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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联欢的那天李主任给了我一份招飞简章,让我去试试看,我本来想找你商量的。可是那时候你跟我的同学在面馆吵架,大冬天的泼了一个女生满身的冰水,呼啦啦一的窝人围住我抱怨。对不起华夏,我当时很生气,觉得你太……,你太……”他想了好一会说,“你太不讲理了。”又觉得还是不对,“也不是不讲理,就是,有点太……太过分了。”

  华夏握着听筒不讲话,那天的事情她以为只有自己还记得,是的,大冬天的她泼了那个女生一身冰水,可是大冬天的那些故意伤人的话比冰水要冷得多。到今天她依然不觉得是自己哪里有做错。于是不做声。

  “你成绩下来的日子,应该是一月九号,那天我刚好去参加体检,手机必须要关机,所以你给我打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有接到。 本来想好要跟你解释的,可你从W市回来后总是拒人以千里的冷漠样子,我又怕说错了话会惹你更不高兴。返校那天班主任通知我体检没通过,还安慰我说,成绩进步很快,高考应该能进一流重点的,然后从办公室出来就遇到了你。我那阵子的心情也不太好,怎么说呢,虽然从来没想过要当飞行员的,可是一旦面前摆着这样一个能开飞机的机会还是觉得很兴奋,所以听说体检没通过我也很沮丧。”

  萧离为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彼此安静了片刻,她点点头:“嗯。”

  他继续说:“直到三十那天我们闹别扭之前,范治浩才告诉我,他听说我其实是通过了的,老师们之前觉得我的成绩不上不下才建议我去招飞,后来又觉得我进步不小不如让我努力高考,所以没有把我的报名表交上去。我才想明白,他们起初是看不起我的,然后又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重点本科率戏弄了我。

  “你可能永远都体会不了那种失落和愤怒交杂的感觉,你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他们对你的任性放任不理,你说什么他们信什么,你说我没参与打斗,教务主任就肯对我网开一面。你做什么他们也都支持什么,你要保送他们也可以帮你争取,你放弃保送参加高考他们更是欢迎不及。

  “可是我呢,虽然我现在也还不错,浦大算得上是名牌学校,学计算机就像打游戏也是我的理想,可是一想到如果那时候自己去了飞行学院也许现在已经能在天上飞了也说不定。我常常觉得很遗憾。

  “所以华夏我不是觉得你太优秀,而是我自己不够优秀。我配不上你。”萧离为是个不善言辞的男孩,一直都是。他尽量保持平静的坦白自己,直接的坦白是许多人没有勇气做到的。可是仍有些复杂的感情如何也表达不出,表达不清。

  华夏很想说,萧离为,你是个懦夫。萧离为,你自以为是。她忽然觉得知道了答案却感觉更加没有出路了,“那么现在呢?”

  他低声又诚恳的说:“我在努力,华夏。”

  她不得不放下固守的矜持:“所以呢,所以需要等到你有足够的自信才有我们的重新开始么?”

  旁边有人急促的催他:“萧离为,你怎么还不进来,宋老师找你找了半天了。”

  他轻轻叹气:“华夏……我下个月要去K大比赛,我现在必须去开小组会。晚上回寝室再给你打,要是太晚了你就别等了。”

  ……

  她问关欣:“为什么是这样的?他怎么会那样想啊?”

  关欣想了想反问:“你想要个什么样子的男朋友?”

  华夏扁扁嘴:“我只想要那个站在我身边就让我感觉轻松又自在的萧离为。”

  关欣犀利的说:“可他在你旁边不轻松,不自在。华夏,不要说他,就连我在你旁边都会觉得自卑,你聪明能干,独立自主,你让一个大男生怎么好活。我看,还是樊覆舟适合你,你们才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华夏倒在床上埋头在被子里嚷嚷:“别烦我了,我睡了,睡了。”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他说的,你可能永远都体会不了那种失落和愤怒交杂的感觉。以及关欣分析的,他在你旁边不轻松不自在。

  也许自以为是的那个人始终都是自己。

  三月底,萧离为一行五人代表浦大去参加全国大学生程序设计比赛。K大离南陵市不远,校园网上有帖子召集观众队伍,华夏拉着关欣一起报了名。在烟花三月的春光里和其他热心的同学一同坐了两个半小时的大巴到了目的地。

