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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之名》 作者:紫微流年

第十一部分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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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公爵小姐,我是一国皇储,做我的情人并不会降低你的身份。”以撒停了片刻又道。“你的生活会比从前更奢华,再不会听到有人叫你魔女,没人能用轻视的眼光看你,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不。”她根本不必思索。T-x-t.小.说.天.堂
  预料之中的答案,比他所预想的更干脆,以撒心头溢出一缕涩意。“我有那么糟?”
  她的神色淡漠如常。“你的许诺听起来非常美好,可惜必须用凯希来交换。”
  以撒目光一闪。“如果我说……”
  “即使你现在承诺放过凯希,回到利兹后却截然不同,在西尔经营多年一无所获,更为了一个魔女废弃了利兹长期埋设的暗谍,皇储殿下面对的压力非比寻常。等政治的风浪扑面而来,今天的诺言将不值一提。”冷硬的分析尖锐直接,她仿佛已经预见未来。“我从不相信重视利益胜于感情的人,就算你目前对我有几分兴趣,权利的诱惑力却更强,将来的选择不言而喻。”
  她不愿再落入另一个陷阱,一旦踏入异国的土地,恐怕再也没机会逃走。
  以撒无可辩驳,唯有苦笑。
  喧哗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同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以撒蹙起眉,门传来急叩,拉斐尔进入急促的禀报。
  “近卫军封锁全城挨户搜查,传令凡有藏匿魔女者,无论任何身份一律严惩,马上要搜到这条街了。”
  以撒心底一沉,神色微变。“来得这么快?怎么会是近卫军。”
  近卫军是西尔最精锐的部队,修纳一手培植,战斗力极强。
  情势比想像中更严峻,拉斐尔空前焦虑。“我刚刚得到消息,几天前有暗谍挨不过刑,三百近卫军连夜从帝都出发,速度极其惊人。西尔人下了决心不让魔女活着离开,这里已经藏不住,再下去连您都会有危险。”
  以撒掀开一线窗幔,半个城区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而凌乱。
  拉斐尔催促,“阁下,神之火虽然重要,您的安危却胜于一切,西尔人清楚是我们在插手,更给出了警告,假如无视恐怕会陷入极为棘手的境地,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利兹皇储在西尔受审,必然会成为外交上经久不息的笑话;但放弃千辛万苦到手的猎物,听任她葬身于西尔人之手,以撒更不甘心,一时间念头百转,挣扎着难以抉择。
  倚在椅上的女人掠了一眼窗外,目光流露出微讽。“打开门,我自己出去。”
  拉斐尔明显松了一口气,拉开了门栓的铰链。
  以撒拦在身前阻止她起身,声音微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真这么想死?”
  她懒于回答,偏过头。“拉斐尔,如果你不希望贵国的皇储殿下出什么意外,最好拉开他。”
  拉斐尔一愣,又看向以撒,似乎忽然下了决心。
  以撒怒火中烧的试图拦住她,却被拉斐尔挡住。
  拉斐尔极力阻止,以撒的命令被置若罔闻,主仆二人竟然撕打起来。
  她没有再看一眼,勉强撑起身体,离开了最后的庇护。
  她厌倦了这一切,厌倦了逃亡掩饰。
  既然她属于那个逝去的、可诅咒的旧时代,注定将被粉碎,至少她可以坦然的面对终结。
  走下楼梯,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宽巷。
  她扶着墙向前走去,死人不需要鞋子,所以她身上仅有一条白色葬裙,□的双足被粗砺的路面硌得生疼,没关系,死神会结束一切痛苦,她知道自己不会等太久。
  走出巷口,通明的街道一片嘈杂,被搜查搅得惶恐不安的尼斯居民在街面交换抱怨与牢骚。
  一个女人无意间瞥见了红眸,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被惊动的人群接连望过来,仿佛看见了恶魔,恐惧像水波一样扩散,人们纷纷奔逃,尖叫和呼喊此起彼伏,整条大街瞬间空荡无人。
  魔女出现的讯息飞速传开,深入人心的流言造就了最恐怖的想象,没有任何人敢接近那个纤细的身影,即使魔女似乎虚弱得一根手指都能击倒。
  长街两头被勇敢者搬来的路障堵死,远处已经有警备队赶来的脚步声。
  她耗尽了体力,停下来倚着一根木柱平复紊乱的呼吸。
  整条街安静得像坟场,每一个窗户后人影幢幢。
  绝对的寂静中突然迸出一声脆响,有什么砸在五米外,溅落的碎屑迸上脚面,带起微微的刺痛。
  那是一个硕大的花瓶,被人从窗户扔下来,砸得粉身碎骨。
  显而易见,人们不敢靠近,但并不避讳以扔东西的方式表达憎恨。
  第一个丢出花瓶的人仿佛给予了某种启示,很快,各式各样的东西被人们抛出来。
  频频的碎裂震耳欲聋,碗盘、水瓶、杯子、瓷像、闹钟、拆信刀、墨水瓶、台灯、夜壶,甚至还有床柱,天知道它的主人是怎样把它拆下来。
  看着那根结实的床柱,她有一股荒谬的笑意,现实的一切像扭曲的梦境。
  扔下来的东西大多落在身旁,只有一只盐罐准确的砸中了额头,让她好一阵眩晕,半晌才能抬手拭去滑落的血。
  魔女流血了,这一发现引起了人们的欢呼。
  尼斯警备队终于赶过来,为免被误伤,停在距魔女五十米处。在警备队长的呼喊下,抛掷行为渐渐稀落下来。
  灯光照亮着街道,各式各样的碎片铺满了整个路面,犹如无数闪耀的星辰环绕在魔女周围,只是这些星辰尖利无比,仿佛地狱遍开的荆棘。
  帝都的命令是活捉,但受命的警备队员同样对魔女心怀恐惧,没有人敢上前,一味高喊,命令魔女上前投降。
  她一步也不想动,心头只剩一片漠然的空荡,可能的话她希望对方直接开枪。
  温热的血持续流淌,昏沉的感觉更强了,严厉的叫喊变得飘渺而遥远。她很想倒下去,但双脚之外的地面满布碎片,只能倚着木柱,把火热的额头抵上去,寒冷和虚弱让神志逐渐模糊,以至于她完全没发现,长街尽头,一辆马车正飞驰而来。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马车的速度如此之快,车身带着帝国执政府的徽记,像一道迅捷的闪电,将跟随的近卫军远远抛在了身后。
  狂奔的马车在路障前猛然勒住,车门弹开来,一个男人冲下了马车。
  仍在强硬的斥令魔女的警备队长突然被一只铁腕箍住,一把甩进了街边的沙堆。
  警备队所有人呆住了,年轻的队员激愤的想殴打,随即又僵住了。
  男人穿着纯黑的制服,俊美非凡的脸庞苍白削瘦,眼中燃着阴郁的烈焰,肩章上夺目的银星闪耀,昭示出帝国最尊贵的身份。
  在场的士兵悚然低议,窗后的民众纷纷猜度,谁也没想到帝国执政官会亲自出现在尼斯城,警备队副队长战战兢兢的上前问候,却被同车而来的近卫官挡在一边。数百名剽悍勇武的近卫军蹄声如雷,齐刷刷在男人身后勒缰下马。
  执政官根本不理会任何人,直直的盯着街心的身影,纵身跃过了路障。
  长街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尊贵无比的帝国领袖向魔女走去。
  夜风吹拂着白色葬裙,她倚在木柱上一动不动,散落的长发随风轻摆,由于过度寒冷,□在外的肌肤显出一种奇异的冰白。
  事实上她已经接近昏迷,直到感觉有人站在面前才醒过来,勉强睁开眼望了一下,尽管是逆光,她仍然看清了那张绝不会错辨的脸,她的头脑一刹那空白。
  怔忡之后,一些缓慢而游离的思维逐渐涌入。
  怎么会没想到,近卫军当然是随在执政官左右,魔女的脱逃一定引起了轩然□,逼得执政官不得不亲自领军追缉……
  多么合理的现实,只是她想像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他亲手杀死。
  帝都的报纸会怎么说?英勇的执政官终结魔女,击穿漆黑的心脏,结束她罪恶的灵魂?
  她又想笑了,可冻僵的脸庞完全笑不出来,或许是目光泄露出的嘲讽激怒了对方,她清晰的听见他的指节响了一下。
  猜错了,他根本不必用枪,空手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她很想把最后一句说得清晰冷定,却只发出了一缕涩哑的微声。“……来吧……”
  他一言不发,又踏近了一步。
  她终于看清了陌生又熟悉的黑眸,那种极端的冰冷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情感,仿佛翻涌着熔岩的深渊,带着吞噬一切的狂暴。
  她怔住了,突然一下眩晕,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横抱起来。
  意外的惊悸比梦境更不真实,她彻底惊呆了,甚至忘了挣扎,怔怔的望着他。
  他的呼吸很沉重,线条分明的唇紧抿,下颔绷得极紧,雕塑般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沉默的俯瞰着她,而后抬起了头。
  一步又一步,瓷片在坚硬的军靴下咯吱轻响,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声音。
  帝国执政官抱着她,踏过尖利的碎屑,走过冰冷的长街,穿过森林般的军列,迎视着无数目光。
  所有眼睛都在凝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对人。
 
相见   
拉斐尔松开了箝制以撒的手,也不再有这一必要,利兹皇储同他一样,在窗前陷入了呆怔。
  直到近卫军随着马车一起撤离,拉斐尔才能说出话。“是我眼花?那好像是修纳执政官——他发疯了?”
  以撒伫立许久,忽然开口。“拉斐尔,你曾报告说查不出修纳从军前的经历。”
  拉斐尔不明所以。“没错,那位阁下像十六岁以后突然冒出来的。”  “传闻说他讨厌绿眼睛的女人?”
  拉斐尔更为茫然。“确实如此,这与他突然发疯有关?”
