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迟到而绝望的告白(1)

　　秦雨默跟林罗兰对吼完从医院出来，开着车在外面兜了一大圈，偌大的城市，好多处房产，却没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自从父亲住院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席岩，屡屡从手机调出名字，又按掉。

　　他用左手固定住右手手腕，微微转了转，还是使不上力来。真是废了？他自嘲地一笑。右手一挂挡，疼得他倒吸了口冷气，随之左手狠狠拍了下喇叭，发出尖利的声响。

　　秦雨默最终还是回到与席岩同住的公寓，他甚至觉得席岩应该搬出去了，之前只不过因为自己手受伤延迟了而已。

　　他一开门，客厅灯光大亮，垂头便见玄关处倚着两只硕大的行李箱，他眉头一皱。

　　席岩正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从厨房出来，余光瞥见了秦雨默，“你回来了？”

　　若无其事的表情，习以为常的招呼，反而让秦雨默一怔，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机械地应了一声，脱了鞋走进客厅。

　　两个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如往常吃饭、洗碗、看电视，只不过都是默默无语。直到十点档新闻开始，席岩才慢慢起身，“我走了，保重。”

　　她走向玄关，故意放慢了脚步，但每走一步心便凉了几分，她等着秦雨默哪怕一丝丝的挽留。

　　“岩石头。”

　　这一声呼唤夹带着轻轻的叹息，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在行李箱旁停了下来。

　　秦雨默箭步上前挡在她的面前，眼神似有若无地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眼眶微微泛红，语气无比温柔，“让我抱一会儿。”说完，轻轻地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把脸贴在她的耳边，“不要把东西乱丢，再忙也要吃饭，睡觉不要踢被子，洗完澡记得要吹干头发再睡，生理期不要熬夜……”

　　席岩静静地伏在他的肩头，听着他的絮叨，泪水不间断地涌出来。她用力地眨着眼睛，想要让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想要好好看清楚这张脸，但最终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剩下反复点头这个动作。

　　秦雨默很快接手了整个秦氏，连续几个月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既没有踏进M.Y半步，也没有再过问席岩任何事情。

　　刚开始一段时间，席岩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不习惯没有秦雨默的日子。

　　以前秦雨默问她：“我真有那么重要？”

　　她的回答是：“你在我生命里，是除了水和空气之外的第三大必需品！”

　　秦雨默欣然接受，却也每次很自然地用手弹她的额头。

　　她突然抬手抚了抚额头，似乎那上面还有些疼。这几个月她过得很不踏实，每次一有困难就习惯性地拿起手机，还没拨出号码就狠狠按掉。有时候甚至很顺口就喊出秦雨默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这次是真的离开秦雨默了。

　　而秦雨默的日子也过得不舒畅，晚饭没有人跟他斗嘴争食，没滋没味；看电视没人抢遥控器，看着也没有成就感；甚至工作的时候也没人故意喋喋不休地干扰，他都觉得没有效率可言。目光轻轻地扫了一眼客厅，空荡荡了无生趣，他不得不感叹：这辈子中了一种叫做“席岩”的毒，无药可解。

　　林罗兰真的没有找M.Y的麻烦，不知道是因为秦雨默在医院的那些“威胁”，还是因为席岩和秦雨默最近一段时间看起来“老死不相往来”的举动。但好歹季梦涵不再找席岩的麻烦，伊凡也没有再联系过她，还有一些曾经的花花草草自从伤了秦雨默的手以后就再也不敢出现了。

　　手……席岩不禁从伏案中抬起头来，她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秦雨默的手怎么样了？

　　她拿出手机，想了想又放下，抓起车钥匙打算直接出门。谁料，门一开，就见秦雨默双臂环胸，懒懒地倚在门对面的墙上，一副疲惫不堪、体力不支的样子。

　　“秦雨默，你站多久了？”压根不像要敲门的架势，难道自己不开门他就不打算进来？

　　秦雨默撇撇嘴，绕过她，自顾自进了屋，“不错嘛，比我想象的靠谱。”