  跳下车的时候她自嘲的笑了笑,又满足于能和他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同样的空气。

  最终,萧离为设计的程序获得了一等奖,他站在台上,众人簇拥之中,周围是鲜花和灯光,其余获奖的人都成了陪衬,他是那般耀眼发光的生物体。英俊的,出众的,吸引一切眼光的。临结束的时候,他作为获奖代表发表的感言很客套很台面很公式化,也很从容大气。

  关欣耳语:“男大十八变,他这是心智长开了,高中时他上去领奖出尽笑话呢。什么感谢国泰民安,感谢风调雨顺。”又偷偷指指旁边,“看,一群花痴。”

  花痴华夏见得多了,萧离为在篮球场上卖弄时,各种程度的花痴她都是见识过的。可一刹那她恍然觉得,领奖台上的萧离为其实与她是不相识的。

  这感觉带了点新鲜和苦涩。难道真的被邵安那张乌鸦嘴说中——越走越远了?

  人都散尽后华夏还站在礼堂外等萧离为出来,又怕他不走正门,又怕现在绕到后门去反而会走岔。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就走了出来,见到她时显然喜出望外,冒昧又自然的张了双臂站在对面等待。

  而华夏没有投怀送抱,只歪着头笑笑说:“恭喜。”

  他从容的收了手说:“给,这个奖杯送给你。”

  她还是笑笑,挤眉问:“舍得么?”

  离为规规矩矩的站着笑:“给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华夏想,他今天是真的很开心,开心得不靠谱了。

  之后浦大的同学上来招呼他去吃饭。他问华夏:“一起去吧?”

  她有些顾虑的说:“可是校车快开了,关欣还在给我占着座呢。”

  萧离为十分诚恳:“明天我送你坐火车回去吧。”

  饭桌上人人都以为华夏是离为的女朋友,争先恐后的给她讲了许多他大学里的故事。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如此拼命的人,怪不得毕静说,看到他在实验室投入的样子忽然就心动了。而自己只看过他投入游戏的样子,并且还是许多年前的旧闻。

  错过了这些年的时光,大约是永久的错过了。

  有人起哄讲:“萧离为,你女朋友漂亮啊,从哪骗来的?”

  他把眼睛笑得弯弯的:“说错了吧,其实是她追得我。”

  华夏老大不高兴的嘀咕:“瞎说什么呢。”

  他偏头冲她讨好的笑,贴着耳朵说:“开个玩笑嘛。”

  华夏的脸即刻就红透了,低下头扒拉碗里的米饭粒。却不服气的想,本来也不是我追你。切,就是要追,也是举着狼牙棒追你!

  吃到最后带队的老师举杯说:“今天真高兴,咱们学校好多年没拿过一等奖了。等回去把你们的奖杯放在系里的橱窗里展览展览,让别人都看看。”

  大家都举起杯子,萧离为也举杯,他那时候已经喝过几轮了,面色红润。爽快的承诺:“成,我把奖杯就送给系里了。”

  老师一拍他肩膀:“好埃”

  华夏侧头看了看他,他眼角眉梢带着些许春风得意的味道,在老师面前又笑得有些谦卑。她默默的苦笑,原来他刚才对自己说的不过是兴起的一句玩笑。说实话对那个奖杯她也不是多么想要,就是觉得别扭,小小尖锐的刺扎在心里疼得酸而隐晦。

  这是一个跟她不算熟识的萧离为,事故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男人。站在他的旁边华夏蓦然有了新的心结。自问,或许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自己耍小聪明抢游戏的男孩了,已经不是当日那个给自己冲一碗红糖水先面红耳赤的男孩了,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连拥抱都小心翼翼的青涩的男孩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站在逸夫楼下气质干净得像清水一样的少年了,已经不是那个用球砸自己的脑袋再转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的萧离为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知不觉间他长成男人了,成熟了,稳重了,可也一下子变得陌生了。尽管一个半月前他还在送行的火车上流露少年的神色,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分明是另一个樊覆舟。仿佛是那个站在讲台上从容不迫把所有人都吸引住了的樊覆舟。她的离为去哪里了?

