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秋风突乍起（4）

　　香薰的香味极淡，几乎不为人察觉地萦绕在室内。许凝睡得很好，半只手臂搭下床来。

　　沈承泽在她床前半蹲下身子，将她的手轻轻拿起，扯过薄薄毛毯要为她盖上。

　　触手所及，许凝的肌肤冰凉柔腻，他的心微微牵动，突然不舍得放开。抬首看去，她脸上似乎犹有泪痕，小嘴微微翘起，显得十分委屈。

　　沈承泽一颗心突然砰砰狂跳，怎么努力也平静不下来。他又是惊慌又是烦燥，直想一甩手转身就走。

　　可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子，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

　　这么一碰，心头欲念大盛，哪里还控制得了自己。明知道不可以，完全不行，却一转身，将门锁嗒地一声锁上。

　　重新回到床边，手指颤抖着抚上许凝面孔，许凝睡得极沉，全无所觉。

　　沈承泽伸手拿过床前小小药瓶，倒出一片药片，含在嘴里，俯下身，亲吻住许凝，直将药片渡到她嘴里，舌伸出去，愣得逼得她将药片吞了下去。

　　沈承泽脑子里轰地一声，血液倒流，三下两下脱了上衣，半覆到她身上，知道她不会醒来，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而她只道是在梦中，陌生的****让梦中的自己也觉得羞惭不已，但那愉悦的快感，仍然让她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

　　他觉得了自己的卑鄙无耻，但理智尽数被洇没……他的手指努力取悦着她，最后得到解脱的却是他自己。

　　天光将明，窗外突然下起大雨来。

　　沈承泽将许凝的睡裙原样系好，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辗揉一番，这才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非常久才睡着。

　　一整晚都梦到许凝在他怀里细细呻吟，他像初涉情事的毛头小伙子，紧搂着她不放。

　　为着这个，他也得赶快将她送走。

　　越远越好。

　　许凝一觉醒来，头疼欲裂。记起夜里做的梦，整张脸都腾地烧起来。要是让沈承泽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梦，怕他不劈了她。

　　她在床上磨蹭了大半天，周妈妈推门进来，笑了，“睡了这么长时间，就不饿？”

　　许凝吐吐舌头，“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感觉特别饿。”

　　周妈妈刷地把窗帘拉开，说道，“少爷特地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赵记的生滚海鲜粥……”

　　许凝大为高兴，“真的？”赶紧跳下床，趿上拖鞋，“我哥呢？”

　　周妈妈道，“说是出差去了。”

　　许凝顿时一阵失落，“哦……”

　　周妈妈犹豫一下，又道，“咱们这两天可得把行李都收拾好……”

　　许凝愣了愣，怒道，“敢情我哥还是要撵我去香港？”发起怒来，一挥手便把小几上的药瓶子砸落在地，“我不去香港！”

　　周妈妈找来小扫帚，将散落一地的药片与碎掉的药瓶子细细扫净，说道，“你也知道你哥那脾气，就别跟他拗了……等过段时间他想你了，自然就去接你了。”

　　许凝一听，细想也是，她就不信沈承泽真舍得扔了她不管，“也是！哼，到时候他去接我我都不睬他！”一昂下巴，骄傲地道。

　　周妈妈笑了，“就是！所以啊，你高高兴兴地到香港去，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花就花，甭理你哥！”

　　沈承泽的决定，又岂是谁能轻易更改？许凝自知去香港已成定局，只得将周妈妈的话听进耳里，暗自下了决心，等她去了香港，她一定一定不会想念他！一定不会！

　　一直到许凝离开N城，沈承泽都没出现。

　　许凝在机场左盼右盼，周妈妈三番五次地催促，许凝这才依依不舍地进了安检。

　　他真有够狠心，竟然没来送她……就那么简单随便地让福叔转告她，到了香港，自然有人接应她。

　　要离开的失落感铺天盖地的……幸好周小荮与罗君昊的电话统统打了过来。

　　周小荮劈头盖脸就骂，“尼玛你要去香港为什么不告诉我？”

　　罗君昊却道，“小凝，今天我接到沈氏的通知，让我下周去上班……谢谢你小凝。”他微微迟疑片刻，柔声道，“小凝，我……我们等着你回来。”

　　许凝完全说不出话来，捂住嘴，直接关掉了手机。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飞离地面，许凝强忍的泪水这才落了下来。

　　飞机至深圳转机，抵达香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许凝是第一次到香港，许是因为常常看TVB剧的原因，对香港并无一丝陌生疏离感，所有大城市如出一辙的灯火流离，许凝有一丝怀疑，这就是香港吗？

　　她想起从前常与周小荮玩笑，十分向往地说道，“以后我要去香港，说不定会在街头碰到我的男神。”

　　周小荮问道，“你的男神是谁？”

