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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之名》 作者:紫微流年

第二部分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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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的时候像每根骨头被拆过了一遍,身体隐隐作痛,林伊兰蜷在被子里动了下,轻轻吸了口气。
  男人走过来,在床边俯瞰着她。
  静了半天,林伊兰问出第一句话。“我睡了多久。”
  “三天。”男人提供答案。“你发高烧。”
  身体仍然无力,不知是药效或生病所致,林伊兰不禁有些烦乱。
  “在想什么?”
  “休假快结束了……”她无意识的轻喃,尚未恢复体力的情况下回军队,并不比呆在贫民区里好多少,但逾期不归的结果也不容乐观。
  “你只担心这个?”
  林伊兰回过神。“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男人一言不发,她不知道对方的表情是否该称为不悦。
  许久,他再度开口。“没什么话要问?”
  林伊兰想了一阵。“我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
  “医生有没有说我几天能复原?”
  “七天内体力复原,但连着两次重病,必须调养很长时间。”
  林伊兰略微心不在焉。“谢谢,我明白了。”
  男人望着她很久,拖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端起放在一旁的土豆汤。
  “我可以自己喝。”胳膊一动林伊兰呆了一下,光裸的臂上有多处包扎。暗中摸了一下身体,所有伤全上过药,脚和腿裹得密不透风。逃走时腿脚无力,蹭爬滚各种方法都用过,此时才发现外伤累累,不知在雨水里泡了多久。
  “抱歉,一定费了很多药。”赤身裸体被包成这样,大概医生全看光了,林伊兰已经懒得去想羞耻之类的问题。
  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沉声命令。“张嘴。”
  林伊兰很想自己喝,但直觉告诉她最好照办,反正丢脸的事已数不胜数,无所谓再多一次。
  直到一碗汤喝完,男人才又开了腔,语气恢复了平静。
  “肖恩的父亲是我的老朋友,死在军队手里,所以肖恩极度仇恨军人,参与了袭击市政厅的行动。那次他严重失血,拖了很久险些送命,用赤龙牙才救下来,是你救了他,对于他冒失莽撞的无礼行为,我替他向你道歉。”
  并不想听,也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林伊兰靠在枕上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深遂的眼睛盯了很久,让她莫名其妙,不明白哪里又出了错。
  他却没有再说,放下碗把椅子稍稍往后退了下,换了个放松的姿势。“睡吧。”
  林伊兰瞥了眼窗外,天光正亮。
  “在你复原之前我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你可以安心休息。”
  她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闭上眼开始努力催眠自己。
  睡得太久有点恶心,对方看起来真打算时刻不离,除了她去厕所的时候在檐外站一会,其他时间全在屋子里看书。
  林伊兰连坐起来的力量也没有,翻书更不可能,极度乏味之下改数窗外的叶子,数了半晌颓丧的放弃,天冷又下了几天的雨,叶子没剩几片。
  “你很无聊?”他突然发问。
  “还好。”
  “这里不是囚牢,你可以说实话。”男人合上手中的书,淡淡道。“也可以提问或要求,我视情况而回应,不能提及的会带过,不会怀疑你是否在刺探。”
  林伊兰错愕了片刻,从善如流的发问。“你在看什么书?”
  他展示了一下封面——一部帝国列为禁书的学者著作。
  “那本书讲什么?”她一直很好奇。
  “讨论贵族与议会对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很惊悚的内容,足够让著作人上火刑柱。“你怎样看?”
  “以前我认为是蛀虫。”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眉梢微扬。“现在我认为似乎还有些特别的地方,耐人寻味。”
  她避开对方的视线,问出下一个问题。“对军队的看法?”
  “平民的敌人,皇帝和议会的走狗,少数贵族提升爵位的捷径。”
  十分精准的概括,林伊兰自嘲的笑笑。“我的衣服和配枪?”
  “离开之前由我保管,走的时候还给你。”
  冷场了一阵,他扬起眉。“没了?”
  她的目光掠过桌上的碗碟。“土豆汤是谁做的?”T,xt,小,说,天,堂
  话题突然跳转,男人怔了一下。“很难吃?”
  “也许生土豆味道会更好一点。”
  “说得对。”他沉默了片刻。“可惜我只会这一种做法。”
  “或许你该加点香蔺草和黄油,起锅的时候放,这样不管怎么弄味道都不会太差。”林伊兰真诚的建议。
  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尴尬的神色。“下次我会试试。”
  夜静得能听见老鼠爬过院子的悉索声。
  林伊兰紧紧咬着唇,伤口难耐的痒意不断刺激神经,持续的折磨令人崩溃,她忍了又忍终忍不住,摸索着试图拆开纱布。
  “别动。”半边床上貌似沉睡的男人突然出声,侧头望过来。“你伤的地方不少,敷扎的时候用了最好的草药,缺点是愈合的时候很痒,挠了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林伊兰停止了片刻,痒越来越钻心。“要忍多久?”
  “大约一夜。”
  她呻吟了一声,确定自己没有足够的耐力。“能把我打昏?”
  “你近几天昏迷和用药的次数太多,最好不要。”男人停了一下,点亮油灯半坐起来,随手抽了本书。“我替你念小说分心,尽量忍过去。”
  简陋的板屋内,低沉的男声不疾不缓的诵读。
  昏暗的油灯映出了清晰的侧颜,柔软的旧衬衣领口微开,淡化了锋锐的气息,看上去随意而慵散。林伊兰失神的望了一阵,痒意又占据了心神,禁不住悄悄拆开腿上一块纱布,刚揭开一角,一只手隔着被子压住她,幽暗的眼眸让她错觉自己落入了陷阱。
  “你不怎么合作。”
  他语气很平,却像在责备,她突然感到不自在。“谢谢,可我是军人,不在乎疤痕……”
  话还没说完,阴影遮没了光,男性的气息一瞬间压下来。
  温热的物体描摩着唇线,又启开齿间探进来,放肆的触探,舌尖纠缠不放,她想躲,被压在枕上无处可逃,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定住她的头不容躲避,极具技巧的吮吻令脊背蹿起一阵酥麻,几近失控感觉让人害怕。
  结束了这个吻,他隔开一点距离俯视她,拇指蹭了下被吻得鲜红的唇。“如果你再犯……”
  低哑的声音着蕴着警告,深黑的眼眸毫不掩饰欲望。她闭上眼紊乱的呼吸,不敢有任何动静,隔了许久,听见他轻轻一笑,拾起书又念起来。
 
  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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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一夜过去,窗边透出了晨光。
  林伊兰诧异于自己竟然忍过来,难耐的刺痒终于消失,她侧过头望向身旁。
  半斜的身体倚在床头,沉睡中异常安静。闭合的眉眼轮廓极深,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修长的手压在泛黄的书页上,指间的薄茧却令人联想起握刀时的犀利……
  男人静止的睫微微一动,她立刻合上眼。
  过了片刻,有人替她将被子紧了一下。又过了半晌毫无动静,有什么突然碰了一下唇,仿佛手指验证触感似的划过,转瞬又消失。
  药果然很有效,拆去绷带后淡红色的疤痕遍布,但已无疼痛的感觉,比想像中愈合更快。
  最严重的伤在腿上,男人执起林伊兰一只脚检视,粗糙的指尖轻按。初愈的肌肤异常敏感,触碰让她极不自在,他瞧了她一眼。“恢复得很好,近两天不要沾水。”
  “谢谢,我的衣服……”
  男人站起身,从柜子底部启开一个夹层,拿出了浆洗干净的军装,配枪军靴一应俱在。
  换下旧衬衣,林伊兰穿戴整齐扣好配枪,走出了留驻多日的矮屋,男人在檐下等着,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光打量了片刻。“你不合适当军人。”
  “说得对。”林伊兰心底一黯,浅浅一笑。“可惜我只有这一种选择。”
  他不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林伊兰随着他走过狭长的小巷,夜色掩去了军服和旁人的注意。她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好在他走得不快,跟得不算吃力,转过一个屋角男人突然停住。
  前方有个少年的身影,一见他们就靠过来,被男人截住,低声说了几句走回。
  “潘想向你道歉。”他简短的说明,让身后的少年上前。
  “对不起,我想你是个好人。”潘有些局促不安。“肖恩不信是你给了赤龙牙,可我知道是真的,我们不该那样对你,你和军队那些混蛋是不一样的,很抱歉害你受伤,萨说你差点死掉,我……”
  少年抓了抓耳朵,难掩窘迫。“请原谅我们,原谅肖恩。”
  “已经过去了。”林伊兰想了想又补充。“即使坏人也别让她光着身子游街,那非常恶劣。”
  “不会的,黛碧见过贵族惩罚女犯人,所以……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干。我保证再不偷你的钱袋,也不让别的孩子偷。”
  “那么我原谅你。”
  贵族……望着得到宽恕后释然退开的少年,林伊兰默默叹息。
  男人沉默了一会,淡淡的开口。
  “我只送你到这,走完这条巷子是大街,随手就能雇到马车。”
  林伊兰点了点头,微有一丝犹豫。“你……愿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不是已经知道?”低头凝视着她,男人神情难测。
  “如果你不愿说,我会忘掉。”
  “那么记住吧,虽然没什么意义。”男人的笑微带嘲谑。“祝你好运。”
  纤秀的身影被屋子遮没,消失于视线之外。
  潘凑上来目送,男人瞥了一眼。“你跟肖恩交情最好,为什么相信我。”
  “她是个好人,虽然我不懂。”没有道歉时的孩子般的无措,潘显出超乎年龄的成熟。“黛碧的妹妹把鼻涕擦在那件看起来很贵的风衣上,她一点也没有嫌恶的表情,我本以为她愚蠢又无能……没想到竟然是军人,还击到了肖恩。”
  尽管庆幸,潘仍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把黛碧扭到警备队?那群家伙为了讨好军队,就算砍掉黛碧的手也会把钱袋追回来的,那么多金币,她居然算了。”
  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没说话。
  静了一刻,少年又开始发问。“菲戈,你喜欢她吗?”