  萧离为说他在努力。是的,他在努力。她不用仔细寻找就看出效果来了,却从没想过陪在身边的那个和自己嬉笑打闹的男孩有一天在外人面前会是这样一幅青年才俊天下大同的样子。虽然,他变得优秀了,可是不再是熟悉的那个他了。

  鱼和熊掌终于无法兼得。

  华夏咬着筷子固执的钻着牛角尖,她喜欢的萧离为好像不是现在的样子,她喜欢的萧离为身上是见棱见角的是与众不同的,他在夕阳下笑容中带着点邪气。她宁肯看他痞痞的样子,帮他处理脸上带着血气方刚的伤口。他在瓢泼大雨中奋不顾身的飞身上篮不染一丝一毫的狼狈,那个少年是她心中的永恒。而此刻的萧离为带着程序化的笑容,说着无可挑剔的台词。

  这就是他所谓努力的结果,难道说学了计算机于是人就像机器一样变得一板一眼了?

  等他们吃完饭南大的校车早就开走了,关欣给她发短信十分八婆的说:萧离为风头挺盛,你好好把握哦。

  华夏问自己,要把握什么呢?

  浦大的同学都很礼貌,一起走到招待所的时候专门腾出了一间房间留给他们俩。

  进了门,华夏觉得无比尴尬。萧离为却带着满嘴的酒气问:“傻妞,干嘛像看流氓一样看着我?”

  她的心终于咯噔了一下,胸腔里面果真的有一块石头,当听见他叫“傻妞”才稳稳的落了下来,才猛然觉得这个人算是摘下面具正常回来了。于是背着手走到他面前,低着头想了想说:“那,恭喜。”

  他咧嘴笑:“说点别的,你怎么跟他们一样。”

  她仰头问:“说什么?”

  他挠头想了想说:“说点没说过的,比如,夸我帅啊,夸我了不起啊,或者说你崇拜我埃”

  华夏拍了拍他,大笑:“兄弟,你喝过了。”

  他插着口袋靠墙站着说:“真有点,有点得意忘形了。”

  华夏错身走进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又转身问:“你喝么?”

  他摇摇头:“说吧,我知道你有话说。”

  华夏坐在床边上,房间不大,标准间,他在进门的地方靠着墙,他们之间大约有五步的距离。她把水喝干了,说得很慢很诚挚:“离为,我忽然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地方奇怪了?我房间也就这么大,你以前不是还老趴在我床上打游戏么,奇怪什么?”他仍插着口袋,问得不着头脑。

  华夏严肃的说:“萧离为,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他不说话,走来坐在另一张床边上,定定与她相望:“是什么?是我在台上领奖你在台下看着所以奇怪了?觉得这事儿实在太新鲜了?”

  “你这是什么口气!”华夏不知道他哪来的坏脾气,“算了,我就当你喝多了……”

  良久,他才认真的问:“真的要出国么?”

  “啊?”她没想到他会冒这么一句,舔了舔嘴唇说,“还没想好。”

  “是吗。”萧离为张口,仿佛有点迷茫,“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就都去美国了,我一直很恨出国,我觉得出国就是一件丢下孩子不闻不问的坏事儿。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妈妈要接我去美国念书,我一开始也答应了,后来偶然听到奶奶说我妈妈在那边给我生了个弟弟,我就不想去了。我想着,既然他们有新来的孩子陪他们玩,那么我就留下来陪爷爷奶奶。后来他们听说我在学校里经常打架学习成绩也一般就公开对我表示了失望。

  “高中的时候我飞过去陪他们过年,见了面觉得特别生疏,好像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只不过是关心我的叔叔阿姨,虽然他们的房子很大可是一点也不像家。所以,我真的挺恨出国的,你说我小心眼也好,说我幼稚也罢,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些话华夏从来没有听他讲过,她一直以为他是乐观的,神经大条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心事,被他用无所谓的口气讲出来竟然觉得异常心酸。她轻轻的叫:“离为。”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那天你对我说要出国我心里一下子就变得很难受,为什么偏要出国呢?你为什么总是要一个人拼命的往前冲呢。”

  萧离为的语气透着淡淡悲伤,惹得华夏心里柔软又凄凉,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落地灯照着他的侧面,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弓着腰坐在床边上,因为高而清瘦,后背两块顿挫的蝴蝶骨支着宽大的T恤露出鲜明的棱角,他又回到了那副属于他的干净的倔强的模样。

  “你整个儿一拼命三娘,我怎么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呢,你怎么就这么讨厌我呢,我拼命的追拼命的追,可你却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唯恐我不知道你华夏有多能耐一样……”他想了想没说下去,低着声跟自己纳闷,“我那么讨厌出国你怎么就偏要出去呢?”