  以撒静默了半晌,唇角抽了抽,突然笑起来。
  奇怪的笑容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拉斐尔悚然不安,几乎以为又多了一个疯子。“您在笑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她竟然能一直保守这个秘密,沉默的将它带入坟墓……”以撒眺望着远去的马车,笑容复杂而苦涩,透出一丝懊恨。“修纳真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
  拉斐尔彻底傻了。“您到底在说什么?”。
  以撒终于平静下来,淡淡道。“拉斐尔,你说过林伊兰当年纵火的原因之一是替情人报复。”
  “对,但那只是荒谬……”。
  “不,那并不荒谬,而是事实。纵火是为了掩盖一个秘密——她私下复活了自己的情人。”以撒彻底想通了前后关联。“既然林伊兰能借神之光重生,别人当然也能,那位在火灾中死去的天才级学者恐怕正是因此身亡,她救了情人又送走他,放火烧掉一切痕迹,枪决的时候很可能是林公爵动了手脚,将她重生为奥薇。”。  “您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拉斐尔迷惑中突然反应过来。“那位情人——”
  “那位情人安全的离开,此后一路向上攀爬,借军事政变上位,成为西尔帝国执政官。”以撒语气冷诮。“他知道情人死了,但心底从没忘记,他的最厌只是因为曾经最爱,却没想到她早已秘密复活,正以鲜血守护昔日背弃的家族。”
  只是一个幻影,我看错了。
  他过得很好,比我想像中更好。
  或许他并不爱我,那么时过境迁也不再有重逢的必要。
  没人会爱上一个魔女。  她曾经询问修纳会怎样处置魔女,他一直以为那是想用利益交换活命的机会。
  他从来没能读懂她,纵然见过她的泪,吻过她的唇,与她无数次交谈,却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看透她清澈骄傲的灵魂。眼前似乎又见到美丽的红眸,浮着一层幽冷的自嘲,以撒胸臆忽然强烈的刺痛起来。  拉斐尔陷落在完全不可置信的混乱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出一切。”
  “因为他变了,他不再是过去那个身份低微的情人,如果这个男人已经不爱她,她也就不屑于为活命而向他乞求。”以撒停了半晌,涩笑一声。“假如今天以前有人告诉我冷酷无情的修纳会为爱发狂,我会认为是个滑稽无比的笑话。”
  西尔执政官深爱着魔女?拉斐尔无法想像,话语和思维一样紊乱。“我不明白……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以撒望着街上通明的灯火,良久才道。“我想我们不必再面对这位难缠的执政官了。”
  拉斐尔再一次全然震愕。  “只要还有任何一点人类的感情,他都不会处死魔女,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完了。”以撒语气极微妙。“这男人已经疯了,他本该悄悄把魔女藏起来,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抱她,民众绝不会原谅这种背叛——他刚才的举动已经彻底毁掉了自己的名誉和威信。”
  “您是说修纳执政官会被推翻?”
  “他会以十倍于爬升的速度跌落下来,声名扫地。”以撒冷冷一笑。“除非他能立即找到另一个红眼睛的女人作为魔女的替身公开处死,这显然不可能。”
  拉斐尔尽力跟上以撒的思绪。“那我们是否该立即与西尔未来最有可能继任执政官的大臣拉近关系。”
  “暂时先观察一段时间,假如修纳近几天没有返回帝都……”话语声渐渐消失,以撒陷入了凝思。
  
  这是一辆窄小的双人马车,两人必须对面而坐。
  他就在一臂之遥,完全静默,耳畔只有马车行进的声音。
  车内一片安静,呼吸都仿佛带上了他的气息。
  逼人的视线太过灼人,她不敢看,无意识的环住了手臂。有一刹那,他似乎看穿了一切,理智又告诉她这是错觉,或许他想留下魔女的命以便审问,或许下一刻就会出现镣铐和刑具。
  惶然和疑惑盘旋在她的心头,思维疲倦而混乱。
  忽然他抬起手,她本能的一躲,猝不及防下后脑撞上了坚硬的车壁,引发了一阵剧烈的眩晕。
  僵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片刻后他取出一方手帕,轻缓的放在她身边。
  她迟疑半晌才醒悟过来,用手帕按住了额角的伤口。
  血浸湿了裙子,粘在肌肤上粘稠而不适,他脱下外套递过来,她摇了摇头。“会脏。”
  黑暗的马车中看不见神情,他的指节似乎又响了一下,将外套摔到她膝上,声音僵硬到极点。
  “穿上!”
  她没有再说,顺从的拎起来覆在身上,厚暖的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冰冷的身体渐渐缓和,马车规律的摇晃,神智逐渐昏匮,她再也支持不住,倚在车壁上昏睡过去。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睡在一张豪华宽大的床上。
  柔滑的丝棉像云一样轻软,毫无重量的覆在身上,肌肤温暖而舒适,枕上的淡香出自西欧最顶级的熏香料,壁炉里的火正在燃烧,四周极其安静。
  精美绝伦的梳妆台,造型典雅的扶手沙发,纯银的烛台与洗手盆,厚软的云丝地毯覆盖着地面,空旷的卧室雅致而温馨,这些浪漫奢华的陈设毫无疑问属于某个贵族。
  但这不对,她应该在某个监牢醒来。
  她怔了一会,掀开被子又呆住了。
  血渍斑斑的葬裙不知去向,光裸的身体□,所有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连脚底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的头脑一片昏噩,无法再思考下去,扯过床单裹住了身体。
  打开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同样精致的会客室,还联着一间书房,通往外廊的门上了锁,隐约能听到士兵巡逻的脚步。
  显然她被囚禁了,这一事实令她松了一口气。
  或许修纳什么也没觉察,只是想换种方式套取神之光的信息。这一推想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走进了卧室内的洗浴间。
  拧开水龙,清澈的水瀑倾泻而出,冲去连日奔逃累积的污渍。水渗进伤口带来几许刺痛,她忍住晕眩清洗完毕,围上浴巾,在镶银的落地镜前撕下了额上的纱布。
  伤口大约三厘米,边缘有些青紫,她看了一会,忽然被颈侧的痕迹吸引了注意。
  将湿淋淋的长发拔到一侧,她在镜子里瞥见了后颈一线红色的伤痕,这道伤让她感到迷惑,轻轻按了按才想起来,大概是出自断头台,假如刀板再落下几寸,她的头大概已经离开了身体。
  那样一切痛苦都结束了,她有点恍惚的望着镜中的自己,清晰的影象逐渐被雾气氤氲,她抬手拭开镜面,忽然发现镜子里多了一个人,顿时僵住了。  修纳在门边看她。  漆黑的眼眸深得看不透,让她浑身发冷。
  她明明锁了门……
  沉默的凝视比一切事物都可怕,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她如此恐惧,寂静许久,她按住浴巾勉强开口。“请出去,让我换上衣服。”
  他终于动了,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向她走来,深暗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仿佛鹰爪下的猎物,她毛骨悚然,仓惶的试图逃避,但这毫无作用,他捉住她的手臂,将她反压到墙上,一把撕下了裹在身上的浴巾。
  □的胴体暴露在空气下,胸口紧贴着冰冷的瓷砖,她的肌肤爆起了一阵阵寒栗,看不见他的脸,更猜不透他想做什么,她不由自主的颤抖。“别这样,求你……”
  她的声音哽住了,不知道自己能乞求什么。
  扣住手臂的力量极重,仿佛禁锢的铁箝,一只手忽然抚上她清瘦的背,反复摩挲着刻印,低沉的男声在她耳后响起。“这个身体里的人是谁?”
  她僵住了,无法回答。
  他的手又重了一分。“告诉我,里面的灵魂是谁。”
  她紧紧咬住唇。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声音仿佛从齿缝中透出来,带着无法形容的恨与怨。“我知道你不会说,连审判所和断头台都无法让你开口,对吗?”
  他一手勒住细腰,将她翻过来揽在怀里;另一手拔出佩枪,冷硬的枪口抵在她的后心。“这是最新研制的枪,威力强大,一粒子弹能穿过三个人。”
  铁一般的手臂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传入耳中的字句阴冷淡漠。“既然你执意不肯说,就让你的心来告诉我,让子弹透过你的胸膛,再带着血穿透我的心脏,或许我就能知道真实的答案。”
  她惊呆了,拼命挣扎起来,衰弱的身体绵软无力,反而又被他扣紧了几分。
  没有表情的面孔俯瞰着她,疯狂的举动与冷静的话语截然相反。“我只数三下——”
  “不!”她用尽力气想推开他,“你疯了!”
  “一。”
  她慌乱而恐惧,他却静静的俯瞰,眼眸深处带着冷笑,拨开了枪栓。“二。”
  “不——!”  银扣硌进了肌肤,坚冷的枪口压紧后心,她终于崩溃,失控的尖叫起来。“不!菲戈!是我!”