  男人没有回答。
  “我从没看过你对女人这么有耐心。”潘口无遮拦,陷入了暇想。“其实她挺不错,脸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胸虽然没有乔芙那么大,但也很诱人,肖恩撕她衣服的时候我看过,绝对不是黛碧说的那么平……”
  “闭上你的嘴!”男人打断,声音忽然变冷。
  “我说的是事实。”潘充耳不闻,仍在想入非非。“你不是救了她,完全可以跟她来一段,可惜年纪差太多,不然我都想试一试。”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女人。” 男人冷冰冰丢下一句,转身走回。
  潘蹦跳着追上去,叫嚷声越来越远。
  回到军营,一切又回复了熟悉的轨道。
  不等戴纳有机会找麻烦,一起意外事件影响了整个城市。
  火刑后沉寂一时的叛乱组织以巧妙的手法混入休瓦警备队驻地,处死了出卖前任首领的告密者,事发的深夜毫无警兆,哨兵被人潜至近身刺死,直至第二天换岗卫兵轮班时才发觉。
  死者被吊在房梁,胸口遭利刃刺穿,脚下堆着告密得来的赏金,亮晃晃的金币被滴落的鲜血凝固成了紫黑。叛乱者堂而皇之的复仇犹如一场公开挑衅,激起了休瓦贵族与法官的不安,几度全城搜查一无所获,陷入了空前的警戒。
  “谢谢,安姬。”
  林伊兰接过下属递来的文件,随手翻阅军方内部通令,安姬突然在后方小声咳了一下。
  抬头见戴纳和几个士兵迎面而来,林伊兰退到一旁,依军中上下级惯例让路。
  同一时间戴纳看见她,变成一种轻鄙中夹杂着不甘的眼神,停下来讥讽。
  “那天两个男人表现让你很不满意?看你瘦了很多,是不是对方太粗鲁?真可惜,换成我会更有情趣,绝对让你爽到哭出来。”
  两个?林伊兰心下一动,嘴上不动声色的反击。
  “不劳中尉动问,倒是听说长官受伤不轻,有没有请军医看过?”
  戴纳额上青筋一跳,“贱货!被别人白睡了还端架子,迟早我试试你到底有多骚,非把你干到……”
  “好。”林伊兰截断他的话,眼神如冰。“今天晚上训练场一对一,只要你赢得了我。”
  戴纳愣住,随即兴奋得难以自控。“你说真的!”
  林伊兰冷冷一笑。
  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了军营,步兵营最刺手的玫瑰公然挑衅中尉连长,以陪寝作赌,耸动的消息让当夜的训练场水泄不通,人潮空前,甚至开出了赌博赔率,下注者无数,其中不乏高低各级军官。日复一日的军营生活无聊乏味,女人和斗殴是最具吸引力的话题。
  戴纳在军中服役多年,搏击的技巧相当出色,比新调入的林伊兰更令人看好,多数人认为这是女人顺水推舟的调情伎俩,纵然开出了极高的赔率,赌局仍是一边倒。
  结局令所有人瞠目。
  避过了前期攻击,林伊兰斗至中场开始回击,戴纳攻击的重拳被她挡开,右肘闪电般由下而上,撞在对手下颚,裂开的下颚飞溅出鲜血,戴纳摇晃着退后,林伊兰并没有停顿,当连续重拳击在失去抵抗的戴纳腹部,全场都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血从戴纳口中涌出,美丽的绿眸冷酷无情,露骨的显现出轻蔑,接过安姬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甩下斗场径自离去。温和低调的形象轰然崩塌,现场一片哑然,半晌才有回过神的士兵呼喊军医急救。
  林伊兰之名,从这一刻起响彻军营。
  钟斯凶恶的皱着眉,瞪着漂亮的女下属,好像她犯了滔天大错。
  “下颚骨折,三根肋骨骨折,其中一根险些戳进肺里当场送命,军医说就算治好戴纳也不可能正常服役了,上头对这件事很愤怒!”
  香艳的斗殴产生了如此严重的后果,谁也没有料到。
  “对不起长官。”她的表情没有半点愧疚。
  “有上尉认为应该开除你的军职,送上军事法庭审判。”区区一个下士,而且是女兵,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残了中尉连长,着实让某些人颜面无光。“我得说你非常冲动,极度愚蠢!”
  “是,长官。”她的语气也没有半点惶恐。
  “为什么下重手。”当着全军营的面报复,不能不说嚣张过头。
  “他活该。”惜字如金的答案。
  “他惹到你?”钟斯对此毫不意外,戴纳迟早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是。”
  钟斯头疼不已,他早该发现这个完美下属骨子里的桀骜,戴纳显然作出了某些不可饶恕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
  越想越棘手,钟斯索性直着嗓子吼出来。“你不知道这种傻瓜行径会导致坐牢!”
  林伊兰十分平静。“我认为这是军队的较量方式,绝对公平。”
  公平,太他妈的公平了,可她是个女人,又是以下犯上,等于送给上头一大堆现成的罪名。虽然海扁戴纳那个混球让他很爽,有这样的下属相当风光,但麻烦的是如何护下来,不至让她受军法制裁而完蛋。
  “你给我去禁闭室反省一星期!”
  “是。”林伊兰行礼告退,丝毫不见关禁闭的沮丧,反而微微一笑。“听说长官是少数押我胜的人,多谢长官对我的信任。”
  饶是粗豪,在那双含笑的绿眼睛下,钟斯也忍不住脸红,一个滚字在舌头上翻了一圈又压下,粗鲁的赶走了过度聪颖的下属。没错,他是押中宝赢了一大票,但这可不是决意维护的主因,他什么时候能为这群兔崽子少费点心。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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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闭室是一间极小的黑屋,密闭压抑,冰冷空荡。独自呆一星期是一种意志上的折磨,相当不好受。不过这不是第一次,她早已学会怎样应对。
  熬过七天回到小队,林伊兰洗去一周的尘垢,清洁的感觉犹如重生。
  刚走出浴室,安姬冲进来,眉间尽是惊惶担忧。
  “长官,上头说穆法中将要见您,命令是立刻。”
  没有任何惊讶,林伊兰拭干短发,拎起干净的军服换上。
  “我知道了,谢谢。”
  穆法中将是基地仅次于上将的第二号人物,在上将离开期间统领一切事务,虽是军人,仍有一种尔雅的贵族气质,蹙眉的时候又有种威严,盯住林伊兰一言不发,良久叹了口气。“坐。”
  林伊兰端正的落座。
  “真不懂令尊到底怎么想。”穆法中将揉了揉额角颇为头疼,“不是闹出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你被调到了休瓦,他到底要干什么?”把漂亮的女儿削去军衔丢进步兵营,亏那家伙作得出来。
  林伊兰微笑着保持沉默。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这样做的原因?”
  林伊兰斟酎了一下。“父亲认为我缺乏军人的必要素质。”
  穆法不以为然。“他指哪方面。”
  “大概是进取心。”
  “比如?”
  “我晋升的速度太慢。”
  “我记得你刚开始做得不错。”
  “后来转了文职,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所以他很不满,把你弄到这作为惩罚?”穆法已经有相当的了解。
  林伊兰没有接话。
  聪明美丽,却沉默少言,穆法几乎看着她从幼年的活泼变成了如今的隐忍,禁不住惋惜而微悯。“等令尊回来我跟他谈谈。”
  “谢谢,但让穆法叔叔为这点小事费心,伊兰会有罪恶感。”
  中将瞪了她一眼,俩人都笑起来,蕴含着同样的无奈,谁能改变那个人的意志,足堪称奇迹。
  “算了,不提那家伙,你是怎么回事。”摸出烟斗装填烟丝,穆法以长辈的姿态询问。“堂而皇之打断别人的骨头,风格很不像你。”
  “动手比较痛快。”林伊兰十分坦然。“打一场以后能省不少麻烦。”
  “下层这方面确实搔扰太多。”穆法了然的哼了一声。“我得说你这次的做法很像你父亲,那家伙当年从学院打到军队,简直让上司头疼欲裂。”
  “我让长官头疼了?”林伊兰浅笑着调侃。“请告诉我处分决定。”
  穆法翻动着几份报告,犹如一个对孩子无可奈何长辈。“提议重惩的一大堆,戴纳的上司赖着我要惩饬令,你的直属上司又动用了所有关系力保,我该选哪一个。”
  “不是选好了?七天禁闭我已经坐完了。”
  拿下烟斗,穆法不无怀疑。“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趁他还没回基地。”
  “我可不会承认。”林伊兰眨了眨眼。“时间只是碰巧。”
  没错过一闪而逝的调皮,中将大笑起来。
  重创戴纳仅被关了七天禁闭,如此轻的惩处匪夷所思。谣言不胫而走,各式各样的流言充斥,谁也猜不出她究竟有何方后台。
  林伊兰一如平常,对纷至沓来的探问草草带过,毫无骄矜之态。
  例行常规训练之后,她翻开了从穆法中将处得来的军方内部资料,仔细读完每一个字,合上文件发了一会呆。
  休瓦城混乱的现状仅是庞大帝国的缩影,其他城市的平民同样辛劳而收入菲薄,农民应对昂贵的地租,日子更为艰难。皇室和贵族奢华挥霍无度,越来越依赖于军队的威慑保护,以至近年军方的势力几可与议会分庭抗礼,新锐的军官晋升极快。
  蹿升的年轻军官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他们往往是不具承袭爵位资格的候门子弟。大胆激进,野心勃勃,渴求与之相配的财富地位,然而资格深厚的议会元老并不肯让出权力共享,在根基未稳的前提下对抗高阶贵族又力不从心,这些年轻的野心家转而以另一种方式寻求支持,比如联姻。
  对门第高贵的世家而言,这种联姻是颇具赌博风险的投资,可能输入新血让家族更趋兴盛,也可能错挑了一个毫无价值的攀龙附凤者,一切全凭选择的眼光。为慎重起见,以家族旁系的未婚女性联姻是惯常的作法,假如父亲选择了秦洛,证明对方非常优秀,足以使人另眼相看,又或是她已令父亲彻底失望。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打开未拆封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从未受过刺激的肺猛烈的呛咳起来,勉强适应后她又吸了几下,逐渐掌握了技巧,苦涩的气息让心绪平静下来,袅袅淡烟升腾,林伊兰轻轻闭上了眼。
  在门前驻立良久,林伊兰终于叩了两下,在获得许可后推门而入。
  胡桃木办公桌后的男人批阅着堆积的公文,丝毫不予理会。
  林伊兰隔着相当的距离,默默的打量对方。
  希腊式高挺的鼻梁配上法令纹,予人一种刚愎傲慢的印象,混合着与生俱来的气质成了一种贵族式的矜冷。从有记忆以来,她从未见过这张面孔展露笑容,这张脸的主人似乎被神灵剔除了一切无用的情绪,没有欢乐悲伤,没有忧愁愤怒,只余强势而绝对的控制。
  伫立许久,男人停下事务抬起头,一模一样的榛绿色眼睛冰冷苛刻,带来莫名的压力。
  “参见将军。”林伊兰照例按军衔称呼致礼,一如上下级之间的程式。
  休瓦基地最高指挥、上将林毅臣将军,军界最具威望的实权人物。
  西尔国世袭公爵、蔷薇林氏族长、沙珊行省的领主,炫赫的头衔之后还有不太重要的一项——她的父亲,对这一点,他们彼此同样遗憾。
  林公爵扫视着数年未见的女儿,语调和神情一样冷淡。“在底层感觉如何。”
  “还好。”
  “据说你在步兵营干得不错。”
  “是长官照顾。”
  “你打了一个人?”