  华夏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离为,你真的有点醉了吧。”

  他看了看,没接:“可能是喝多了点,难得大家都高兴,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到回报了。可是华夏,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你不替我高兴么?”

  她无辜:“我高兴埃”

  萧离为摇摇头,说得无力且无奈:“我在奖台上讲话,你在下面坐着,满脸都是失落的表情。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吗,我看的清清楚楚……可是,我一出了大厅望见你站在台阶上等着我,我还是很快乐,特别快乐……”

  她问:“快乐什么?”

  “嗯。”他想,见到你就快乐,见到你等着我就更快乐。停顿了片刻,咧嘴说,“因为终于有一次是我捧着奖杯给你看了。”

  “萧离为。”她把手里给他倒的那杯水仰起脖子喝尽了,“难不成你的目标就是为了比过我吗?”

  离为想了想,是,可也不是。我干吗要比过你啊,你那么好,我永远也比不上。酒劲上来头一阵发晕,躺在床上又问:“你真的要出国吗?”

  看着他一头倒下了,想起吃饭的时候劝他不要喝那么多却不听话的一意孤行。华夏发狠的咬牙说:“对,出。”

  他想都没想就说:“那你走吧。”

  华夏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犯什么浑蛋呢,你凭什么撵我,我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说得慢条斯理:“你离我太远了,追不上了,你走吧。”

  她撅嘴说:“我就不走。”

  “华夏,你从小就这样。好胜,任性,脾气还臭犟。我说是,你非要说不是。一块玩游戏输了就不高兴,不放人走,一定要玩到你赢为止。我让得太明显了,你也会不高兴,蛮不讲理。还特小气,你的东西我不能碰,我的东西你随便拿,不给你,就闹情绪。有的时候又迷糊,不认路,经常走错了方向还死活不承认。书呆子,偶尔还傲慢清高,交个朋友挑挑拣拣。总以为自己特别了不起,遇到什么事儿了都喜欢自己扛着,实在扛不住了也死撑着,然后还要埋怨我为什么不帮你,可你也不想想给没给我机会,我想帮,却帮不了。

  “你说,你怎么有这么多的坏毛病呢。尤其做事情决绝,不肯留余地。要去南陵大学说走就走,要考什么GRE过年都不打算回趟家。你一个小丫头,怎么都不知道消停消停呢,你不累,我都快没力气了。”于是萧离为摇摇晃晃的坐起来,“成,你不走,那我走。”

  到了后半夜酒劲过去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华夏早不见了。恍恍惚惚的记得华夏对自己说:“要不咱就这样吧,大家继续做好朋友,彼此都自由一点,也轻松一点。就这样吧,离为。”

  他搓着额头跟自己较劲,是做梦还是真实的?由不得多想拿起外套就往外走,已是深夜,路上静极了,一眼望去满街萧条的样子,偶尔有车来车往,却不见行人。哪里能找得到华夏呢。幸好手机是拨通了的,华夏接起来说:“我在火车上了,顶多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萧离为生气也不是,放心也不是:“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半夜出门有多危险么?而且还去火车站,那里有多乱你知道吗!”

  她说:“得了,你也别总冒充我家长了,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他却真的动怒了:“是我该适可而止还是你,你怎么总是要逞强呢?有什么理由你非要今天就走啊,偶尔服个软撒个娇不行么?”

  华夏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车厢的天花板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萧离为,是你让我走的。我现在就是在服软。”

  他一阵头疼,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以后究竟说了些什么,皱着眉头没有办法:“咱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萧离为,做好朋友吧。”

  他就真的醒了,彻底的。原来不是梦。昏黄的路灯把他拉成了长长的寂寞的影子,过了好久仍是迈不开步,慢慢的斜靠过去,许久不曾有过的想要落泪的冲动,胸腔剧烈的起伏却还强忍着。他把什么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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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依旧妙不可言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