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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之名》 作者:紫微流年

第九部分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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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执政官与司法大臣在舞会后半场光临,引发了气氛的高1潮,无人注意到某位男爵提前离场。
  回程的气氛异常僵硬,奥薇沉默,以撒更沉默,前来迎接的詹金斯不明所以,也只能保持静默。
  这一天是帝都整年中唯一不设宵禁的夜晚,不仅执政府举办盛宴,民间也自发组织各处聚会。虽然时间已近午夜,街道上依然挤满了人,马车被堵在路口,前行极为缓慢。
  拥堵的人群中有几处引起了奥薇的警惕,观察了片刻忽然开口。“我们被跟踪了。”
  以撒中断了沉思,不着痕迹的扫视车外,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詹金斯大使捏了一把冷汗,酒会不允许携带武器,此时并无任何防身之物,偏偏车上这位大人物又不能有任何意外,忽生的威胁令他惴惴难安。
  “看来有人想替你完成任务。”面临危境以撒依然打趣,极其镇定。“亲爱的奥薇,帝都洞悉魔女身份的并非仅仅是我和詹金斯,我可不希望因为我的死而连累你被全城通缉。”
  奥薇没有立刻回答,人群中一两张面孔有点眼熟,是维肯公爵伏在帝都的暗谍,想必私下接受了暗杀的命令。她可以跳下车逃走,也可以趁势杀掉以撒完成任务,但如果利兹这位重要人物死在西尔帝都……
  一刹那无数念头转过,她垂下睫又抬起。“就算您不以此为胁,我也会保护您的安全。”
  刺客并没有急于上前,只是缓慢的接近马车,更有可能是前面的路上设有埋伏,奥薇思忖片刻,以手势唤过人群中行乞的孩子低声说了几句,没多久,孩子弄来一把粗壮的弹弓,兴高采烈的换回了一枚银币。
  詹金斯因紧张而脸色泛青,以撒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几名暗谍越来越近,恰好前方拥堵的车流终于松散,道路一畅,车夫接到命令全力挥鞭,马车猝然狂奔起来,跟踪者顾不得显露痕迹,气急败坏的尾随追逐。
  夺路狂奔的马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前方的巷内冒出七八个人,凌乱的枪声响起,数枚子弹嵌入了车壁,声音令人心惊,詹金斯虽然没有惊叫,却难掩悚恐,冷汗淋淋。
  奥薇略一抬手,一声痛叫划破了夜色,接着是又一声,两名刺客捂眼跌倒,涔涔鲜血渗出了指缝。
  詹金斯这才发现她把珍珠项链拆开,当成了弹弓的子弹。
  出奇不意的反击将包围撕开了裂口,车夫拼命打马,驶出几十米后撞上了路障,再度被迫停下,危险的敌人越来越近,必须有人搬开路障,奥薇咬咬牙,推开门跳下去。
  搬开沉重的路障,恐惧的车夫挥鞭狂抽,马车迅速开始滑动,以撒踢开车门对她伸出手,厉声喝叱。“上来!”
  受伤的足踝无法支持剧烈的跳跃,她摇了摇头,看着飞驰的车从身边擦过,迅速驶远。
  狂怒的敌人,已经出现在眼前。
  当詹金斯找到警备队赶至,巷子已恢复了平静。
  几具尸体倒在地上,其中并没有奥薇。
  她夺了一把枪,解决了大部分敌人,背靠着墙陷入了昏迷。腰侧受了伤,淡紫色的礼服浸透了鲜血。以撒亲自抱起她,纤细的身体落在怀中,像一片轻盈的树叶。
  难以言说的情绪袭上心头,阴郁的火焰灼烧着以撒的灵魂。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不仅能做一个漂亮的舞伴,更是一把赏心悦目却又锋锐无比的刀,足以应对一切危机。事实也正是如此,她成功的令他脱离了危险,逃过了一次有预谋的暗杀。
  只是他一直忘了,奥薇是一个女人。TXT小//说//天//堂
  对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男人而言,保护女性是一种天生的责任。
  可他用女人的鲜血来保护自己,把她柔软的身体当成了一块盾牌。
  意识到这一事实,以撒感到了空前的耻辱。
  是的,耻辱。
  奥薇并没有彻底昏迷,还留着模糊的意识,在所有人离开房间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讨厌疼痛,肉体上的痛苦总会唤醒受刑的回忆,让她几欲呕吐,但这一次的受伤却不全是坏事。
  她不介意被以撒当成工具,不带感□彩的利用更容易把握也更安全。
  以撒聪明狡猾,冷血机警,轻佻的言语戏谑多半出自一种试探与计量。但花园的一场意外,她清晰的在他眼中看到了欲望,觉察到某些危险的预兆。
  地位悬殊,处境被动,假如以撒动了念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命令她躺上床,这个男人毫无禁忌,她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现在至少伤愈之前,她是安全的。
  不过她确实太蠢了。
  为了一个影子扭伤了脚,代价是险些送命,真是……愚蠢之极。
  或许是腰间的刺痛,眼前的事物仿佛逐渐蒙上了雾气。
  奥薇紧紧抿住唇,停止了再想下去。
  夜晚的低级旅店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客。
  一个披斗蓬的女人来到柜台前询问伙计,不耐烦的伙计瞥了一眼怔住了,被催了一句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的翻开登记册,报出了房间号。
  女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伙计望着背影咽了下口水,对面前的酒客抱怨,“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是□,便宜那老家伙了,等完事我一定要问问价钱。”
  醉得语无伦次的酒客只会高声叫酒,伙计又望了一眼二楼,不甘心的摇了摇头。
  奥薇当然不知道身后的对话,她在约定的房门上敲了敲。
  门开了,现出钟斯粗旷的脸,凶悍的外表足以令人退避三舍,奥薇看了却只觉亲切。“你好,中尉。”
  钟斯习惯性看了看走廊,待她进入后关上门,打量一下,道出了开场白。“团长,你脸色很糟。”
  奥薇微微一笑。“前几天遇到了一点麻烦,很高兴你能按约定的时间抵达帝都。”
  “是哪里的家伙。”钟斯皱了皱浓眉,拖过一把椅子。
  接受了钟斯无言的体贴,奥薇卸去斗蓬坐下。“维肯公爵的手下,身手不错,差一点死的是我。”
  钟斯神色变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的目标是以撒,而我必须阻止。”
  钟斯清楚她此行所接受的命令,倏然警惕起来。“你帮助利兹人?”
  “钟斯,你希望西尔与利兹全面开战?”奥薇理解钟斯的反应,温和的解释。“全面战争,不再是沙珊与执政府之间的冲突,而是利兹与西尔两个大国之间的交战。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刚刚稳定的西尔四分五裂,唯一的好处是沙珊或许可以苟延残喘。”
  不知由于受伤或是疲倦,奥薇有些乏力。“我知道这很奇怪,我不希望林氏毁灭,但也不希望帝国分裂。”
  钟斯双臂环胸,毫不掩饰敌意。“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与你背叛的行径有关?”
  奥薇淡道,“杀掉以撒,这一切就会成真。”
  钟斯冷笑。“利兹会为区区一个特使大动干戈?”
  奥薇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平静的回答。“近期我才发现,这位特使阁下身份绝不简单,应该是利兹的——”她低声吐出一个词。
  钟斯登时错愕,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林晰阁下和维肯公爵并不清楚以撒真正的身份,或许就算知道他们也不在乎,但我想阻止事情糟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奥薇脸色苍白,不易觉察的抚了一下胁伤。“至于沙珊的困局,我找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很快会返回行省。”
  钟斯依然怀疑。“你指什么?”
  “现在不能说,以后你一定会知道。”
  钟斯罕见的犹疑。
  或许因为年轻漂亮又足够强悍的女人过于少见,他总会联想起某个早逝的下属,三年的并肩作战又让他生出深深的钦佩,她的智慧胆略超乎寻常,忠诚与坚定更无可置疑,尽管此刻她明显背叛了林公爵的意愿,他依然难以决定是否该将她视为敌人。
  “钟斯,我把我的家人托付给你——我的母亲和哥哥,假如你发现这一切是谎言,可以杀了他们。”奥薇不再辩解,道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提议。“反之如果我所说的是事实,你必须替我保护他们,让他们远离任何伤害。”
  荒唐而离奇的提议令钟斯一时怔住,奥薇继续说下去。
  “他们目前在拉法城外某个村子里生活,处于林晰的势力之下。前几天的事情恐怕已经传回行省,我现在无法赶回沙珊,担心林晰会因误解而对他们下手。”奥薇凝视着钟斯,诚恳的请求。“我知道你有怀疑,不用立刻判断,请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照料,等待最终的消息传来再决定怎样做。”
  或许这是叛徒的托词,又或是另一个陷阱,钟斯的理智在怀疑,另一面却开始动摇。
  “他们对我的做为一无所知,必要的话你可以强制行动,稍后再说服,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奥薇在心底叹息,假如莎拉知道她就是恶名昭著的魔女,恐怕会惊骇的昏过去。在频频往来的信件安抚和巧妙的误导下,他们一直以为她仅是芙蕾娜的侍女,凶恶的红眼魔女则另有其人,甚至一再在信中叮嘱她小心远离,不要被魔女牵累。
  钟斯又一次愕然,沙珊魔女的传闻早已流遍帝国,她却让亲人一无所知。“你说他们毫不知情?”
  “我不想让妈妈和艾利惊恐担忧,等见过你就会知道,他们是多么善良的好人。”奥薇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带上这些钱预防万一,里面有一封给艾利的信,我必须去做另一些事。中尉,请用你的经验和力量保护他们,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思索良久,钟斯接过了钱袋。
  眉棱抽动了一下,钟斯语气粗悍的警告。“假如你所说的一切属实,我会以性命保护你的亲人,但如果是背叛者的谎言,我也不介意当刽子手。”
  钟斯选择了暂时信任,奥薇终于放下心,释然的微笑。“我很高兴,谢谢。”
 
  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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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上斗蓬回到别墅,奥薇像离开时一样无声无息的潜回房间。
  开门的刹那心一沉,门口朦胧映入的光线照出了房内的影子,窗边的沙发上有一个人。
  情况糟到不能再糟,但依然得面对,奥薇停了一刻,按亮了晶灯。
  以撒的脸庞清晰起来,神色阴郁,眼神晦暗难测。“你去了哪?”
  腰际的疼痛变得更剧烈,她倚在桌边说着彼此皆知的谎言。“随便走走,屋子里有点闷。”
  以撒毫无笑意的扯了扯唇角。“我必须提醒你,有些游戏并不好玩,尤其是你的性命还控制在别人手中。”
  “请原谅,我该预先向您报告。”
  以撒显出冰冷的怒意。“报告?我很怀疑你是否清楚你现在效忠的对象是谁。”
  面对以撒少有的情绪化反应,奥薇有点意外,一时拿不准应对,唯有保持沉默。
  场面僵峙了许久,以撒冷声道。“没什么要对我坦白?”