  “是。”
  “你已经成年了。”林公爵平静的嘲讽。“为何除了干蠢事之外始终毫无长进。”
  “对不起。”她同样平静的应对。
  “我以为你在底层能学聪明一点,看来还要更久。”
  “如果将军认为有必要的话。”
  “管家说你上个月提了一笔款项。”林公爵掠了一眼手边的报告。
  “朋友暂时借用,下次回家我会填回去。”
  “我已告诉他,有合理的需要可以让你自行支配。”
  “我会向管家说明理由。”林伊兰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句话意味着宽容。
  “还记得林晰?他在帝都受训,今后几年将在家中常住,回去记得打个招呼。”林公爵口气淡淡,隐约流出欣赏之意。“他学得很快,在学院表现相当出色,我比较属意他来继承林家的爵位。”
  “是。”林伊兰衷心希望那位比她小几岁的表弟能有好运。
  林公爵注视了片刻,仿佛在解剖她深藏内心的情绪。“你对此事的看法?”
  林伊兰谨慎的对答。“很高兴将军找到了合适人选。”
  “是该高兴。”林公爵的声音忽然冷硬无情,一如凛人的寒冰。“这代表你的无能终于有了逃遁的借口。”
  “我很抱歉。”
  气氛僵冷了一刻,林公爵召唤副官。“请秦上校过来。”
  没多久,一个英俊的男子叩门而入,显露出恰到好处的尊敬。“将军?”
  “秦洛上校,林伊兰少校。”林公爵简单到极点的说明。“秦上校刚刚调任休瓦,由你引导熟悉一下环境。”
  “是将军。”林伊兰对此并不意外,仅仅生出了一缕微倦的无力。
  秦洛侧头望过来,一瞬间难以控制的震愕。
 
  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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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秦洛是个不错的人。
  承袭了秦家闻名的好相貌,又不见贵族子弟惯有的浮夸矜傲,举止端正得体,言谈之间极有分寸,甚至不曾探问为何军衔少校的她身着低级军服。
  “秦上校何时来到基地?”
  “一周前。”秦洛的微笑十分优雅。“对这里完全陌生,还请林少校提点。”
  明知对方是谦词,林伊兰仍详细介绍了基地概况,尽职的带领这一特殊的客人各处参观。显然秦洛相当擅于交际,一周内已结交了不少人,沿路频频遇上友好的致意。林伊兰不动声色的观察,心底多了一分了然。
  纷乱的休瓦对市民与贵族是地狱,但对渴望建功立业的军界新锐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机遇之城,毫无疑问秦洛有相当的野心,并且正为获取机会而尽一切努力。
  大略浏览完毕,引导秦洛在休憩区的圆桌旁坐下,林伊兰要了两杯咖啡。“这里咖啡不错,在军营已属上乘,秦上校可以尝尝。”
  “请叫我秦洛,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
  “我在学院时曾听说过上校。”尽管林伊兰入学时对方已毕业,却也曾听说这位以豪爽作风及打架滋事闻名于校史的风云人物。
  “这是个教训,年少时别做傻事,否则流传时间会比你想像中长得多。”秦洛当然清楚自己的历史不算光荣,一笑而过。“我也从夏奈口中听说过一位完美的女性,一直想见一见,现在我认为他确实没有夸大。”
  林伊兰的优点之一是从不让人尴尬。“您认识夏奈?”
  “他是我在帝都的好友,虽然家族富有,但地位稍逊,初入宪政司被那些老家伙整得很惨,我们经常一起喝酒。”秦洛刻意谈起一些关于夏奈的趣事,令气氛变得十分轻松。
  低头轻搅咖啡,林伊兰带着浅笑倾听。以秦洛的出身阶位,何尝不是同样与夏奈一样处于受人压制的境地,相投不足为奇。
  “能否有幸知道伊兰何时休假?”愉快的交谈到最后,秦洛落落大方的邀约。“听说休瓦有家餐厅不错,我希望能与伊兰一同品尝,以答谢方才详尽的解说。”
  林伊兰避重就轻。“近来休瓦局势紧张,各方面提高了警戒,控制无关外出,基地的环境或许不如帝都自由,但愿不致影响上校的心情。”
  “军令第一,但也该有适当的放松。”秦洛并不放弃。“我对这座城市还不熟悉,非常希望能有一位向导。”
  “很遗憾,休假时我必须回家探望”林伊兰婉言回绝。“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请同僚代为效劳,他们很乐意结交一位新朋友。”
  “没关系,是我冒昧,或许局势稍缓以后,伊兰能重新考虑。”秦洛极有风度的表露惋惜,转而又道。“毕竟我初来,假如有什么疑问,不介意我时常请教?”
  “当然,只要不妨碍训练。”林伊兰礼貌的回答。
  秦洛目光灼灼的凝望片刻,微微笑了。
  秦洛毫无遮掩的展现追求之意,邀请数次,林伊兰应过两回,其余均以事务繁忙为由推却。
  林伊兰其实对秦洛并无恶感,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下意识的警惕,她选择听从直觉保留距离,既使这一直觉似乎毫无道理。
  秦洛谈吐风趣、反应敏捷,头脑清晰,行事极具个人魅力。以近日形成的印象,未来的婚姻应该不致过于糟糕,纵然他是个花花公子,但基于对前途强烈的野心,绝不会放肆到得罪背景深厚的林家……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彻营地,林伊兰从椅子上弹起,掐灭了手上的烟。
  一级警报,有人入侵。
  受侵地区是研究中心的分区之一,上头的指令是全面搜查,击毙所有入侵者。
  研究中心格局极大,彻底探查需要相当的时间,入侵者人数不多,具体来由不明。死去的守卫无一例外被一击致命,或者割断了喉咙,或者被刺穿心脏,甚至有人被生生扼断颈骨,杀人者的手法极其干净利落。
  密集的搜索一无所获,谁也不清楚敌人为何冒险潜入研究中心,林伊兰反复思考,隐约觉出异样。一条直通基地军械库的紧急通道引起了她的怀疑,思考了一瞬,林伊兰将身份牌放到识别器上扫描,门无声无息的滑开,她拔出枪走了进去。
  基于安全方面的设置,军械库周围的环境是彻底封闭的,外围与内门相距了数百米,这条紧急通道直联着军械库内门,唯有少校以上级别才有资格开启。
  沿着空无一人的通道走到尽头,所见的情景令她心头一沉,几具守卫的尸体倒在醒目的禁入标志下,银色的大门霍然敞开。
  只看了一眼,林伊兰按动了墙上的警铃。
  门后又有几具尸体,显然内门的卫兵已尽数殉职。最里层的门锁被少量火药炸落,大半照明的晶灯被震碎,仅剩的几盏投下暗淡的光,映照着阴冷的库房。
  一层层铁架上摆着沉重的木箱,几个穿着军服的入侵者在其中翻找。林伊兰借着木箱的遮蔽检视人数,绝对寂静的环境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
  库房门口站着浑身僵硬的安姬,她煞白着脸望向脚下,一块碎石意外被军靴踩中,惊动了所有敌人,过度的惊恐令安姬无法思考,忘了正身处军械库,反射性的举起枪。
  林伊兰大惊,来不及制止,扔下枪一把扑倒安姬,一串刺耳的枪声炸响,子弹嵌入了顶壁。碎裂的石块纷纷落下,空气中弥散着呛人的灰尘,林伊兰拉起发抖的女兵,“走!”
  脱力的安姬在强力的推搡下动起来,却被追上来的敌人扣住了腿,林伊兰用力一折,逼得对方放开了手,安姬终于恢复了清醒。“长官!”
  “快走!”料想对方也不敢用枪,林伊兰缠住敌人斗起来,三两下撂倒了对手,更多敌人围上来,她迅速退后,突然听到一声喑弱的窒咳。
  安姬被一个壮硕的男人卡住脖颈压在墙上,双脚悬空,脸涨成了紫色,人已近昏厥。林伊兰立即赶过去,几下逼得壮汉松开手,失去意识的安姬跌落下来,逃过了断颈之危。
  铁塔般的壮汉力量惊人,林伊兰一记重踢仅让他退后了半步,随后又扑过来,碍于安姬,林伊兰无法躲闪,变得异常被动。
  似乎有人命令了一句,余下的敌人没有围攻,而是抛下战局重拾被打断的任务——继续翻检装载武器的木箱,显然对同伴极有信心。
  这给了林伊兰一丝机会,但并不轻松。
  壮汉力量有余灵巧不足,她咬牙硬受了一记,强忍剧痛抓住空隙,一肘击在敌人侧颈,壮汉疼吼,重击带来了眩晕,被她抄住臂膀扭转,眼看要被拗断胳臂,忽然一只手箍住了她的腕,另一只手扣住腰,硬生生把她拖出了一米外。
  突然受制,林伊兰反应极快,立刻仰头朝后撞去。
  凶狠的一击落了空,背后的男人竟然低笑了一声。“很不错,但这对我没用。”
  低沉的声音并不陌生,林伊兰猝然僵住。“你……”
  “去扛东西,来不及了。”男人喝住冲上来的壮汉。“告诉他们十秒钟内离开。”
  壮汉仇恨的瞪着林伊兰,气咻咻的转身传递命令,场中只留下僵持的两人。
  被扣的伤臂传来剧痛,林伊兰沉默的忍耐,男人似乎觉察出来,稍稍放轻了力道,突然打破寂静。“你抽烟?”