　　“古天乐。”

　　周小荮十分不赞同，“他太老了。”

　　许凝不服气，“老男人更有魅力，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意思！”

　　周小荮道，“我还以为你哥才是你男神！”

　　她笑而不语。

　　其实是她发现，年轻时的小古，眉目倒有几分与沈承泽相似。这才是她心仪小古的原因。

　　一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小凝？”

　　许凝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你二叔沈德明。”男人大约五十出头，算不得老，两鬓却已斑白。

　　啊。

　　“二叔！”许凝赶紧叫了声。

　　关于这个二叔，她在沈氏十年，却只见过他两次。两次都极匆忙，连话都没说上。

　　沈氏在香港似乎也有酒店生意，执事人便是这位二叔。沈承泽与这位二叔的关系似乎极为疏离，此次竟然把许凝托付于他，倒真是件奇事。

　　到得后来，许凝才明白，沈承泽把她托付给沈德明，是完全具备充分理由的。因为沈德明本人，就是港大的教授！

　　许凝就住在学校附近，算不得宽敞的两居室，楼房似乎上了些年纪，外墙陈旧。

　　房子就在一楼，门前还有几平方被荒废了的小花园。屋里倒是装修得十分温馨，家俱电器一应俱全。听沈德明的口风，这房子是沈承泽在香港购置的第一套房产。他读大学期间，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这里。

　　因为这一点，许凝极喜欢这套小房子。大学生活乏善可陈，她不太说话，也没有朋友，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打开电脑与周小荮聊天。

　　周小荮告诉她，罗君昊在沈氏里头，工作十分努力。

　　许凝很欣慰。

　　沈承泽一个月之后才打过电话来。

　　许凝怒极，拒接。

　　他存心要冷落她，行，她成全他好了。

　　他再打来，她再次拒接。

　　没过几天，沈德明打电话约她吃饭，许凝猜着几分来意，推脱说忙，不肯。沈德明犹豫一会，敲了敲边鼓，“小凝，你才刚上大学，心思要多放在学习上，好男孩有的是……”

　　许凝笑了，答道，“好与坏我自己会分辨的，二叔就甭担心了……”

　　完全没否认交了男朋友……

　　沈承泽的电话很快再次打来，许凝照例不接。

　　她憋的这口气，绝对没那么容易消散！

　　一周之后，她发现银行卡不能使用了……

　　她气得笑起来。

　　好啊，这什么狗屁哥哥，就是这么疼她的吗？

　　她不声不响地，到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打份工，薪水极低，工作时间很长，她累得常常在课堂上睡着。

　　为着节约伙食，就买了整箱的方便面搁在家里，成打的鸡蛋冰在冰箱里，煮方便面的时候，就打个鸡蛋，看上去会多有几分食欲。

　　这场无声的斗争终于以沈承泽的落败告终。

　　他趁着元旦飞到了香港。

　　许凝不在家，他知道她打工的那家便利店，搁下行李便找了去。

　　这些年来，她被他宠得五谷不分，什么时候吃过哪怕一丁半点的苦？

　　他远远地站在店面外，清晰地看得到她在店里忙碌，几个月不见，她好像瘦了……

　　他始终站着，直到她收工。他闪到灯箱后，看着她伸懒腰，掏个干面包啃得津津有味，心突然抽痛得厉害……她怎么那么倔！他只是想要她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她竟然连他的电话都拒绝接听！好啊，她是翅膀硬了吗？这才离开他几天啊，就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恼怒的不过这一点。

　　原来没有他，她也可以如常地生活下去。山没有崩，地没有裂，天没有垮，太阳照常每天自东方升起。

　　这让他觉得了不安与惶恐。

　　许凝很快啃完了面包，将外包装纸扔进了垃圾筒。站在垃圾筒旁，她小小地发了会呆，然后继续走。

　　他跟在她身后，朝家里走。

　　至楼下，她终于发现他。

　　星光黯淡，他静静地看着她。

　　她愤怒得要死！他是要来看她的笑话的吗？

　　她叉着腰，挑衅地回看着他，“没饿死，你很失望吗？”

　　这臭丫头！

　　沈承泽恨得牙痒痒，真想将她拎过来，在她屁股上狠狠揍上几巴掌。

　　但她很快就红了眼圈，委屈起来，“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她想恶狠狠地说上一句狠话，比如永远也不要理他，永远也不想看见他之类的。

　　但事实是，最初的愤怒与委屈一闪而过，欣喜便满满地灌了上来。

　　他颈上传来剧痛，心头又惊又怒，手上却下意识地搂紧了她，任由她连双腿都放肆地夹住他腰身。

　　她听到他倒吸口冷气，突然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野蛮无礼，于是慌乱不迭地，赶紧在被她咬出血印子的地方轻轻亲了一下，软软地哄道，“不疼不疼……”