  奥薇思考了一秒钟。“没有。”
  以撒眉梢一跳,无名的怒火更盛,语气反而异常平静。“既然你已经恢复到可以自行其事的地步,不妨去做点正事。”
  毫无疑问这是惩罚,奥薇心底叹息了一声。“请吩咐。”
  “帝都西街有一幢官邸。”这项任务原本打算安排他人完成,以撒忽然改变了主意。“我会安排你混进去做女佣,那里经常有高官出入,你的任务是记下出入者的名字和访问次数,一个月后我会把你弄出来,作为执政府与沙珊的双重敌人,或许你在里面能稍稍安分一点,想清楚你该对谁忠诚。”
  她很清楚去官邸做间谍有怎样的风险,身体的状况又有多糟,但以撒显然不会顾及。
  目光闪了一下,奥薇淡淡的道。“遵命,阁下。”
  以撒面孔绷得更紧,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离去。
  奥薇熄了灯,借着窗帘的缝隙观察,不意外的发现了隐伏在暗处的守卫。
  以撒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一直不曾给予信任,在她身边布下了重重监视。她本以为受伤会让对方轻忽懈怠,趁夜避过眼线密会钟斯,没想到仍被以撒撞破。这次的事件大概激怒了他,幸好对他而言她还有部分利用价值,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麻烦的是对方提高了警觉,想必进入官邸之前不会再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收回视线,解开外衣,裂开的伤口染得绷带一片鲜红,她默不作声的换药包扎,眸子不经意的一掠,发现床边矮柜上多了一件东西。
  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搁在深色漆柜上,莹亮的柔光十分悦目,比酒会当夜拆成子弹的那一串更贵重得多。她有一丝惊讶,拎起来端详片刻,随手扔到一边,靠上软枕沉沉睡去。
  砰的一桶土豆扔到眼前,奥薇弯下腰,按厨娘的指示去皮。
  这是一幢年代稍久的宅邸,面积不算庞大,但格局雅致,装饰风格简洁高贵,一派军人的利落。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从前的模样,主人却已经从穆法中将换成了修纳执政官,年轻的帝国领袖摒弃了皇宫和诸多奢华的豪邸,低调得令人惊讶。
  她没想到以撒能把暗谍塞进修纳的住邸,本想等伤口稍稍愈合便设法逃离,但现在似乎已成了幻想,戒备森严的府邸内外时刻有成群士兵巡逻。这大概也正是以撒的用意之一,把她扔进这里,确实比在别墅更容易控制。
  官邸规矩严谨,她只能呆在厨役区,好在一应侍女晚间都在仆役房休息,闲谈的话题多半是官邸的各色访客,让她轻易就能获悉是哪些高官重臣出入。
  她大概能猜出以撒想知道什么。
  通过罗曼接洽之后,重点是了解执政府的意向,以便在谈判桌上掌握更多筹码。这些私人时间来访的高官意味着帝国高层的最新动向,与会者几人,来访频密与否,停留时间长短,都能透析出关键讯息。不过这些讯息她不打算告知以撒,离开府邸的一刻会是逃亡的良机,那时她的枪伤应该已接近痊愈。
  连日之间,奥薇听闻了不少贵族秘闻,多数话题都萦绕在修纳执政官身上。
  这位年轻的领袖手握至高权力,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伴侣,无数女人幻想用甜蜜的爱情诱惑他、俘虏他,令他将荣誉和财富献给自己。
  奥薇低头削着土豆,轻垂的眼睫覆住了一丝微笑。
  这位执政官精明缜密、凌厉而无情,让她联想起已逝的父亲——令人畏惧的铁血公爵。这类人天生喜好驾驭权势,唯有事业上的辉煌能给他们带来快慰和骄傲,感情不过是一种无聊的羁绊,修纳显然也是如此,为了避免权力挚肘,甚至干脆的拒绝了婚姻。
  寄望这样的男人因爱情而臣服,纯粹是女人荒诞天真的臆想。
  沉默的倾听很快被管事打断,纷至沓来的繁务令厨房变得不再适宜闲聊。
  今夜似乎是白天某个会议的延续,来客极多,以至侍女们手忙脚乱,连稍稍端正的厨役都被叫入内邸帮忙。尽管奥薇无法进入餐室,依然能在廊下听见几句片断的交谈,酒杯与餐刀轻响之间,一句断续的话语传入耳中。
  “……执政官阁下远征沙珊……行军方略已经呈送到书房……
  亲征?
  那位传说中的战神要亲征沙珊?
  奥薇深思了半晌,眼神掠向一旁的走廊。
  沙珊的危机来得比预期更快,她需要了解这份方略,以确定执政府进攻行省的大致时间。
  文件在书房,所有重要人物在用餐,守卫是一天中最松懈的时刻,她已身处内宅——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修纳几乎不曾变动过宅邸的布置,卫兵驻守的位置也和当年如出一辄,书房窗外的榉树依然茂密,时隔二十年,她又一次攀上了这条捷径。
  只用了三秒,她已经置身于空无一人的书房。
  时间不多,奥薇立即开始寻找,很快从桌面的一叠文件中找到目标,匆匆浏览了一遍,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三个月内,执政府将完成增兵并强攻沙珊。
  心头蓦然沉重起来,她将文件放回原处,无意中带翻了东西,一只绒盒滚落在绵软的地毯上,盒盖松松的敞开。
  奥薇俯身去拾,指尖触到的同时,呼吸突然停了。
  “阁下!”詹金斯一反平日的沉稳,语调略显急迫。“请原谅我的冒昧,您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以撒扔下拆信刀,蹙起眉。“她暴露了身份?这不可能。”
  詹金斯极其肯定。“绝不会错,近卫队当场捉住了她。”
  “她干了什么?”。
  詹金斯述说密探传来的消息。“她在执政官的书房偷一件饰品,正巧被近卫官撞见。”
  以撒眼眸沉下来,偷饰品?简直荒谬,那女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她一定是疯了,竟然大胆到闯进书房行窃,没有任何间谍会如此愚蠢。”詹金斯鄙视之余又有些庆幸。“恐怕执政府也这么认为,所以目前仅将她视作普通窃贼。”
  以撒沉默了一刻。“把文件烧掉,我们换一个地方,让密探尽可能精确的探听,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奥薇伸直双腿倚着墙壁,望着壁上的一只蚂蚁发呆。
  拜近卫官所赐,腰上的伤口又裂了,她实在没力气越狱,只能在窒息的囚牢里等待审讯。
  拔下发夹除掉手镣,摘下镜片放入怀中,奥薇捞过破碗里中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包慢慢咀嚼。没有药,必须尽量保存体力,以免伤口发炎引起高烧。
  囚牢,真是一个充满恶梦的地方,她的神思又开始飘忽。
  如果世上真有神灵,是否能告诉她,为何会在书房见到熟悉的蔷薇胸针?
  珍珠和宝石镶成的胸针,嬷嬷临终前放入她的手心,凝结着她童年犯下的原罪,早已不知失落何方,却在一刻前离奇的出现。
  她无法不恍惚,更无法分辨现实与梦境。
  当开门声惊醒神智,一切已经太迟,她立即决定放弃抵抗。
  就算能杀死近卫官,也无法应付被惊动的层层卫兵,进监牢等待机会总好过当场被乱枪击毙。
  至于接下来的审讯——她衷心祈祷执政府在处理犯人的手段上,比班奈特稍有进步。
 
  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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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洛进门前对着近卫官威廉打量了一番。
  “首先得称赞你,捉到了一个大胆的窃贼。”
  威廉不动声色的鞠躬,“多谢阁下的赞誉,这是职责内的事。”
  “其次我必须告诉你,关于守卫不力的惩饬细则已经在我桌子上。”秦洛似笑非笑,拍了拍近卫官的肩。“建议你做好降薪的准备,但愿西希莉亚不会为此抱怨。”
  近卫官的笑容多了抹尴尬,揉了下鼻子,替司法大臣打开了门。
  秦洛走进去,将手上的东西抛给办公桌后的帝国执政官。“最后一颗宝石已经补上了,绝对看不出半点痕迹。”
  正如秦洛所说,漆光柔亮的古董匣找不到一丝缺憾,精致完美如初。
  用了数年时间,终于找回为筹集政变军资而卖掉的宝石,由皇室御用工匠重新镶嵌。修纳摩挲良久,打开匣子,将险遭失窃的胸针放了进去。
  秦洛找了张椅子坐下。“那个女人的身份没什么疑问,审问也没有异常,她有几分姿色,从其他侍女嘴里探说到内宅的情况,大概梦想着麻雀变凤凰的把戏,爬进书房打算勾引你,顺手拿到了胸针。”
  拉法商会捏造的身份资料相当完备,这一点以撒相当钦赞。
  “我得说是因为你这张脸才导致此类事情一再发生,官邸的防卫又太松懈,这种疏忽简直不可原谅,必须大量增加警卫。”对面的人一言不发,秦洛怀疑他究竟听见了多少。“你认为该施予窃贼怎样的处罚。”
  修纳半晌才道。“按法律应当如何?”
  “法律非常灵活。”司法大臣耸耸肩,毫不介意践踏神圣的律法誓言,纵容执政官的个人意愿。“按偷窃处理,这种价值的饰物应处以绞刑;按盗窃帝国机密处置,则是裂解四肢;按间谍罪或叛国罪处罚,该上火刑柱,你比较属意哪一种?”
  修纳沉默不语,这让秦洛颇为头疼。
  “法庭决定公开审判,时间是下午三点,届时必须裁决。”司法大臣为了把麻烦抛回去,不惜慷慨的出借法庭。“这次换你当法官,毕竟她偷的是你的东西,一切由你决定。”
  庄严的法庭外挤满了哄闹的人群。
  一个年轻大胆的女窃贼闯入了高贵的执政官的府邸,这一耸动而令人兴奋的消息扩散传播,在无数张嘴里演绎成了截然不同的故事。
  有人说窃贼来自神秘的盗贼团伙,拥有最高妙的手法,被捉住的时候身边的口袋堆满了珠宝,偷到的东西价值连城;又有人说她是沙珊行省的刺客,又或是被执政官抄家的贵族之后,为刺杀复仇而来,却被英勇的近卫官一举擒获;还有人说她根本不是贼,而是试图□执政官的侍女,为执政官俊美的容貌迷惑,不惜死亡的代价。
  最后一种说法流传最广,帝都时常有对执政官怀有狂热爱慕的女性做出各种疯狂之举,无疑加深了这一可能。
  好奇的人群蜂拥至法庭,塞不下的像水一样流泻到庭外广场,无数人头攒动,争相一睹为爱情发狂的女人。
  审判并未受到民众狂热情绪的干扰,进行得很顺利,女犯对所有指证供认不讳,律师象征性的辩护了几句,公式化的请求法庭宽恕可耻的罪行,空洞敷衍的陈词滥调毫无感染力。
  嗡嗡的低议像苍蝇一样贯穿全程,女犯异常平静,仿佛已对任何结局安然承受,没有血色的脸颊显得十分柔弱,容貌又是那样美丽,以至如果所处环境改换成神殿,人们会把她当成殉教的圣徒。
  假如听审人群中有人能如神灵般透析内心,会发现圣徒小姐想的既不是审判也不是祈祷,而是如何在行刑的路上逃走。
  似乎畏罪而垂落的眼眸暗地观察,不着痕迹的探视法庭外的数条通路及守卫分布,指间的发夹随时可以解开镣铐,击倒庭卫脱身而去。无论被按上什么样的罪名,她的内心都不会有丝毫畏怯惊慌。年轻的女犯在静候时机,与庭外的人群一起,等待着审判的结束。
  听审席后排长椅上坐着一个俊朗的金发青年,与周围的人群不同,他似乎根本不关心庭审,阴郁的眼神遥遥注视着女犯人。
  法庭外突然起了骚动,喧闹的人声压过了庭审,法官频频击打法槌提醒秩序,随着法警失态的通报,不可侵犯的法官大人脸色变了,立刻站起来迎接执政官阁下的意外降临。
  人群沸腾了,所有人伸长脖子,争相一睹修纳执政官的风采,一列威严的卫兵喝退门边涌动的人群,排开了一条通道。
  片刻后,一个修长英挺的男人到了法庭之上。
  帝国执政官的威名与荣誉已不需要任何勋章,肩章是唯一的装饰,双排银扣一丝不苟的扣到喉结,黑衣散发出冰冷夺人的气势。
  没人能预想执政官会亲临审判现场,许多女性面颊绯红,激动得险些晕过去。法警忙于维持秩序,将昏倒的人抬出拥挤的法庭,审判变成了一场闹剧。
  尽管周边嘈杂如闹市,女犯依然低垂着头。
  她一时无法判断对方的来意,为了防止精明的执政官看出什么,保持着服罪的姿态是最安全的做法。
  同样冷静的还有后排的金发青年,他的注意力终于从女犯身上移开,盯住黑衣执政官,仿佛在评测一个难缠的对手。
  法官尽了一切努力,终于让喧闹的场面平静下来,重塑起法律威严庄重的形象,而后恭敬的将审判权让渡给了执政官。
  这一行动导致了长久的静默。
  执政官俯首注视着女犯,漠然而冷峻,像看一堆毫无价值的瓦砾。
  他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时间一点点过去,极静的肃穆中逐渐生起嗡嗡的低议。
  静默的仲裁者终于让女犯抬起头,疑惑的望了一眼。
  人们惊讶的发现她的脸颊刹那间雪白,纤细的身体颤抖起来,指尖痉挛的扣在一起,仿佛随时可能昏过去。
  审判席上的人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她终于明白命运之神开了一个何等恶意的玩笑。
  十年后面对面的相逢,他成了西尔最高执政官,代替法官裁决她的罪行,她却带着镣铐受人指点,面临着绞架或火刑柱的严惩。
  什么样的力量扭曲了命运,让现实变得这样可怕。
  她无法移开目光,也无法控制颤栗,仿佛有什么东西塞住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冷漠的眼神充满厌弃与憎恶,比所有恶梦更可怕。
  或许发现了即将遭受的严惩,美丽的女犯异常害怕,又异常脆弱无助,以至于最铁石心肠的人都产生了同情,森严的法庭上出现了一种罕见的,惋惜怜悯的气氛。
  越来越大的议论声中执政官终于开口,低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我赦免你的罪行,仅此一次。”
  说完,他没有再看一眼,立即离开了法庭。
  瞠目结舌的人群鸦雀无声,继而哗然轰动,每一张脸都兴奋至极,充满了难以置信,审判结果传到了庭外,人们交口称赞执政官的仁慈。
  或许是死里逃生的喜悦,又或是突然获释的解脱,被法警解开镣铐后,女犯环住肩膀慢慢蹲下去,不可遏制的发抖,像一片被严寒袭击的树叶。
  “我简直不敢相信。”威廉一次又一次摇头,全然无法接受。“大人居然放了她,这怎么可能。那女人可是差点偷了他最珍视的东西,竟然给了赦免。”
  秦洛舒适的倚在沙发中,一点也不意外。“你对修纳的了解还差得远。”
  威廉依然在纠结。“这怎么可能。”
  “正因为她偷的是那件东西,才会是这种结果。”翻着最新的报纸,秦洛望着大肆吹捧执政官高贵仁慈的文章发笑。
  “难道您早知道他会作出这种决定,才让大人亲自去法庭?”