  尘封已久的名字迸落在空气中,世界似乎静止了。
  禁锢的手臂松开了,林伊兰虚弱的跌在地上,发颤的双手掩住脸庞。“……是的,是我。”
   或许是过度惊悸,又或许是因为受寒,她发起了高烧。
  无数人在破碎的梦境中一一浮现,嬷嬷慈爱的劝哄,母亲温柔的脸庞,娜塔莉热情的笑颜,以撒傲慢的戏谑,还有父亲……冷淡的绿眸依然带着讥讽,却奇怪的不再感到苦闷,反而变得遥远而怀念。  有人在替她更换敷额的湿巾,擦去高烧的虚汗,苦涩的药汁后总有一勺甘甜的蜜糖,模糊的意识让她以为是嬷嬷,直到退热后清醒,才发现无微不至的照料来自修纳。
  十年前他已经具备了极其优良的耐心,十年后依然未变。他替她测量体温,定时喂药,换下被汗水浸透的床单,像照料一个孱弱的婴儿,无论何时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似乎从未离开。
  或许他也不需要离开,他与她住在同一个房间,睡同一张床,只是极少开口。
  她渐渐恢复了健康,有时在他睡着后她会侧过头,在黑暗中静静打量他完美的轮廓。
  忽然他睁开眼,精致的脸庞微微一笑,冷峻的唇线突然变得柔和,融化了禁制的气质——这仅存在于她的想像,现实中他从来不曾微笑,一种无形的隔膜横阻在俩人之间,比陌生人更疏离。
  林伊兰很清楚,她的存在是个意外的麻烦,令执政官倍感棘手。
  这间房位于尼斯市政厅的顶楼,所有通道都由忠诚的近卫军守护,防范的不是敌人,而是汹涌的民众。连日来无数人在楼下聚集,如果不是铁血近卫军的威慑,恐怕已经产生了暴动。
  伫立良久,她从露台俯瞰下去。
  露台很高,模糊的叫声传到这里已被风吹散,但她能猜出人们在喊什么。
  烧死魔女,民众在反复呼喊。
  密集的人群犹如蚂蚁,挟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她几乎可以预想,一旦执政官被魔女迷惑而站在这股力量的对面,愤怒的人群将毫不犹豫的推倒昔日敬若神明的偶像,让他与魔女一道化为灰烬。
  凛冽的寒风撕扯着衣角,她独自看了很久,忽然被人握住手臂,拖离了露台边缘。
  她回过神,修纳正盯着她,指间扣得很紧,幽暗的眼眸竟似有一丝恐惧。
  林伊兰茫然的望着他。  修纳很快恢复了常态,淡淡道。“进去吧,外面风很大。”
  她顺从的走进去,修纳随在其后,锁上了通往露台的门扉。“桌上有甜点。”
  林伊兰掠了一眼银盘。“谢谢,我不饿。”
  修纳坚持。“尝尝看,也许你会喜欢。”
  她没有品尝点心的心情,但还是掀开了银盖,香甜的气息盈散鼻端,突然怔住了。
  “玛德莲火焰蓝莓蛋糕,公爵府的侍女说你最喜欢这个。”轻描淡写的话语听不出情绪,修纳递过一把银刀。“宫庭御点师刚烤出来,试试是否如你的嬷嬷所做的那样美味。”
  怔了很久,林伊兰切下一块,入口蓝莓独特的香甜,鼻腔忍不住发酸,或许是蛋糕带来了一些勇气,她忽然开口。“菲戈。”  半晌,他极轻的应了一声。
  “你能……”她的喉咙哽了一下,垂下了眼睫。“能再抱我一次吗?我知道对着这个身体很奇怪,胸部也不够丰满……”过度的紧张令她微微慌乱。“如果你不喜欢这双眼睛,我可以闭上。”
  气氛变得出奇的安静,他没有回答,站了一阵,忽然转身走出了房间。
  低垂的目光终于从盘子上移开,林伊兰放下银刀,发抖的指尖痉挛的握起,轻轻叹了一口气。
 
 
倾诉
林伊兰独自坐了半晌,门又开了,进来的不是修纳,而是威廉近卫官。
  他神色怪异的瞧了她一眼,指挥士兵用一堆木板将通向露台的落地长窗结结实实的钉了起来,一扇接一扇,房间内所有临街的长窗都被粗厚的木板钉死。明亮的光线立刻暗下来,雅致的房间突然变成了一个牢笼。
  没人说话,仿佛她根本不存在,改装完毕,近卫官又带着士兵离开了。
  林伊兰怔怔的看着木板缝中透出来的光,随着时间推移,光逐渐转暗,心似乎也随之寂灭。冷却的蛋糕失去了鲜美的甜香,她强迫自己放弃思考,倚在床边渐渐睡着了。
  梦里她又看见了嬷嬷的脸,笑得满是皱纹,慈爱的亲吻她的脸颊,还有嬷嬷的猫,在她脚边来回打转,蹦进怀里乖巧的舔舐她的脖子。她想挥开猫咪,但似乎有什么捉住了手,一下子惊醒过来。
  壁炉烧得很暖,床头灯的黄光笼罩着房间,修纳撑在她身体上方,□的肌肤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她的衬衣,一手扣着她的腕,漆黑的眼眸犹如不可测的深渊,望了她一眼,忽然俯首轻咬细颈。
  突然的刺激袭来,林伊兰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菲戈?”
  他的唇齿灵巧而促狭,很快挑得她心跳加速,失神中听见低沉的男声。“你想要这个?嗯?”话尾鼻音极重,带着□的沙哑,令她突然口干舌燥,心头发痒。
  修长的手指在肌肤上游走,她紧紧咬住呻吟,抬手遮住了眼。
  胸尖突然被咬了一口,她缩了一下,修纳拉下遮挡的手,强迫她的脸迎向光。手指一寸寸描摩,仿佛在鉴赏一幅画,发烫的指尖在轻颤的睫毛上停了停。“睁开眼睛。”
  林伊兰没有睁开,即使眸中的红翳已经消失,眸色仍无法更改,她害怕从他脸上看到厌恶的神情,侧过脸揽住他的腰,无言的邀请。
  棱角分明的腹肌蓦然绷紧,修纳不再忍耐,调整了一下姿势,猛然贯穿柔软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剧痛撕裂了灵魂,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完全无法呼吸,强烈的痛苦让她开始抗拒,修纳反射性的按住,低哼了一声。
  她绞着他,那种极致的美妙几乎让他眩晕,忍不住进得更深。
  可怕的剧痛刺激着神经,林伊兰再也无法克制,不停的渗出冷汗,肌肤一阵阵颤栗,极力想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他终于觉察出不对,强迫自己停下来,粗喘着抚慰。“……放松,放松一点。”
  林伊兰听不进去,身体有自己的意志,近乎疯狂的挣扎,修纳一疏神没有压住,一道火辣辣的指痕烙在肩颈,她抗拒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在反抗他的触碰。
  一股难堪的怒意涌上心头,修纳压住她低吼出来。“放松!你以为是在受刑!”
  空气一瞬间僵住了,只有俩人紊乱的呼吸。。
  林伊兰突然放弃了挣扎,躺在凌乱的床褥上一动不动,赤1裸的身体像一只柔弱的羔羊。
  菲戈没有再继续,退出来坐在床沿,背对着诱人的胴体,胸口急促的起伏。
  僵滞的气氛持续良久,痛楚逐渐平复,她望着修纳线条分明的脊背,勉强开口。“抱歉,这个身体……对疼痛比较敏感。”。
  他什么也没说,起身走进了浴室。。
  她又做了一件蠢事,最后一点温存的回忆也消失了,只剩破灭后的冰冷碎片。林伊兰慢慢蜷起来,指尖掐住肩膀,费尽力气才能抑制颤抖,温热的泪爬过脸颊,一滴滴渗入了金色的床单。
  不知过了多久,修纳走出来,掀开被子抱起她。。
  颀长的身体冷得像冰,肌肤一触,林伊兰忍不住缩了一下。。
  朦朦的水流温暖柔和,落在身上像一张绵密的网,紧绷的神经一丝丝放松下来。
  修纳依然沉默,细致而轻缓的替她清洗身体。。
  一道赤红的指痕在麦色肌肤上异常刺眼,林伊兰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谢谢,你一直是最好的情人,总是这样温柔。”
  修纳没有回答,许久后才道。“伊兰,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水顺着发梢流泻,模糊了视线,林伊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沉沉的话语。“十年前你对我唯一的请求是抱你,十年后依然如此,对你而言,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恍惚了一瞬,好一阵才回答。“……对你而言,我又意味着什么?”
  他似乎涩笑了一下,话中有无限的苦痛。“你是我绵延多年的恶梦。”
  她怔了片刻,低下头关闭了水龙。“恶梦总会结束的。”。
  “怎么结束?”他凝视着垂落的长睫,声调多了一线冷嘲。“看着你从露台上跳下去?”
  湿漉漉的长睫颤了一下,她扯过浴巾裹住身体。“……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知道吗?我总会梦见你,总是听见你在叫我。”修纳置若罔闻,指尖触抚温软柔嫩的唇,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迷茫般自言自语。“有时我在绿晶矿洞湖底,你在岸上,美得像森林仙女;有时我在水牢,你举着火把,悲伤的叫我的名字;还有一些时候我躺在实验台上,你低头看着我……无数次我梦见你在地牢里受刑,身上遍布各种可怕的伤痕;我梦见你在阳光下微笑,也梦见你在绝望中哭泣,梦见你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呼唤我,指引我去救你。这些梦不断纠缠,让我日夜难安,发疯一样攀爬向上,极力搜寻,哪怕变成你所厌憎的恶魔。”
  林伊兰怔怔的看着他,想开口却被打断。。
  “我知道你没有呼唤。你的性情既骄傲又克制,从不追寻、从不奢望,无论你为别人付出了什么,都不会奢求对方的回报。可我总会忍不住幻想,幻想你需要我、在等待我,只要我足够强大,总有一天你会完完全全属于我。”伤感和痛楚溢满了心房,他自嘲的苦笑了一声。“多么愚蠢的妄想,这种妄想驱使着我成了帝国执政官,没人能违逆我的意愿,我以为我能再度拥有你。可我错了,死神比我更强,它早就带走了我心爱的蔷薇……”。
  他的喉咙塞住了,无法再说下去。
  林伊兰完全呆住了,秀美的脸庞一片愕然,许久后才喃喃道。“不,这不可能……我是说你不可能……”
  他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她。。
  绯红的眼眸涌起了雾气,林伊兰嘴唇轻颤,渐渐开始摇头,“不……不会……”
  他牵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我爱你。”。
  “不,你一定弄错了,不可能是因为我……”。
  又一个吻落在伤痕未愈的额角。“我爱你。”。
  “不,你只是负疚,这完全没有必要……”。
  下一个吻落在精致的眉心。“我爱你。”。
  “不,不对,你只是喜欢我过去的身体……”。
  再一个吻落在挺翘的鼻尖。“我爱你。”。
  “不!”惶乱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你已经是执政官,不可能还……”
  “我爱你。”一个吻落在温软的唇,印下十年前无法出口的爱语。“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无论我是谁,无论你是谁,永远。”。
  泪水涌进了林伊兰的眼眶,无边的酸楚淹没了心湖,她再也无法自制,捂住脸失声痛哭,清澈的泪从指缝淌出,一滴滴落在他的胸膛,流进了哀痛的心底。
  哭声在安静的浴室中回荡,久久无法停息。。
  修纳倚着墙,环住她轻颤的肩,紧紧拥住了失而复得的爱人。
 
 
相爱
 从深夜到黄昏,从疏离陌生到熟悉如昔,无所不至的交谈让他们找回了彼此。
  壁炉边的长沙发上依偎着两个人,修纳把她揽在怀里,语调低而温柔。“从船上跳下来?你知道这有多危险……”
  林伊兰只是微笑。“幸好你曾经教会我游泳。”
  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柔美的脸庞,声音有些哑。“冷吗?”