　　房间不大，秦雨默很快就“参观”了个遍，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半杯水灌了下去，冲着还在发呆的席岩道：“有吃的吗？饿死了。”

　　席岩这才回过神来，随手扔了车钥匙，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放在秦雨默的眼前。秦雨默看了许久，才慢慢扯开了嘴角，抬起头看着她，“今年的跨年面条提前了吗？”

　　“不吃拉倒。”席岩瞪了他一眼，作势要去收那碗面，被秦雨默按住了手。

　　“开个玩笑嘛！”说完，右手拿起筷子，微微蹙了下眉，又换成了左手，不怎么熟练地挑着面吃起来。

　　席岩微微一怔，心底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痛痛的，麻麻的。不用问，秦雨默的手还是没能恢复过来。

　　“我帮你。”席岩要去接过他的筷子，再次被他抓住手腕。

　　“你能帮我一辈子吗？”

　　席岩的心咯噔一下，这么哀怨的、酸溜溜的句子不该是自己的台词吗？可当她的目光与他对视的时候，他早已调整好了情绪，眼底依旧无波无澜。秦雨默放开了她的手，啧啧称赞她的手艺，好像之前的悲伤都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你休息吧，我走了。”

　　席岩看了看墙面上的钟，脱口而出：“这么晚了，要不……”

　　“不了。”秦雨默脚步一顿，却毫不犹豫地截断了她的话，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明天有会议，那里过去近。”

　　“那我送你。”

　　“不用了。”秦雨默回头冲她狡黠一笑，“我怕你还没摸准这里的地形，会迷路。”

　　“秦雨默！”抱枕又狠狠飞了过去，秦雨默稳稳接住。

　　“岩石头，这才正常嘛！”说完，他背对着她挥了挥手，直到门砰的一声响，听到秦雨默不知道是对着谁说了一句：“阿姨，回见。”席岩才又回过神来，狠狠一跺脚，抓起厨房的垃圾袋就跟着出了门。

　　秦雨默刚开了车门，看着她气呼呼地跑下来，微愣，一副好笑的模样，“怎么，舍不得我走？”

　　“秦墨鱼，你想太多了！”席岩白了他一眼，顺带扬了扬手中的垃圾袋，很不客气地塞到了他的手里，拍了拍手，“垃圾看着碍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公寓楼。

　　秦雨默看着自己手中的垃圾袋，笑着摇了摇头，摔上门，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公用垃圾箱处扔了进去。

　　秦雨默来去匆匆，干净利落，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但她知道，他是来确认一下她住的地方，可是未免也太晚了些。

　　“哎呀，你和你男朋友和好了啊？年轻人吵吵架难免的，可千万别太过火了。男人没什么耐性的。”

　　席岩一头雾水，她只知道这位中年大妈是她的邻居，其他一概不知，怎么突然和她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大妈可能看出了她的困惑，神神秘秘地拉着她的手说：“你男朋友那么帅气，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就刚刚那个……”

　　秦雨默？席岩更晕了，哭笑不得，“阿姨，我想你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呀，他都在外面站了好多个晚上了，刚开始在楼下逛，后来索性就站你门口了，起初我还吓一跳呢，以为你是被谁跟踪了……”

　　“等下！阿姨，你是说刚刚那个男的在我这里站很久了？”

　　大妈见席岩终于相信她的话了，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那小伙子本质不错，经常帮我提东西上来……”

　　没等大妈絮叨完，席岩说了声“谢谢”就又冲下楼去，公寓楼前的停车位空空如也。

　　她双手围在嘴边，随便冲着一个方向就大喊：“秦雨默，你个大笨蛋！”