  秦洛耸耸肩,显得无辜而诚恳。“反正不论做什么判决他都会不满,不如让他自己决定。”
  “为什么会不满,难道她不该受到严惩?”威廉越来越迷惑。
  “当然应该,修纳心里比任何人更想把她撕成碎片。”秦洛懒懒道,慢条斯理将报纸翻到下一页。“只不过他没法那么做,那个女人——我是说胸针的主人,控制着他的决定。”
  “她不是已经死了?”
  “是死了,但她依然足以影响修纳。”秦洛有一丝叹息。“她不希望胸针染上任何人的血,即使这人是个卑鄙无耻的贼,他绝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近卫官怔了半晌,喃喃的不甘心。“所以才有特赦?那个贼真是撞到了好运。”
  秦洛挑了挑眉,不无戏谑的提醒。“亲爱的威廉,她的好运等于你的厄运,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的几天修纳会心情很糟,你最好——小心一点。”
 
  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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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的神殿高壮而空旷。
  穹顶和门廊天花板覆着镀金铜瓦,绘着壮丽非凡的壁画,穹顶正中有一方圆窗,丝丝缕缕的光线落在殿堂正中的祭台上,弥漫着神圣而静穆的气息。
  后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她似乎在看祭台上的一方明亮,又似乎什么也没看,涣散的目光空无一物。
  一个青年走入神殿,在女人身边坐下,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阵,终于打破了寂静。
  “在感谢神灵?”
  她没有回答,合上了无光的眼眸。
  或许是该感谢神,使弄不清罪名的狱卒没敢对重刑犯施暴,让腰伤有时间愈合;更该感谢从天而降的特赦,免去了冒险突围,也免去了之后的全城通缉,可仰望着圣洁的殿堂,灵魂却只有无尽的伤感。
  ……菲戈……
  这个名字所蕴含的意义,令心口酸涩而沉重。
  她无法忘却的情人。
  无法忘却他低沉动人的声音、温柔而犀利的话语、深遂复杂的眼神、炙热强势的亲吻,以及他曾经给予过的、令灵魂战栗而沉醉的激情。
  那一场短暂的情事,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亮色。
  即使他仅是迷恋着她的身体,即使她或许仅是他无数情人中的一个。
  时间埋葬了过往,也埋葬了错乱的羁绊。
  她曾猜想他在帝国的某一处,生活与昔日毫无相关,身边有美丽的妻子或情人陪伴。他会有几个孩子,心情好的时候教男孩用刀,给女孩讲冒险故事,在岁月中慢慢老去。
  她喜欢这样的结局,尽管结局已经与她无关。
  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西尔最耀眼、最具权势的人,成为野心勃勃、铁血无情的帝国执政官。
  无法言说的酸楚席卷了心房,她紧紧咬住唇,咽下了温热的泪。
  以撒把她带到一间隐蔽的宅邸,开始了讯问。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奥薇知道特赦令以撒起疑,她无法解释,更不想说话,平淡的回答。“一堆关于贪恋的忏悔,我也不懂为什么有赦免。”
  “没有怀疑你是间谍?”
  “他们认为我的行为蠢到不可能是间谍。”
  “看来你的愚蠢救了你。”以撒嘲讽,问出下一个问题。“为什么去书房。”
  “偶然的机会,我想或许可以找点有用的文件让您愉快。”奥薇轻描淡写。
  “真是体贴。”以撒毫无笑意,眼神阴冷。“是想让我愉快还是让林晰愉快?”
  拔开垂落的散发,她语气极淡。“您认为我还能回沙珊?经过刺杀一事,行省人人都知道我是倒向利兹的叛徒。”
  “所以我更想弄清你究竟在想什么。”以撒凝视半晌,话锋忽然一转。“听说你偷了珠宝,是哪只手?”
  奥薇沉默了一下,抬起左手。
  以撒握住纤细的腕,指尖仿佛漫不经心的摩挲。“当时你在偷什么?”
  “胸针。”她情知逃不过暗谍的刺探,索性坦白。“很漂亮,看起来很值钱。”
  “值钱到让你不惜上绞架?”以撒的手中多了一把利刃。
  森冷的刀锋压住细腕,以撒的气息十分危险,话语却温文尔雅。“听说西尔对付窃贼的方法是砍掉行窃的手,我不想这么做,但如果你无法提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扬了扬眉,做出歉意的表情。
  以撒是个很难欺骗的人,某些时候又极冷血,她不怀疑他会一刀斩下。
  看来这次要流点血——奥薇漫不经心的想,似乎有什么让思维麻木而迟钝,对威胁失去了感知。
  有什么关系,少了一只手的魔女听起来更邪恶,足以给传说增添有趣的材料。
  人们会怎么说?
  魔女把手扔进了汤锅?独手抓着扫帚飞过树梢?想到某些滑稽的场面,她竟然想发笑。
  奥薇知道自己不能笑,应该恐惧而哀怜的求饶。可明知会激怒对方,却依然忍不住失控的笑起来,没有乞怜、没有解释,她笑到浑身发抖,连苍白的颊上都漾起了红晕。
  这个世界太荒谬,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应对的表情。
  从未见她如此失态,以撒冷眼旁观,郁怒越来越盛,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厉声喝问。
  “你发什么疯!”
  剧痛中止了肆无忌惮的狂笑,颊上的绯红消失了。
  觉察到异样,以撒拉起她的袖子,柔白的手臂现出一大片怵目惊心的伤痕。
  以撒的神情忽然变了,声音轻了许多。“他们对你用刑?”
  疼痛唯一的好处是让人清醒,奥薇终于找回了自控,漠然敷衍。“只是普通讯问,他们认为我已经说出一切,没有特别拷问的必要。”
  以撒的眼眸多了一种晦暗难明的情绪,抬手解她的衣扣,被她一把挣开,退出数步外。
  出乎意料,以撒并未发怒,竟然低声解释。“我只看看伤势。”
  以撒似乎在关心,但奥薇可没忘记他前一刻还想砍下自己的手,拉下袖子盖住肌肤,礼貌而淡漠的回答。“只是一点淤伤,如果您想检验真假,不妨让医生来看。”
  沉寂了一刻,以撒放弃再问下去,摇铃召唤了医生。
  “她受过一些殴打但不严重,没有骨折或内脏损伤,我留下了伤药,按时使用很快可以痊愈。”詹金斯请来了可靠的医生,道完检查的结果又加了一句。“她似乎十分了解如何在伤害下保护自己。”
  又问了几句,以撒点点头,詹金斯代为送客。
  医生之后是拉斐尔,将一份厚厚的报告呈送到以撒面前。
  “关于您上次所绘的图形,已经有了调查结果。”
  翻开密报,第一张是一枚手绘印章,来自奥薇的身体。
  黑色的六芒星环绕着一只睁开的眼,与神之火徽章极其相似,下方还有一个神秘的数字。
  “您的推测完全正确,它确实与神之火有关。”拉斐尔一脸不可思议。“我们之前从未听闻,西尔与神之火一并进行的还有另一个项目,被称为神之光。”
  “神之光……”掠过一行行匪夷所思的文字,以撒无意识的低喃,思维因震惊而空白。
  拉斐尔忍不住评论。“西尔人一定疯了,怎么可能会有灵魂转换的方法,皇室和议会竟然纵容那些疯子浪费了不可计数的资金,简直太可笑了。”
  沉思了很久,以撒开口。“这一项目的最终结果?”
  拉斐尔道。“基地十年前发生一起严重火灾,造成神之光彻底废弃,幸好神之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废弃?以撒感觉到某些异常。“投入数十年,耗资无数的巨型项目怎么可能因为一场火灾废弃。”
  “项目确实中止了,研究员被遣散调往不同地区,这次能查到这么多是因为找到其中一个参与的研究员,听说掌握关键核心技术的一位天才级学者在火灾中意外身亡,研究资料全部毁损,无法再继续。”
  “火灾起因是什么?”
  拉斐尔的调查相当全面。“有人纵火,是军方内部的人,详情不清楚。这件事由皇帝指派特使调查,秘密处理,已逝的林公爵曾因此受降爵处分。”
  纵火?那么这一结果缘自某种蓄意行为,以撒思索了一刻。“有没有查出编号的意义。”
  “我问过了,得到的回答很怪,说背后有这枚印记的只可能是尸体。”
  以撒目光微凝。“什么意思。”
  “这是神之光项目为未来准备的后备躯体的编号,奇数代表男性,偶数代表女性,由军方在北方边境搜集而来,全是健康漂亮的少年男女,被剔除灵魂封入晶罐,等待技术成熟后使用。”拉斐尔详尽的复述。“但神之光根本没能成功,后备躯体又在大火中焚毁,没有灵魂的躯壳是不可能复活的。”
  不可能?那奥薇怎么解释。
  咀嚼拉斐尔的话,以撒的眼神渐渐变得诡异。
  长久以来笼罩在她身上的迷雾,终于露出了隐约的轮廓。
 
  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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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美好的身影倚在廊下,不知在想什么。
  长发被风吹得轻扬,裙子在身上很空荡,一场牢狱之灾似乎令她瘦了许多,也更加缄默。
  她是谁?她经历过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小/说/天/堂
  以撒许久无法移开视线。
  她是他所见过的,最复杂又最难以驯服的女人。
  假如资料确实无误,她的存在只有两种可能。
  神之光完美的成功,并将某个人的灵魂转入了这具青春的身体。
  神之光失败了,她被打上刻印,却幸运的保留自我逃离了研究中心。
  究竟哪一种是真实?