  “没关系,时间不长。”她枕在他的肩膀,凝视着壁炉中跳动的火焰。“重生之后我一个人生活,莎拉和艾利找到我,把我当亲人一样疼爱,有段时间我总做恶梦,莎拉整夜不睡的照看我,艾利绞尽脑汁给我讲笑话,他们很穷,却把所有钱用来给我买最好的食物,尽一切努力让我相信我是奥薇……”
  她停了半晌才解释般道。“主持后备躯体徵集的是我父亲,为了神之光从莎拉身边夺走了她最爱的女儿,她一直在寻找,颠沛流离过得很辛苦,眼睛也哭伤了,我无法告诉她奥薇已经死了,占据身体的正是凶手的女儿……他们让我重新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我不能让她再失去仅剩的儿子。”
  “对不起。”自责像小刀剜着心脏,修纳闭了一下眼才开口。“我知道这毫无意义,但还是要道歉,为所有我带给你的痛苦。”
  对不起,让你因我而蒙受了耻辱,带给你各种各样的伤害。
  对不起,我没发现你活着,没能及时找到你,看着你却没有认出你。
  对不起,我亲口说了那些可怕的话,把你视为敌人一样对待。
  对不起,我冷酷的纵容别人伤害你,用你珍视的人去胁迫你。
  审判、通缉、悬赏、死刑判决、断头台……
  盲目和无知是一种罪,他一错再错,不可饶恕,甚至没有资格祈求原谅。
  “不是你的错,我也该道歉,我没想到你……”林伊兰迟疑了一下,停住了话语。
  修纳的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伊兰——”
  她不想再说下去,打断了他的话语。“能吻我吗?”
  修纳顿了顿,放弃了话语,托起她小巧的脸,印下十年后第一个深吻。
  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彼此身上,睽违已久的思念令人沉沦而贪求,纠缠越来越深,火热的激吻轻易勾起了欲1望。在意志溃败的前一刻,他喘息着中止了吻,强迫自己放开她。
  林伊兰肌肤发热,神智仍在昏沉。
  过了许久他才说话,气息恢复了自然。“冷吗?我给壁炉加点柴。”
  迷乱的气氛散去了,他起身挑旺炉火,打铃唤侍卫送来餐点,同时命人拆掉了封窗户的木板。
  雅致的房间重又舒适怡人,夕阳温暖得令人恍惚。
  用餐完毕他仍把她拥在怀里,林伊兰避过先前的话题,谈些轻松的生活趣事,气氛一片安然。
  忽然她静默下来,修纳回过神,以目光询问。
  “你在想什么?”暮光中俊挺的轮廓完美得不真实,一丝现实的阴影袭上心头,林伊兰声音淡下来。“如果是担心……”。
  他打断了话语,“只要你在我怀里,我什么也不会担心。”
  扣在腰上的手很紧,箍得骨骼生疼,她没有挣扎,只陈述事实。“刚才你走神了。”
  他忽然笑了,隐隐的怒意淡去,多了一丝邪气。“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待询问,他俯在她耳边低道。“我在回忆在你身体里的感觉。”
  莹白的耳垂一瞬间烧红了,林伊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事实上连触碰你都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我想要你,想得发疯,时刻都想撕开你的衣服和你疯狂做1爱,直到你承受不住昏过去。”低沉的声音充满情1欲,却又异常冷静。“但我不会这么做,你的身体抗拒这种事。”
  她怔怔的看着他,修纳笑了一下。“吓到你了?”
  “不。”林伊兰脸颊飞红。“我只是有点惊讶。”
  修纳笑容稍淡,揽着她的手臂改枕在脑后。“你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流氓。”
  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你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欲1望,却突然说这种话。”
  他没有开口,目光变得幽深炽热。
  她戏谑的抚了一下黑色制服上冰冷的银扣。“现在的你和过去完全不同,从衣着到行为都一丝不苟,像一个绝对自制的执政官标本,可刚才又那样……”
  修纳忽然道。“你可以解开它。”
  那种别具意味的笑容让她心跳快了一拍。
  他挑了挑眉。“不想仔细看看你给我的身体?”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溜到制服遮蔽下的胸膛,立即又移开。。
  修纳不疾不徐,平淡的语气挟着暧昧的挑逗。“你的新身体我触摸过每一寸,不过那时你在昏迷。”
  林伊兰的脸一瞬间全红了,即使在过去他也不曾如此放肆的调1情。
  “这对你不太公平,所以基于平等的原则——”修纳牵起她的手,放在最上端的一枚银扣上。“我愿意任你摆布。”
  深遂的眼神似笑非笑,像是在取笑她的羞涩。
  林伊兰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某种莫名的力量诱惑,驱动了发烫的指尖。
  第一颗银扣开了,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黑色制服逐渐敞开,而后是笔挺的衬衣。
  这是一副比例完美的躯体,宽肩窄臀,肢体修长,光滑紧致的皮肤包裹着肌肉,每一分线条精悍有力,麦色肌肤上散布着一些细碎的疤痕,刻划着军旅生涯中的无数次冒险。
  他紧紧盯着她,暗眸仿佛有火焰燃烧。
  林伊兰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她在注视一处醒目的枪痕,这处离心脏很近,足以想像当时的凶险,她看了很久,轻柔的抚过狰狞的伤痕。
  指下的肌肉立即绷起来,他再按捺不住,扣住她激烈的索吻。
  迷乱中感觉衣襟被扯开,前一次疼痛的回忆让林伊兰回到现实。“菲戈……不行,我……”
  修纳吻着脆弱的锁骨,耐心的摩挲她微僵的背。“别怕,这是你给我的身体,它会让你快乐。”
  不安中她犹豫而挣扎。“或者让我先喝点酒……”
  “相信我,你不需要。”
  动人的声音似乎有种温暖的魔力,淡化了难言的恐惧,她终于放松下来。
  衣服一层层剥离,赤1裸的身体纠缠难分,炙热的吻燃起情1欲,让她渴望着更亲密的触碰。
  他的手从纤柔的腰线滑落,去探索她最神秘的诱惑,她想退缩却被按住,陷落在绵密的吻中。一根手指温柔的探入,轻巧的挑弄试探,直到适应又加入另一根,撩动得她心神迷乱。他试探这具青涩的身体、寻找开启的奥秘,她在修长的指尖下颤栗,陌生又熟悉的欢愉越来越强烈,突然触动了敏感的一点,她轻叫出声,剧烈的收缩起来。
  极至的快乐令视野一片空白,许久她才回过神。
  耳畔有种极其沉重的呼吸,一滴滴汗顺着他的发梢滑落,坠落在她的胸口,俊美的脸庞十分僵硬,带着隐忍压抑的痛苦
  “菲戈。”林伊兰抬手触摸他汗水涔涔的脸。“来。”
  一点点缓慢的锲入,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紧得近乎微痛的束缚。原始的本能在血脉中奔涌,他尽一切力量禁锢住肆虐的冲动。她是那样甜美,又是那样脆弱,再也经不起一点伤害。
  疼痛依然存在,却似乎不再可怖,她仰起脸看着他。“没关系,让我感觉你。”
  最后一线理智崩溃,修纳化成了放纵的野兽。
  他握住娇美的臀,让欲1望更彻底的深入,放肆的榨取所有甜蜜。狂烈凶狠的撞击带来微疼的欢愉,她紊乱的呼吸,攀住他的指尖微微发颤。他清楚自己该缓一点,该让她逐渐适应,但爱欲的滋味比无数次幻想的更刺激,迫使他疯狂的冲刺。当汹涌的快1感来临,她听到了低哑的呻吟,颀长的身体紧紧抵住她,释放出了一切。
  一场淋漓尽致的情事过去,林伊兰筋疲力尽,一只手绕过肩,替她拉起了被子。
  肌肤还带着汗意,倦怠的身体有种懒洋洋的酸乏,她抬起头,一个吻落下来。
  亲昵的气氛极温馨,修纳低低的询问。“疼吗?我想我有点失控。”
  “我很好。”她轻笑一声,回吻了一下。“也很快乐,比我想像中更好。”
  修纳笑起来,深情的黑眸盈满了自豪。
  无意中瞥见肌肤上点点红印,林伊兰有些惊讶。“你以前从不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那时你不属于我。”修纳的手流连在细瓷般匀美的曲线上,迷恋而沉醉。“现在你是我的,我的伊兰。”
  她忽然有几分犹疑,“你……喜欢吗?它和以前不太一样,而且我的眼睛……”
  “很美,和过去一样动人。”修纳吻住了爱人的彷徨。“我喜欢这双漂亮的眼睛,真实的展现你的情绪,在你最快乐的时候它会变成璀璨的金红,你一定不知道有多美,胜过世上一切色彩。”
  林伊兰好一阵没有说话,而后她抬起手,蒙住他深遂温柔的眼。“菲戈。”
  修纳没有躲避,任她覆住双眼。“嗯。”
  “我爱你。”
  他的呼吸忽然停了。
  “我爱你,我只要拥抱是因为我不敢说爱,我怕你并不爱我。”他看不见她的脸,这让她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在法庭上我见到你,可我无法说出口,我已经是声名狼籍的魔女,你却是帝国最高贵的执政官,死去的公爵小姐或许会让你怀念,活着的魔女却只会带来灾祸……”
  她哽了一下,声音抑不住的发抖。“是的,我还活着,但这并不比死了好多少,人人都厌恶这双红眼睛,我想这或许是报应,我父亲杀了太多人,为了保护林氏我也一样……”
  他反握住她的手,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我们不该在一起,我会把你一起拖进地狱,彻底葬送你辛苦得来的地位,到此为止吧,我会永远记住你给我的温柔……我爱你,从十年前你在雨中抱起我,从十年前你第一次吻我,从那时起我一直爱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所遇到的最好的一切。”
  她的心已经被绝望彻底粉碎,乖戾的命运从来没有给过他们相守的机会,即使他已身居高位,即使他的拥抱温热如昔,黑暗的现实却依然坚不可摧。时间造就了截然逆转的境地,也划开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在结束前的片刻温存已是一种奢侈。
  明知如此,她的眼泪却无法停止,被修纳一把挣开,反身压住她。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盯着泪痕交错的脸庞,修纳喑哑的声音近乎低吼。“如果你选择死亡,我绝不会多活一秒,下地狱是吗,我们一起去!”
