儿，可即便别人肉眼看不出来，但只要我打眼扫过去，什么样的高手弄出来的赝品，都会在我的视线里露出狐狸尾巴。所以只能偷我的画，由于题材和画面极度相似，我才不会过度注意它。”

　　“看来这个调包的人还是比较了解你的？可是，若是家里人，怎么可能投放辐射源伤害爸爸呢？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喜欢那幅画，偷偷拿出去送人了？”

　　“如果送人，怎么着也要跟我打个招呼啊，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偷偷从我画室拿我的作品来掩盖？”

　　“或许是误会？”

　　“我也希望是一场误会。”说完，江姝忽然疯了似的抓起电话，拨号码，边拨边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肯定有问题！”

　　电话是拨给陈金宇的，通知他们夫妇务必回家吃晚饭。陈心宇要母亲不要冲动，三思而行，不要因猜疑伤了感情。无论曾经发生过多少不愉快，毕竟母子连心，血浓于水，一旦遇事，陈心宇和母亲总能在第一时间不由自主站到同一战壕里。可江姝哪能耐得下心来？心里就像失了火一样，熊熊火焰噼里啪啦地响着，发生在书房里的怪事，不弄清楚，这个晚上就没法过。

　　晚饭桌上，当江姝叙述完毕，陈金宇夫妇大吃一惊。两个人均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叫来张嫂询问，也是一无所知。剩下一个家庭成员小康霖，根本不需考虑就可以排除在外。

　　陈金宇一脸疑惑地问：“妈，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对你们说过瞎话？”江姝抬抬眼皮。

　　“上去看看！”陈金宇二话不说推开碗筷，飞步冲上楼去。

　　饭桌上的人都跟了去。大家仔细比对书桌前的现画和照片上的旧画，在事实面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一蹊跷怪事的存在。

　　“谁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干？”花如锦脱口而出。

　　“所以才要把你们找回来问问清楚。”看着大家一脸疑惑，江姝牙齿咬得咯咯响。

　　“画什么时候被换掉的？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这事情很严重，和上次辐射画有没有关系？这是一个重要线索，该报警。”陈金宇说。

　　江姝咬牙切齿、眼泪哗哗滚落，“看来真的是有人谋害了你们的父亲啊！”

　　一直沉默的陈心宇，虽然内心翻江倒海，但此时不能火上浇油。他忍耐着，极力安抚母亲，“妈，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没有任何凭据，别乱猜测。”

　　陈金宇也劝慰母亲道：“妈，先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这样焦虑只会伤身体，这事交给我吧，肯定得报警。不过事关重大，在种种疑问查清楚之前，还不能贸然行事，我们大伙坐下来冷静一下，好好商量商量。”

　　江姝抬起泪眼，不客气地斥责说：“家里连出怪事，你这个当大哥的，倒是沉得住气？”

　　陈金宇不愿与她争执，晓之以理，“妈，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走极端，不能因为发生过一起辐射画，就草木皆兵，心理暗示是很可怕的。如果一发现哪幅画被人动过了，就怀疑有人投放辐射源害人，万一是误会，传出去怎么收场？会不会对企业声誉造成负面影响？我建议先在家里找一找，那幅被换掉的画如今在哪儿？如果找到了，拿去鉴定，会不会是一场误会？会不会爸爸在世时心血来潮换掉的，顺手塞哪儿了，后来事务太忙忘了和你说？这种可能不能排除啊。”

　　“误会？你爸爸最喜欢的画被莫名其妙地换掉，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就不草木皆兵吗？你爸爸心细如发，记忆超群，要是他干的他怎么可能忘了呢？”江姝眼放冷光，咄咄逼人，“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可以得出结论，墙上的画被换掉，是故意行为，是为了掩盖辐射害人的罪恶事实，你这么百般狡辩，是不是想掩饰什么？”

　　“妈！”陈金宇痛心疾首，“您怀疑我掩饰什么？我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也是你一手带大的，你认为你养大的儿子会杀人？你认为你的儿子谋杀了你的丈夫？我会杀害自己的父亲？我不理解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自从出了那事，你就把矛头对准我，不肯放过我，究竟为了什么？我劝告您，在事实真相查清楚之前，请不要毫无根据地胡乱猜疑，你这样让人很痛苦的，你意识到了吗？”

　　“大哥，能不能客气点？怎么可以这样对妈妈讲话？”看到江姝悲痛欲绝，陈心宇感到血流直往脑门喷涌。

　　“你给我闭嘴！”陈金宇霎时将满腹怒火喷向弟弟，“这儿没你的事！”

　　“这里也是我的家，这是我妈！”陈心宇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抓住大哥的衣领，指着他的鼻子道，“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有任何不敬！”

　　“反了你了！”哐的一声闷响，陈金宇一拳砸向弟弟的脸。

　　陈心宇一个趔趄，定定神，回过身来回敬一拳，“当大哥就可以欺负人吗？！”

　　一看兄弟俩动了手，花如锦哭着扑上去护住丈夫，要拖他出去。陈金宇呆了片刻，站直身体，扶扶眼镜，抻抻衣领，转头向弟弟正色道：“我告诉你，过于勇敢未必是好事，毫无根据的猜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有什么麻烦都冲着我来吧，只是请你以后对妈客气点儿！”陈心宇毫不畏惧地说。

　　江姝哭号道：“真要疯掉了！疯掉了！没法活下去了！照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也要遭黑手啊！”

　　陈心宇连声安慰道：“妈，你胡说什么？相信我，只要我在这个家里，你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你会很安全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如果发现有谁对你不敬，或者干出什么威胁你的健康，必要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干掉他，不管他是谁，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原谅！”

　　陈金宇哼了一声，冷冷盯了弟弟一眼，花如锦强行拖住丈夫往外走。陈金宇一把推开了她，径自掉头离去。花如锦忙跟了出去，走到门头，回头斥责陈心宇，“他是你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大哥啊！”

　　江姝颓然坐到一只雕花老椅子上，红着眼睛说：“打电话，找厚队长过来，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