  她对神之光与神之火了解多少?
  她素来冷静理智,对情绪的控制几乎完美,近期却频频失常。
  那一次大笑不像挑衅,反而更近于某种形式的崩溃,他很想知道究意是什么让她紊乱。
  廊下的纤影突然侧了一下,似乎在倾听什么,以撒目光一掠,发现附近有两个趁午休闲谈的侍女。
  “……执政官阁下真仁慈……”
  “……那种冰冷高贵的气质太完美了……”
  “……什么样的女人都配不上他,可我想他迟早会结婚……”
  “想知道什么?尊贵的执政官阁下的私生活?”
  一句微讽的话语打断了奥薇的倾听,侍女们惊骇失色,慌乱的屈膝行礼。
  以撒弹指摒退侍女,“忽然对他感兴趣了?因为他慷慨的放过你?”
  奥薇没有回答,目光飘向了远处的花树。
  “修纳单身、有权势、相貌非凡、身份荣耀,所有女人渴望被他所爱。”淡漠的反应并未让以撒停止话语。“可惜这位高贵的执政官唯一喜欢的就是权力,所有人都清楚他视女人为筹码,不屑于婚姻。”
  她淡淡道。“谢谢您的提醒,请原谅我有点累。”
  以撒生出一股无由的火气,“亲爱的奥薇,不必急于休息,我让你看点有趣的东西。”
  不给任何反抗的机会,他硬将奥薇拖出别墅,塞进马车吩咐了一个地址。
  奥薇根本毫无情绪。“您要让我看什么?”
  “关于那位执政官阁下的一点小秘密。”以撒尔雅的轻嘲。“当然不可能出现在帝都报纸上。”
  她不懂以撒为何心血来潮,但显然反对不起作用,不再开口,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车内安静了一阵,以撒似不经意的询问。“奥薇,你今年多大。”
  她停了一下才回答。“23。”
  唇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以撒道。“为什么需要想一下?”
  奥薇的眼睫闪了一下。“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看来你过得很忙碌,还记得生日是哪一天?”
  “忘记了。”奥薇说得很自然。“生日对穷人毫无意义。”
  以撒挑了挑眉。“听起来真令人伤感,或许我该对你多一点关心。”
  “谢谢,您没必要这么做。”
  “当然有必要。”以撒姿态轻谑,似调侃又似认真,“亲爱的奥薇,我忽然发现你是那样耐人寻味。”
  一座极具吸引力的——宝藏。
  马车驶入一幢陌生的别墅,以撒将她带到楼上,指点窗外的隔壁花园。“看那个女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贵族女人在花园中唱歌,纤指逗弄着笼中的夜莺,一幅平和温馨的画面。
  奥薇不明所以,望了一眼以撒,他示意她接着看下去。
  歌声渐渐停了,女人从笼中捉出夜莺,但并没有放飞。
  她一根根拔下小鸟的羽毛,对惨叫的啼鸣充耳不闻,最后甚至撕下了拍打的双翼,鲜红的鸟血染红了白皙的肌肤,女人神经质的大笑,被闻讯而来的仆人架回了房间。
  异常令人不快的一幕,奥薇有些发冷。
  “这个女人不正常,但并非天生如此。”动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几乎能感觉到以撒的呼吸。“她是维肯公爵的私生女,一度是上流社会的宠儿——苏菲亚小姐。”
  奥薇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曾经有位高贵人士与她订过婚,利用她骗取了维肯公爵资金扶持,成功的踏上了高位——我想你能猜出是他是谁。”以撒轻笑了一声,不无讽意。“在此之后他立即抛弃了她,毫无怜悯的像扔掉一双破袜子。她的父亲也舍弃了她,可怜的苏菲亚小姐被长期软禁,变成了一个疯子。”
  俯瞰着花园,以撒的话语不疾不徐。“被他利用的还有公爵的情妇安妮夫人,她在维肯面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结果在事变后承受了公爵最多的怒火。这位执政官阁下手段高明,能轻易获取女人芳心,遗憾的是缺少感情,俊美的外皮下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恶魔?这是菲戈?入耳的话语让她有一丝眩晕。
  “亲爱的奥薇,尽管你是个美人,但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以撒仿佛戏谑式的警告。“这位执政官阁下除了厌恶绿眼睛,目前恐怕更讨厌红眼睛。如果发现你真实的眸色,别说特赦,他会毫不犹豫的把你扔上火刑柱活活烧死。”
  奥薇的身体一刹那冰凉如雪。“……他……讨厌绿眼睛?”
  以撒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淡道。“你没听说?这是执政官阁下公开的秘密。”
  菲戈恨她,厌恶她,视她为生命中的污点。
  她不懂菲戈为什么憎恨,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她尽了所有努力,却换来这样可笑的结局。
  原来一切都是虚假的,记忆、温柔、情感、以及她的生命。
  神智开始飘忽,灵魂似乎不复存在。
  以撒似乎又说了几句,她再也没有回应。
  以撒觉出异样,扳过奥薇的肩,美丽的脸庞惊人的苍白。
  似乎有哪里不对,却找不出原因,以撒凝视了半晌。“失望了?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表相迷惑而受伤。”
  奥薇侧头望向花园,那个关着发疯了的苏菲亚小姐的空荡精致的囚牢。
  以撒拒绝沉默,抬起小巧的下颔。“奥薇,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忠诚。”
  她被迫望向他,像一具精致的木偶,空洞的眼眸中一片虚无。
  “你的眸色已经无法在西尔生存,我可以带你去利兹。”以撒的声音充满诱惑。“我不会像林晰那样利用你,也不需要你上战场,只要你完完全全的忠于我。”
  奥薇依然安静。
  以撒在冰冷的唇上落下一记轻吻。“我不介意你过去是什么人,坦白说你让我心动,但如果你始终隐藏,我很难持续信任。”
  她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躲闪,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仔细打量她的神情,以撒决定点到即止。“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好好考虑,我等你的答案。”
  她很快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某日与执政府的高官会谈归来的以撒意外的得知,奥薇失踪了。
  她摆脱了重重监视逃离了别墅,谁也猜不出她去向何方。
  这个难缠的、顽固的、不可理喻的女人!
  以撒从来没有如此愤怒。
  他立刻更改了住所,将她所接触过的暗谍全部撤换,反复思考一整夜之后,他压下了向执政府告密的冲动。
  以撒清楚这样的仁慈是一种愚蠢。
  他本该揭穿晶石镜片的秘密,画出维妙维肖的画像,让她被整个帝国通缉,再也无法藏匿,直至被天罗地网的追缉擒获送上刑场,执政府会为此欣然致谢,将更有利于他赢取西尔高层的信任。
  可不知为何,他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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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纳执政官是个令人印象鲜明的领袖。
  这不仅仅是出众的外表或传奇经历所添加的色彩,而是他的高度控制力。权力并没有让执政官怠惰腐化,深遂的双眸冷锐犀利,凌人的气势蕴着可怕的压力,足以令对手意志崩溃。
  一次会谈以撒已经了解为什么詹金斯反复交涉却一无进展,这样的对手绝不会为表面利益而迷惑。
  会谈桌对面,修纳态度漠然。“我不认为贵国能提供什么与新能源技术交换。”
  “沙珊行省的军力分布、防卫架构、军械储备等等相关的一切。”即使对方反应冷淡,以撒依然保持微笑侃侃而谈。“这些资料能帮助阁下在最短时间解决战争,节省大量物资与金钱。”
  修纳不为所动。“听上去不错,可我更喜欢自己动手。”
  “执政官阁下用兵如神,但战争已经拖了很长时间,对西尔的财力造成了不小的耗损,也牺牲了许多英勇的士兵。”以撒逐一环视各位大臣。“我相信利兹的建议对贵国会稍有助益。”
  秦洛不露声色,几位重臣暗中交换了一下视线。
  战争确实给帝国带来了相当的压力,长期的胶着对峙代价高昂。
  修纳淡淡的扫了一眼。“幸好阁下提醒,我几乎忘了战争为什么持续这么久。”
  “您的意愿可以令它立即结束。”以撒技巧的避重就轻。“我们愿与西尔建立长久的友谊。”
  “谈友谊还是谈新能源技术?”修纳一针见血的锲入核心。
  相较于修纳的尖锐直接,以撒的言辞近于外交家的圆滑。“我们重视与贵国的友谊,同时也对新能源技术颇有兴趣,愿意以一定金钱换取这项技术。”
  修纳眉梢一场,话语略带冷诮。“那么无条件停止一切对沙珊的援助,提供情报助我们攻下行省,以利我们与利兹成为友好邻邦。”
  无条件?一旁缄默的詹金斯忍不住开口。“阁下在开玩笑?”
  修纳波澜不惊。“西尔的政殿只谈国事。”
  “那么新能源技术的共享?”相较于詹金斯,以撒十分冷静。
  “协助我们攻下沙珊仅仅是缔结两国友谊的基石,以真正促进双方长久而稳定的近邻关系。”修纳一手支颔,轻描淡写的说着外交辞令。
  “这份友谊的确非常贵重。”执政官的胃口超出了预计,以撒进一步探测。“利兹能从中得到什么?”
  修纳的回答极简洁。“珍贵的信任及和平。”
  以撒礼貌的质疑。“和平?能否请阁下稍作解释?”
  “想必阁下清楚,我是个军人,习惯以战争解决问题。假如沙珊久战导致帝国动荡,我只能告诉民众,是利兹人导致了一切,种种面临的困境皆来自邻国的阴谋。”修纳脸庞多了一丝嘲谑,带着男人讨论牌局时惯有的漫不经心,“一旦发现挫折和痛苦之源,仇恨会把西尔人拧成一根钢索,而我则必须顺应愤怒的民众出兵,我想利兹大概不会乐见未来这一场景。”
  “肆意挥舞战争之剑极可能斩伤自己。”以撒目光冷下来,语气微讽。“或许西尔的战马尚未踏过边界河谷,阁下已陷入政治泥沼。”
  修纳展开一个冷定从容的微笑,气势矜傲非凡。“确实有点冒险,但作为不懂政治的武夫,越是困境越相信枪炮的力量。阁下一定也有所听闻,西尔的统帅一贯以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非贵族出身的帝国执政官公然以战争进行威胁。
  天生贵胄,机敏练达的以撒阁下,第一次在谈判桌上碰到了无赖。
  “如果是想激怒对方,你已经成功了,利兹人简直要被气炸了肺。”会谈结束得不甚愉快,秦洛吹了一声口哨,啧啧叹道。“你真想让对方无条件放弃沙珊?而你却什么也不给?”
  修纳的注意力已经转到远征的相关文件上,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对利兹人而言,沙珊已经变得很烫手,假如远征被我们打下,利兹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造成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倒不如提前把沙珊作为礼物奉送,换取今后的机会。”
  “但就算示好也无法确定是否能赢得利益,谁愿意平白付出。”
  “考虑到拒绝的后果,利兹会大方一点。”
  秦洛客观的评价,“我想这该称之为讹诈,他们未必会接受。”
  “要打赌吗?”修纳淡道。“那位利兹特使是个聪明人。”
  “假如利兹拒绝,你会发动战争?”