 
 
心愿
 
  一则令人震惊的流言在帝国飞速扩散。
  西尔国最尊祟的执政官阁下被魔女迷惑,彻底丧失了理性。
  他不但没有将魔女处刑,反而与她夜夜交1欢,忘记了身为领袖的责任,公然庇护魔鬼的使徒。一度受到狂热拥护的领袖突然间蒙上污点,人们无法理解,更无法原谅,越来越多的民众聚集到尼斯城,围住了执政官所在的建筑,要求以火刑处决魔女。
  随着时间流逝,人们的情绪日渐激动,呼喊变成了愤怒的咆哮。受魔女迷惑的执政官一并成为诅咒的对象,激愤的人群无法忍受邪恶的魔女污秽帝国,开始焚烧象征执政官的木偶抗议。
  林伊兰没有看到报纸,也听不到外界任何讯息,但能猜想到大概,忧虑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口,让她日夜难安。她想提及却屡屡被打断,修纳似乎忘了现实,只余下对情1欲的迷恋,以惊人的热情一再需索。不复野兽般的急迫,他一点点控制她曼妙的身体,终于逼出迷乱的呻吟,又一次将她拖入激1情的深渊。
  直到魔女的双眸呈现出绚丽的金红,修纳才停下来,沉迷的欣赏。
  林伊兰勉强挣起来,取过床边的衣服,刚一触及就被他夺去扔开,强健的手臂轻易把她圈回怀中。
  “菲戈!”林伊兰极少生气,但这次很难控制住愤怒。
  “知道十年前我最讨厌什么?”修纳听而不闻,强势的把她压在枕上。
  她稍停了挣扎。
  “最讨厌你一结束就穿上衣服,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男1妓。”
  林伊兰怔了一下,“那是……”
  “那是因为你没有安全感,贫民区让你害怕。”不等解释,修纳已经替她说出来。“可现在不同,几百名绝对效忠于我的士兵守在外面,就算一群犀牛都不可能冲进来,你完全不必再有任何顾虑。”
  林伊兰叹了口气,情绪平静下来。“菲戈,我们必须谈谈。”
  “我不想和你谈。”修纳不为所动,神情和语调一样沉静。“我们过去相处太短,沟通太少,我很清楚你始终对我缺乏信任,即使我说爱你。”
  “不,我相信,只是……”
  修纳淡淡的打断,“只是你根本不信有人能和你一样坚守自己的心。”
  林伊兰哑口无言。
  “你对人性太了解,所以从不寄予过多期望。你的心在告诉你别高估这个男人,即使他一时冲昏头干了诸多傻事,都仅仅是为歉疚和责任,他把持过权势的魔杖,不可能再忘记那种滋味,迟早他会怨恨你,诅咒你,为自己愚蠢放弃的一切后悔不迭。”
  林伊兰完全无法开口。
  “或许你是对的,我不值得信任;又或许你是错的,世上并不仅是你一个人珍视感情,这一切只能以时间而非言语来证明。”修纳凝视着她,微微一笑。“我不会说动人的誓言,因为一切誓言都可能被打破;我不会许下承诺,因为你不信空洞虚无的承诺;我只能说我希望每一天醒来你都在枕边,每一个夜晚都与你相拥,无论抛弃什么,都是为这一自私的心愿。”
  绯红的眸子涌起了泪意,犹如美丽绝伦的宝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很贪心,试图用肮脏的手去攀折一朵高贵的蔷薇,将她据为已有永远珍藏。”修纳低沉的声音极温柔。“伊兰,说你爱我,不再逃避不再犹豫,从灵魂到身体都属于我。”
  “可你会……”
  他低头吻了一下细柔的手心。“你愿意要这样一个男人?他过去是个流氓,将来也同样如此,他有罪恶的灵魂,低劣的习性,做过无数卑鄙可耻的恶行,那些恶魔般的行径他甚至不敢让你知道,害怕玷污你无暇的灵魂,你是否会嫌恶他,拒绝他?”
  “不,你很好,是我……”
  修纳不再让她说下去。“那么说爱我,说我们再也不分开,无论何时何地。”
  幽深的眼眸盛载着无尽的爱意,让她无法再抗拒。
  许久之后,林伊兰哽笑了一下,鼻尖微红。“我爱你、属于你,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在一起,从现在……到将来的每一刻。”
  仿佛抛掉了某种沉重不堪的负荷,林伊兰不再去想迫在眉睫的危机,不再想毫无希望的未来,从身体到灵魂彻底放松,恣意享受与爱人相依的感觉。
  他的头发眼睫,臂膀与胸膛,说话的神情,微笑的模样,凝注的目光,各种各样的姿态都让她无比依恋,他们彼此相属,彼此占有,这个封闭的空间隔绝了世界,无比安宁也无比美好。
  快乐中忽然生出一丝隐忧,结束了一场飞镖游戏后,林伊兰想起某种意外的可能。“菲戈,以前那种草药你还有吗?”
  正收起飞镖的修纳停了一下,拥住她许久才道。“别担心,近年研制出了另一种药,我一直在服用,绝不会再犯下那种不可饶恕的错。”
  林伊兰微讶的看着他,禁不住有丝疑惑,她一直以为秦洛会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你怎么会……”
  修纳沉默了一阵,语气森寒。“我杀了那个医生。”。
  她怔住了。“这与医生无关,是……”。-T_xt,小说天堂
  “他亲口承认是故意让你流了那么多血,因为乔芙给了钱,希望你死在手术台上。”
  乔芙?她有点明白了原因。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冷,“我知道,其实该死的不是医生,而是乔芙,最该死的是我——”
  她忽然吻住他,封住了所有自责的话语,抚慰的吻驱散了森冷的戾气,让修纳的情绪逐渐平复。
  “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林伊兰柔和的低语。
  修纳身体依然僵硬,手臂环得很紧,“伊兰,你恨我吗?我带给你那么多痛苦,让你陷入了恶梦般的境地,给予你各种残忍的伤害,我还……杀了你父亲。”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安,俊美的脸庞布满恐惧,仿佛在害怕失去,想了想,林伊兰轻道。“我父亲……曾说过军人就该死于战场,这或许是他所期盼的结局。他和我、以及林氏,都属于那个覆灭的时代,就像新生必然与死亡相伴,这是历史的宿命,无论结束者是谁。谢谢你安葬了他,没有让他受到侮辱。”
  “伊兰。”修纳心潮起伏,喃喃的低唤。“你有世上最美好的灵魂。”
  “我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善良,在地牢里的时候,我无法理解人为什么能如此残忍的对待同类,极度恶毒又极度扭曲,我甚至开始憎恨,认为神根本不该创造出这种生灵。”林伊兰眉间掠过一丝阴影,脸色微微苍白。“后来我没有死,但也不懂为什么而活,变得消极冷漠,是莎拉和艾利让我重新体会到一些值得珍视的情感。”
  或许人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灵,既智慧又愚蠢、既仁慈又残虐、既朴实又蒙昧、才创造出这一光影并存,复杂多变的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容不下你,也就毫无存在的价值。”修纳很久才开口,声音低哑。“对不起,尽管我做了执政官,却没有把丑恶的一切变得稍好。”
  经历过无数风霜血雨,绯红的眼眸却依然清澈明亮。跨越十年的光阴,跨越翻覆的命运,她静静的凝视着他。“不,你把最好的自己给了我。”
  他终于笑起来,气息变得柔软。“还不够好,我……”
  猝然一声窗户的裂响从楼下传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温馨。
  骚乱的人群在向大楼投掷石块,林伊兰的笑消失了,这层楼所在的高度不会被石块波及,但民众的愤怒显然已无可遏制。
  修纳拉住想起身的她。“不必理会。”
  “你打算怎么办?等他们冲上来?”
  “别担心。”修纳莞尔。“我已经想好了,只在等一个人。”
  林伊兰心念一转,刚要开口,修纳侧了下头,仿佛在倾听什么,而后微微一笑。“他来了。”
  几乎同时,林伊兰听出走廊急促的脚步,刹那间已临近房门,她立即去拾丢在一角的衣服,被修纳一把拖回,低笑声震得耳畔发痒。“相信我,来不及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破碎的木屑纷飞,坚固的铜锁轰然而开。
  修纳把她压在身下,随手一扯,雪白的床被飞扬开来,覆住了两个人。
  
  司法大臣秦洛轰开门锁,一路闯入卧室,平日的风度荡然无存,眉间杀气毕露。
  威廉跟在其后,完全没有劝阻的意愿——近卫官很清楚目前的局面该由谁来负责。
  狠厉的目光一掠,秦洛走进内室直至床边。握枪的手背暴起了青筋,枪口指向的目标被执政官挡在身下,不露半点身形,只剩一把微卷的长发散在枕上,完全无隙可乘。
  秦洛眼皮一跳,极力抑住暴怒。“修纳,我很高兴你禁欲十年后又对女人产生了兴趣,但这女人不行!”
  女人似乎动了一下,被修纳按住。
  “整个帝国里的女人随你挑选——”秦洛咬牙切齿的迸出字句。“任何一个大臣的妻子我都可以帮你弄到手,只有她绝对不行!”
  修纳一手握住秦洛的枪,慢条斯理的支起身。“洛,你比我想得更急躁,至少该用手敲门。”
  秦洛气得几欲爆裂,怒火沸腾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带起的床被下现出了魔女俯卧的身形,露出的半截裸背上除了遍布的吻痕外,还有一枚黑色的神之光刻印,与修纳身上如出一辄。
  秦洛眼瞳收缩,死死盯住了刻印。
  修纳拉上被单,中止了秦洛的窥视。“她的背确实很美,不过只属于我。”
  秦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调多了一分谨慎。“她是谁。”
  修纳唇角带上了笑。“魔女奥薇。”
  秦洛齿间咯吱一响,话语极慢。“我是说——身体里的人是谁?”
  “洛,你骗过我许多次。”修纳空前的轻松,语气十分愉快。“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
  秦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说过她是公爵的女儿,不会死——这句话非常正确。”修纳笑容越来越大,精致的脸庞呈现出眩目的光采。“真高兴你当初骗了我。”
  秦洛彻底僵了,仿佛连思维都冻结了。
  修纳一径微笑,低头打趣身畔的魔女。“要不要和老朋友致个意?”
  威廉从未见过执政官如此愉悦,更没想到狡计百出的司法大臣会突然间呆若木鸡,不禁在一旁目瞪口呆。随后,他听见一个动听的声音带着愤怒从被褥下迸出。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一刹那空前的寂静,修纳霍然大笑起来。
  魔女的怒骂产生了奇迹般的效应,秦洛从僵立中回复,蓦然收起枪走出了卧室。“我在外间等你。”
  威廉傻在当场,直到执政官挑了挑眉,才惊觉过来,狼狈的退出了房间。
  修纳从地毯上找回散落的衣服穿上,在爱人的长发上吻了吻。
  “等我,很快就回来。”
 
 
公敌
 
 秦洛没有理会在一旁不停眨眼的威廉。
  他点起烟,反复吸了五六次才勉强抑住情绪,脑子里乱轰轰的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修纳走出来,外套随意的披在肩上,衬衣松松的扣了几颗,微乱的头发十分慵懒,看起来却神采飞扬,短短数日,严峻冷漠的执政官完全换了一个人。
  从内心而言,威廉乐见这种转变,但他无法理解尊贵的执政官阁下会看上魔女,从行刑起至今,修纳的种种举动大为失常,以至于威廉几乎相信起外界的流言——执政官受到魔女的魔性诱惑。他热切期盼司法大臣能以强势的行为及深厚的友情唤醒修纳,可此刻似乎连秦洛都陷入了惶惑,就算执政官已经站在面前,秦洛依然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就在威廉极想上前踢一脚时,秦洛终于开口,问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确定是她?”