  林伊兰没有回答,更没有回头,远处已经传来了杂踏的脚步。
  “这不是个好习惯。”一声仿佛自语的轻喃,男人放开她,与抬着木箱的同伴会合,形成前后呼应,瞬息消失于另一条通道。
  林伊兰始终没有抬头,静立片刻,她弯下腰,揽住了不省人事的安姬。
 
  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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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官处理完毕,林伊兰披上了外衣。
  走出医务室,等在外面的安姬立即站起来,泛红的眼睛愧疚而微惧。
  “对不起,长官。”
  “没关系,是我没注意你跟过来。”林伊兰并无责备之意。“伤还好?”
  安姬余悸犹存的摸了摸指痕分明的脖颈,不是救援及时,她几乎和守卫一样横尸当场。“多亏长官救了我。”
  秦洛迎面而来,微促的脚步在看见林伊兰后缓下。“听说你受伤了。”
  安姬知机的站到远处。
  林伊兰退了一步,避开秦洛探看伤臂的举动。“谢谢,没什么大碍。”
  秦洛收回手,仿佛适才的拒绝并不存在,神色关切而微责。“你不该独自探察,虽然警报很及时,仍是太危险了。”
  “下次我会谨慎。”
  秦洛陪着她走回寝室,并不介意林伊兰礼貌中的疏淡。“上头很震怒,基地失窃从未有过,这次丢的东西不少,将来可能会非常麻烦。”
  林伊兰默不作声。
  “你有没有看清入侵者的相貌?”
  “太仓促,光线也很暗,我什么也没看清。”这个问题她已回答过数次。“他们对路径很熟。”
  “大概出了内奸。”秦洛压低声音,多了一份凝重。“上头怀疑有人跟叛乱组织勾结,并且职务不低,所以对方才能洞悉基地的岗哨分布。”
  入侵者在森严的基地来去自如,对地形了如指掌,又杀掉一个少校弄到通行证,甚至连一路的口令都准确无误,不可能是偶然。这次事故影响极大,不知有多少人将受到严苛的调查。
  秦洛又说了几句,见林伊兰始终少言,便不再多话,将她送至连队。林伊兰没有回寝室,到直属上司办公室门外叩了叩,听见许可才推门而入。
  一屋子呛人的烟味,钟斯在办公桌后吞云吐雾,见她到来掐灭了烟头。“医官怎么说。”
  “只是一点外伤。”林伊兰知道自己的肩臂肿得有些吓人,好在并未伤及骨头。
  确定下属并无大碍,钟斯凶恶的皱起眉。“这次你胆大过头,居然单独跟踪搜寻,军事学院那些白痴是这么教的?”
  “军械库是禁地,专用通道不许士兵进入,我并未获得许可。”林伊兰平静的解释。
  “安姬是怎么跟进去的。”
  林伊兰微一迟疑。“大概是入侵者炸开门锁的冲击波震坏了控制晶石,门禁系统受影响失去稳定,未能及时关闭,是我的错,我应该叮嘱她留在原地。”
  “你的错确实不少,但蠢到在军械库开枪的人我还头一次见到,她是不是完全没长脑子。”
  “安姬一时紧张,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
  “那小贱人紧张到差点把半个营区掀上天,那间该死的库房装的全是高性能的炸药,假如她枪法再好一点,我只能把头切下来呈给上司,为愚不可及的下属陪葬!”钟斯捶了一下桌面,越说越冒火,“叫她收拾东西滚蛋,军队不需要败事有余的蠢货。”
  “长官,我想这不单是她的错。”
  钟斯不耐烦的挥手。“别再浪费口舌,没让她受军法处份就不错了。”
  “该受处份的是我,她是我的属下,这次失误是我平时训练的疏忽。”
  “少说废话,留着无能的手下只会害死自己,你嫌命长了?”
  林伊兰顿了顿,略带恳求。“或者再过几个月,明年我会劝她申请退役,这样至少最后的职役金不受影响。”
  正常情况下离开军队的士兵会有一笔菲薄的职役金算作抚慰,随役期年限而累积,但被清退或非战所致的病伤则不在此列。尽管为数不多,却是贫穷的士兵唯一的寄望。
  钟斯思考了下,气稍稍平了一些。“好,我给你时间,就照你说的办,明年别再让我看见她,军队不是养老的地方。”
  “谢谢长官。”林伊兰微微松了口气。
  处置完安姬,钟斯又想起另一件事,语气变得古怪。“你的军衔怎么回事,你准备一直瞒下去?也许我该叫你长官。”削成列兵还能保留军衔的闻所未闻,难怪她有一种波澜不惊的沉静,气质又异乎寻常。
  林伊兰苦笑了一下。“对不起长官,这不是件光彩的事。”
  “我手下竟然有个少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T.xt.小..说...天.堂
  “出于某位将军的命令。”她道出部分缘由。
  钟斯再度皱起眉。“将军?哪位将军,你是怎样惹怒了他?”
  “抱歉,我不能说。我也不知会呆多久,但在这期间都是您的下属,请长官见谅。”
  “他想让你做什么?”打量着制服难掩的美丽,钟斯心下已有了猜测。
  “不是您想的那样。”林伊兰知道钟斯在想什么,却不能说明缘由,只能勉强解释。“只是对我过去职务上的处理有些不满。”
  “那个混帐到底打什么主意。”高层竟乱用权力到这种地步,钟斯忍不住质问。“难道在他满意之前你永远是低级士兵?”
  “恐怕如此。”
  “你能成为少校,应该也是贵族出身,不会想想别的办法?”
  林伊兰淡笑了一下。
  钟斯又想骂粗话,吸了几口烟又忍下来,“算了,不说这个,近期你小心戴纳。”
  “戴纳?”林伊兰微怔。
  “那家伙不甘心退役,本来给了职役金已算破例,他还想要补助金,几次在军政处吵闹,对你受的处分极其不满,弄不好会生事。”钟期厌恶的轻嗤。“据说他还碰巧撞上了基地的入侵者,躲在桌子底下捡回了一条命,真可惜那些家伙没发现那个杂碎。”
  林伊兰略一蹙眉,随即行礼。“我会留意,谢谢长官提醒。”
  一场暴风雨般的泄密调查波及了军中每一个人。
  林伊兰曾与入侵者交手,所受的询问尤为细密,甚至停职了一段时日。她第一个示警却被列为重点怀疑目标,连钟斯也始料未及,钟斯几度抗辩申诉无效,唯有依令而行,背后把某个不知名的可耻败类将军骂了无数遍。
  林伊兰似乎并不意外,也无激愤,她对怀疑和连番质询耐心的应答,始终平静如一。
  当日指挥搜查的将领决策失误,被林伊兰自作主张的搜寻扫了颜面,一直耿耿于怀,更将会议时遭上将讥斥的羞恼迁怒于她,蓄意加重了讯问。
  频密的调查带起了捕风捉影的猜测,她的少校军衔成了最受关注的话题,甚至推断出她受人压制而不满,故意将情报泄露给入侵者,以失窃事件作为立功之机。不负责任的流言传遍了军营,漫天的非议中基地最高层却与风暴中心人物同样保持沉默,让真相愈加扑朔迷离。
  审查接近尾声,休瓦也进入了冬季,随着时间流逝,温度越来越低。室外的地面结起了冰霜,哨兵披上厚重的大衣,层层雪花覆盖了肩章。
  “长官,这是我的申请。”
  近日脾气越加暴燥的钟斯接过去一眼看完。“你要休假?”
  “是。”似乎没感觉钟斯恶劣的语气,林伊兰沉静的说明,“近期的调查已全部结束,命令没下来之前,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钟斯盯住报告没有说话。
  “请长官放心,我只回家呆几天,假如到规定的时间还未返回,愿受军法处置。宪政司存有我的家族档案,无须担心我会潜逃。”
  钟斯深吸一口气,极想怒骂害他焦头烂额的下属。
  “你既然有贵族背景,为什么不走走门路买通某个议员,打个请调报告离开这鬼地方。再这样任他们折腾,很可能给你扣个通敌的帽子送上军事法庭。”
  “我唯一能打的报告是休假申请。”静默片刻,林伊兰微微一笑,“希望能获得您的批准。”
  钟斯被冥顽不灵的下属气得七窍生烟,掏出笔刷刷签字,力道之大划破了纸张。“滚吧!不回来自然有人打断你的腿。”
 
  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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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铅灰色的天空阴云密布,随时可能落下雪花,庞大的基地如一只蹲踞在休瓦城郊的巨兽,在冬日酷寒下森然沉寂。
  冬天的风极冷,秦洛竖起衣领在基地外等待。
  不久,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通道内走出。
  剪裁极佳的大衣勾勒出柔美的身形,短发上斜扣着一顶软帽,更突出了清丽的脸庞。她拎着提箱,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及窃窃私语,步履轻快有力。这使秦洛想起在家世与美貌之外,她还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军官,身上有多年军事化生活造就的特质。
  榛绿色的眼睛忽然扫过,望过来稍稍一怔,停驻了脚步。
  “第一次看伊兰换下军装,很漂亮。”秦洛由衷的钦赞。
  “谢谢。”林伊兰依旧是礼貌性的微笑。“秦上校有事?”
  “我送你。”
  “没有必要,我只回去休假数日。”
  “我正好轮休,请允许我陪你走一程。”
  秦洛不接受拒绝,伸手接过提箱,林伊兰见无法推托,只能放任他并肩而行。
  秦洛起了话头。“最近事情比较纷杂,会不会造成困扰?”