  “为什么不?只要有这个必要。”修纳的回答极其冷血。“与其让火烧到自己身上,不如引向别人的花园,对外战争可以极好的转嫁矛盾,又能赢得民众支持,只要能获取胜利,他们会对任何战争狂人欢呼。”
  秦洛发自肺腑的感叹。“你真是个天生适合搞政治的混蛋。”
  修纳瞥了他一眼。“你是在夸奖?”
  “当然,我十分同情你的政敌。”
  修纳手边批阅公文,漫然应道。“恕我提醒,那些也是你的政敌。”
  秦洛点头,“说的对,真高兴我们是一边的。”
  瓜达港是西欧大陆最热闹的海港。
  地理上的便利让它散发出惊人的魅力,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海商与水手。
  带着咸味的海风卷裹着啤酒和烟叶的气息,熙熙攘攘的码头上堆积着小山般的麻袋。市集摆满各地的货物和香料,□嘻笑着揽客,水手与白帆混成海港独特的风情。
  这里无所不有,鲜艳的珊瑚,璀璨的巨钻,各种珍奇的食物和布料,甚至可以买到苏丹后宫的绝色美人,被长期漂泊的水手视为人间天堂。
  “卢卡,别再打牌了,有人找你。”
  一只粗壮的糙手无礼的推搡,硬生生把卢卡从牌局中揪起来,不顾他的不悦,男人转头对身边人陪笑。“这就是我说的卢卡,海上最好的领航员,海岸对他就像自家后院的菜地。”
  卢卡很恼火,他刚拿了一手足以让对手屁滚尿流的好牌,却被不识相的打断,抬头接到朋友挤眉弄眼的暗示——这是一票大生意。
  勉强按下怒火,卢卡望向朋友身边的人,呆怔了一下。
  竟然是个美丽的女人,雪白的肤色相当惹眼,披着长长的斗蓬,看起来像一个化装潜行的贵族,在嚣闹脏乱的码头上格格不入。
  轻柔的声音极其动听,“听说你擅长辨识海图。”
  卢卡扭了扭脖子,自豪的吹嘘。“没错,再简单的海图我都能一眼认出。”
  一张羊皮卷落入他手中,女人盯着他。“替我看一看这张。”
  陈旧的羊皮卷年代极久远,上面绘着海岸线,标注着一些海上通用符号,线条因时光而黯淡。
  卢卡仔细研究了一会,神色惊异而迷惑。“这张海图我以前从没见过,应该是西尔国沙珊海岸一带,那里根本无法通行,可这张图……”继续研究了一会,卢卡激动起来。“这张图竟然把暗流礁石全标出来了,如果是真的,简直不可思议。”
  女人又道。“如果这张图是真的,沙珊海岸是否能够通行海船?”
  “绝对没问题,这张图标得非常详细,就算傻瓜都能通过,西欧的海商会高兴得发疯,这条新路可以让航线缩短数千海里。”
  女人从斗蓬中探出手,托着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大小让人看直了眼。“这里是三百金币,雇你出海领航。”
  码头上前所未有的开价,两个人都惊呆了。
  一个醉醺醺的粗汉路过,发现了女人,放肆的试图轻薄。
  卢卡正要上前救美,眼前忽然一花,砰的一阵碎裂哗响。
  不知她做了什么,醉酒的男人跌进了一堆酒坛,鼻孔溢出鲜血,彻底昏了过去。
  女人收回手,似乎仅仅是打翻了一只酒杯。“很高兴找到你这样经验丰富的领航员。”
  卢卡目瞪口呆了半晌,咽了一下口水。“是,尊敬的女士,您的船在哪?船长是哪一位?”
  “船很快到港口,至于船长……”
  码头一阵突然的喧哗打断了她的话,人群轰然沸腾起来。
  一艘沉重的大船缓缓靠上码头,白色的巨帆挡住了日芒,庞大的船身布满火炮,带来令人窒息的威慑,明明挂着商船的旗帜,却拥有强悍无伦的武装。
  “是摩根!海船王摩根!”人们交头结耳,眼中交织着恐惧与兴奋的神色。
  摩根,近十余年纵横于辽阔的海洋,拥有西欧最大的船队,他的凶狠精明传遍了海岸,连海盗都为之避让。
  众目睽睽中,海船走下了几个男人,码头的人群退开了一条敬畏的通道。
  当先的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强壮的肌肉显得体格剽悍,常年的海上生活造就了古铜色的肌肤,正是声名远播的海船王。周围的人群嗡嗡议论,摩根根本不予理会,威冷的眸子一掠,往酒馆门口走来。
  卢卡是见惯风浪的水手,对海船王这般传奇的人物心怀悚畏,又唯恐惊吓到年轻漂亮的金主。“女士,我想我们最好换个地方。”
  她似乎没听见卢卡的话,迎视着越来越近的高大身影。
  人群突然消音,威猛的海船王在酒馆门口一个女人面前停下。
  绝对的寂静持续了很久,可怖的气势与压力下,卢卡的腿开始哆嗦,冷汗爬满了全身,他的新主人却像毫无所觉。
  摩根终于开口,俯瞰着小巧的脸庞,浑厚的嗓音略带傲慢。“听说你有笔生意?”
  女人点了一下头,淡道。“很高兴您感兴趣,摩根阁下。”
  带着海风腥味的房间内,只有交易的双方。
  “一桩简单的海运,但货物有点特殊,我要运送的是人。用你的船队把我指定的人平安健康的送到塔夏国海岸,到岸后由迦南银行给付船费,这是他们签署的证明,您一定清楚迦南银行的信用担保有多可靠。”
  摩根以强悍闻名,同时又兼具商人的精明,仔细验证了文件真伪之后才道。“有多少人。”
  女人极淡的笑了一下。“总数近十万人,一百金币一个人,至于能赚到多少就要看阁下的手段。”
  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字,连阅历无数的摩根都为之一怔。
  “海图和领航员已经准备好,您有一个月的时间征集水手和招募其他船队,必须在指定的日期前抵达。”她从床下拖出一只铁箱打开,耀眼的金光立刻映满了房间。“这是预付款。”
  “西尔国的沙珊行省。”整箱金灿灿的黄金并未让摩根忘形,他的视线停在海图上,凝定良久之后才开口,语调充满嘲弄。“我听说这个国家的旧贵族像老鼠一样挤在那里。”
  她似乎没听出讥讽,平静的反问,“不介意从走投无路的老鼠身上赚点钱?”
  “谁会跟黄金过不去?我们是商人,看在钱的份上不介意为任何人提供服务。”出人意料的回答令摩根大笑起来,轻视的目光生出一丝欣赏,随后一收。“这张图从哪来。”
  她一手抚平翘起的海图。“来自家族秘藏,算做交易之外的附送。”
  摩根心下雪亮,就算不为一千万金币,单凭图上标示出的新航线也有极高的价值,大手不经意的摩挲着腰刀,室内的温度突然下降。“相当令人心动,不过你竟然敢只身一人与我谈判,不怕我把你绑去迦南银行?”
  女人镇定逾恒。“提取款项的钥匙在沙珊,恐怕您得乘船去取。”
  摩根也仅是试探,如此巨大的财富,对方当然不会全无提防。“我很诧异,那些贵族的家眷究竟有多少?我从没见过贵族流亡会拖这么多累赘。”
  “多数是普通人。”沉默了片刻,女人低声回答。“他们唯一的过错是隶属于某个家族。”
  “居然还有不肯丢下子民的领主。你又是什么身份?属于那个即将毁灭的家族?”摩根不予置信,但觉得十分有趣,眯起眼评估买卖的可靠度。“看来那个贵族对你很放心,你是他的女人?”
  她是女人,但又不像女人,至少她的冷静沉着足可担当一桩交易的合作对象。
  清丽的脸庞一无表情,她避过询问,指尖叩了叩冷落已久的海图。
  “我是这笔交易的代理,您愿意做这桩生意吗,摩根阁下?”
 
  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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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欢而散的会谈之后,以撒反复斟酎,出人意表的提议了再次会谈,而后是下次,下下次……
  最终,利兹令人惊讶的无条件抛弃了沙珊,连带提供了利兹渗透行省三年中得来的许多重要情报。正如修纳的预料,对利兹人而言,结交一个强有力的未来盟友,显然比耗费重金援助一艘下沉的船更有利。
  两个月后,帝国执政官继休瓦之战后首次亲临战线,远征沙珊。
  无数民众欢呼着目送,期待执政官又一次带来荣耀的胜利。
  以撒与拉斐尔一路随行观察,这支个性鲜明的军队对修纳有种狂热的拥戴,比虔诚的教徒更为忠诚。士兵毫不怀疑伟大的执政官能赢得战争,统率人民,令西尔重建辉煌。
  最后一丝怀疑彻底消散,以撒确信这位执政官有足够的声威煽动民众支持战争。
  修纳极其冷酷,然而同时他又绝对自律。没有对金钱的贪欲、没有奢靡的享乐、没有沉迷的爱好、几乎是一具完美领袖的标本,或许正是这些因素造就了修纳非凡的魅力。
  尽管活得像个机器,修纳却比机器更无情,但以撒谨慎的探测,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那是远征前的一场私人宴请。
  “谢谢,目前新能源项目进行得很顺利。”机器啜了一口开胃酒,冷淡的回答。
  “神之火真是一项惊人的成就。”在等待上菜的间隙,以撒将话题巧妙的转移,钦赞的语气十分自然。“请容我向西尔精英的智慧致敬。”
  秦洛一笑,接口而答,“确实得感谢呕心沥血的研究者,否则很难想像西尔能迅速摆脱战后的赢弱,我们会异常珍惜的使用这项技术。”
  执政官的意愿十分明显,司法大臣则较为委婉,但显然意见一般无二。
  随后秦洛拉开另一个话题,在打猎与社交间泛泛而谈。
  与淡漠少言的修纳不同,秦洛是个天生的社交家,几句话已令气氛轻松活跃,以撒也不再提起,兴致盎然的与司法大臣讨论挑选猎犬的决窍,夸赞厨师精心烹制的佳肴。
  当侍从端上最后一道甜点,以撒放下刀叉,似乎偶然想起。“我在西尔期间碰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或者说遇见了一位有趣的人。”
  秦洛一派戏谑。“我打赌一定是位美人。”
  以撒莞尔,“吸引我的并非容貌,而她背上的一块印痕。”
  秦洛挑了挑眉,言语调侃。“难道那位美人身上纹了某位绅士的名字?”
  “哦,我认为比名字更有意思。”向侍从要来纸笔,以撒几笔画出图案,随手递给秦洛,嘴角的微笑莫测高深。“您不觉得它很独特?”
  秦洛随意一掠,目光忽然定住了,半晌才又开口。“确实特别,看起来有点眼熟,我是否有荣幸认识这位女士?”
  游离于谈话之外的执政官瞥了一眼司法大臣推过来的纸笺,表情有一刻的空白。
  尽管修纳什么也没说,但这对以撒已经足够,他明白自己找到了一个有份量的筹码。
  与秦洛交换了一个难以解读的眼色,执政官作了个手势,侍从立刻退出房间,而后秦洛开口。“您在何时遇见这位女士。”
  “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却是最近才发现她的小秘密。”以撒语调闲适,神情轻松愉快。“女人最可爱之处就是时常带来惊喜。”
  “这点我赞同,可惜偶尔她们也会是烦恼的根源。”秦洛啜了一口酒,似乎漫不在意道。“漂亮吗?”
  “非常美丽。”以撒眉梢带着男人之间意会的暧昧。“而且绝不仅仅是脸庞。”
  秦洛会心一笑,“听起来是个尤物,阁下真是幸运,方便的话可否引见一下?”