  修纳随之点了一根烟,在威廉的记忆中史无前例。
  从不抽烟的执政官吐了个完美的烟圈,回答同样令威廉一头雾水。“你该相信我的判断。”
  秦洛心绪更糟,语气恶劣的挖苦。“看得出你仔细检查过每一寸,满意吗?”
  “非常好。”执政官神秘而暧昧的微笑。“那种滋味你绝对无法想像。”
  威廉觉得自己大概幻听了,又或是面前的两人已经被魔鬼附身。
  秦洛居然丝毫没有愤怒惊诧,默默又抽了一会烟。“你想清楚了?”
  “嗯。”
  “代价是……”
  “没关系。”修纳望着指间弥散的烟雾,异常平静。“就算神的意愿是让我们一起毁灭。”
  秦洛许久没有出声,忽然道。“能让我见见她?毕竟也算故人,总该问候一声。”
  修纳看了他一眼,走回内室,片刻后又出来,眼眸中跃动着笑意。
  “她说不想见你,相信你也不是真想见她,所以只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修纳顿了一下,语气轻谑。“她说你挑戒指的眼光太差了,那枚鸽血宝石是她所见过最丑的。”
  半晌,秦洛勉强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涩意。“确定不后悔?”
  修纳神情安然。“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会在一起。”
  “我明白了。”秦洛最后深吸了一口,随手弹掉烟头,拉开门走出去。
  威廉惶然跟上去,一路在走廊上追问。“阁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您也被魔女迷惑了!您不能放任执政官阁下肆意妄为,时局已经糟糕透了,外界一致抨击……”
  “威廉,你知道修纳以前爱过一个女人。”秦洛停下脚步,疲惫的搓了一下脸。
  “已故林公爵的女儿,但她很久以前已经去世了。”威廉当然清楚,更明白这位公爵小姐一度与司法大臣有过婚约,他完全弄不懂三者之间的关系,因而从不敢探问。
  秦洛心头冷热交煎,难以说清是什么滋味。“她从地狱回来了,所以……修纳完了。”
  “完了?”威廉激动的叫起来。“我不明白,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您要放弃执政官阁下?”
  秦洛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神色怅然。“找个房间让我休息,然后,给你讲个故事。”
  送走秦洛,命人重新换上门锁,修纳走回卧室。
  林伊兰在壁炉边,火光映着莹白的脸颊,湿淋淋的长发垂在身侧,异常娇柔妩媚。他欣赏了一会,揽着她在长沙发上坐下,沐浴的湿气混着体香,令他心神荡漾。
  “菲戈。”绯红的眼眸望着他,有些不确定。“这十年你一直没有女人?”
  修纳吻了一下柔白的细颈。“现在有了。”
  “为什么?”
  修纳低笑了一声,“你给过我最好,所以我无法再去抱别的女人。”
  “可我已经死了。”
  “对我来说你一直活着。”他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在这儿。”
  心口酸涩得近乎疼痛,林伊兰倚在爱人的肩头,半晌才能说话。“为什么他们说你讨厌绿眼睛的女人。”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说出身份?”修纳怔了一下,低咒了一句才道。“秦洛曾经在我房里安排了一个女人,刻意找了和你以前一样的绿眼睛,把她扔出去的时候我大概有点粗暴。”
  林伊兰哑然无语。
  “他知道我爱绿眼睛。”修纳忽然笑了,黑眸闪闪发亮。“还记得你在我屋子里醒来?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你的眼睛,比春天的森林更美,你翻东西时一定很慌,没注意姿势有多诱人,特别是那双漂亮的长腿,足以让男人变成发1情的野兽,把你立刻按在床上。”
  他的眼神让她一阵战栗。“可我现在已经……”
  “我以为对你新身体的迷恋已经够明显,看来还需要表达得更热情。”修纳轻而易举的挑开了她的衣扣,从肩颈一直吻到背后,动作和语气一样炽热。“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只会庆幸,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感激神让你活下来,还给了你健康的身体……”
  模糊的话语和吻突然停了,修纳静了一会,将她翻过来搂在怀里。“伊兰。”
  她不解的望着他,绯红的脸颊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以撒曾经对你无礼?”
  林伊兰一怔。“他吻过我两次。”
  修纳眼神深了深。“吻?他还有没有做过什么——”
  林伊兰想起来。“在你找到我前一刻,他提出让我做他的情妇。”
  修纳眸子更暗了。“情妇?”
  “为了得到神之火,大概他觉得利兹皇储的情妇是种荣耀。”林伊兰淡淡道。“虽然他冷血狡诈,但从身份立场来说倒也无可厚非,我还得感谢他从断头台上救了我。”
  修纳没有接话。
  林伊兰微诧。“菲戈?”
  眸中的阴冷一掠而过,修纳一笑。“没什么,毕竟他救了你,我在想——该怎么致谢。”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一缕极细的烟腾起,在寂静的空气中消散。
  秦洛晃了晃杯子发现是空的,随手搁下,发暗的眼圈难掩疲倦。“明白了?那位林氏公爵小姐与现在的沙珊魔女是同一个人——修纳找了她十年。”
  威廉呆望了司法大臣许久,终于理解了所听到的无法想像也无法置信的内容。
  “从我第一眼看到他们在一起,我就知道她会毁了他,但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秦洛揉了揉眉心,脱力的瘫在椅子上。
  威廉困难的开口,结结巴巴道。“这未免太巧,怎么可能死去的人会……我是说也许这是魔鬼的戏法,或许我们该去找个驱魔师……”
  “就算她真是魔鬼的化身,修纳也不会在乎。”秦洛苦笑了一声。
  “您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秦洛停了一阵,垂下眼皮。“我想是真的。”
  一切细节拼缀起来呈现出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那些从未深想的蛛丝马迹,莫名的熟悉感,突兀离奇的问话同时有了答案。为什么接获急报的时候竟然没想到?从过去到现在,修纳只会为一个人发疯。
  林伊兰。
  这个名字改变了他和修纳的一生,驱使修纳攀上权力的巅峰,当整个帝国踏在他们脚下,命运之神却以恶作剧方式将她呈现在眼前,令一切轰然坍塌。
  秦洛沉寂了许久,威廉混乱后终于想起关键。“执政官阁下到底打算怎样处理这一切?”
  秦洛不答反问。“如果你是修纳,你会怎么做?”
  近卫官脸色变了几度,最后渐渐发白。“我不知道,如果民众要求处死的是西希莉亚……”想起方才两人之间的对答,威廉终于领悟过来。“修纳阁下会……”
  “你猜对了,以后他不再是执政官,而是魔女的同党,西尔人民的公敌。”
  威廉浑身僵硬,慢慢坐下来,一时没有说话。
  “我们即将面临一场变局,尽快替我联络报业总编和这几位大臣。”秦洛取过笔随手写了几个名字,毫无平日的谑笑。“你清楚眼下的处境,如果还想保住自己的家族,彻底照我说的去做。”
  室内安静良久,一个僵涩的几乎不像近卫官的声音终于回答。
  “是的,阁下。”
  魔女的阴影笼罩着帝国,政坛刮起了一场空前的风暴。
  以司法大臣秦洛为首,在报纸上抨击执政官行止失当,要求他立即交出魔女重新处刑,公开应对大臣们的质询,并置疑修纳循私渎职,有负于帝国领袖之位。文章言辞激烈锋芒毕露,字字声色俱厉的谴责。这位重臣在危急时刻,以决裂的姿态站在了昔日故友的对立面,鲜明的指向迅速赢得了众多大臣和民众的支持,纷纷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响应。
  时局越来越紧张,甚至传出劝谰修纳未遂的威廉近卫官愤然辞职的消息。
  同盟背弃而去,大臣众口一辞,修纳却保持沉默,完全不理会任何质询。
  民众的怒火越烧越旺,人们在街头演说,散发写满鼓动之辞的传单,四面八方的人流汇涌到尼斯城,随时可能爆发出惊涛骇浪。
  在激流与旋涡翻涌的尼斯,外界舆论认为正处于沮丧与激愤中的司法大臣秦洛拒绝接见任何客人,他在临时寓所中闭门而居,秘密向帝都寄出一封又一封急件,直到某天,一位突兀的来客到访。
  “以撒阁下。”秦洛不失亲切的致意,仿佛之前混乱全国的劫囚与这位特使毫无关联。“您的拜访让我十分意外。”
  以撒优雅自如的致礼,“非常感谢阁下在如此特殊的时刻破格接见。”
  秦洛舍弃了迂回。“您在信上说有机密要事相商?”
  “确实如此。”以撒微笑。“我保证您会对此感兴趣。”
  秦洛适时显出聆听的姿态。
  “在沙珊之战结束后,相信利兹与西尔之间已经充分信任,过去一些错误造成的裂痕也得到了弥补,我提议两国之间增订一份协议。”
  “协议?”秦洛神色不动,“具体内容是?”