　　之后，谁也没再提起这些事情，既然秦雨默自己不说，席岩也当做不知。而秦雨默自那天以后就会找各种理由过来蹭饭，每次都很自觉地带吃的过来，恨不得把整个超市都搬回家。

　　一开始他只是过去说说话，吃完饭，工作一会儿，到了点就回去；到后来，工作晚了，就索性赖着不走，高大的身子蜷缩在沙发里睡一晚。渐渐地，他又把自己的东西一样样都挪了过来，占了几乎一半的空间。席岩越发觉得不对劲，邻居大妈见着她也笑得更暧昧了。

　　当秦雨默再一次窝进沙发里打算将就一晚，席岩忍不住发飙了：“死墨鱼，你这样和我们之前一起住有什么区别？”

　　半晌，秦雨默才迷迷糊糊地回应：“本来就不用搬出来。”

　　“我们这算怎么回事啊！”

　　秦雨默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紧盯着她，“岩石头，你在怕什么？怕爱上我吗？”他无奈地笑了笑，“还是跟我妈说的一样，怕别的男人误会而不敢靠近你？”

　　“我……”席岩又气又急，被他一句话就堵得支支吾吾半天接不上话来。

　　秦雨默早已又躺了回去，闭上眼，“别吵我，让我睡会儿。”

　　不一会儿，竟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呼吸均匀而绵长。看着他天天那么疲惫的样子，席岩也不忍心叫醒赶人，拿出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又小心地掖了掖。见他梦中依然轻皱着眉，她索性坐在地板上，凑近了看。想到小时候也喜欢这么看着他的睡颜，他自己浅睡醒来，却偏偏说成是她的恶作剧。席岩不由得伸手抚摸他的眉骨，想要抚平他蹙紧的眉头。

　　房门声一响，秦雨默睁开眼，眉心犹留着她指尖的温度。黑暗中，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中哀叹：岩石头，我们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秦雨默每次留宿都会做好早餐，不是费心思的东西，只是很简单的水煮蛋，却是暖暖的让她感动，她似乎已经非常习惯这种曾经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而今天她还发现了一张压在杯垫下的纸条，写着：留宿报酬。沙发太硬。

　　“给住还挑剔！”席岩喃喃低咒，唇角竟不自觉微微上扬。

　　在伊氏工程竣工的庆祝酒会上，席岩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伊凡，言语间再没有冷嘲热讽，没有那么多恩恩怨怨的情绪摆在脸上，彼此只是淡淡微笑，就像当年跟着秦雨默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亲亲热热地发自内心地喊一声“二哥”。

　　两个人之间若没有了甜蜜的拥抱，没有了剑拔弩张的争吵，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呢？

　　一袭华美的礼服的苏以南，在人群中依然扎眼，见到伊凡刚从席岩身边走开，便举着酒杯朝她走去，顺带递给她一杯。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将杯中酒饮尽。

　　“席总监，辛苦。”

　　“你是以什么身份感谢我呢？苏助理？苏总？”或者是伊太太？席岩不禁忽略了最后一句，低头浅笑。她发现自从伊凡告知她真相以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

　　苏以南将两个空酒杯放到经过的侍者的盘中，答非所问：“难道你没有一点儿感动吗，一个男人被你抛弃后还在坚持着对你的承诺？”

　　席岩笑得坦然，不紧不慢地答道：“你曾经问过我，究竟知不知道爱谁。其实这一点，我的心最清楚，爱谁就跟谁在一起。包括伊凡回来，我也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甚至不计较他身边还有谁。”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以南，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我和伊凡之间不是谁抛弃了谁。分开，只是相互不爱了。”

　　“席岩，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难道苏总知道？苏总为什么会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的事情那么感兴趣？”

　　苏以南咬了咬牙，“因为我爱他，我不想看着他痛苦。”

　　苏以南那句“我爱他”，并没有激起伊凡心里的半点涟漪，因为这个事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而席岩的“相互不爱了”，却是每一个字都砸在他的心上，将他们两个人所有的爱恨恩怨，所有的可能性都泯灭了。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她是真的爱过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当然，这也是给了三年前他离开的事实狠狠一个巴掌，如果当初坚持下来……伊凡痛苦地闭上眼，苦涩一笑，身影又没入了人群中。