  “恐怕不行。”以撒微笑更深了一分。“我可不愿一时失误,让您的风采夺去她的芳心。”
  秦洛眸光一闪。“仅凭阁下的描述,我们很难确定她的魅力是否真实,或许您是出于爱慕而夸大其辞。”
  “夸大?”以撒轻笑一声,以优雅神秘的语调诵读了一首拉丁文诗的片断。
  “她的存在归属于一桩完美的奇迹,通身沐浴着神灵的光泽与恩赐。”秦洛低声复诵了一遍,停了片刻才道。“您让我越来越好奇了,究竟怎样才肯让我见一见这位独特的美人?”
  “既然她如此珍贵,您一定明白我很难克服男人的私心。”
  “我不喜欢兜圈子。”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以撒等待已久的执政官阁下终于开口,结束了双方暗藏机锋的对话。“把她交给我,一旦验证她的来历与纹章属实,我将在合理条件之内与利兹共享新能源技术。”
  秦洛似乎想说什么又捺住,最终一言不发。
  以撒眼神亮起来,话语却冷静自如。“修纳阁下十分慷慨,但这其间有许多细节……”
  “细节有其他大臣跟你谈。”修纳打断了他的话语,沉冷的声调毫无起伏。“我的要求只有两个,第一,她身上的纹章完全真实;第二,她必须是活的。”
  修纳的姿态形同命令,以撒却并不在意,尔雅的笑容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嘲谑。
  这位执政官对于永生的渴望,全然超乎想像。
  “执政官阁下究竟怎么了?”
  近卫官威廉在一旁侍立,从头到尾听完全程,但没能看到以撒所画的图案,心里被猫抓一般奇痒无比,结束后立即找机会抓住秦洛打探。“修纳阁下怎么会突然对女人感兴趣?您不仅没有阻拦还参与讨论?凭利兹特使的口头描述就神魂颠倒,竟然许诺以新能源技术交换!那真是我认识的阁下?您和他到底在想什么?以撒简直像一个高级皮条客!”
  听完威廉慷慨激昂的责备,秦洛回想片刻,突然狂笑起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哈哈哈……亲爱的威廉,你真有想像力,那个皮条客……哈哈哈……太绝妙了……”
  “阁下!”威廉大惑不解。“难道你们不是一直在说一个女人。”
  秦洛好容易从狂笑中平复下来。“当然是女人,假如她真是神之光的实验体,绝对会是位美人。”
  “美人又怎么——等等,您说神之光?”威廉突然意识到重点。
  秦洛忍不住再次失笑。“对,与能源计划的神之火同时进行的神之光项目,以你的地位应该听说过部分内容。”
  威廉张口结舌了半晌。“我听说过,但是它不是彻底失败了?”
  事实上它不仅完美的成功,而且第一个受惠者正是威廉祟敬的执政官本人。
  这些秦洛当然不会说出来,他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态。“假如以撒手中的女人确实是休瓦研究中心的实验体,这表示灵魂转换已经成了现实。这个女人是何时重生,谁令她重生,她对神之光了解多少,通过她利兹人又知道了多少,神之光技术是否已经泄露,这一切都可能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必须彻查清楚。”
  秦洛按住近卫官的双肩,语气沉重而失望。“威廉,修纳绝不是色迷心窍,更不可能为美色出让西尔的利益,你竟然如此轻率的指责,实在是——”
  威廉一路听着越来越不安,司法大臣的责备更令他惭愧得无地自容。“抱歉阁下,是我愚蠢,我真不该——”
  “皮条客。”沉痛忽然变成了戏谑,秦洛再度大笑起来。“我会一直记得这个绰号,天才的威廉!”
  被戏弄的威廉懊恼了许久,终于想起另一个问题。“假如神之光技术确实成功,您认为执政官阁下会怎么做?他会重建休瓦基地?”
  秦洛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不,他会毁了它,彻底将它埋葬。”
  没人能抗拒永生与永恒权力的诱惑,修纳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威廉无比钦佩。“修纳阁下果然是西尔最高贵无私的人。”
  秦洛淡淡的点燃了一根烟,藏住了心底的叹息。小 说 天 堂
  什么永生,什么新能源技术,在修纳心中一文不值,他所坚持与守望的,无非是某个逝者的愿望。
  曾经她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毁灭的东西,修纳怎么可能还让它留存于世间。
 
  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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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试探就赢取了超乎想像的许诺,以撒空前的满意。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找到奥薇。
  她的价值无可比拟,又异常聪明冷静,假如存心躲藏,扮成柔弱无害的平民,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如今她抛弃了林氏,抛弃了沙珊行省,很难找到一个有效的捕捉方法。
  奥薇会在哪?她究意是谁?
  一度萦绕的疑惑突然变得无比重要,随着费尽周折查到的情报回传,终于有了发现。
  “阁下,关于休瓦基地火灾内幕,我们重金贿赂了执政府重臣,探出了一些机密。”凡是有关神之光与奥薇的情报都必须第一时间报告,忠于命令的拉斐尔在一个深夜打断了以撒的睡眠。
  以撒打铃让随侍从来两杯咖啡,浓香驱走了睡意。“说说看。”
  “神之光纵火的罪犯身份非常特别。”拉斐尔初听时几乎难以置信。“她是林氏家族曾经的继承人,林晰的表姐——先代林公爵的女儿林伊兰。”
  正要啜饮咖啡的以撒停了一下,眼神微凝。“原因?”
  “传说是继承人之争,林公爵似乎对这个女儿很不满,在基地事变前夕已剥夺了她的继承权,对外公布林氏将由林晰继承,给她的安排是联姻,纵火前一个月她刚刚订了婚,那位倒霉未婚夫您今天正巧见过——西尔的司法大臣秦洛。”
  “秦洛?”以撒想起近日接触的印象,微讽的评价。“林公爵眼光不错,秦洛确实手腕过人,可惜公爵无法预料到西尔政局会翻天覆地。假如这桩联姻真的成功,以秦洛的心性,我毫不怀疑他在政治巨变时,将出身林氏的妻子当成祭品献给执政府。”
  恐怕神灵也难以预知世事会变幻至此,拉斐尔禁不住感叹。“失去继承权的公爵小姐烧掉了半个研究中心,以发疯的行径终止了婚约,秦洛事后肯定对此颇为庆幸,不然此时在沙珊行省等死的必然有他,更不可能达到如今的地位。”
  以撒若有所思。“放火之外她是否还做了什么?”
  拉斐尔流露出敬佩之色。“的确不仅如此,她取走了记载着神之光奥秘的上古手抄卷一并焚毁,还杀了主持研究的博格准将,导致多项机密成果断绝,西尔人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一项目。皇室甚至怀疑纵火与西尔皇储和林公爵本人有关。最后严密审查始终找不到证据,才当作林氏家族的内争处理。”
  以撒谙熟宫廷纷争,自然能想到其间的曲折。“这位公爵小姐对家族可真是忠诚。”
  拉斐尔迟疑了一下。“其实关于纵火原因还有另一种说法,很荒诞,我认为可能性极低,不过……”
  以撒挑了挑眉。
  拉斐尔拿不准无根据的流言是否有呈报价值。“据说是林伊兰对父亲的报复,因为她的情人死于公爵之手。”
  “情人?”
  拉斐尔解释道。“休瓦有些暗地流言,说公爵小姐曾是已故休瓦叛乱首领的情人。传言还准确的说出她是位绿眼睛的美人,甚至说林公爵正是因为发现了丑闻才愤怒的炮轰休瓦。”
  荒诞不经的传言不值一提,但同时似乎有什么在以撒脑中一闪而过却无从捕捉,半晌后才道。“很精彩,但可信度太低。”
  拉斐尔郝然。“阁下明鉴,我也认为林伊兰纵火应该是宫廷阴谋。”
  “林伊兰?”以撒下意识的复诵了一遍。
  拉斐尔不解。“这是公爵小姐的名字。”
  林伊兰,伊兰,伊……以撒反复默念,突然灵光一闪,霍然站起。“拉斐尔,尽一切力量,立刻清查这位公爵小姐的社交圈中是否有叫凯希的人。”
  “凯希?您是指奥薇当时在拉法城买下的那个人?”拉斐尔不明所以。“您认为——”
  真相的外衣即将揭开,以撒捺下激动低低一笑,“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那位公爵小姐——根本没有死。”
  崔伯爵是西尔国少数留存下来的上层贵族之一,所拥有的领地有部分邻海。
  与同样拥有海岸却难以靠船的近邻沙珊不同,是西尔少有的港口。同时也是途经沙珊的便道之一,在远征军的补给线上占据着重要位置。
  崔伯爵既非秦洛那样前瞻性的投机派,也非伊顿索伦公爵一类的自负强硬派。他在政局稳固后极快的窥明形势,主动迎接执政府委派的总督,让出大部分控制权,避开执政官横扫政敌的锋芒,保全了地位和财富。
  如此圆滑精明的当然不可能是古板难缠的守旧派,崔伯爵殷勤备至的为军队提供了充足的物资,更为帝国执政官举办了简洁而不失高雅的宴会。既表达了欢迎之意,又不致过份僭越,将臣服与逢迎之意表现得恰到好处,连秦洛都禁不住暗赞。
  融洽的宴会进行到尾声,随着崔伯爵击掌,十余位年轻漂亮的少女被带入场中,以最娇柔的姿态屈膝行礼,犹如一群驯顺的羔羊,等候尊贵客人的挑选。
  为贵客奉上侍寝的佳人是西尔国领主惯常的待客之道,但这次的效果却出乎崔伯爵意料,是随着美人的出现,轻松愉快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老于世故的伯爵立即觉出不对,却不明原因,只能小心的微笑试探。“这些女孩是为此次宴会专程挑选的,每一个都是处0女,如果能得到各位大人的垂爱,将是无上荣幸。”
  近臣威廉近卫官将头转到一旁,似乎对墙沿装饰的棱线产生了高度兴趣,其他人目光游移,不约而同的避开美女,室内的气氛极其怪异。
  最不能得罪的执政官阁下反应更糟,修纳神色冷淡,唇角紧抿,直接传递出了令人心慌的信号。
  崔伯爵明白出了问题,却无法获知该以何种方式化解,局促不安中终于碰到了好心人。
  场中唯一神色自如的司法大臣秦洛晃了晃酒杯开口。“的确都是出色的美人,可不能辜负崔伯爵的一番好意。”
  秦洛随手牵起一位屈膝过久开始轻颤的少女,轻佻的化解了僵局。他落落大方的挑了一个,并包揽了余下美人的分配,除了沉默的修纳和忠于爱妻的威廉之外人人有份。过份僭越的行为近乎无视阶位,修纳却放任而为,宴会终于顺利结束,崔伯爵着实松了一口气。
  八面玲珑的秦洛当然不会忽略新结交的利兹特使,以撒对美人不感兴趣,转手推给了拉斐尔,反而对当时怪异的气氛印象深刻,冷血的执政官似乎有某种特殊的禁忌。此外,司法大臣秦洛与修纳的私交——绝对比传闻中更牢固。
  傍晚在花园散步的以撒听见人声,随即驻足望去。
  伞状花树下驻立着两个人,威廉近卫官正彬彬有礼的安抚着主人崔伯爵。“您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执政官阁下不喜欢美人。”
  崔伯爵似乎低声说了一句,威廉声音稍扬,仿佛哭笑不得。“您不需要再做什么,那位阁下对男孩更不感兴趣,除非您想真正激怒他。”
  威廉极力让伯爵相信此前的失误不会造成任何不良影响,用了好一阵口舌,艰难的抚慰还未完成,城堡外传来阵阵骚动,惊动了所有人。
  接连碰上意外的崔伯爵几乎青了脸,迅速前去处置。
  等局面平息下来,伯爵背心渗汗的对执政官等人致歉。“万分抱歉,这些无知村民竟然惊扰了各位,完全是我的过错。”
  幸好修纳阁下并无明显的不悦,只淡瞥了一眼城堡的外墙。“怎么回事。”
  “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崔伯爵窘迫的搓了搓手。“有个魔女逃走了,村民们前来报告,打算四处围捕。”
  修纳神色一沉。“我记得之前已下令禁止私刑。”
  崔伯爵强笑着解释。“这里离沙珊很近,村民又多半愚昧,时常怀疑魔女入侵,我曾经通告过帝都的禁令,但效果不佳,他们无法理解大人的良苦用心。”
  修纳皱起眉,崔伯爵心底一紧。
  秦洛适时接过话题。“他们要捉的魔女是什么人?”