  “还好。”她淡淡一笑。
  “假如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忙,伊兰尽管开口。”
  “多谢上校的好意。”
  “暂时回帝都休息也好,休瓦太冷,听说已经冻伤了十几名新兵。”秦洛打趣,抱怨着休瓦可怕的酷寒。“这该死的地方简直是个冰窖,真担心春天来临前我是否还能保持完好。”
  “上校无须担心,就算天气再糟,众人对阁下的热情也足以抵抗严寒。”林伊兰莞尔一笑,她早听说秦洛手腕灵活,金钱上又相当大方,短时间即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建起了一张关系网。
  “我喜欢在陌生的环境多交朋友。”秦洛巧妙的把话题绕到另一面。“但无论再多朋友,也抵不过伊兰的微笑。”
  “目前我身陷是非,大概要让上校失望了。”
  “有没有考虑跟将军谈谈。”秦洛观察着她的神色。“流言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放任下去或许会造成妨害。”
  “家父政务繁忙,无暇为琐事分心,我想不用了。”林伊兰望着路边的枞树不甚经心的回答。
  “或者公开家族身份……”
  绿色的眸子掠了他一眼,又转了开去。“谢谢,没有这个必要。”
  结束一个流言又开始另一个流言,两者并无差别,相较于通敌的怀疑,公爵小姐成为低级士兵恐怕更令人轰动。不过林伊兰明白秦洛为何出此建议,想了一想,她停下脚步。“秦上校。”
  “请伊兰叫我秦洛。”
  “我对上校的青睐心存感激,但经过这一段时日或许您也清楚,由于我个人能力上的缺乏,并不受家父重视,更不是林家未来的继承人,恐怕会辜负上校的好意。”林伊兰神色平常,既无羞意也无惭愧。“我在军中多年毫无建树,前途渺茫晋升无望,又不谙家政,难以胜任妻子的角色,不配秦上校如此垂顾,帝都许多名门淑媛更值得您倾心,请不必再浪费时间。”
  未想到林伊兰把话说得如此通透,秦洛愕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侃侃而言。“抱歉,或许有什么地方令伊兰误解,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令我心动的女性。在帝都多年,我见过不少贵族小姐,她们只谈珠宝香水华服,只爱跳舞打猎八卦,没有一个是我所希望的妻子。原本我已经绝望,直至在休瓦遇见了惊喜。”执起手背优雅的一吻,秦洛的眼神专注诚恳。“或许过于欣喜反而表现不当,令伊兰误会我别有所图。请务必给我修正的机会。”
  话语十分动人,林伊兰却没有丝毫回应,秦洛目光微闪,继又笑道。“尽管我无法继承爵位,但于仕途尽心而为,绝不会让未来的妻子受委屈,自信比其他追求者更值得信赖,请伊兰相信令尊的眼光。”
  林伊兰极淡的笑,沉默的垂下睫,落在被他握住的手上。
  “小伊兰累了。”
  老妇人轻摩她柔软的发,眼神慈爱而怜惜,这孩子一直把心事藏得很深,从不诉说,更让人心疼。“玛亚老了,总有一天没办法这样抱你,伊兰该找个好丈夫,过上幸福平和的日子,军队的生活一点也不适合你。”
  “嬷嬷,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好了。”伏在嬷嬷温暖的怀中,林伊兰不想抬头。
  “看你这样,天国的夫人会伤心的。”想起过世的女主人,老玛亚伤感的叹息。“前几天我梦见我的小伊兰去参加舞会,长长的秀发上戴着夫人的珠冠,礼服上别着绿宝石胸针,优雅的仪态吸引了所有目光……伊兰,你该多笑笑,像小时候那样,你笑的时候比春天盛放的鲜花更美,能让人忘了一切烦恼……”
  回忆起往事,老妇人絮絮叨叨的伤怀。“你父亲做错了很多事,他不该那样对你,更不该让你进入军队。你像夫人一样善良,敏感又纤细,却要和那些粗汉混在一起,甚至还可能碰上杀人的场面,天哪,我真没法想像我的小伊兰……”
  林伊兰合上眼静静的听,唇角挂着微笑。
  她已经杀过人,但她永远不会告诉亲爱的嬷嬷。假如知道真相,嬷嬷大概会痛哭着向神灵祷告,再度捐出所有私蓄,以求神赫免她亲爱的孩子足以下地狱的罪过。
  温暖的、唠叨的、把她当孩子一样看待的嬷嬷。
  她最爱在沙发上侧躺,把头枕在嬷嬷膝上听着溢满疼爱的叮咛,在传说故事和碎念中打发甜点烘好前的时光。
  絮叨的语声突然停了,林伊兰微诧的仰起头,玛亚嬷嬷瞪着门的方向,紧绷的面颊极其不悦。她随之望去,一个穿骑马装的少年立在门边,手上执着马鞭,俊秀的脸庞没有表情,半晌才点点头。
  “伊兰表姐。”少年话音清亮,语气略为生疏。
  “林晰?”林伊兰恍然想起,坐起来抚了下短发,她对这一远亲并不熟悉,但到底是客人,没话找话的寒喧。“听说你在帝都受训,过得还习惯?”
  “一切都好。”
  “何时进了学院?”
  “一年半前,受训有三年了。”
  看来她申请转成文职时父亲已有了安排。
  “学院是个好地方,会交上意气相投的朋友,不过高年级生的恶作剧也不少,希望你能适应。”
  “谢谢表姐的忠告。”
  “这算什么忠告。”林伊兰失笑,没再看一板一眼的少年,打开烤箱替玛亚嬷嬷端出烤盘,空气中顿时弥散着诱人的甜香。“要不要尝尝苹果派?嬷嬷手艺很棒。”
  “我不饿。”林晰生硬的拒绝。
  “甜点而已。”林伊兰随手切了一块,倒了一杯红茶盛在盘中推过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先喝点茶。”
  林晰嫌恶的瞥了一眼。“我对这没兴趣,难道伊兰表姐自皇家军事学院毕业就是为了这样生活?”
  林伊兰微微一僵。
  不待回答林晰已自行走开,玛亚嬷嬷气炸了肺,宽大的胸口一起一伏。“那个该死的小子竟然这样无礼!真该将他轰出去,林家还没轮到他来放肆,不知好歹的东西!不知将军看中哪一点……”
  老妇人一迭声的抱怨,林伊兰没出声,良久,拈起盘中的苹果派咬了一口。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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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尔国皇家军事学院,呈现在眼前的环境却不带半点军队气息。
  学院年代十分久远,青青草坪上座落着红色沙岩砌成的巨型建筑,古雅庄严,巍峨挺拔,哥特式风格的塔楼悬着巨钟,精致的玫瑰窗映着阳光,潜藏着时光沉淀的历史。
  唯有风中传来的呼喝隐隐揭出真实,这座优美的封闭式学院是帝国军政人才的摇篮,从这里出去才有机会跻身军队上层,毕业测评将直接影响到职业生涯的起点。
  “是不是挺怀念?”红发女郎端着骨瓷杯轻轻吹凉,垂落的几丝卷发点缀着艳丽的脸庞,顾盼间风情万种。
  林伊兰莞尔,“留校折腾这些小家伙确实挺有趣,我真羡慕你。”
  说话间,一列学生沿着路径跑过,发现女教官身边又多了个美人,不约而同的放慢脚步,此起彼伏的吹起了口哨,议论笑闹兼而有之,肆无忌惮的青春飞扬。
  红发女郎倒没喝斥,伸出五根指头晃了晃,哄闹的学生立即垮下脸,哀叫声不绝于耳。“天,又加五圈,娜塔莉教官一定是……”
  杂乱的揣测种类繁多,隐约能听出昨夜的某种需求不满、女人的特殊时段、甚至包括更年期一类,娜塔莉听而不闻,林伊兰禁不住失笑。学院收录的尽是贵族子弟,大多各有背景,加上年少跳脱,无不个性十足,除开课业操练,教官通常不怎么管束,无意形成了散漫自由的风格。
  队列跑开,远处一群课间休憩的少年嬉闹,将一个学生高高举起抛进了训练用的泥潭,掀起了一阵哄然大笑。
  “那是新生?这么多年还是这些把戏。”
  娜塔莉瞥了一眼。“记得当年也有人这样对我。”
  林伊兰好笑的揭底。“那时可是你们想把我丢进去,我迫不得已才还手。”
  “你看起来一副孤僻的样子。”娜塔莉毫无忏悔之色的撇了撇嘴。“我还当是只好欺负的小白兔。”
  “我以为军事学院是很可怕的地方,况且你们确实不怀好意。”进入学院之前,她不曾与同龄人相处,娜塔莉带领的几个贵族女孩看上去敌意颇深,更是戒慎提防。被捉弄过几次后终于爆发,却意外的撞出了友谊。
  “我不过是从众,谁叫你姓林,再说之前他们那样欺负你也不哭不闹。”
  “想起来真是恶梦。”林伊兰微笑。
  “林晰是你表弟?他刚入学时跟你以前一样惨。”娜塔莉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我都差点看不下去,没想到他还是撑过来了。”
  “那孩子表现怎样。”
  “很优秀,让教官赞不绝口,不愧是林家的人。”娜塔莉点起了一根烟,鲜红的指甲衬着细白的烟,媚惑而诱人。“说起来你是怎么回事。混这么多年只是少校,我简直不敢相信,连夏奈那个傻瓜都是少校了。”
  “我比较喜欢文职。”
  “文职?”娜塔莉诘笑出来。“你父亲会疯掉。”
  “你忘了还有林晰。”林伊兰也笑了。
  “他来继承?那你呢?”娜塔莉不可思议的弹了弹烟灰。
  林伊兰取了一根烟,没有抽,放在指尖把玩。“大概会结婚。”
  “和谁?”
  “秦家的人,秦洛。”
  “那个花花公子?他可是风月场中的名人。”娜塔莉搜寻着听闻的印象。
  “我也只剩这么点用处了。”谢绝了对方递过的火柴,林伊兰淡道。“无法作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自然唯有联姻。”
  “傻到丢掉继承爵位的资格,我得说你实在不怎么聪明。”
  “继承了又如何,只会束缚更多。”
  娜塔莉一愣,随即陷入了沉默,上流世家自有约定俗成的规则,婚姻是其中之一,没有人能对抗家族的决定。狠狠吸了口烟,娜塔莉恢复了轻谑的语调。“我要结婚了,不用来参加婚礼,我不觉得是件值得祝贺的事。”
  林伊兰有不好的预感。“对方是谁?”