  “沙珊一战尽管全胜,但战后重建并非易事,对贵国的财政影响不小,出于友谊,利兹愿意出资协助西尔更好的发展,促进两国在新能源领域的全面合作。”以撒娓娓而谈。“同时我提议两国之间的蓝郡为缓冲区,增进双方互信,任何一方都不许军事力量及相关人员涉入,从协议订立之日起生效。”
  秦洛慢慢咀嚼其中的含意,一时没有接口。
  “还有一份礼物作为协议附带,由我私人馈赠。”以撒从怀中取出一枚银盒,在秦洛面前打开,“相信您一定听说过这件特殊的珍品。”
  一双半透明的晶石镜片完好的躺在黑丝绒垫上。
  “以撒阁下思虑如此周详,有您这样的俊杰,真是利兹之幸。”秦洛接过来注视了一阵,缓缓道。“不过我不懂,您为何来找我。”
  政治巨变前夕秦洛竟然没有立刻赶回帝都把持大权,仅仅是停驻尼斯进行口头谴责,这种异常的行为已足以令以撒透析,但他没有点明,技巧的回答。“目前的局势对执政官阁下极为不利,但我相信,以您的睿智一定会作出最适合的安排,将政治与友谊兼顾周全。”
  秦洛思考片刻。“我无法确定贵国是否有决心彻底遵守这份协议。”
  “我以我的身份和名誉保证。”英俊的眉目间忽然多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气质,以撒显得庄重而威严。“我可以在西尔呆上三个月,直到阁下的疑惑烟消云散。”
  “以撒阁下的地位无可置疑,诚意也令人感动,只是其中还有一些问题,比如……”秦洛莞尔一笑,话到最后声音压得极低,以撒不由自主的倾身聆听,猝然间见对方不怀好意的一笑,猛然警惕已来不及,腹部已然遭受了重击。
  司法大臣突袭的一拳极重,以撒痛得眼前发黑,痉挛的弯下了腰。
  秦洛的眼神邪恶而戏谑,语调却是一派矜持堂皇。“这是执政官阁下的私人赠礼,回报你过去对她所做的一切。另外关于断头台,他让我代为向你致谢,作为谢礼,西尔愿与贵国订立协议,在三年后共享新能源技术。”
  忍住腹部的疼痛,望着对面那张极其欠揍的脸,以撒紧紧咬牙,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陨落
 喧哗的民众包围的尼斯市政厅地下一片安静,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蜿蜒盘旋,随着阶梯层层向上,举着手提式晶灯的男人叩了三下通道尽头的板壁,片刻后忽然移动,现出了一间明亮的书房,陷身于政治风暴中心的修纳执政官在两步外微笑以待。
  从移开的装饰镜后的暗道中走出,秦洛问出疑惑。“你怎么会知道这条秘道?你选择驻留于市政厅是因为这个?”
  沙发前的小桌已放好了精巧的茶点,修纳递过一杯热茶,两人坐下来。“从帝都出发之前,我调阅了尼斯城所有资料,包括重要建筑的图纸,发现早年的尼斯大公在主持修建市政厅时秘密留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联接着尼斯城地下水道,出口极其隐秘,出于某些原因一直封闭,少数几个知情的人我已经预先处理。”
  即使意外冲击令修纳情绪失常,处事却依然缜密无比,秦洛挑了挑眉。“假如她已经被利兹人带出了国境?”
  “那样略微棘手一点,需要使用部分武力。”修纳轻描淡写的回答。“我相信利兹人最后会把她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秦洛哑然,将装有晶石镜片的银盒推到修纳面前,换了个话题。“利兹皇储自己找上了我,不仅给了镜片,还提出利兹与西尔之间的蓝郡设为非军事地区,这种建议几乎等于邀请。”
  伊兰的眸色太明显,能认出执政官的民众也不在少数,蓝郡是距离尼斯城最近的安全地带。但鉴于利兹的威胁,修纳原打算放弃这条路,从以撒手中弄回镜片后另行安排,没料到利兹皇储竟然会出乎意料的提供机会。
  听完秦洛的叙述,修纳沉思了一刻。“以撒思维十分敏锐,伊兰说以撒猜出了她的身份,或许他后来又发现了什么,所以看穿布局直接找上你,有这位皇储,利兹的未来不可小视。”
  “没关系,三年后他们才能拿到新能源技术,研究透彻又至少三五年,全面投入应用更需要一段时间,足够两国拉开距离。”秦洛说着坏笑起来,尊贵的司法大臣忽然得意的像恶行得逞的流氓。“你真该看看他那时的表情,高贵的皇储阁下一定从未体验过挨揍的滋味。”
  修纳笑起来。“那一拳够重?”
  “和你当年揍我的拳头一样轻。”秦洛咧开嘴,双手交扣压得指节一响,“我担保他记忆深刻。”
  一时间无数回忆涌上,气氛异常轻松,半晌后,修纳收起笑。“谢谢,洛。”
  “这是我欠你的。”秦洛静下来,叹了口气。“真的不后悔?”
  “我清楚自己要什么。”修纳望着多年来并肩同盟,熟悉如彼此影子的兄弟。“洛,你也明白你要什么,我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真好。”
  秦洛神情有些黯淡。
   “你一直比我更适合政治。”即将踏上逃亡之路的执政官微笑。“不必替我惋惜,我得到了更好的。”
  秦洛垂下了眼眸,“她……和过去一样?”
  修纳看了一眼卧室的门,神情温柔。“她经历了太多伤害,我们又分离得太久,幸运的是某些最重要的东西,我和她都没有变。”
  秦洛停了一瞬,忽然道。“我想见见她。”
  修纳沉默了一下。
  “我明白她不想见我。”秦洛自嘲,搓了下脸颊,“但至少……有些事我该道歉。”
  修纳走进卧室,片刻后回到书房。“她说不需要。”稍稍犹豫,他补充了一句。“她说你一贯只为自己的立场考虑,从不会做错任何事。”
  秦洛苦笑,他很清楚这种道歉对她而言是多么廉价虚伪,不值一顾。“我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帐。”
  “我们都一样,在权力中浸淫得太久。”修纳气息微滞,半晌后才道。“洛,你还记得贫民区的日子?那时我们曾希望有力量改变底层民众的生活,可现在把握着帝国的权杖,却完全忘记了昔日的愿望。”
  秦洛心头一动,没有接口。
  “我们摧垮了皇室,绞死了贵族,结束了一个时代,可多数人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好,依然毫无希望的匍匐在泥地里挣扎。”修纳凝视着密友,若有所思。“最初我们忙于巩固权位而无暇顾及,但到了现在,在攫取自身利益的同时,或许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你变了。”秦洛静默良久,终于叹息。“不,或许该说这才是真正的你,我曾以为……”
  秦洛没有再说下去,修纳抬起手按住他的肩。“对不起,我突然自私的离开、把一切责任全扔给你。”
  “是她……”秦洛斜了他一眼。“跟你谈了这些?”
  “她什么也没说。”修纳摇摇头,否认了朋友的猜测。“只是近几天我似乎对许多事有了另一种看法。”
  秦洛心底有些感慨,鼻端轻哼。“我该钦佩爱情的伟大?”
  “洛,军人政治的时代过去了,今后更适合由你来延续。也许我们很难再见,相信你会让自己生活得很好。”修纳微笑,淡淡的话语意味深长。“我想神让贵族出身的你流落到贫民区,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愤怒的情绪犹如厚重的乌云聚集在尼斯上方,随着时间发酵越来越膨胀,终于激生出了变化。
  有人开始冲击士兵筑成的坚固堤防,用酒瓶和石块来倾泻不满,混乱中不知谁开了枪,激变成□裸的暴力冲突。惨叫和鲜血刺激刺激了情绪,民众的狂怒愈加高涨,甚至有人拖来了煤油,倾倒在市政厅外。
  火燃烧起来,越来越盛。
  数不清的人将市政厅围得水汇不通,对着火焰狂呼高叫,杂踏的喧声一浪高过一浪,火苗很快引燃了门扉,随着大风快速蹿升。士兵在救火与弹压民众之间彷徨无措,几次请求却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终于慌乱起来。
  前任近卫官威廉适时出现,呼吁近卫军放下武器,放弃守护已不配领袖帝国的执政官。威廉处事严谨公正,颇得下属爱戴,此时突如其来的呼吁,加上始终不见执政官的身影,近卫军摇摆而惶惑,枪口多半垂落下来。
  被火烤热的风卷着灰尘飘扬直上,却无法侵入顶楼紧闭的窗棂。
  修纳替爱人系上军装最后一粒钮扣,退后一步打量。
  长长的秀发盘起来,收拢在军帽下,军装衬得腰线纤细,身姿利落,多了一种明亮的英气,唇色比一个月前红润了一些,晶石镜片遮蔽了红眸,却掩不住灵动的光彩,美丽的双眸盈满柔情,牵动着他的一生。
  修纳俯首久久凝视,忍不住在唇上落了一个吻。“真美,让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
  秀美的脸庞泛起微笑,她轻轻揽住了他的腰,眉间有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不确定他最终是否会后悔今天抛舍的荣耀,但此时一切已经无法改变。
  修纳全然洞悉,他并没有多说,只对她伸出手。
  火光映亮了夜空,也映红了彼此的脸庞,她望入坚毅的黑眸。
  两双温暖的手终于交握在一起。
  随着越来越凶猛的火势,不断有士兵从着火的市政厅大楼逃出,民众包围着大楼,纷嚷议论,他们的愤怒是如此强烈,任何试图救火的行为都会遭到群起围攻,人们怀着满心期望,等待执政官与魔女在大火中狼狈逃出,被乱石和酒瓶砸成肉泥。
  时间一分分过去,升腾的浓烟覆盖了大片区域,市政厅的窗口蹿出了通红的火焰,大楼再也无人逃出。随着风向忽变,熊熊燃烧的火苗扑上了邻近的楼宇,咫尺间的歌剧院成了最先遭殃的建筑,剧院内装饰的大量垂幔和坐椅烧得极快,冬季的干冷又加速了火势,当人们终于惊觉过来,一切已不可控制。
  大火无情的蔓延,波及了多个地区,两天两夜的燃烧令几十万人流离失所,近百人在奔逃的踩踏中丧生,没有人能预想到如此严重的后果,人们在冒烟的废墟中失声痛哭。
  一度光芒万丈的执政官在大火中丧生,十余名亲卫证实他在起火前仍与魔女留在房间内。这或许是唯一能安慰民众的消息,红眸魔女终于被毁灭,彻底从西尔帝国消失。
  尼斯城三分之一化为乌有,犹如魔女逝去前的诅咒。
  猝然间威名赫赫的帝国骄雄倒下了,西尔陷入了乱局,政坛一片震愕。
  忠诚于修纳的达雷将军怒不可遏,带领军队直逼帝都,誓言将血洗高层,扫平尼斯,替死去的执政官复仇。百战百胜的军队形成了空前威慑,强悍的宣誓如刀锋横掠,西尔内战一触即发。
  尽管部分重臣希望借魔女事件逼迫执政官下台,却绝不希望触怒军方,修纳的猝死粉碎了所有安排,激起军队中威望仅次于修纳的达雷将军举起了战旗,所有人都生出了惊恐。
  在一片惊惶的争议声中,又是秦洛站出来,他对执政官因失当所致的自身毁灭表示惋惜,以平和的口吻劝说达雷将军停止冲动行事,并派谴威廉为特使前去说服。为了化解内战,为了帝国的安危,前近卫官威廉冒着达雷声称将绞死背叛者的生命威胁,毅然前行。
  威廉带去了一封密信,一封不长却足以影响帝国命运的信。
  达雷:
  这是最后一项命令,放弃行动听从秦洛的指令,不必再为我做任何事。
  我很好,找到了天堂。
  
  经过一番无人得知的长谈,威猛的达雷将军放弃了攻打帝都的计划,战云散去,整个帝国都松了一口气。在军刀的阴影下,没人敢提出弹劾达雷将军的议案,甚至连一度站在民众对立面的近卫军也受到了赦免。
  司法大臣阁下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彻底摆脱了人们心中他曾为已故执政官密友的阴影。西尔政局恢复了秩序,开始面对后执政官时代。在众口一辞的钦赞中,秦洛并没有试图继任修纳留下的空位,而是扶上罗曼大臣作为新一任执政官,这一低调的举动令政敌大出意外,失去了抨击的方向。
  尼斯城的重建徐徐展开,西尔开始适应突变后的格局,人们修改了权力法案,增加了诸多对执政官的限制,避免一人独尊的局面再次发生。新能源应用成功获取的丰厚回报在秦洛的主导下,多数用于教育和基础设施的提升,他制订了扶持工业的法案,开放过去由皇室和贵族把持的资源,鼓励商业贸易,人们从贫瘠乡村涌向城市,涌向新生的工厂与贸易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在荣耀之光笼罩却又如流星般陨落的执政官逝去后,西尔帝国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梦想
 
 和暖的春天笼罩着蒂亚法城。
  这是一座可爱的城市,建筑繁复精巧,盛产鲜花与诗歌,空气中飘荡着音乐与咖啡香。街道两旁的店铺橱窗亮丽,售卖着金银器、甜品、丝绸制品、玻璃器皿及各式各样的镶嵌画。
  露天咖啡座里坐着一个穿风衣的年轻女郎,美丽的红眸十分奇特,似乎对一切都兴致盎然。
  蒂亚法城风气开放,安乐的环境让人们心态闲散,并没有西尔对红眸的排斥。有些路过的男人被美人的容貌吸引,频频注视想上前搭讪,但看到她身边的同伴,又放弃了这一念头。
  那是一个外形完美的男人,没有看街景,他随手替爱人在咖啡里放了两粒糖,瞥见她的神态,唇角多了一丝笑。“喜欢这座城市?”
