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速之客(2)

　　“这事真是不便开口啊，对我来说，开口求人，比要我的命还难受啊。”吴尚奇话一出口，眼眶和夏天的天气一样，说湿就湿了，“小夏，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如果不是为了我父亲，我绝不会千里迢迢来给您添麻烦的。”

　　“你父亲怎么了？”

　　“我父亲抱病在床已经很久了，他……唉，情况不是很乐观……”

　　“我很同情你的父亲，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没法帮他。”

　　“小夏，收起你的敌意，好吗？我想我们应该成为朋友彼此帮助，而不是相互戒备和提防，”吴尚奇反客为主，往夏薇面前的杯子里续了茶，他的动作颇有几分长辈的亲切自然，放下茶壶，他点起一支烟，摆出一副推心置腹、促膝长谈的姿态，“愿意听听我父亲的故事吗？”

　　“你说吧。”夏薇皱皱眉头，用手扇动一下随风飘来的烟雾。

　　吴尚奇立刻将只吸了一口的烟摁灭了。“我祖爷爷是一位玉器收藏家，在他年轻时候，因救人性命，意外得到馈赠，获得玉牌一对。后来祖爷爷将这对珍贵的玉牌传给了我爷爷。不料爷爷年轻时候，因一时失足沉溺于赌场，将其中一块玉牌输了出去，从此这块玉牌便与我们吴家断了缘分。为此，我祖爷爷被活活气死。这些年来，那块流落在外的玉牌成了我爷爷一块放不下的心病，他负疚在心，忏悔无门，几十年如一日苦苦寻找，最终积郁成积，病逝而去。他临走时，再三叮咛我父亲，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回玉牌。此后，找回玉牌便成了我父亲的毕生事业。如今玉牌尚未找到，父亲突患恶病，卧床不起，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他再三交待我，无论如何要找回玉牌，否则对不起爷爷的在天之灵，对不起祖上先人。我费尽周折，打听了无数收藏界人士，就在前不久，终于探知，您的爷爷夏老先生，年轻时候也曾沉迷赌场，那块玉牌在赌友中转来转去最终转到他的手里，后来他把它传给了你爸爸……”

　　吴尚奇讲到这里，几次哽咽。他把从陈金宇那里听来的关于玉牌的传说，置换了人物主角，并多处篡改。不过确有一事为真：他的父亲，去年查出胆囊癌，目前在香港某家医院进行治疗。

　　“你怎么样确认你所说的玉牌在我这里？”

　　“这块玉牌雕龙刻虎，我们家那块是龙尾，你手上应该是龙首……”吴尚奇将玉牌生动逼真地描述了一番。

　　“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护身之物，我不相信它来自赌场。”

　　“小夏啊，说句肺腑之言吧，我们家世代收藏为业，各类宝贝无数，一块玉牌着实算不得什么。”吴尚奇哀叹一声，“如果不是为了却父亲最后心愿，我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夺人所爱。父亲自从得了这病，就天天念叨，是因为他爹把玉牌赌丢了，上天才把这份惩罚赐给了他，如果不把它找回去，他就是死了，也没法给爷爷交待。我们给父亲用了世上最好的药，但医生说，情绪才是关键，愉快的、无心理负担的情绪，对康复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不解除他这块心病，怕是用什么药，都是徒劳啊。父亲一生吃苦无数，如今日子好了，却……为了能让他在这世上多停留两天，我愿不惜一切代价。我知道，玉牌是你心爱之物，你放心，你开个价，我绝不会让你吃亏……”

　　“玉牌是爸爸留给我的，我不可能卖它，我没办法帮助你，真的很抱歉！”

　　吴尚奇的眼泪和孝心一度令夏薇动容，但她还是一口回绝了他。

　　吴尚奇并不气馁，他在龙泉村住了整整两个星期。每天来找夏薇，想方设法，恳求她出让玉牌，甚至搬来姨妈，说服夏薇。姨妈一见小小的玉牌可以卖大价钱，顿时激动不已，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夏薇卖掉。夏薇烦不胜烦，最终如实相告：玉牌不在自己手中，这事需要和朋友商量才能决定。