　　席岩将刚刚瞥向伊凡的余光收了回来，她扫了一眼会场，准备提早离场，“现在对我而言，任何真相都没有意义。失陪。”

　　“席岩，秦雨默早就知道了真相。”苏以南见席岩又停下脚步，满意地说，“他已经全部知道了。”

　　席岩的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次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场。她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刚收工的公寓楼前，这个叫“新始”的楼盘，曾经是她理想中的“家”。当它变成现实的时候，她和伊凡也走到了尽头，一切并没有“重新开始”。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破镜无法重圆。

　　肩膀猛一吃疼，她的感叹戛然而止，回身一看，是秦雨默一贯痞痞的笑容，带着看透一切的深沉，却让人无比舒心。

　　自己还没找他算账，为什么他老早知道了真相却没有跟她提起时，秦雨默的声音已经低低地在她的头顶响起：“岩石头，我要订婚了。”

　　这句话像是一颗巨型炸弹直接轰炸在她的脑袋上，席岩觉得自己已经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不知是疼，是麻，还是直接魂飞魄散了。

　　她呆呆地问：“季梦涵？”

　　“嗯。”

　　席岩想起自己去医院探望秦臻的时候，秦臻对她说过的话：让雨默和小涵顺利结婚，就是她能帮的最大的忙。公司可以得救了，林罗兰美梦成真了，而他秦臻也可以安度晚年，与助理你侬我侬……

　　秦臻和林罗兰可以厌恶她，甚至忽略她的存在。可是他们自己的儿子秦雨默呢？为什么他们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如果秦雨默的手不受伤，是不是还会乖乖听从这些安排？

　　席岩拽紧了衣角，深深吸了口气，才觉得火气降了些下去，说出来的话比回旋在心里的好听了许多：“秦雨默，你也就这样了。”

　　秦雨默看着她气呼呼地转身，气呼呼地钻进车里，绝尘而去。他转身，如刚才席岩那样，抬头看着这片新公寓，感觉有厚重的东西堵住了自己的胸口，呼吸不畅。

　　“秦雨默，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放开她了吗？订婚又是怎么回事？”伊凡看着席岩的小车擦着他的车飞驰而过，他预料到秦雨默已经将订婚的消息告诉了她。

　　他与秦雨默并排而立，记得之前那次是两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放手，而现在，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放了手。

　　“二哥，你知道岩石头最想要什么吗？”秦雨默难得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什么？”

　　“家。”秦雨默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她才六岁父母就莫名其妙地葬身火海，公主般的宠爱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她最渴望的就是有一个家，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

　　见伊凡表情错愕却没有任何回应，他继续说道：“交给你，我以为是最好的选择，包括三年后你回来，虽然我带着怨气，但我觉得你那里是她最好的归宿。你喜欢她，舒阿姨喜欢她，至于伊叔叔……相信舒阿姨能搞定。”

　　伊凡苦涩地一笑，“雨默，我和岩岩听到你和林阿姨的谈话了，你既然可以给她一个M.Y，为什么就不能亲手给她一个‘家’呢？那不是更让你放心吗？”

　　秦雨默微微一怔，随后苦笑，“我也想，很想……”他的笑容比之前更惨淡了些。他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么，也越来越明白自己给不了。他下意识地又转动了下他的右手，现在他连自己的梦想都没有能力捍卫，何来保护她的资格呢？更何况席岩还没有真正看清自己的心。他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一口，“今天你是主角，赶紧回去吧。”

　　伊凡靠近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岩岩已经知道我当年离开的原因了。”

　　秦雨默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蹍灭，拂开了伊凡落在他肩膀上的手，“多大点事儿啊，你们俩至于纠缠那么多年吗！”

　　秦雨默上了伊凡的车，许久都不见他过来，按了几声喇叭，对着窗口朝满身酒气的伊凡喊：“送你回去吧，喝酒上路你胆儿还真够肥啊，到时候展大律师都帮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