  “汉诺勋爵,他第三任妻子刚刚病死。”娜塔莉美丽的脸庞漾起讽笑。“奇怪的是他那么老还没死,如果他能有半个小时停止咳痰,我就该感激的去向神灵祷告。”
  “我以为……”林伊兰停了片刻,声音极轻。“我在休瓦遇见了凯希。”
  娜塔莉睫毛颤了一下,将吸了一半的烟掐灭。“我知道他在那,那个呆子只懂得做研究。”
  “我猜他选休瓦研究中心是因为那里受帝国重视,升迁的可能较大。”
  动人的明眸失去了神彩,娜塔莉阴郁的低语。“那又怎样,等到他熬出头我早就是个老太婆了,有什么用。我父亲只爱汉诺,爱他在议会的席位,爱他足以淹没灵魂的金币。看,你运气比我好,至少秦洛懂得调情。”
  林伊兰望着远方尖尖的塔顶,好一会沉寂。“假如我不姓林,秦洛绝不会多看我一眼。”
  “就算不姓林,你也有美貌和才能,学院里迷恋你的男生有多少,别说你不知道。”轻哼一声,娜塔莉又恢复了佻达,仿佛刚才的消沉仅是错觉。
  “他只在谈论事业前途时才会专注,女人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秦洛或许言辞动人,却毫无真意。
  “难道你还对婚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别做梦了。”
  “我只希望对方能稍有诚意。”林伊兰轻叹了一声。“求婚的男人图谋你的身体或家世,哪一个稍好?”
  “那可真是一样糟。”娜塔莉喃喃道,又点了一根烟。“我宁可是肉体上的吸引力,至少还能有点乐子,这方面汉诺完全不行,好在我找到了别的办法。”
  “你有情人?”
  “没错,对着一个皮松肉垮的老头怎么可能提得起兴趣,反正大家都这么做,只要保证孩子血统纯正就够了。”娜塔莉懒洋洋的吐了个烟圈。“汉诺也活不了几年,等我成为遗孀就自由了,到时尽可在一帮年轻的追求者中挑个讨人喜欢的丈夫,你瞧,我也没什么损失。”
  “你真这么想?”
  “为什么不呢?放纵点会更快乐,上天也没给我选择的余地。”轻漫的语调仿佛在说服自己,娜塔莉显得很无谓。
  林伊兰仍记得过去的她,在青春的记忆中清晰如昨。
  少女时期的娜塔莉骄傲美艳,率直而任性,看上单纯内向的凯希主动大胆追求,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造就了无数话题,轰轰烈烈的爱恋却抵不过家族的压力,毕业时洒泪分手。凯希进入了囚笼般的研究中心,娜塔莉换过一个又一个情人,艳名与情史传遍了社交圈,曾经肆意开放的火玫瑰,终于在时光中磨去了坚持。
  “说来我一直奇怪。”娜塔莉不愿再谈自己,换了个话题。“似乎伊兰你从未有过这方面的传闻,那么多追求者,你一个也不动心?就算没有秦洛,你就没其他中意的男人?”
  “父亲不会允许任何计划外的事。”
  “这么听话。”娜塔莉难以理解的薄嘲。“他能把你怎么样,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
  “谁知道。”林伊兰淡淡的笑,“我是个胆小鬼。”
 
  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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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似乎有点吵嚷,林伊兰没留意,将钱袋推至管家面前。
  幸亏在军中挑战戴纳的时候赢了一大笔,不然很难抹平赤龙牙的帐目。
  轰然一声撞响传入耳际,仿佛在拆什么重物。听出方向,林伊兰心一沉,随着动静冲进了三楼尽头的房间。
  这是整个公爵府阳光最好的房间,十多年不曾使用,依然保持着原状,锁着她七岁以前最美好的回忆。绿色的帷幔掩住落地长窗,四壁嵌着精致的名画,明亮的空间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石膏像,壁边整齐堆叠着成摞的油画,画架上还有半幅尚未完成的风景,是已逝公爵夫人最后的作品。
  “怎么回事!”
  美丽的绿眼睛燃着怒火,扫过倒在地上的天使像,又环视整个房间。
  一切已经面目全非,纯白的雕塑被粗暴的推倒,摔成了无数碎片,忙碌的仆人卷起画布,拆卸画架,似乎要拆掉整个房间。
  凌厉的气势令管事忍不住后退,弯腰回禀。“对不起伊兰小姐,林晰少爷要一个房间练习击剑,爵爷许可了。”
  林伊兰的心突然压上了一方巨石,冰冷而沉重。“父亲亲口答应?”
  “是。”第一次见温和的小姐发火,管事不安的搓手。“爵爷说林晰少爷的要求应当尽量满足,同意了改建。”
  拾起一枚掉落的画笔,残存的颜料凝固在笔尖,十几年过去,仍保存着母亲钟爱的鲜绿。剥掉壁纸后的墙壁斑驳难看,揭起地毯的尘土呛人窒息,雅致的房间转眼变得冰冷丑陋。
  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消失了,父亲的惩罚永远直接而有效,轻易的将她所爱、所在意的一一剔去。家早已成为冰冷的囚牢,她竟然还幻想能在疲倦时暂憩。
  “伊兰。”老妇人紧紧搂住她,含泪的眼眸理解而心疼。
  过了很久,林伊兰终于能开口。“对不起嬷嬷,我想起军队有些事要处理,必须马上回去。”轻轻拉开老人的手,她笑了一下,“我去收拾东西了。”
  老妇人担忧的望着她。
  “我没事。”林伊兰吻了吻嬷嬷的颊,却再觉不出温度。“真的,过几天就好了。”
  一只野鸭在湖面上不停的游。
  不知什么缘故不曾飞去南方,停在了休瓦过冬,非常疲惫却不停的划水,白色的冰层越来越厚,不断在湖面扩展,最终将耗尽体力的野鸭冻在了湖边。
  林伊兰一直静静的看。
  不知看了多久,最终踩近湖岸敲破冰面,将昏迷的野鸭抱出来。毛茸茸的小脑袋耷在怀里,羽毛潮湿而冰冷,她有点茫然,不知该怎样处置。
  “你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有点熟悉,她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畔的男人,没有回答。对方探了一下她的手,立刻皱起了眉。
  阴暗凌乱的街巷,随处可见的弃物,熟悉的矮屋。
  男人放下她的提箱,从屋外的柴堆拎进几块粗壮的木头,很快壁炉里有了火,熊熊的火苗驱走了一室寒气,他又在火上煮了些东西,室内有了一股甜香。
  “脱掉外衣。”
  冻僵的手指不太听话,摸索了半天都无法解开,他替她脱下了被雪水浸湿的大衣,才发现连里衣都浸透了,不知在雪中呆了多久,索性一并脱下,只余贴身的衬衣,用厚毯将整个人包起来。
  林伊兰这时才觉出冷,无法抑制的发抖,牙齿咯咯直响。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递到面前。“喝了它,热可可兑酒,你会好过一点。”
  脱掉湿透的靴子,他试探的触碰纤细的脚。Txt=小_说[_天.堂
  “有感觉吗?”
  林伊兰摇了摇头。
  他捏了几个雪团,用冰冷的雪擦脚,没过多久,麻木的脚仿佛被无数针刺般痛,他按住又擦了一阵才放开,略略松了口气。
  “你在室外呆得太久了,休瓦的严寒可不是小事。”
  热可可十分香甜,她一点点咽下去,身体从里到外暖起来,终于止住颤抖能开口说话。“谢谢。”
  男人倚着壁炉望着她,淡淡的话语带着微责。“怎么总让自己这么狼狈。”
  这样关切的话竟然是由敌人说出,滑稽而错乱的现实让林伊兰忍不住笑起来,她笑得那样厉害,几乎难以停止,他没有在意,俯身加了一块木柴,又替她把厚毯拉紧了一点。
  昏黄的炉火映着他的脸,深遂的眸子莫名的温柔,褪去了危险的气息,这一刻他只是个令人心动的男人。
  林伊兰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寒冷冻坏了脑子,竟然忘记警惕,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男人定了一瞬,探臂扣住了她。
  越来越激烈的吻让她透不过气,或许是酒的作用,身体渐渐发热,她听见了紊乱的呼吸,火热的手隔着衬衣摩挲身体,陌生的渴望炙得心头发颤,干燥的木头在火焰噬烤下啪响,打破了迷乱的气息。
  停在腰际的手握得肌肤生疼,他稍稍退开,低头凝视着她,垂落的额发搭在眉际,幽暗的眼中燃烧着赤1裸的欲望。“你……”
  她盯着对方的眼,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不受控制的指尖抚上了他的唇,仿佛眷恋它所带来的热度。
  下一刻她已被放在了床上。
  强势而炙热的吻在唇上厮磨良久,渐渐下移,剥开衬衣,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他的眸色更深了。“有过经验吗?”