  崔伯爵难以启齿般咳了一下,期期艾艾道。“是一个8岁女孩,母亲刚刚去世,叔父发现她最近行为异常,时常在夜里流连于坟墓,所以指控她被魔女附身。”
  秦洛接着询问。“女孩的父亲?”
  “几年前在一场意外中身亡。”
  秦洛眉梢多了一分了然。“让我猜猜看,一旦这可怜的孩子死掉,叔父会继承全部家产?”
  “确实如此。”崔伯爵被问得有几分狼狈。“我也知道其中有可疑之处,但是孩子的叔父坚持指证,村子也出现了许多流言,自发的举行公开试验以分辨她究竟是不是魔女。”
  秦洛露齿一笑,仿佛觉得十分有趣。“真是令人好奇,他们是怎样辨别。”
  崔伯爵尴尬的咳嗽,一时说不出口,随同出去调查的威廉代为回答。“试验的方法是三十分钟的焚烧,不死的就是魔女。”
  修纳的眼眸更暗了,气息又寒了一分。
  崔伯爵明显感到压力,“请阁下宽恕,我也曾屡屡训诫,但村民顽固愚昧、极其无知,完全难以教化。”
  秦洛给修纳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缓和神色,而后和蔼的拍了拍崔伯爵的肩。“亲爱的伯爵,现在最好找出那个女孩,她是怎么逃走的?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不是逃走。”崔伯爵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秦洛的解围而感激万分。“是被人救走的,村民视一个过路的女人为魔女的同伙,她打倒阻止的男人,强行把孩子从柴堆上解下来带走了。”
  秦洛这次真的生出了兴趣。“一个过路的女人?”
  威廉点点头佐证。“村民是这么说,他们正准备大肆搜捕。”
  修纳森冷的下了命令。“去把人找出来,再将孩子的叔父扣起来,审讯清楚后召集村民。”
  崔伯爵一时没能会过意,“阁下是要——”
  秦洛打断他,善解人意的解惑。“亲爱的伯爵,既然有幸碰上,我们也想见识一下这种有趣的鉴别试验。”
  崔伯爵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
  微笑的司法大臣犹如期待好戏上演的恶魔,慢条斯理的补充。“比如看一看那位指证亲侄女的叔父——是不是被魔鬼附了身。”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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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薇用斗逢覆住了昏睡过去的孩子。
  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尽快回到沙珊。但眼下的情况很糟,远征军的到来令整个领地戒备严密,她对地形又很陌生,带着一个孩子更增加穿越领地的难度,可明知如此,她依然无法容忍无辜的孩子被活活烧死。
  她已经非常疲惫,却无法休息,轻抚了下孩子乱蓬蓬的头发,发上带着刺鼻的烟味,细嫩的手指看得出曾受到母亲的精心呵护,晕红的腮上犹有泪痕,或许是刺激过度,孩子有点发烧。
  第一次目睹这野蛮而暴虐的行径,奥薇不知道能对孩子说什么,又怎样解释这种因己而起的残忍。
  或许人们是对的,红色的眼睛根本不该存在于西尔,存在于这个世界。
  奥薇低头看着孩子稚嫩的脸,长睫下的眼眸幽暗而悲凉,蒙上了层层阴霾。
  威廉近卫官有点头疼。
  他本以为搜寻带着孩子的女人是桩极为简单的任务,现实却粉碎了这一预期。崔伯爵的卫兵三次遭遇均无功而返,显然对方比想像中更难缠,如果不是提前封闭了路口,恐怕早已脱离了领地。
  修纳计划在崔伯爵的棱堡停留三天,威廉没时间与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捉迷藏,更不可能投入大量士兵去搜捕,陷入了相当尴尬的境地。
  听完报告,修纳考虑了两秒,替下属解决了难题。
  “在所有地方贴满通告,宣布明天早上审判孩子的叔父,她自己会把人送来。”
  村落的钟响了。
  崔伯爵领地所有村落的村民都被召集到棱堡门口,纵横帝都政坛的司法大臣纡尊降贵,亲自当众审理一个微不足道的乡绅。
  尽管被指为魔女的孩子缺席,但无碍审判,没用多长时间秦洛就成功的让男人招认了诬陷侄女以谋夺家产的恶行。行刑的士兵将罪犯绑上临时竖起的火刑柱,男人乞怜的号叫响彻了山坡。执政官蹙了下眉,罪犯立刻被绑住了嘴,尖利哀号犹如被利刃切断,围观的人群死寂无声。
  帝国执政官环视着悚然无声的村民,俊美的脸庞森冷无情。
  “今天起,帝国有一条新的法令。凡有人指证他人为魔女,应当首先通过同等试炼证明自己不曾被魔鬼所惑,否则指证被视为诬告,领主将予以重刑惩处,决不宽恕。”
  凌厉的气势令人喘不过气,场中没有半点声音,所有村民都低下了头。
  修纳在一张高背软椅上坐下,冷淡的命令。“现在,行刑。”
  熊熊燃烧的火把扔上了柴堆,迅速引燃干燥的木柴,激发出呛人的烟味,火苗卷上了受刑者的脚,无法呼叫的罪人面目扭曲,透出无法形容的痛苦。
  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围观的人群却没有惯常的欢呼兴奋,无形的威压慑住了情感,仿佛一幕怪异可怖的哑剧。
  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远远的注视。
  火焰中扭动的人体异常触目,过去的回忆犹如梦魇重现,奥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扶住一棵树呕吐起来,虚软得几乎站不住。
  再也吐不出半点东西,冰冷的虚汗终于停止,一个得意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想这次你应该逃不掉了,请跟我到城堡一趟,女士。”
  奥薇转过身,看见了十余名持枪的士兵,也认出了发话者的脸——曾经在执政官书房中给过她一拳的威廉近卫官。
  同一时间,笑容在威廉脸上凝固。“你?!”
  以撒愉快的微笑,在软椅上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语气优雅而略带兴奋。“亲爱的奥薇,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能解释一下上次你的不告而别?”
  奥薇低着头,指尖轻轻触了一下眼睫。
  眼睛仿佛有砂砾在一寸寸磨蹭,带来粗糙的疼痛,戴着晶石镜片的时间太长了,可她无法摘下,四周全是敌人,一旦被发现这双红色的眼睛,等待的将是灭顶之灾。
  “奥薇?”以撒语气又增了一分轻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并不是真的,朝思暮想的猎物意外的撞入怀中,好心情让他有近乎无限的耐心。
  眼前的女人轻抿着唇,神色苍白而疲倦,睫下的青影似乎许久不曾好好休憩,给小巧的脸庞添了几丝脆弱,这让他想起重见时她眼瞳中乍然失惊的微乱。
  威廉把她带到城堡,立刻引起了重重疑惑。
  距离那场特赦仅仅数月之遥,一个有能力打倒村民救下孩子,又躲过数度搜寻的好心人,显然与贪婪侍女的形象相去甚远。如果他不曾阻止,等待她的将是严厉的审问,假如他揭破她的身份,今天的火刑会立刻重演一遍,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而言,她都该对他心怀感激。
  对峙良久,她终于开口。“请原谅,当时我担心我的家人因我背叛沙珊而受到牵连。”
  以撒似乎了然的点头。“你去看望家人?”
  毫无疑问这是谎言,她经神之光重生,那对母子不过是掩饰身份的道具,根本不可能对她构成羁绊。
  以撒并不揭破,继续这一游戏。“他们还好?”
  “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那么接着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
  奥薇犹豫了一下,“我来这里是为——找您。”
  “找我?”以撒唇角微牵,语调带上了嘲讽。“为什么?”
  “您答应带我去利兹。”她知道这个理由很烂。“我在西尔已经没有生存之地。”
  “亲爱的奥薇,你认为我是个傻瓜?”以撒笑起来,突然尖锐的讥讽,“你根本没想到我会跟随远征军,收起你那套拙劣的把戏,你以为你对我还有任何价值可言?”
  撕破了亲切的假面,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价值,您已经把我交给执政府了。”
  “等我找出你究竟在隐藏什么,我会的。”以撒指尖漫不经意的绕住一缕长发,忽然用力一扯,逼得她踉跄的跌在脚畔。“或许你更喜欢酷刑?听说西尔人对付魔女有许多方法,比如用铁刷刷掉皮肤和肌肉;又比如把人绑在木轮上来回辗压,直到腹部变成一张薄皮,还有令你呕吐的火刑,如果烧慢一点,可以让你清醒的感觉自己被逐渐烤熟。”
  奥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漠然的空白。“这取决于您的意愿。”
  以撒存心打破这种平静无波的反应。“假如求我,也许我会另行考虑。”
  她将自己的头发一分分从他手上扯回。“我不认为乞求对您有任何意义。”
  看她初次鲜明的反抗,以撒却笑了。
  他早已厌倦表面顺从的敷衍,终于逼到她撕下伪装,显露出沉默之下的桀骜锋芒。
  “你想进入沙珊?”
  奥薇没有回答。
  以撒声调转冷“真想死我可以帮你,不必非死在林晰手上。”
  奥薇沉默以对,既不解释也不辩驳,仍是那样难以解读。
  以撒看了很久,别有深意道。“既然后悔,当初又何必背叛。”
  静寂良久,她微微笑了一下,神色疲倦而苍凉。“您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凝望着那一抹笑,以撒有一刻失神。
  想得到什么?
  当然是神之火的能源技术,最好还有神之光。
  他想在将她交给执政府前尽可能的探取信息,想看透她真实的面孔,卸去她一层层防卫,直达柔软敏感的内心。她是那样神秘,又是那样美丽聪慧,令他异常渴望,渴望她的眼眸闪现出柔情与依恋,渴望从灵魂上彻底征服。
  突然意识到心底深藏的情绪,以撒怔住了。
  “这件事有点奇怪。”仔细回忆之前的一幕,秦洛若有所思。
  “那女人竟然是利兹暗谍。”威廉的感觉犹如被利兹人戏耍了一番,十分激愤,“当初真该绞死她而不是特赦。”
  修纳眉梢轻扬。“以撒很意外。”
  “对。”秦洛脱口而出。“虽然认识,但以撒显然没有料到是她。”
  威廉不解。“这代表什么?她不是暗谍?”
  “代表她不在以撒控制之中。”秦洛已经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抽丝剥茧的分析。“她或许替以撒刺探过情报,后来却脱离了掌握,我甚至怀疑她就是以撒手中那个刻有神之光印记的实验体。”
  修纳气息微沉,半晌才道。“有可能。”
  威廉一时跟不上跳跃的对话。“为什么?”
  秦洛促狭一笑。“首先她是个美人。”
  威廉结舌。“这也算理由?”
  “这绝对是条件之一。”秦洛莞尔,进一步解析,“其次是以撒之前的态度很可疑,按说新能源技术交换是利兹人梦寐以求,这笔买卖绝对划算,应该立刻签订协议施行,但以撒当时是怎么说?”