　　或许被吴尚奇一片孝心和执著打动，或许的确需要用钱还姨妈的债务、安顿眼下生活，夏薇思虑再三，终于松了口，答应转让玉牌。吴尚奇到龙泉村的第三周，终于长吐了一口气，以十万元的价格，谈妥玉牌交易。

　　因夏薇表示玉牌存放在外地一位挚友手里，等朋友送来需要几天时间。吴尚奇只好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周。这一周可谓备受煎熬，他连做梦都担心夏薇突生变故。事实证明夏薇尽管年轻，却是一诺千金。拿取玉牌后，她果真遵守协议，将玉牌卖给了吴尚奇。

　　首战告捷，吴尚奇兴奋难抑。怀揣龙牌登机之前，他拨通了陈金宇的电话，兴奋地说：“OK，一切搞定！”

　　袅袅茶香在空气中飘浮，绕过曲径通幽的回廊，一间间茶室别有洞天。

　　陈金宇静坐在一个隐秘的房间，不断地抬腕看表。

　　距约定的时间已超出十分钟，仍不见吴尚奇露面。打去手机，彩铃一声声空响，无人接听。一种不好的感觉直袭陈金宇的后脑，他起身结账，匆匆离开茶室，驱车直奔吴尚奇所住的香格里拉大酒店。

　　房门外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陈金宇摁了半天门铃，无人应答。他只好叫来服务员打开房门。客厅无人，他直奔卧室，只见吴尚奇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他暗叫“不好”，正欲上前查看，只听吴尚奇微弱的声音传来，“玉牌有问题，中招了……”他睁开失神的双眼，动动开裂的嘴唇，“快……给我弄点水喝，渴死了。”

　　“玉牌呢？”陈金宇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直奔主题。

　　吴尚奇的头脑向右侧微微摆了摆。陈金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玉牌在吴尚奇的手底下。吴尚奇的手，已是木了一样，无法动弹。陈金宇一眼便知，定是夏薇使诈，让吴尚奇中了招。

　　陈金宇瞅瞅床上的“半死人”，见吴尚奇呼吸均匀，又伸手翻开眼皮看看，松了一口气，“浑身不能动了是吧？你被麻醉了，一个小时后自然就好了。”

　　“赶快送我上医院啊。”吴尚奇十分担心，“会不会要命啊？”

　　中午下了飞机，吴尚奇简单用过午饭，回到房间，打算稍事休息就赴陈金宇的约会。谁知躺到床上后，忍不住将玉牌拿出来，握在手里反复摩挲欣赏。大约十分钟后，他感到手指开始发麻，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正纳闷，这麻木就迅速占领手臂，直到传遍全身。这时头脑还十分清醒，当他意识到不妙，想要自救时，身子已经瘫软如泥，连拨个电话或接听电话的能力都丧失了。

　　“上个屁医院啊？你以为臭丫头敢杀人啊？你歇着吧。”

　　陈金宇用一块毛巾将玉牌捏了起来，到洗手间反复冲洗，确保安全后，这才擦拭干净，拿到窗前，迎着太阳光下查看。不过一分钟，他转身过来，将玉牌甩到吴尚奇床边，“假的！”

　　“假的？”吴尚奇嘴一歪，“老子……花了十万！我要告她！”

　　“告个屁！虽然不是我们要取的龙牌，但也是块质地不错的翡翠，怎么着也值两万块。你找谁告去啊？有发票吗？有鉴定书吗？有合同吗？玉本无价，你们这些肉眼能区分两万和十万的差别吗？顶多不过是买贵了些，不是你求着给人家出的价吗？”

　　玉器鉴赏，陈金宇是绝对的行家。小时候父亲身上那块“龙尾”，他不仅无数次把玩过，夏薇手里那块“龙首”，他也握在手里亲密接触过。因此，吴尚奇拿回来的这一块，只一眼，陈金宇就看出是一件地地道道的赝品。