  林伊兰微笑。“这里让人心情好。”
  快乐让她的脸庞神采奕奕,修纳很满意。
  即使他们经历了数月的海上航行,展转跋涉刚刚抵达,林伊兰完全不觉得疲累。蒂亚法街景优美,氛围轻松,路人目光友善,让她第一眼就爱上了这座城市。
  停在蒂亚法城已经半个月,一切印象极佳,俩人每天在傍晚出去散步。
     黄昏的城市另有一种风情,许多家庭的窗口亮起来,垂幔下银烛台临窗而置,柔和的烛光映着桌上的鲜花,旖旎的情调令人心醉。
  偶然间,被一列修剪精致的树篱吸引,他们拐上了一条小路,随眼一掠,林伊兰站住了。
  那是一栋看上去有些年代的屋子,造型典雅优美,玫瑰色的外墙带着时光的痕迹,黑铁围栏上攀附着盛放的蔷薇,花园里有一株繁茂的大树,树下放着长椅,白纱窗帘在晚风中拂动,仿佛多年的幻想突然从梦境中浮现。
  “想要?”
  修纳的话语响起,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随后醒过来。“不,它太美了,没人会愿意卖掉。”
  修纳一笑,以目光示意,她顺着望过去,铁门上挂着一块木牌,端端正正的写着出售。
  “这栋屋子极具历史价值,是康斯坦子爵的家族府坻,在1760年建造,后来又经过几度修缮维护,这次因为子爵家族即将迁往其他城市才拿出来售卖。”房屋仲介人滔滔不绝的介绍,引领客人欣赏整幢屋邸巧妙的布局,出众的设计,气派的旋转楼梯与各个温馨浪漫的房间。
  当从卧室的长窗看见夕阳下的花园,林伊兰被彻底征服了,但听到房屋售价时又怔住了,顿时明白如此迷人的房屋为何会空置至今。即使对昔日的公爵小姐而言,这一标价也是相当惊人的数字。
  仲介商显然习惯了此类反应,咳了咳解释。“这幢建筑十分出色,价值非凡,所以售价极高,唯有慷慨的幸运者能拥有它。”
  修纳随意掠了掠屋邸。“既然我妻子喜欢,请把门口的木牌摘下来。”
    “菲戈,我们买得起?”一小时后两人回到旅店,林伊兰有丝疑惑。
  修纳从行囊中取出一件东西,解开缠绕的丝绸,现出一枚熟悉的古董匣,匣身镶嵌的宝石闪亮如初。
  “你还留着它?”林伊兰惊讶间恍悟,“对了,我们可以卖掉它。”
  修纳深深的看着她,抬手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放着一枚漂亮的蔷薇胸针,在胸针下方,铺满了剔透清澈的绿宝石。
  圆形、方形、棱形、梨形等各种各样的形状,看得出曾属于各类不同的首饰,每一颗都珍罕无比,瑰丽的光芒闪耀夺目。
  满匣的绿宝石猝然出现在眼帘,林伊兰完全说不出话,怔怔的看着他。
  “它们让我想起你,也只属于你,所以离开帝都时我带在身边,就算替民众终结皇朝的报酬。”修纳将沉甸甸的匣子放在她手心,带着平静的骄傲与温柔。“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苦,那间屋子是你的,我们会有一个家。”
  家,多么甜蜜温暖的字眼。
  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能看出她是多么高兴,林伊兰在楼梯上下穿梭,逡巡每一个房间,兴奋得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兴致勃勃的将所有心力投入到整理屋子上。。19ca14e7ea6328a42e0e
  深色的桌布,银色的烛台,漂亮的水晶瓶与成套的餐具,种种物件一一安置在合宜的位置上,每天都有十余名临时佣人忙碌的洗刷整理,作为男主人的修纳完全放任她恣意而为,欣然看着屋邸一点点随爱人的意愿改变,配合的出门采购大批物品。
  曾经指点帝国风云的手改为圈点一张又一张购物单,修纳统计完毕,正要跳上马车,忽然被一间橱窗吸住了视线。透明的玻璃窗内是一袭雪白的婚纱,纤细轻盈,华美浪漫,层层裙摆间缀着无数莹润的珍珠,犹如海上翻涌的浪花。
  修纳在橱窗前伫立了许久,推门走了进去。
  从沉睡中朦胧醒来,修纳睁开眼,发现枕畔空无一人。
  对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突然想起,这是他们的新家,昨天已经与伊兰从旅店搬进了屋邸。
  晨鸟悦耳的轻啼,雇请的佣人还没有到,整幢屋邸空落安静。
  修纳逐一搜寻,找过一个个房间,终于在厨房看见了倩影,安定了慌乱的心头。
  她穿着他的衬衣,专注的做着早餐,炉上的汤微微扑腾,散出了食物的香气,初升的阳光映着柔美的轮廓,几缕秀发垂在颊边,清晨的厨房安详而静谧。
  忽然她侧过脸发现了他,绽出微笑。“醒了?”
  修纳搂住她,声音轻而低沉。“怎么起这么早。”
  “有点睡不着,大概太高兴了,好像做梦一样。”她微微红了脸,带上了一丝郝意。“饿吗?稍等一会就可以喝汤。”
  修纳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以后别在我之前起床。”
  她有些诧异。“为什么?”
  他没有解释,轻轻吻住了她。
  用餐完毕,回到卧室,他从壁柜中捧出一个纸盒。“伊兰,换上它。”
  纯白如雾的华裙在他手中展开,她惊讶的轻叫了一声。T xt <小 说天 堂>
  一袭梦幻般的长裙,一双精巧的银鞋,不等她打量镜中的自己,楼下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几名侍女捧着全套梳妆用具,替她整理头发与妆容。当踏出房间,林伊兰发现走廊上装饰着优雅的花球;走过旋梯,扶手上系着金色的丝带;行到门口,穿着礼服的修纳英气夺人,牵着她走上了一辆精致的双人敞蓬马车。
  十五分钟后,蒂亚法神殿迎来了一对年轻的新人。
  没有观礼,没有掌声,神殿天窗洒落的光柱下,一对新人安静的拥吻,低沉的男声与轻柔的女声交融,倾诉着誓言与温存。
  ……我,菲戈……
  ……我,伊兰……
  ……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疾病……
  ……所有悲伤快乐都彼此分享……
  ……我会永远珍惜,直到生命尽头……
  ……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分开…
 
 
后记
 
 一个男孩趴在庭院树下的长椅上看书,稚气的脸庞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红眸十分专注。孩子身畔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调皮的抓挠着衣角,尝试引起小主人的注意。
  一个男人走进庭院,男孩抬头瞥见,跳下长椅奔过去。“父亲,您答应的礼物!”
  男人揉了揉孩子的头,递过一把精巧的短刀。
  男孩爱不释手的翻弄,一会后想起来。“父亲,为什么他们说红眸是魔鬼的标志。”
  男人眼眸微沉。“谁这么说?”
  “这本书。”男孩拿起书递给父亲。“书中说红眸魔女迷惑了伟大的执政官,让他走上了死路。”
  翻了翻书页,男人哑然失笑,随手丢开。“别理会那些愚蠢的人,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真相。”
  一个黑眸小女孩从窗口探出头,突然看见归来的父亲,快乐的奔出来,被男人举起来放在肩头。
  不受妹妹的干扰,男孩继续话题。“父亲,您认为真相究竟是什么?”
  男人微笑,带着孩子走进屋子。“或许魔女是一位天使。”
  声音渐渐远了,男孩的话语充满疑惑。“……什么……”
  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过。
  “……她带领执政官去了另一个……完美的世界……”
  被丢下的猫咪无趣的摇晃着尾巴,一阵风吹过,哗哗翻动着书页,最后停在了扉页上。
  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这是一个光明的时代。
  一切在黑暗中崩毁,光明也在其间滋生。
  ——西尔帝国第一执政官•修纳传。
  猫咪跳上长椅,伸了个懒腰,趴在书上打起了呼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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