  威廉顿时明白了几分。“他说要等到沙珊行省战役结束。”
  “没错,这是最大的疑点。”秦洛终于正经起来,直指核心。“有两种可能,他要尽可能从她身上榨取更多价值,或是人根本不在他手上。”
  威廉恍悟,同时又难以置信。“如此重要的筹码,以撒怎么可能让她脱离掌控。”
  “他试探前一定没想到能换到如此宝贵的利益,既然那个女人能骗过近卫官和审讯者,从他手中逃脱也不是难事。”
  “她确实非常狡猾。”威廉颇有些咬牙。“不过也很胆怯,连看火刑都会吓得呕吐,我很难相信她是合格的暗谍。”
  修纳眼眸掠过一丝波澜,忽然幽暗下来。
  “我们可以找个机会试探。”秦洛生出一个绝妙的念头。“揭开迷底的方法很简单,撕下衣服看看她背上是否有刻印。”
  轻浮无耻的建议令威廉张口结舌,半晌才挤出话语。“这恐怕会得罪利兹特使。”
  秦洛不以为意。“适当的制造一点意外,美人在军人多的地方遇上搔扰十分平常,她目前的身份仅仅是随侍,只要不出人命,以撒没理由翻脸。”
  威廉的正义感在挣扎。“这不合绅士的作为。”
  “绅士原则可以为国事而更改。”秦洛异常邪恶的微笑。“别担心,亲爱的威廉,事后我们会严惩滋事者。”
  保守的威廉在贵族守则与国家利益之间摇摆,难以抉择,禁不住望向执政官。
  修纳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挑个合适的人做得干净一点,别让利兹人抓住破绽。”
 
  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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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伯爵为了弥补欢迎宴上的失误,挽回对领地治理不善的糟糕印象,倾尽全力筹办送行晚宴,以博取执政官的欢心。完美的宴会,完美的食物,完美的气氛,更没有煞风景的美人,最挑剔的客人也找不出半点暇眦。
  崔伯爵绞尽脑汁的讨好修纳,与此同时,秦洛轻松的与以撒闲谈,双方都是社交高手,任一类话题都能聊得相当愉快。
  以撒永远能将恭维之辞说得妥贴自如,“我对执政官阁下十分钦佩,如此难得一见的杰出人物真是西尔之幸。”
  “的确如此。”秦洛微笑。“以撒阁下也令人印象深刻,以您的才能应该在利兹担任更高的职位。”
  “您过奖了。”
  秦洛漫不经心的环视了一周。“宴会上怎么不见那位勇敢的女士,崔伯爵似乎也向她发出了邀请。”
  以撒颔首婉拒。“非常感激崔伯爵的好意,只是她身份低微,不习惯这样高雅的场合。”
  “请务必让她来接受我的致意。”秦洛姿态诚恳。“身为负有律法监督之职的大臣,她的所做所为令我汗颜。”
  “谢谢,我会代为转达您的赞誉。”
  “她挽救了一位无辜者的生命,我必须向这种高尚的行为致敬。”秦洛冠冕堂皇的请求,彬彬有礼的姿态下隐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如果她有什么难处以至无法出席,我愿意提供帮助。”
  话已至此,以撒只能礼貌的应允,暗恼中念头一转,他又微笑起来。
  或许正是测试奥薇身份的良机,假如真是公爵小姐,面对曾经的未婚夫,再镇定也不可能毫无破绽。
  “能得到您的垂顾是她的荣幸,我这就让她过来。”
  秦洛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窗外。“我非常期待。”
  奥薇极力抑制内心的焦燥。
  远征军离沙珊仅有一步之遥,她却被以撒困住,这一失误将导致全盘计划失败。
  她必须尽速离开,但以撒显然吸取了教训,布下了缜密的防卫,将她拘禁在房中动弹不得。几乎绝望的时候,她接到了参与宴会的命令,尽管眼睛已疼痛难当,还是戴上了镜片。
  简单的梳洗过后,她在侍女的指引下趋向宴会场所。
  一路记下道路留心观察之余,她突然生出一丝警惕。侍女一直没有说话,所走过的路径越来越冷僻,奥薇刻意放慢脚步,拉开一点距离,刚转过一个拐角,危险的感觉猝然袭来。
  她立即跃出长廊,几乎同一时刻,黑暗的长廊前方现出两个身影,汹汹追逐而来。
  唯一庆幸的是对方没有拔枪,奥薇纵过矮篱,遁着花园小径飞速奔逃,身后的追踪者仅有一臂之遥,时刻威胁着意识。沿路竟然不见守卫,这足以说明袭击者的幕后主使,她飞快的思索,始终想不出伏击的原因。
  宴会的语笑人声隐隐传入耳际,璀璨的华灯越来越近,前方猝然闪出一个人,尽管她极快的撂倒了对手,却也被迟滞了速度,身后敌人追上来撕打成一团,黑暗让她完全看不清敌人的脸。
  奥薇挨了一拳反应一滞,哧拉一声被撕裂了衣袖,缠斗良久,体力渐渐不支,她以肩磅硬受了一下重击,换来机会撂倒其中一人,毫不犹豫的冲向宴会场。
  她知道那里有主谋,但以撒也在,他是此刻唯一能庇护她的人。
  落地长窗内灯火辉煌,欢畅的音乐随风飘扬,映着窗内一对对浪漫起舞的贵族,眼看已近在眼前,最后一个敌人却扑上来,撞得她在地上滚了几圈,险些昏厥。
  壮硕的男人压住她,几乎拗断了她的骨头,一手去撕她的衣领,奥薇艰难的呼吸,在衣襟被撕开前的一刹那,突然间手臂一绞,用尽全力把敌人甩了出去。
  这一击的后果十分惊人。
  哗啦一声巨大的裂响,整扇落地窗化成了碎屑。
  宴会中所有人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被玻璃划得满头鲜血的男人摔进来,当场昏迷。
  人群轰的散开了一个大圈,女士们失控的尖叫震耳欲聋。
  “安静!所有人退后。”执政官冷肃威严的声音响起,人群迅速冷静下来,毕竟是军方上层为主的宴会,很快控制了场面。
  奥薇缓慢的从草地上支起身体,眼前一阵发黑,她微弱的咳了一下,用手背拭去了唇角溢出的血,按住了破裂的衣领。
  最后一击让她清晰的觉察出来,对方的用意不是杀人,不是强1暴,而是要撕开她的衣服。忽然意识到背上的秘密,奥薇的神思变得冰冷飘忽,坠入了不可置信的深渊。
  碎裂的长窗之内犹如另一个世界,室内的人都在向外看。
  以撒看了一眼,脸色变得铁青,走出来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怒火点燃了他的眼眸,气势凛然逼人。“修纳阁下!我要一个解释!”
  秦洛蹲下去检视着昏迷的男人,随即起身道歉。“非常抱歉,这绝对是场意外,我不明白怎么会发生,一定会彻底调查,给阁下一个交待。”
  秦洛神情严肃,态度端正,但奥薇太了解这个男人,轻易窥出秦洛眉梢一丝轻微的懊恼。
  她微微摇晃了一下,看向秦洛身后的人。
  帝国执政官没有任何惊诧,他在低声与崔伯爵交谈,偶尔扫过的目光寒凉如水。
  执政官超然的镇定让宴会恢复了秩序,威廉指挥卫兵把昏迷者拖走,人们三三两两的交谈,讨论着意外的插曲。
  受伤的地方开始疼痛,那种剧烈的疼痛一直蔓延,爬进心口,令她无法呼吸。
  奥薇终于明白以撒想利用什么,也明白了袭击的因由。
  这是一场蓄意安排的试探,神之光——被埋葬的永生之术,某个人想再次启用。
  她的耳边已经听不清以撒与秦洛的争论,脚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以撒拉住她。“奥薇?”
  她推开以撒的手,踉跄的走进宴会厅,踩着一地碎裂的玻璃,直直走向人群中心的人。
  杂乱的议论声停止了,一张张脸上流露出惊诧。
  年轻女人的脚步有些踉跄,男人的外套遮住了破碎的衣裙,秀发零乱的披散,美丽的脸庞比死人更苍白,额上印出了淡青色的筋脉,像一个半透明的幽灵,仰起头盯着执政官。
  修纳停止了交谈,雕刻般的脸庞一无表情,低头俯瞰着她,制止了护卫上前。
  她怔怔的看他,第一次离得那样近,又是那样远。
  绝对的冷漠映在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比休瓦的冰雪更寒冷。
  她费尽力气才能控制自己,声音却止不住的发抖。“魔女……您认为该怎样处置?”
  突兀的问题让修纳不解,没兴趣多说,他冷冷的回答。“公开处决。”
  “您相信……世上真有魔女?”
  修纳蹙了一下眉,已经有丝不耐。“她必须死。”
  崔伯爵觉得这个女人十分无礼,但执政官没有驱赶,他不敢僭越,纡尊降贵的在一旁补充,“无论真假魔女必须死,只有如此才能让帝国的流言彻底消失,杜绝今天这一类悲剧。”
  宴会场中一片寂静,过了片刻,她忽然哽笑了一下。
  没有人能形容出那是怎样一种笑,修纳似乎怔住了,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您一定会……得偿所愿。”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转身离开了会场。
  “奥薇!”顾不上再争执,以撒扔下秦洛追出来拉住她。“你还好?”
  她挣开手臂,几步后再度被扯住,以撒侧身将她压在墙上,不容挣扎躲避。“究竟怎么了。”
  他知道她受了刺激,但一场突袭还不至于让她神智错乱,今晚她的反应很怪,让人难以理解。
  “奥薇,怎么回事?”以撒强行扭过她的下颔。
  夜灯的光映出了她的脸,以撒心跳漏了一拍,惊骇的松开了手。“奥薇!你的眼睛——”
  眼睛?
  她的神智依然飘忽,惯性的摸了一下脸颊,沾了一手的潮湿,她不记得自己有落泪。
  以撒惊魂稍定,用指尖沾了一下,“你的眼睛流血了!”
  小巧的脸庞惨白,长长眼睫下蜒延着两行暗红色的痕迹,看上去分外可怖。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魔女的传说成真。
  她迟钝的眨了眨眼,视线中的一切仿佛笼罩着一层暗色的纱,半晌后终于感觉到眼瞳传来的痛楚,无力的按了按眼眸,“镜片——”
  避开沿线的卫兵,以撒把奥薇扶回室内,看着她取下了沾血的镜片。
  长久佩戴导致了可怕的后果,细微的血管呈现出鲜艳的红,如蛛网般覆住了眼白,双眼弥漫着一片悚人的血红,乍看竟找不出瞳孔,衬得雪色脸庞犹如魔女般妖魅。
  受刺激而流出的眼泪渐渐变成淡红,仿佛害怕光线,她用手遮住了眼。
  “奥薇。”以撒半蹲在她身畔,拿下了她的手,声音有些不确定。“你还看得见?”
  她摇摇头。“很模糊。”小说天堂
  “我去给你找个医生。”以撒刚要离开,被她抓住了手臂。
  她仰起头,很快又被灯光刺激得低下。“别去。”
  以撒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气,用力把她按回软椅。“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
  她没有松开扣住他的手,反应淡漠。“没有这个必要。”
  以撒顿了一下,语气转冷,“不用担心泄露出去,我会把事情处理干净。”
  她当然清楚他会怎么做,没有劝说,只疲倦的回答。“这里很难找到高明的医生,更不是你的领地,惹出事情只会引来更多怀疑。”
  他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却更烦躁。“你最好把心思用在自己身上!说不定会变成瞎子!”
  停了一刻,她轻道。“没关系,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谁在乎。”
  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一丝疼痛,以撒极轻的抚摸了一下长睫,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
  “我去给你弄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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