  低哑的声音震得耳根发痒,她的心跳得很快,不自觉的脸红。
  没有得到回答,他笑了一声,指尖抚弄着秀发。“我会尽量……温柔些……”
  仿佛一个神秘的游戏,他的手引着她触抚修长有力的身体,□光滑的胸膛、形状分明的腹肌,带领她探索属于男性的、完全陌生的一切。随着指尖滑过,他的呼吸粗重起来,突然低下头,用牙齿和舌尖刺激她最敏感的肌肤,捕捉她每一次轻颤,迫使她细碎的呻吟,在她最无措的一刻,他开始进攻。
  可怕的压力分开她的身体,缓慢的深入撞击。疼痛令她觉得冷,吻和抚摸又让她发热,奇异的难以言喻,她分不清自己想抗拒还是迎合,激蹿的欲望在纠缠中失控,世界化为了一片昏乱。
  醒来时窗外一片漆黑,壁炉的火苗仍在跃动,映得屋子很暖。她伏在男人怀里,强健的手臂勾在腰上,毫无距离的紧贴,厚重的被子盖着两人,静谧的室内只有木柴燃烧的啪响。
  林伊兰抬起头,他静静的看着她,幽暗的眸子映着火光,不知在想什么。
  被那样的目光望了半天,想起之前的情景,她的脸又红了。
  温热的手拔弄着短发,在额上落下一吻。
  没有语言,似乎也不需要语言,过了一阵,她又睡着了。
  再度醒来天已经很亮,身体大概被清理过,除了酸软别无异样,壁炉里又添了新柴,烘干的衣服摆在枕畔,火上煮的土豆汤散出浓香。冻僵的野鸭回复了活力,在桌边来回踱步。
  门一晃,男人走进来,随手将一袋面包放在桌上,脱下了沾雪的外套。见她醒来,他拿起碗盛汤。
  “你一定饿了,起来吃点东西。”
  半晌毫无动静,对方投来不解的眼光,林伊兰尴尬的提示。“请暂时把头转过去。”
  男人一怔,依言背转,仿佛有丝笑意。
  喝下第一口汤,她有些意外的惊讶。“味道很好。”
  “你提供的配方不错。”
  她低下头喝汤,心底想笑,或许该早些道明,也不致养伤期间日日难以下咽。
  “你在休假?”男人给自己盛了一碗,在她对面坐下。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勺子搅了搅汤,突然间胃口全无。
  “如果没有别的地方,你可以住这。”他没有看她,扯了点面包喂挨近的野鸭。
  林伊兰怔了一下。“会不会让你很麻烦?”
  “不会。”
  “那我……”
  “不用提钱。”他打断她的话。“愿意就住下来,时间随你。”
  她很清楚,他们的身份对彼此而言都是极大的隐患,根本不该有所交集。可软弱的灵魂却贪恋着一点温暖,沉沦着不肯清醒。从窗口望出去,银白色的世界是那样冰冷,铺天盖地的酷寒消弥了所有意志。
  “谢谢,菲戈。我叫伊兰。”
 
  绿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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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又回到了休养的那一段日子。
  他们各自看书,偶尔交谈。壁炉里的火一直没有熄灭,飘飘扬扬的大雪笼罩了一切,整座城市都在冬眠。
  除了炖汤和切面包,菲戈不让她做任何事,更不让她碰冷水,他不知从哪找来了某种植物干叶,替她涂抹生满冻疮的手指,很快便恢复如初。偶尔门外轻响,他会离开一阵,没过多久又带着雪花回来,放下几根肉肠或一片羊排。
  菲戈话不多,很少笑,但待她很温柔。
  渐渐的,他们之间的对话多了一些。菲戈详细的描述如何避免冻伤,如何在恶劣天气保持体温,告诉她各种在温暖的帝都不需要了解的常识。林伊兰知道自己很幸运,假如没有遇见他,她可能会严重冻伤甚至失去脚趾,庆幸之余她又忍不住暗嘲,秦夫人只需姓林,未必需要脚趾。
  或许是看出她在走神,菲戈忽然吻过来,许久才放开。
  “你的身体很美。”微沉的声音低而动听。
  “嗯?”她犹在昏沉,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该有任何损伤。”
  半晌才反应过来,林伊兰扯出笑容。“谢谢你的赞美。”
  菲戈抿起了唇,看上去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冬日的夜晚蜷在床上看书是一种享受,翻了半天书,林伊兰打破了沉寂。
  “菲戈。”
  他停下阅读望过来。
  “你杀过人。”
  “嗯。”
  “为什么?”
  “生存。”他的回答很简洁。
  “为什么在军械库前没杀我。”
  菲戈沉默了一会。“你不会说出去。”
  猜得很对,就算说出事实谁会相信?林伊兰又笑了。
  一只温热的手盖上眼睫。“别这样笑。”
  手很暖,覆在眼上遮没了光线,她突然觉得格外疲倦。
  “菲戈,你会不会为了利益而杀人?”
  “得看怎样的利益,杀的人又是谁。”冷静清晰的语调始终如一。
  “如果对方是女人?”
  他没有回答。
  “或是孩子?刚满月的婴儿?”
  “不会。”
  “不用你亲自动手。”榛绿色的眸子凝望着他,手按在他的心口,仿佛在询问灵魂深处。“只须默许,你的手甚至不必沾上血。”
  “不会。”
  “即使代价是受人鄙视?”
  “谁会鄙视。”
  林伊兰支着头呆了一会。
  “数年前,帝国有几个村落发生了叛乱,属地的贵族受到冲击,甚至连城堡都被烧了,报告中事态非常严重,我所在的分部接到命令去平息。”
  菲戈一言不发的静听。
  “到了那里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糟,失火的仅是马厩和储物仓,所谓的攻击只是几天的围困,起因是贵族收回原本租赁给农民的土地,改为养羊,世代耕种的贫民失去了唯一的生计,不愿迁走的人甚至被火烧房屋趋赶,有些人就这样被烧死了,可总督一个字也没提。”
  林伊兰艰涩的语气隐着伤感。“军部的命令是根除所有叛乱者,连同家人一并处以重罪。士兵们都很兴奋,因为这意味着可以放任抢掠,而且风险不高,很容易获得褒奖,结果可想而知。很多无辜的人被杀了,其中包括女人和孩子,我不希望属下的士兵肆意抢夺杀人,但节制的指令让他们心生怨恨,部队长期欠饷,这是底层士兵发财的唯一机会。同时我也让上级十分不悦,因为毫无战果可供呈报……”
  林伊兰叹了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正确,也不明白现实为何如此扭曲,也许错的人是我,但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菲戈,换成你会怎么做?”
  菲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笑容锋利而无情。“如果是我,我会告诉士兵,真正的财富并不在贫穷的农民身上,城堡里有更好的目标。”
  林伊兰怔怔的望了一会,渐渐生出了笑,神色复杂。“你果然是个危险的家伙,非常的……”没说下去,她话语一转。“不过也许你是对的,这个世界更适合你这样的人生存,我只是失败者。”
  “你不是。”
  “不管从哪种角度而言,我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她合上书不再继续,放平枕头蜷进了被褥。
  菲戈并不打算结束。“你知道怎样才能成功,为什么不按最有利的方法做?”
  隔了许久她才回答。“我不想变成我厌憎的那种人,比做一个失败者更糟。”
  “那么你最好试着离开,对你而言军队是最糟糕的地方。”
  她轻笑了一声。“上天很少会仁慈的给予选择的自由。”
  “换成某个人,他大概会说……”菲戈仿佛想起了什么,神色微柔。“既然现实已经无可回避,不如尽力掌控权力,而后修改规则。”
  林伊兰静默了一瞬。“很棒,可我做不到,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已不再是我。”
  “你的决定是坚守内心,但处于这个位置上并不是件好事。”菲戈凝视着她的侧脸,挑明了警告。“伊兰,这个帝国烂透了,军队也是,假如你拒绝规则又无法抽身,最终可能反而被它所毁灭。”
  林伊兰合上了双眼。“我知道,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会接受。”
  静谧半晌,菲戈没有再说,抬手拧熄了油灯。
  返回驻地的前一天,菲戈带她离开旧屋,走了一段长路。
  渐渐远离城市,接近森林里的矿区,路径崎岖而狭窄,被雪掩得难以行走,脚下时常打滑,他不时回头提醒。
  路越来越偏,几乎已无人迹,唯有松鼠从雪上跳过的爪印,冬日的森林荒凉而冷寂,耳畔只有脚步踩过雪地的沙响,走到背心汗湿,终于看见一座被积雪半掩的弃矿,菲戈领着她走了进去。
  深深的矿洞一片漆黑,菲戈摸出一枚照亮的晶石,微弱的冷光映出幽暗漫长的矿道,延伸至莫测的远方,对黑暗和无知事物的恐惧令她心底发慌。
  “这是什么地方?”
  被惊动的老鼠从身边蹿过,林伊兰强忍住不适。
  “很久以前废弃的矿坑。”菲戈的声音似乎在笑。“别怕,这里没有鬼。”
  旧矿闹鬼是儿童故事中常有的成分,每个人在童年都听过类似的传说。她听出取笑没有再问,跟着他走过一条又一条岔道,黑暗和迷宫般复杂的路径让她完全迷失了方向,或许是深入地下,空气不复冰冷,渐渐有了热意。
  菲戈突然收起了照明晶石,视野一瞬间陷入了纯黑,她险些脱口,却发现脚下的路平滑起来。被他牵着走了几步,眼前似乎生出微光,幽幽绿光犹如愈来愈亮的晨星,她的好奇心渐趋强烈,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刹那屏住了呼吸。
  无以名状的瑰丽充盈着视野,各种各样的光闪现,宛如幻想中的梦境,漆黑中突然闪现的美景让人目瞪口呆。
  矿道的尽头是个宽大的洞穴,洞中有无数天然的绿晶石,中间低洼,形成了一个清澈的湖泊,洞穴的顶部有一道狭长的裂口,垂落的天光投在湖上,随水荡漾,又被湖底的晶石反射,整个洞穴幽亮明丽,迷离璀灿,神秘而奇特。
  天顶的裂缝处不断有水滴落,泛起层层涟漪,湖水犹如整块流动的碧晶,光影明灭变幻,慑人心神。大块晶石构成了高低不平的地面,菲戈引着她走近湖边,掬起了一捧水,奇异的温热使人难以置信。
  “地下涌出的热泉,湖水长年如此。”菲戈解释,打量着四周。“我是从裂口透出的雾气发现了这个地方,大概是古代的废墟。这种绿晶石用处不大,可能开采后发现毫无价值便废弃了。”
  如此惊心动魄的美,却被视为一无可取,林伊兰望着掌中的水迹发呆。忽然一声哗响,清亮的湖水飞溅,身边已空无一人,只余衣物弃在岸边。
  湖水静静摇曳,无声无息的吞没了矫健的身影,过了片刻,她开始心慌。
  “菲戈!”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破碎的晶石在湖边浅滩闪烁,湖底却是沉沉的深碧。
  林伊兰脱下大衣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愈加慌乱而不知所措。“菲戈!回答我!”