　　沈承泽身子一僵，心血难以控制地朝上翻涌，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赶紧将她拨开，她显然不太情愿，但他很坚决地，愣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她拨走。

　　她有些委屈，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有点想哭。

　　他轻咳一声，伸手去揉揉她头发，柔声道，“没有我……也过得蛮不错嘛。”

　　她咬咬嘴唇，微微抬起下巴，一点也不肯服输，“就是！谁没了谁还能活不下去嘛！沈少你放心，没有你，我死不了……”

　　她偷瞥他的表情，他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难过，这让她十分不爽。

　　事实上，她撑得很辛苦。对，没有他，她确实死不了，但就是不开心……再好吃的东西也觉得没有胃口，盛开得再鲜艳的花也觉得丑……

　　沈承泽笑了笑，“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他让了步，她却更委屈了，嚷道，“我要生气，我还在生气，我很生气……特别特别生气！”

　　沈承泽失笑，侧侧头道，“那……我带你去喝两杯，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许凝眼睛一亮，“真的？”

　　她一直试图与他平起平坐，省得他老用哥哥的架子来压她，烦了他很多次，要跟他朋友一般推杯换盏。他听了，只拿眼角瞟她，当她脑袋坏了。

　　没想到此刻却由他主动提出来……带她去喝两杯！

　　“说话算话！”她眼睛都笑成一道弯月。

　　沈承泽道，“那么走吧……回家。”

　　许凝愣了，“回家？”

　　沈承泽诡秘一笑，“快走。”

　　许凝疑心他又一次哄她，顿时不快起来，可是不太敢发脾气，生怕惹恼了他，他转过背一走了之，怄气的还是自己。

　　于是恹恹地跟在沈承泽身后，回到了屋子里。

　　沈承泽伸出手，“过来。”

　　许凝迟疑地伸出手，沈承泽握住了她，引领着她跟着自己走。

　　推开主卧旁边那间小书房的门，里头除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架，并没有其他东西。

　　沈承泽走到书架旁，轻轻抽出某本书，突然之间，书架霍然打开，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

　　许凝惊呆了。

　　沈承泽轻轻一笑，“其实一楼的每一户都有这么一个地下室……”

　　他示意许凝跟着他走。

　　地下室并不算得宽敞，入口处悬挂一只发出微光的节能灯。室内温度似乎很低，许凝很快便觉得了冷……她轻轻地打了几个寒噤，沈承泽握住她的手，“装了中央空调……”

　　许凝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这才发觉，原来这里被改装成了一个酒窖！

　　沈承泽在黑暗里注视着她，“在这里喝还是上楼去喝？”

　　许是这黑暗让许凝凭白增添几分勇气，她冲口而出，“就在这里喝！”

　　地板上铺着一张极厚的地毯，外加一张欧式风格的茶几，沈承泽自架子上取出一瓶葡萄酒，掀开桌布，将酒搁在桌上。

　　“来，坐这儿……”他又取来杯子，垂下眼帘，专注地倒酒。

　　许凝坐着好好的，突然便半支起身子，爬到他身旁，“我要挨着你，好冷……”

　　沈承泽的手微微一颤，那酒便泼洒出来几分。他搁下酒瓶子，顺手拧亮茶几旁的台灯。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躲在这里喝酒……”沈承泽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

　　许凝立刻很聪明地猜测道，“那么我是第一个进来的客人？对不对？”

　　沈承泽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许凝胆子陡地大起来，半伏在沈承泽怀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哥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沈承泽猝不及防，手里的杯子差点掉下地。

　　许凝一杯酒下肚，脸上顿时泛起一片绯红来。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期待。

　　沈承泽轻声道，“咄，哪有像你这样喝红酒的，没的把红酒给糟蹋了。”

　　他将她的杯子再倒上，“你酒量又不行，少逞能！这酒后劲大。”

　　许凝抿嘴一笑，举起杯，“来，哥哥，咱们碰一杯！”

　　又是抢着将酒喝光。

　　沈承泽有些无奈，“凝儿……”

　　许凝不管不顾，径直搂住他脖颈，将身体紧紧贴住他，喃喃道，“哥哥……”她叹息一般地道，“我好想你……我天天都想你……”

　　酒精让她浑身发热，胆子也越发的大。

　　对，这就是她想做的事。平时她不敢，但至少此刻，她可以仗着这几分醉意袒露她的心事。

　　她喜欢他，她爱上他，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她必需要让他知道。

　　沈承泽一动不敢动。

　　他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就没有这么糗过……多少女人投怀送抱，他不知道应付得多自如。

　　他浑身热血奔腾，已然下定决心……是的，他不能任她一个人快活过日子，如若注定他在地狱里煎熬，她必需得陪侍身旁。命运不可以这么偏心，没有放过他，却偏偏放过她。