　　陈金宇气急败坏，悻悻而去。

　　第一眼看到吴尚奇，夏薇就从心理上感到厌恶，但也只是厌恶，却并不憎恨。吴尚奇讲述的那个故事，为了父亲执著地守在门口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孝心，让夏薇一度有所动心。不过那份感动也不过转瞬之间，当吴尚奇提到夏薇的爷爷时，立即引发了她的警惕心。曾经程丽虹在网上受雇于神秘之人，千方百计探听自己的“身世”、“家事”，之后程丽虹就死于非命……这远道而来的吴先生，居然能谈到爷爷，会不会与那个隐藏于网络的坏蛋有什么关系？夏薇越想越觉得奇怪，愈是琢磨就愈是断定，吴尚奇不像个好人，他绞尽脑汁、锲而不舍想要把她的玉牌弄到手，必定没安好心。

　　莫说玉牌在陈心宇手中，就算在自己手里，它是夏家的传家宝，也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可能把它卖掉？夏薇立即拨通了厚幸福的手机号码。厚幸福留给她这个号码，就是为了让她在发现有助于案情侦破的线索时，随时通报。但在吴尚奇露面之前，她一次也不曾使用过它。

　　在厚幸福的授意下，夏薇让吴尚奇先出了一笔定金。她从中拿出一笔钱，找到一家工艺精湛的老牌玉器店，拿着龙牌的“图像”，选一块上好的玉料，一周之内给打造一块“一模一样”的出来。

　　如果吴尚奇所讲的故事是真，那么他作为龙牌原主人的后人，必定能够看出这块“龙首”是假的，到时他若撕毁协议，那么，按照协议约定，定金将作违约金处理，不予退还。如果他识不破“龙首”的假，那么，他所讲的故事必定为杜撰，由此可见，他一定是个存心不良、不折不扣的骗子。对于骗子，对于敌人，夏薇绝不会心慈手软。进行麻药处理，小小地教训一下江湖骗子，这是夏薇心生愤恨之际，瞒着厚幸福偷偷玩的一次恶作剧。

　　想象着麻药通过呼吸和皮肤渗入骗子的神经，致其全身瘫软无法动弹时，夏薇不由得笑出声来。姨妈得知夏薇“赚”到一笔巨款，三天之内跑来三次，提心吊胆，担心夏薇会出什么事。那是个什么人啊？他为什么突然跑来找你买玉牌？你怎么可以把传家之宝卖给他？那人有什么目的吗？告诉你不要搭理那个人，怎么不听话？姨妈忐忑不安。夏薇要姨妈不必担心，对姨妈百般安慰，不管那人有什么目的，她都有办法对付。后来她还安排姨妈演了这么一出戏，假装劝解自己卖掉玉牌，降低吴尚奇的警惕之心。

　　这晚陈金宇回到家里，垂头丧气。为了梦中的“神狮”和“流金”，他不惜逆流而上，顶风作战，却不料刚一出手，就挨了一刀。损失钱是小，性质很严重。夏薇俨然已戒备森严，接下来怎样才能把玉牌弄到手又成了难题。弄不到玉牌，洪山那里根本连门都敲不开。

　　走到院门口，看到心宇的车子停在道边。走进家门，他才发现气氛较以往大有改善，悬而未决的辐射画事件，仿佛随着时间流逝已被尘封，阴影正在渐渐散去，家里出现了许久不见的祥和氛围。

　　这天晚上花如锦系着围裙，亲自下厨，协助张嫂弄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坐到餐桌边，陈金宇这才蓦地记起，今天是弟弟心宇的生日。江姝脸上洋溢着少见的阳光，小康霖欢声笑语，一家人其乐融融。

　　开饭前，江姝拿出买给儿子的生日礼物，是一件红色的长袖T恤，要他试试合不合适。陈心宇在客厅里当场脱掉身上的衣服，将新衣套到身上。就在他换衣的时候，陈金宇正欲上楼，无意一瞥之间，只见陈心宇胸前之物一片碧绿光泽，只一瞬，陈金宇的双眼被反射出一片奇异亮光。

　　龙牌！龙牌就在心字身上！

　　陈金宇按捺住激跳的心绪，竭力保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