  嗓子因紧张而发干,在她几乎想跳下去寻找时,湖中心泛起一抹黑影,游得很快,哗的一声破出水面。
  “菲戈!”林伊兰立时松了口气,俯下身半跪在湖边呼唤。
  甩了下发上的水,菲戈游近来,在她的手心放了件东西。
  一枚冰棱状的晶石,锋利的边缘已被湖水打磨平滑,毫无暇眦的碧色犹如一滴美丽的泪。在她打量的时候,他自衣物中翻出短刀,从大衣内里割下一点牛皮,又接过晶石拔弄了一会,最后绕过她的颈项打了个结。
  黑色的牛皮细绳缠绕着绿莹莹的晶石,垂落在柔软的胸间,菲戈拔开衣服吻了一下。“很美,和你的眼睛一样。”
  林伊兰低头轻抚项链,情不自禁的微笑。“谢谢。”
  湖中明灭的光芒映着结实挺拔的身体,匀称的线条充满了力量感,清澈的湖水毫无遮挡,她这才发现他全身□,不由自主的别开了头。
  “你也下来试试。”菲戈扭过她的颔,“水温很好,一点也不冷。”
  “我……”林伊兰微微红了脸。“不会游泳。”
  “我教你,这里不会有人来。”
  他劝了两句,见她实在羞涩也就放弃,自顾自的划开,享受着温热的湖水,不时扎下水底深潜。
  林伊兰在岸上看了半晌,又望了下四周,一咬牙解开衣扣,像他一样脱去衣物,试探着走进了湖中,
  温暖的湖水浸没了身体,脚趾踩到湖中细小的晶石,痒痒的异常舒服,林伊兰仰望着洞顶的一线天光,恍惚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一疏神踩了个空,她直直的沉了下去,水漫过了双眼,湖水浮起的短发飘过眼际,又幻成一片朦胧的绿光。恐慌中一双手揽上来,将她带出水面游向浅滩。
  空荡的洞穴只有猛烈的呛咳声,她的鼻腔一片酸涩,半晌才稍稍平息。“水比我想像中的深。”
  菲戈没有回答。
  淡淡的光映着湖水,笼罩着两个人。
  水珠从身上滚落,一滴滴滑入湖中,榛绿色的眸子带着湿漉漉的水气,白皙莹润的胴体仿佛感到冷,在强健的臂弯中轻颤。
  粗糙的掌心贴着肌肤,沿着诱人的曲线移动。
  湖水轻漾,无法缓解热意的攀升。菲戈将她放在晶粉积成的浅滩,俯首一路吻下去,她无处退避,只能抓住宽阔的肩。
  “……菲戈……”空虚的渴望烧灼不安。
  “……嗯……”
  随着回答,他深深埋进了柔软的身体,强烈的刺激让两人同时呻吟。
  清透的湖水一波波荡开,迥异于初夜的温柔,他狂野的索取欢乐,极至的放纵几乎让她难以承受。模糊而粗重的喘息在洞中回响,重叠的身影投在石壁上,犹如亘古以来的男女,在欲望交错中征服。
  躺在摊开的衣物上,林伊兰微微瑟缩了一下。
  菲戈敏感的觉察,拖过一旁的大衣盖住她。肌肤已经干了,他仍然拥着她,在湖水散出的热力下倒也不觉得冷。
  “等热气弄干头发再出去,外面温度太低,你会受不了。”他从衣袋中翻出一片晒干的叶子递至她唇畔。“吃下去。”
  林伊兰依言咬进齿间,入口略带酸涩。“这是什么?”
  “这种药草能避免怀孕。”
  她噎了一下。“你想得很周到,但……”
  菲戈知道她想问什么。“那次你也服过,在汤里,我不会让你因此而有麻烦。”
  “你对女人都这么体贴?”林伊兰不知该说什么,轻笑了一声。“谢谢。”
  菲戈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
  “你记得到我屋子的路,对吧。”修长的指尖拨弄着她心口的晶石。“如果以后想来找我,就在进贫民区前把这个放在衣服外面。”
  林伊兰惊讶得许久说不出话。“你不怕?”
  线条分明的唇边露出笑意,融化了冷峻。“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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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一再警告,身体却无法控制的沦落。
  林伊兰再也没回过帝都,军中休假全留在了休瓦,短暂的温暖让人恋栈,哪怕只是欲望的交缠。
  菲戈打开她的身体,一点点教会她所有,用各种姿势纵情欢乐,点燃每一次令人颤栗的激情。他十分敏锐,总能察觉她最细微的需求,比她更了解自己,在这样的男人身上,她学到的远不止欢爱。
  叩门时他常在,偶尔不在也会很快出现,一次在门外等的时间稍长,菲戈开始教她开锁的技巧,弄来各式各样的锁示范练习,虽然未必用得上,她仍学得很仔细,只觉又多了些新的意趣。
  漫长的冬季过得比想像中快,分区被盗审查宣告结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日子回复了原状,身边的各色目光从未停止猜议,林伊兰的心情却不复往日的抑郁,仿佛许多事已无足轻重。
  似乎有什么改变,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在想什么?”
  “没。”林伊兰正在研究他的短刀,指尖掠过菲薄的锋刃。
  刀泛着金属的冷光,刀身极沉,比普通的短刀略窄,线条犀利而优美,又予人冰冷的距离感,一如它的主人。
  菲戈没有追问。“这种刀对你来说重了一点,有机会替你找把轻的。”
  从不多问,这是俩人之间的默契,一向有共识的不予打破。
  “不用,我只瞧瞧,它很漂亮。”
  菲戈望了望窗外渐沉的暮色,突然开口。“有没有兴趣跳舞?”
  林伊兰惊讶的抬眼。
  “贫民区的地下舞会,想不想看看?”
  “我的身份……”
  “不会有人知道。”他截断她的疑虑。
  “你确定?”
  “嗯。”
  林伊兰直觉性看了下衣服。“我没有裙子。”
  “不需要。”菲戈打量了一下。“这样很好。”
  熊熊的火焰在巨大的铁桶中跳跃,一长排犹如火龙摆开,让室内的温度犹如初夏,迥异于室外滴水成冰的严寒。
  这是一个极大的地下建筑,被土掩了一半,外表只见倾颓,内里却别有天地。偌大的空间全靠铁桶中的火焰照亮,时明时暗,人影幢幢,气氛十分热烈。所谓的乐队只是几把残旧的小提琴及一架断了腿又修补过的钢琴,不过谁也不在意,数不清有多少人挤在场中,兴致高昂的随着音乐跳舞。
  女人们穿着长裙,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锁骨,甚至有些故意袒露出半边胸脯,吸引更多视线流连。或许仅有林伊兰是例外,军事学院养成的着衣习惯在此时显得格格不入,招来了无数的目光。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身边的菲戈,沿途一直招呼不断,似乎每个人都认识他。
  “不用紧张,他们只是好奇。”菲戈轻松自如的带着她穿过舞场,在人稍少的暗处驻足。“你等一下,我去弄点喝的。”
  纷杂的眼光令人不安,身边不时传来暧昧的口哨,幸好昏暗的光线带来了一定遮蔽,林伊兰抑住情绪浏览,尽量不去想身份暴露的后果。
  “嗨!美人。”一个影子晃近,戏谑的招呼。“我认得你。”
  林伊兰有一刻的屏吸。“你是……潘?”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少年绽出笑脸,跳上旁边的石阶。“没想到菲戈真把你弄到手了,我还以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过于直露的言语令人窘迫,林伊兰没出声。
  “放心,我不会说的,菲戈警告过。”少年两根食指比在唇上,做了个鬼脸。“肖恩和黛碧也不会说,我们有规矩。”
  顺着潘身后望去,曾被她两度打昏的肖恩在远处阴郁的盯着她,黛碧穿着一件稍稍嫌大的裙子,领口拉得很低,站在一旁眼神轻蔑。
  “你真漂亮,虽然穿得像个男人,也没化妆。”潘打量着她的衬衣,肆无忌惮的评论。“我能摸一下你的腰?”
  “不行。”回答潘的是去而复返的菲戈,拎着两杯酒,毫不客气的踢开少年。“把你的心思转到别处去。”
  潘抗议的挥了挥拳头,不甘心的跳回了小伙伴身边。
  “这里只有这个,将就一下。”T××xt×小×说××天×堂
  林伊兰稍稍放松了一点,接过菲戈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味道有点怪,但不难喝。四周的眼睛让她紧张,酒带来了些许镇定,只是效力比预料中重得多,当她觉察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菲戈发现她的杯子空了,仔细瞧了瞧她的眼神,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一把将她拉进了舞场。她的神志变得模糊,音乐声忽高忽低,周围的景物仿佛在晃动,一切都消失了,视线中唯有菲戈的脸,唇角噙着柔软的笑,深遂的眼中仿佛有光芒跃动。
  她一时心神恍惚,环住了他的颈,菲戈收拢手臂,让彼此的身体贴合得更紧。轰闹的人声不复存在,他带着她随音乐缓慢摇晃,强烈的男性气息笼罩着每一根神经,令人悸动而温暖。
  不知跳了多久,她醉得无法再继续,菲戈将她扶到场外,没多久又被人叫走,吩咐潘在一旁照看。少年变化多端的脸在眼前晃了许久,最后又换成了菲戈,没表情的面孔变得有些陌生,替她穿上外套,半扶半抱的回到了旧屋。
  迷朦中她有短暂的清醒,壁炉的火在安静的燃烧,菲戈却不知去向,缺了一个人的房间寂静得过份,没来得及细想,她又睡着了,错乱的梦境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有浓重的烟味,林伊兰惊醒过来,发现菲戈坐在床边,他凝视着她,深暗的眼眸复杂得看不清,地上落满了烟头。
  对视良久,林伊兰莫名的不安,刚想开口菲戈忽然吻下来。
  他的唇带着浓强烈的烟味,苦涩而激烈的吻仿佛在发泄什么,甚至弄疼了她,林伊兰疑惑的想问,却被他紧紧按在怀里,疲倦让她很快又睡去。
  晨曦的光映上了窗台,林伊兰习惯性的在天亮时醒来,按了下宿醉后发痛的头,她掀开被子披衣起床,轻手轻脚的洗漱整洁,扣上了大衣。
  菲戈仍在沉睡,林伊兰在床边端详了一刻,合上门悄然离去,如每一次清晨的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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